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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Voyage_306

[长篇] 不绝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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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19 14:29: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旅途的终点

  在很久很久以前,妖怪之山曾大规模地活动过。同样的,妖怪之山旁的一块谷地,大大小小地也受到了影响。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后,谷底就逐渐有了龟甲一般皲裂的六角形岩石,它周围的悬崖也好像被锋利的刀刃切过一般形成六角形柱体。九天瀑布一泻千里,清澈的山泉注入其中;丰富的火山泥滋润了这片土地,使得芦苇等植物生长并且扩张。时光荏苒,谷地与周边的沼泽便形成了玄武之泽。
  冒险者与魔法使走到沼泽边缘。魔理沙停了下来,顺便把卓挡了下来。“不要再往前了,过了这条界就是河童的领地了。”她说着,指向左手边。
  卓顺着指引,看见了一颗巨石。与其说是巨石,不如说它是一个石像,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个事。石头被雕刻成一个盘坐着、身材胖胖的河童形象,石像顶着一个类似于盘子的东西,而冒险者猜测这是它的帽子。石河童正对着二人,空洞的双眼紧盯着不速之客。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这是河川守护者的石像,正因如此,它是河童领地的分界线。”魔理沙望向茂密的芦苇丛中,说道,“听说它还能在外人入侵时发出警报。不知它是否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监视着我们,但是我们现在的的确确遭到了监视。”
卓的目光也跟着移向沼泽,当然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不过他知道魔理沙的意思。这一切都归咎于河童的特性。河童们身材矮小,行路迅速且几乎毫无声响,他们有时候甚至会利用伪装来遮人耳目,所以,人类想要找到他们是没那么容易的,特别是在有水的地方时,这简直是为虎添翼。而且,如今在二人面前横亘着一片沼泽(还是他们的家园),以肉眼寻找这些生物的难度宛如大海捞针。
  “我知道啦。”卓嘟囔道,“不过我们该怎么进去,或者该如何告诉他们,我们毫无敌意,才能在进去时不被神不知鬼不觉飞来的弹幕打中脑袋。”
  “交给我吧。”说着,魔理沙举起手,打了手语。
  说那时迟那时快,前方大约两米左右的湿润土壤悄悄地翻腾起来,紧接着,两个棕色的物事破土而出。
  两个人类发出了尖叫。魔理沙甚至连手都没放下来,就吓得往后跳去,然后撞到了卓。他们两个狼狈地摔在地上。
  青年抬起头。两只河童就站在他们前方,身上披着迷彩服,黑发与蓝发从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中。她们打量着不速之客,都在努力地隐藏脸上的笑意。
  “喂!你们怎么藏在这种地方!”魔理沙大叫起来,“我……我还以为你们至少会藏在水深一点的地方。”
  “咋?有意见?这是咱老家,咱爱藏哪就藏哪。”黑发河童说道,“你懂咱们的暗号,那就说明你至少不敌人。快说,你们为何而来?”
  “唔,等一下,我认识你。你是雾雨魔理沙吧。我之前见过你。你是来找荷取的吗?”蓝发河童看着魔理沙,然后又将视线转向卓,“你又是谁?我从没见过你。”
  “你说得没错,不过我是来叙叙旧的,真正要找荷取的人就是这个青年。”魔理沙指了指卓,“他捡到了一块河童的挎包,想要亲自还给失主。”
   于是,卓将挎包递给了黑发河童,后者接过包,翻到有铭牌的地方,“不错,这的确是我们的人。”守卫确认道,“我挺好奇的,你到底是在哪里捡到这个包包的。”
“在……在宴会后捡到的。”卓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透露关于春秋之息的事情。
  “我懂了,喝酒忘事,特别对千鸟这家伙来说更是如此。”蓝发的河童打趣道,“不过为了一个河童的包而大老远地从人里跑来,还真稀奇。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呢,或者说闲不住,借着还东西的理由出来走走?哈!我就喜欢这样,要不是被任务缠身,我早就不在玄武之泽了。”
  “那我们可以进去了吗?”魔理沙问道。
  “那还不行。”黑发守卫一边将包收进斗篷中,一边说,“咱必须要去请示队长,就算是你,魔理沙,也不行,更何况这位陌生的人类先生。如果你们真的要进去的话,那就等一等吧。”
  “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蓝发守卫向二人解释,“最近传来一些流言。幻想乡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秘密结社,听说他们计划着将所有妖怪赶出幻想乡。妖怪部落都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我们也是如此,所以加强了警戒。”
  “还有这等事?”魔理沙惊讶地说,“我倒是有听说过探究妖怪传说的历史结社,从没听说过这个什么秘密结社。贤者们有说什么吗?”
  听毕,蓝发河童耸耸肩。
  当魔理沙与河童攀谈时,卓正凝望着妖怪之山,大山宽厚雄伟的轮廓让他肃然起敬。他相信,大山的深度与其中埋藏的秘密远比它的外形还要广大得多。因此,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想寻找的答案就藏在这天然的宝库中。
  然而,妖怪之山的轮廓令他望而生畏。心中那缓慢沉重的退堂鼓声回荡在心中,如同拍打礁石的海浪。尽管心中的渴望之火依旧燃烧,他却担心在这火燃尽之前,自己能否从中找到答案?在黑夜降临前,冒险者是否能从高山上下来或从偌大的山中厅堂中逃离?
  “哟,看来你对妖怪之山很着迷嘛。你已经盯着大山看了好久啦。”魔理沙打趣道,“如果你想试着上山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转转,或许得等到晚饭后,又或许可以等你回家后、改天再约,不过我们至少要先将眼前的事办完。”
   卓将目光转向魔理沙,听完她的话后,心里生出一股依赖,他或许可以借着她的帮助上山,魔理沙的扫帚能飞那么高,是那么的快,也许妖怪之山对这魔法使来说并不是难事。与此同时,他却生发了怀疑,因他想起了紫对他说的话——用眼去看、用耳朵去听,他担心魔理沙飞得太快了,自己会因此略过许多东西。
  就在这时,黑发河童的身影就出现在远方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身边还跟着另一个河童。待她们走进,卓惊讶地发现,那竟然就是河城荷取!
  荷取现在的装束与之前的有所不同,她将工作服脱去了,只穿了一件短衫,尽管天气有所变暖,但卓还是觉得她的着装太过清凉。
  “看看啊!是谁来了。”荷取见到卓与魔理沙后,旋即笑了起来,“魔理沙,我的老朋友。还有你,卓。我亲爱的不速之客,你竟然下定决心出来冒险啦!”一边说着,这位快活的河童跳起来,给了魔理沙一个拥抱,随后握了握卓的手。
  “到底是什么风,把你从魔法森林吹过来啦?”荷取对魔法使说道。
  “是春风,还有什么事比乘着春风漂流更舒服呢?”魔理沙打趣道,“言归正传,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乘着把卓送到玄武之泽,顺便来见见老朋友罢了。不过卓现在可有要紧的事啊——这位冒险者估计饿坏啦!毕竟我做的饭不好吃嘛。”
  卓听完,才意识到好久没吃上正餐了,尽管在魔理沙家吃过一些点心,但经过空中的旅途后,腹中的饥饿感瞬间被唤醒,差点没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那敢情好?快进来吧,快来吧。”荷取说道,“对了,交班时间到了,你们两个也跟着一起回来吧。”
  于是,三个河童带着两位人类进入了玄武之泽。黑发的河童走在最前面,给大家带路,她在沼泽中绕来转去,所踏足之处都是水最浅的地方;魔理沙和荷取并排走着,一路上有说有笑,后面跟着的是远山卓与蓝发河童。
  “我叫笃笃,你呢?”蓝发河童对卓说道。
  “我是远山卓,请多指教。”卓回礼道。
  “远山先生之前来过玄武之泽吗?除此之外还去过其他地方吗?”笃笃问道。
  “没有,坦率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卓说,“而且我的旅途很快就要结束啦,玄武之泽也许就是我的终点站。”
  “唔。怪可惜的。”笃笃惋惜地说,“是有什么急事吗?”
  “算是吧。”卓敷衍道,“话说笃笃小姐去过什么地方呢?”
  “可多啦!比如无缘冢、无名之丘、太阳花田、还有好多好多不为人知但美丽的地方。”笃笃扳着手指,一边数,一边说,“但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去过,冥界、彼岸、魔法森林的秘境与妖怪之山底下的旧都……”
  “呃,你想去的地方听起来好像都蛮危险的啊。”
  “正因为危险,冒险才会是冒险!”
  “那笃笃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妖怪之山的旧都,鬼族故国的遗迹。”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古老的黄金乡已经被熔浆撕裂了,旧都大部分都被埋在灰烬之中。这趟旅途似乎很危险啊,稍微一不小心就一去无回了。”卓说道。
  “正因如此,我需要更多的修炼,等经验老到后,才能去旧都啊。据说,已经有一对河童夫妇去考察旧都了,他们好像是历史研究者。”
  “话说,是什么引起了你去旧都的兴趣呢?去寻找遗落的黄金吗?”卓一边说,一边向前望去。他发现,自己与笃笃已经远远地落在了荷取她们的后面。
  “是历史文物。我想把它们带回来研究一番,说不定能发现什么遗失的技术呢,能在远离阳光且充满岩浆的地方建都,怎么想都很厉害。”说着,笃笃突然压低了声音,“毕竟,古老的智慧是最容不得忽视的。”
  “真好啊,有这么一个远大的目标。”
  “那当然啦!我的梦想就是探索完整片幻想乡,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想去外界看一看。”笃笃兴致高昂地说道,“那远山先生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那祝你梦想成真啦。”相形见绌的冒险者犹犹豫豫,最后祝福了笃笃。“我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他思考着,然后耸耸肩。
  不知不觉地,沼泽开始褪去,而当他们穿越一道芦苇之墙后,前方的大地赫然下陷——河童们的要塞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你们真慢啊。”魔理沙对落后的两人说道。
  “两位冒险者聊得正投机呢。”荷取笑道,“欢迎光临玄武之泽,卓。跟我来吧,但要小心脚下,别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了。尽管有人会来救你,但没人有适合你穿的衣服。”
  于是,两位人类便跟着河童走下阶梯。卓走着,一边参观。脚下的阶梯是由岩石雕刻的,它沿着石壁螺旋向下,直到没入水中。他探出头,往水中望去,发现石柱有意地被雕刻出门的形状,但没有任何入口或门的痕迹,这教他迷惑不已。
  在阶梯快要没入水里时,他们停了下来,而出现在卓眼前的正是一道没有去路的入口。荷取走向前,手扶门框,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什么。内陷石壁微微颤动起来,然后向一旁移去,一个洞穴的入口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这下,卓终于恍然大悟。
  这个洞穴并不乱,跟别说脏了。洞穴里铺上了暗色的木地板,岩壁上钉上了衣帽钩,里面整齐地摆着桌椅,整个洞穴干燥舒适,甚至还有一座壁炉——这怎么看也不像河童的装修风格。
  荷取将洞内的电灯打开,然后邀请他们入座。但笃笃与黑发河童挥手向他们道别,“再见啦!朋友们。我们还得回去报道,下次有缘再见吧。”说完,便跳入了水中。
  卓坐上椅子,发现这椅子出奇地舒适,大小和高度都恰到好处,仿佛是为人类量身定做的。
待大家坐定后,荷取才向卓询问挎包的事情。
  “不愧是你。”荷取看着铭牌,笑着说道。她从工装裤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盒子状的物事,然后在其上摁了几下。
  过了一小会,卓听到了水花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喊叫,“喂!给我擦干水!粗心鬼!可别把接待间弄脏了。”
紧接着,那位在春秋之息演奏过的诗人便出现在了门口。她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走了进来。“谢谢你,远山先生,在下真是感激不尽呀!”
“不用谢,千鸟小姐。倒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的挎包,我也许就要死在半路上了。”卓挠挠头,说道,“请你原谅我擅自动用你挎包里的东西!”
“没事!相反,我为我的道具能帮上你的忙而感到高兴。”千鸟说着,向卓鞠了一躬。
“下次可别喝得不省人事了,千鸟。”荷取对河童诗人说道,“如果你要离开的话,请帮忙转告一下炊事班。请他们端一些上好的食物过来。具体是什么菜,他们知道的。”
千鸟点了点头,再次向他们鞠了一躬后,便离开了。
  “请原谅,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准备你爱吃的东西。”荷取转而对卓说道,“你觉得这玄武之泽怎么样?”
  “很神奇。”卓回答道,“在来的途中,我没有看到什么房屋,而在来到谷地后,才看见那些像是房间的洞穴——它们可真隐蔽啊!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我根本发现不了。难道说,河童们的家都在谷地中的洞穴中吗?还是说,它们都和沼泽融为一体了?”
  “你猜对一大半了。尽管谷地洞穴在地底延伸了很长一段,路径上也安了许多房间,但还有好一部分河童住在玄武之泽上面的小河中。”
  “我们的家园曾经重建过。大工匠们就是否要将聚居地建在玄武之泽的谷地中展开了讨论,但最终他们放弃了,因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最伟大的地底王国最终还是被大地吞噬了。大工匠们担心挖到深埋地底的东西,恐惧这么做会和鬼族们一样,重蹈覆辙。”荷取说道,“唉,干什么都一样,不要挖得太深、太往古老的地方去了。这些老旧落后的东西,怎么看都靠不住啊。”在荷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卓看见她悄悄地瞥了魔理沙一眼,后者正玩着八卦炉。
  就在这时,石门打开了。进来的是河童的服务生,她们端着食物与饮料,分别摆在了魔理沙和卓的面前。所有的食物都是黄瓜,但是每一道菜的做法与口味都不同。卓觉得最好吃的是一道炒黄瓜——和之前吃过的不一样,这道菜上洒上了许多黑色的小颗粒,它们将整盘菜染成了诱人的淡红色。询问过后才知道,那些黑色的小颗粒是一种叫做酒糟的东西。
  卓狼吞虎咽地解决了晚餐,肚子又再次充满了饱足畅美的感觉了。魔理沙依然在吃,只见她一道一道菜地品尝着,细细地咀嚼着,而且若有所思,仿佛在吃着什么山珍海味。
  “你吃得可真像个饿狼啊。”说话的人是魔理沙,她从碗中抬起头,打诨道,“河童的黄瓜可都是精品啊。我们人类能尝到,已经很幸运了,因为黄瓜是河童们神圣的食物,他们很少将它们卖出去。”
  “我们早就在妖怪之山秋日大集市上卖啦,只不过大山离人里太远了,很少人类愿意来吧。”荷取说道,“嘿,魔理沙难道这都没注意到?你完全将心思花到和女孩子们聊天上去了吧?”她嗤嗤笑了起来。
  于是,魔法使和河童工匠聊起天来。她们的话题愈加复杂,从宴会聊到了符卡,再之后就是那些关于魔法、药剂这些净是卓听不懂的话题,令他昏昏欲睡。井底之蛙般的冒险者想打起精神来学习一些东西,但睡意挤压着眼皮,没过多久就打起了盹。
  期间,卓醒了一次。他是被那两个人的争吵吵醒的。她们似乎在争论着科学与古老力量的问题。荷取的脸颊微微发红,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似乎有些激动,而魔理沙则皱着眉头,翘着二郎腿,紧靠椅背。不过这个哲学与学术的话题很快就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卓的意外冒险。河童哈哈大笑起来,魔法使的眉头也舒展了。
  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卓亲身经历过的,所以他没太在意。每当她俩一起大笑时,他才会抬抬眼皮,然后又眯回去。
  最后,魔理沙与荷取就在某件发明的设计上一拍即合,她们对卓说,“我们等一下就回来,卓可以跟我们来,也可以在玄武之泽自由活动,就靠千鸟那张大嘴巴,关于你来这里的事情,大伙们都知道了,所以你放心去逛吧,没有人会刁难你的。”说完,两人便一起去河童的实验室了。
  好好休息一番后,卓决定出去走一走。当他走出接待间时,天地早已拥入了黑夜的怀抱。
  他爬出谷地,在苇原中伫立了一会儿。芦苇之墙外一片漆黑,沼泽上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卓猜测那要不就是巡逻河童的信号,要不就是他们在沼泽的居所。
  冒险者转过身,妖怪之山就伫立在眼前。大山黑黝黝的,比周围的天空还黑暗,仿佛一个巨大的空洞,将光亮往里吸。他往前挪动了一步,感觉似乎有个无形的手推了他一把。但是他打起了退堂鼓。
  也许是因为晚风,卓打了个寒颤,于是春秋之息温暖的火炉与柔软的大床就这么闯入他的脑海里。“旅途已经迎来终点了,我只需要再在洞穴睡一觉,不,也许再等一会儿,就能回到温暖的家了。”
  冒险者凝视着大山,发现大山并没有那么黑暗——其上微光渐露,仿佛火苗在冰冷空虚之境挣扎燃烧。灼热的感觉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卓刹地想起了一些故事,关于老祖先远山昐的故事,据说他是第一位登上妖怪之山的人类冒险者,在此行后成为了远山家德高望重的首领。这个老远山的后代突然想去爬一爬山,重新走走先祖的道路,兴许能发现什么东西。
  但是,大山依旧黑暗,庞大的轮廓几乎吞没了整个天空,正要朝这个渺小的冒险者压来,如同大手般掐灭了火苗。远山家往昔的辉煌已经消失在山峦间,而那份属于远山的激情也被磨灭了。
  卓又打了个寒颤,并不是因为晚风。他想,“他是他们,我是我,我没有办法和他们一样强壮,但是强大的父辈们最终还是倒在了冒险的途中。”传说,年迈的远山昐乘着小船从三途河出发,就再也没回来过。
“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一开始是老妈,然后是老爹,如果我现在再往山上跑,再开始一场冒险的话,那我也许连家都要失去了。唉,不说昐,就算是老爹也难以从冒险中回来,那么我呢?这个虚弱的小矮人呢?啊!我好像明白荷取说的小矮人是什么意思了。”他转而开始责备自己。这么想着,风儿变成了一根根看不见的针,扎进心口。
  “我离家太久了。老妈最爱的鹤望兰还好吗?会不会疏于打理而生满杂草呢?我想我得回家了,这样我就能照料好它们,让这些天堂鸟飞向老妈身边,告诉她至少远山家的笨儿子在照顾自己方面不用让她担心。”他那似箭的归心空前高涨。
“嘿!那边的小伙子。能帮帮我吗?”一道男子气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挣扎。
  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妖怪之山的山脚下。身边立着一块牌子,其上用天狗文与歪歪扭扭的通用语写着“通向妖怪之山,如要前往上层,请向天狗事务所通报来意,否则一律按入侵者论处”。而那个女人就在立牌后的坡道旁。她倚靠在一辆马车上,但马匹不见踪影。
  “上去帮帮忙似乎无妨。”卓这么想着,走了过去。那女人似乎和卓一样高,因为戴着斗篷的缘故,卓看不清她的脸。
  “你好啊,先生。”女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我原本租了一匹小马拉车上山的,但没想到当我来到山脚的时候,那匹马却不敢往上一步。也许那个可怜的家伙从没见过如此高的山,便心生惧意。最后我就将它放跑了,然而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将这些货物安全地拉上山。请问你能帮我吗?不用花费很大力气,只要在后面帮忙看一下车轮的位置,顺带推一推就好啦,报酬从多噢。”
  卓很想拒绝。他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他发现,陌生人那双蓝色的眼睛如同两颗水蓝色的宝石,镶嵌在她的脸上。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当他望着陌生人的眼睛时,那双宝石中绽放出一阵精光,霎时间,一股无可抗拒的威严擂响了他的心,冒险者倒抽一口气,觉得自己正直视着神明。他打心底涌出敬仰之意。
“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女士。”在油然而生情感的催促下,卓毕恭毕敬地问道,但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这么说,你愿意帮忙了。那可太好了。”女子咧开嘴笑了起来,眼中那道威严也被笑意取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山吧。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对于拉货上山的事儿,我已经轻车熟路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帮你的。”
  “天哪!推车上山!”卓望了望黑黝黝的大山,咽了一口唾沫,“亏你能说出这句话,先前的教训给当耳边风了吗?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当然,关于报酬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我从不食言。”女子说着,拉起了车。车轴吱扭吱扭地往坡道撵去,后面则跟着那个冒失鬼。
  车一上坡,卓就往前推。沉甸甸的重量向他的双手压来,没过多久,酸痛感便袭来。为了自己的面子,他只好咬紧牙关,一股脑地往前推。期间,他探出头瞥了一眼车头。那个女子平稳地拉着车,她一声不吭,双眼紧紧地扫视着道路。在车上油灯的照明下,青筋好像蛇一般虬结在她那强健的双臂上。这令青年感到羞愧不已,于是,他再次将头埋回车尾。
之字形的山路宛如肥胖巨蟒一般向山顶爬去。好不容易地,板车爬上了顶,但卓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因为视觉与侥幸心方才欺骗了他——这个“山顶”其实是妖怪之山山脚突出来得一块大山丘,它的高度甚至还没到大山的三分之一。道路逶迤向下,一路延伸到了大山的怀抱中。
  “我们现在要下坡了,为了安全,这里就交给我吧。”女子说道,“你可以休息一下,但是不要跑太远了。”
  青年终于从劳累中解放出来。他揉揉酸痛的双臂,站在一旁望着板车。在女子的操纵下,板车平稳地向下滑去。
  没一会儿,他便趁着下坡的时间,在附近漫游起来。道路两旁伫立着桦树群,它们往周围扩散去,将小山山顶覆盖。花朵在大树的阴影下沉睡,身上裹着鲜嫩的花瓣。卓俯下身,依稀能闻到藏在小公主们房间中的馨香。他站起来,再往小树林深处走去。可是,陡然跌落的大地止住了他的脚步。他赶紧扶稳了一旁的树,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去,生怕一个失足摔成肉饼。
  突然间,他的后背撞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事,他转过身,结果踩到了湿滑的泥土,往后摔去,与那东西撞了个满怀。冒险者抬起头,一张大脸便出现在眼前。卓吓得跳了起来,与那东西拉开距离。少顷,他便发现那是一尊石像。
  石像雕刻出一个人。那人正襟危坐,膝上横着一把出鞘之剑;硕大的王冠下是一张英姿飒爽的脸,尽管已经被风化,但他依然能从中感受到。这位君王的身旁立着一杆旗帜,也因风吹雨打而失去了辨识。卓好奇地绕石像转了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另一面旗子,它更加惨不忍睹,甚至连自豪地伫立的机会也没有。他猜测第二面旗帜是被大风大雨吹倒的,但待他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其上明显有被钝器敲打的痕迹。
  就在这时,卓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抬头望向雕像的脸。也许是错觉的缘故,那位君王的面容现在看上去变了样,原先的智慧纹变得又深有皱,仿佛填满悲伤的河道,双眼也黯淡无光。
  “呼”。风儿捎着花香拂过他的面庞,但他再也感觉不到欣喜。紧接着,一道歌声如同往常的一样从耳畔升起。然而这一次,他竟然明白了歌谣表达的意思,尽管依然不明白这古老语言的语法规律。

“他们把我雕刻得很美,
赋予了我大地般的坚韧。
他们将我装饰得闪闪发亮
让我如太阳般光洁闪耀。
但如今一切已经成为过去,
恰似水滴石穿,正如夜幕降临。
他们或已身死,他们或已离去。
而往昔的记忆,早已埋没土里。”
  卓驻足,思考着诗歌中悲伤的含义。“诗歌中的‘他们’是谁?”他想,“是天狗吗?还还是传说中的鬼族?”
  还没等他好好思考,小山坡下就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我们走吧!接下来要上坡了,来帮我一把!”
  卓大声回应。他缓缓往后退去,脚步踌躇,目光依旧注释着石雕,直到回到了大路,他才奔下山坡。“久等啦!”他这么说着,帮忙推起车来。
   板车再次吱扭吱扭地哼起了枯燥的小曲,闷闷不乐地爬上了山路。大路缓缓地在山间穿行,令人昏昏欲睡。青年不断打着哈欠,甚至有几次差点掉了队。他看向板车,在那一瞬间,车上盖着白布的货物在他眼里都成了小床的模样,这使他不禁想起了春秋之息。“唉,如果不去妖怪之山的话,我现在也许就能回家睡大觉了,或者,至少能在河童那还算舒适的洞穴里休息。”他打起了退堂鼓,“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无论如何都得帮到底。打起精神来吧!远山卓。至少拿出穿越魔法森林的勇气与毅力来!当然,还有忽悠那两个妖怪的智慧——不要不假思索地去决定某些事情了。”
  “你刚刚看见那个石像了吧。”似乎是生怕卓昏睡过去,女子便向卓搭话。事实证明,这一招的确凑效了。
  听到了这个在意的话题,睡意就像遮蔽星辰的乌云一般散开了。“是啊。我很好奇,他有什么故事。”
  “这座石像名叫‘智慧的君王’,是天狗与鬼族工匠合力修建的,而石像的原型便是第一位鬼族君王。”女子介绍道。
  “鬼族?”卓惊讶地问道,“这和我对他们的印象有着天壤之别呀!头长牛角、面目狰狞,难道他们的特征不是这样的吗?”
  “的确,不过并不是一直。万物在成长时都会变化,更何况鬼本身就是大自然的精魂,是无形与隐秘的具象,正如八百万神明一般。尽管远古的时候,他们也被叫做鬼(Mono),但与现在人们印象中的恶鬼(Oni)可是天差地别。”女子解释道,“正因为这个特性,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从属,简而言之,选择自己的外貌是他们获得的恩赐的一环。”
  “话说回来,他们拥有选择权,自然就会选择俊美的一方,正如人类一样,喜爱美好的物事是天性。”
  “天哪,让我理一理。”卓边说,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就是说,他们本来是俊美的,但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正是他们所爱的美好事物。”女子说道。在这时,卓感觉车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这个曾经俊美的种族沉迷其中,从而染上了尘世间的恶习——贪婪、嫉妒、倨傲多疑与暴戾。久而久之,远古的美德连同特性离他们而去,邪恶的情感取而代之,它改变了他们的样貌,将他们变得丑陋。这个异变愈加严重,甚至能扩散到人类身上,使人变成恶鬼,就比如般若。”
  “美好的事物不应该让他们往更好的方向去吗?为何又会引发堕落呢?”卓问。
  “万物皆有两极。走极端无论如何都会引来堕落,就算是神明也无法避免。” 女子说,“同样,最伟大的智慧也就是平衡,而第一位妖怪之山的君王便是这个智慧的践行者。”
  “他自称矜羯罗。他带领一部分鬼从伊吹山来到了这里,与大山周围的所有生灵团结一致,击败了荼毒已久的百足大王。那座石像便是为了纪念鬼族与天狗的联盟,而他当之无愧地拥有那座石像的名号。”女子娓娓道来,“宏伟的山下王国建立。矜羯罗推崇平衡之道,鬼族的美德也因此得以恢复。”
  就在这时,女子停了下来,往回望去。卓一开始以为女子是在望他,但很快就察觉到,她的视线穿过了自己,在夜空中飞翔。青年望着女子的眼睛,从中见到了汇聚的乌云与顷颓的石像。
  “但他们都已经离去,都已离去。”女子轻轻叹息。话语随冷风而去,拂过卓,然后消失在山峦之间。
  卓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曾几何时听过的歌谣再次从耳畔响起——是那么的震撼,那么的悲伤。他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直到板车再次启动,才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不知不觉地,哗啦啦的落水声从拐角处传来,尽管还很微弱,但卓立马就猜测到,那便是九天瀑布欢乐的歌声。与此同时,星辰已经从遥远的天边升起,闪闪发亮。依着这漫天信标,月亮从云海中破浪而出,给山路镀上了一层白银。
  九天瀑布意味着他们即将达到山腰,而山腰则是妖怪之山少有的、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霎时间,冒险者心情愉快,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推车的力度。倒不是全因为终于要抵达终点,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有幸能亲眼一睹九天瀑布的风采。
  “对了,我还不知道大姐你的名字呢?”卓问道,语气充满欢快。
  “我叫神奈子,请多指教,小伙子。”她回答。
  “请多指教!”卓回礼道,“话说神奈子是在山中修行吗?我觉得你像是山中隐士,因为我从你这里听到了许多传说中鲜为人知的部分。”
  “可以这么说吧,我已经在山里住了很久了。”
  “那神奈子所知的知识是从哪里听到的呢?是你的老师?还是道听途说?”
  “老师。”神奈子怀着敬畏的心情说道,“是啊,我就是从我的老师那儿听来的。至于我的老师是谁?他们就在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乃至森林、大山,甚至是风儿——倒不如说,我的老师是我脚下所走过的路。”
  卓感觉这个回答太过深奥,甚至觉得它有些故弄玄虚,不过,联想起刚刚的故事,他想,这个叫做神奈子的女人并不是在吹牛。“呃,原来是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子,他才这么说道,为了打破尴尬,他补充道,“我的老师就没有你的那么厉害啦。她叫做慧音,是个历史老师。如果她有你那些老师一半有趣的话,我就不至于啥都听不进去,以至于现在懵懵懂懂了。”
  在那么一瞬间,卓感觉女子好像笑了起来,但很轻,宛如一阵微风般从耳畔拂过。过了一会儿,他见她转过头来,神奈子的嘴巴翕动,仿佛说了些什么,却被哗啦啦的瀑布声盖过去了。
  板车转了个弯,来到了瀑布下。神奈子有意地放满了速度,这使卓不禁探出头往前窥探。这一探可不得了,他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被固定在了前方;这位人里的远山先生嘴巴微张,仿佛被某种奇迹定了神,而事实的确如此。
  前方的路面被铺上了一层白银,这些并不是真的,而是由月光映射在潮湿的路面所造就的。这条白银之路向前延伸,跨过了一道天然的石桥,直通下一个转角。一开始,卓差点信以为真,直到他看见石桥右边的九天瀑布。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飞流直下的银河中,一道月虹从中升起,跨过大桥,悬浮在空中。水雾弥漫,虹桥后的视野便愈发朦胧。
  卓缓步跟随,但全然忘记了推车。他的脑海中萌生出一个幻想——穿过这道大门就可以抵达神明的仙宫。这么想着,慰藉感油然而生,一切的辛苦似乎也值得了。回家的渴望也因此被削减了一些。“难道我就这么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仙宫?就和传说中的浦岛太郎一样?如果是真的话,我兴许可以在那里住一会儿呢。不过,山上好冷啊。”他搓了搓手臂,开始想象起温暖的仙宫,但无论如何,仙宫的格局很像春秋之息,就连炉火的程度也和他常烧的一样。
  板车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白银之路的尽头,再次开始爬上山,两人的背后染上了月白。
  这一次,藏在心底的愿望得以完成,这使他心情舒畅了不少,驱散了睡意与疲惫。
  两人一车又向上爬了一段距离,道路豁然开朗,紧接着出现的是一片令人心情愉悦的平地。这里可以说是植物在妖怪之山上最繁盛的一片区域,因此,这也是山上动物们的居所——卓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它们的足迹或听见它们的声音。他继续往树林深处瞧去,果然发现了一座木屋,可是,这座木屋身上已经缠满了藤蔓。
  “这是山中隐者的家吗?”他问道。
  “是。不过隐者很早就已经离开了,应该是去深山里修行了吧。”神奈子回答道,“你得小心点,不要靠那间房子太近,它很有可能已经成为山姥的家了。”
  “神奈子的家也在深山吗?”卓问道
  “不,不在深山中。”这句话使得卓大为振奋。
  路不再上升,逐渐地变成了平路。于是,二人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整起来。他们坐在树下,身边的树林比先前的稀疏许多。一座小山包从林间平地中微微隆起,整体看上去像一颗留着地中海发型的头。小丘郁郁葱葱,到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这里的名字叫‘老顽童丘’,因为这位‘老人’看着头发稀疏,但实际上比大多‘年轻’人的还要充满活力。”神奈子闲了下来,便和卓聊起了天,“拜他所赐,这里成为了妖怪之山秋季大集市的会场之一哦。河童和天狗们的摊子会遍布小丘,讲价声就和乐音一样悦耳动听。整座妖怪之山也难得热闹起来。我想这‘老头子’肯定享受着这一切。”
  “玄武之泽的荷取小姐曾经和我讲过这些事,倒是老顽童丘的故事,我是第一次听。”卓说道,“没想到我竟然能亲眼见到九天瀑布,如果能参加一次大集市的话,那就太好了。”
  “难怪啊!”神奈子露出真相大白的表情,点了点头,说:“我就说一个看上去像是从人里来的人类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下,如果你是河童的朋友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对了。话说神奈子小姐会在集市上出售商品吗?”卓问道,在看到神奈子点头后,他继续问:“难道板车里的东西就是集市的商品吗?”
  “可以这么说吧。”女子神秘兮兮地回答道,顺手将遮盖货物的白布拉好,“与其说是商品,不如说是‘革新’吧。”
  卓见她闪烁其词,就没问下去了。
   “我猜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上路吧。”他们便继续前行。
  他们再度上路,只不过,板车并未回到山路上,而是取道林间小径。他们从老顽童丘下驶过。这里的居民似乎有清理的习惯,所以,他们走的路很顺,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来的根须、也没有挡住大路的树干,甚至连落叶都被扫到道路两边去了。
  走着走着,路面逐渐宽阔起来。树木彬彬有礼地伫立在道旁,树枝朝路对面的同类搭去,整体地看上去,就像一条绿色穹顶的长廊。途中,一座风蚀岩从一旁的山壁中凸出,横跨道路,但并没在另一端着地,而是悬在了半空中,略微估计一下,大概能容得下三米高的物事通过。卓朝岩石根处看去,目光落下之处坐落着一个小神龛,而神龛的背后,他能隐隐约约地见到一线天。
  “可惜现在是晚上。如果在白天的话,你可以看得更清晰一些。”神奈子介绍道,“传说,这是一个古代神明化身的岩石,不过,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这里的居民估计也不记得了。我想,祂之所以化为岩石的原因,就是失去了信仰,遭到了遗忘。可无论如何,祂还是想方设法地帮了山上主民们很多的忙。”
  神奈子说着,举起了油灯,一线天那隐蔽的入口便蒙上了橙黄的光。“这条道路能直接通往妖怪之山的上层,天狗们的家园。在矜羯罗王还没到来的黑暗时期,天狗们便是从这里躲过毒虫们的耳目,相传,这条道路只会在满月与新月之夜下开启,其他时间都是无法用肉眼找到的。只不过,这个魔法在大结界张开后就消散了。”她说道,“唉,不过这也难怪,在这个神明们被遗弃的年代,魔法的消逝也是必然的啦。”
  卓顺着光源,往上看去。仔细一看,他发觉这颗风化石果然像一个龙头。地衣与石间枝叶是祂的胡须,胡须上方的脸颊有一处明显的凹陷,卓猜测那是眼睛。阴影投入眼中,看上去盈满了悲伤。再往上,石之神明头上,伫立着两棵松树,这大概是祂的角。
  穿过巨石,他们继续往上,自始植物开始变得稀疏,再向上爬一段时间,就只有依稀几处灌木与他们作伴。卓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神奈子的家就在草地附近,至少也在离龙头石不远处。可是看着板车几乎毫无变化的行进速度,他觉得他俩似乎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毕竟是隐士,住高一点应该也没什么所谓吧?”冒险者如是安慰自己,不过,他说话时不断地在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颤抖着的手冰凉不已。
  没过多久,心中的自若也产生了动摇。因为道路又回到了外部的山壁上,更重要的是,它开始缩窄,到最后只比板车宽了那么点。
  大概是因为山路逐渐陡峭,神奈子也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拉车。她不让卓推车了,便叫他帮忙警戒车轮与悬崖的距离。但这位冒险者岂有这份心情?光是看一眼外面就教他双腿发软——山下的景色已经被夜色吞没了,唯一与他们作伴的只有离得不近也不远的星星与月亮。这些黑夜的精灵远没有平常可爱,它们闪烁着寒光,不禁让人联想到锋利的物事。而就在他那么想时,突兀的一声从脚下传来,卓定睛一瞧,那原来是一颗不可避免地被车轮弹下山的小石块。他立马联想到了摔下山的自己。
  冷静就这么如同泡沫般一触即碎。
  卓紧紧地咬住嘴唇,几乎要把它咬出血。“怎么办,怎么办?莫非,她要去往山上?难不成她是天狗?或是其他什么妖怪?可她明明就不像是坏人?啊!坏人!坏人最擅长假惺惺!”他开始胡思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手上传来,他这才想起藏在大衣中的猎刀。
  “那我该怎么办?往回跑吗?还是质问她?如果她真是妖怪的话……”他想着。油灯的光芒摇摇曳曳,板车的尾部闪烁着一道寒光。他定睛一瞧,几乎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刀抽出来的。突然在这时,冒险者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比油灯更加炽烈的光芒。
  卓猛地抬起头。只见板车已经停了下来,而前方那个拉车的女子正回首瞪着他,目光炽烈如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低声说道。
  “我知道!不!我不知道!”卓往后跳去,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差点一不小心地滑倒。他赶紧站稳身子,手上的猎刀不情不愿地闪着寒光,仿佛已经退缩。
  “我建议你收起来。”神奈子眯了眯眼,轻声说道。
  “不!我才不要,除非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卓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
  女子颤抖了一下,随即往周围望去。似乎是确认没事后,她才叹了口气。可还没等她开口,她又猛地往天上瞥去,然后对卓低吼道“快收起来!”
  卓将猎刀举到胸前,声音颤抖不已,“我……我不……”。
  可话音未落,神奈子就再次低吼起来。“丢掉!”这一次的吼声比先前的小声,语句也更加简短,但是它的威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劲。卓能感觉到,那股声音如同战锤般朝他的心中飞来然后如雷般炸裂。他神情恍惚,手脚脱力,尽管那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等他回过神来时,猎刀已经叮当一声,摔落在路面。
  神奈子固定好板车,三步并作两步冲来,腰一弯,手一挥把刀丢到了车上。
  说那时迟那时快,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顶风而来。几只黑影从山上飞来,他们行动迅速,且悄声无息,如果不靠第六感,卓压根无法留意到不速之客的靠近。
  来者正是天狗。他们一共有六位,手中皆持有兵器。守卫们一下子就将板车围了起来,霎时间寒光迸射。卓突然想起山下的那块标识,暗叫不幸。他举起手,紧贴板车,试图离指着他的长矛远点。
另一个天狗发现了猎刀,将它捡了起来,他警惕地瞪了一眼人类,然后,他的同伴把长矛逼得更近了,几乎到了喉咙。那天狗将刀交给一只仍浮在空中的同族,后者似乎是巡逻队的首领。首领是一只白狼天狗,下达命令的声音宛若风琴。乳白色短发下的双眼瞪着卓,目光尖锐如同紧握在手的打刀。
这时,有些卓小时候听到的,关于天狗的古老传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脑海中涌出。据说,天狗们极其痛恨偷偷闯上山的人类,这类人一旦被抓到,下场就只有被从山顶上丢下去,摔成肉泥。再者,他的脑袋就一片空白了,连遗言都不敢想。
  女人上前与首领对话,用的是晦涩难懂的天狗语。他们对峙了好久,其中还差点发生了口角,因为首领执意要掀开白布盖着的货物。这个小插曲直到神奈子不情愿地掀开兜帽才结束。
  卓朝神奈子瞥了一眼,发现她的头发是湛蓝的,如同天空一般。
  那个白狼天狗似乎认识女子,便不再过问了。她转而质问起卓的事情,一边把玩着猎刀,一边和女子讲话。神奈子说一句,天狗就问一句,到了最后,所有天狗都大笑起来,然后将武器从他身边移开。在首领的命令下,他们飞走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他们还会回来吗?”卓心有余悸地问道。
“当然!如果你再傻乎乎地把刀抽出来的话,他们一定会回来把你从山上扔下去。”神奈子没好气地说道,“在别人的领地拔刀可不是件明智的事情,特别在背运的时候——天狗们的巡逻时间加长了,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消息。还有,那个首领叫做犬走椛,她有顺风耳,能听见很远、很细的声音,也许她就是被你的大吼大叫吸引过来的。还好她认识我,并没有多加刁难。”
  “抱歉,我当时只是太害怕了。因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你是妖怪,会骗我,特别是离开大山中部,前往一个看上去不像是人类要待的地方。”
  “是这样。那我也要说声抱歉。”神奈子的声音温柔起来,完全不见方才的恼怒,如同夏日多变的风。“我本该告诉你的,可那时并不是时候,现在也不是。因为一些理由需要我低调行事,而原因就在这个板车上。”
  话音戛然而止。还没等卓搭话,他便感觉到有一阵风刮过,不可思议地是,他竟然理解了风中的话语,“这里面装载的是机械材料,最终会做成连通山上山下的缆车,但大多数妖怪之山原住民不愿意。天狗们便是其中一个势力、也是最大的。我对外宣称已经计划停止,但实际正如你所见。”
  卓仔细倾听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望向神奈子,后者正对着他点点头。
  “连通山上与山下的缆车?这个工作听起来可不一般啊!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卓不会魔法,便尽可能小声地问道。
  “不是现在。”神奈子再次用平常的音量说话,“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我们到那再说吧,且当我在这里卖个关子。但我敢保证,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于是,二人快马加鞭,一口气地抵达了目的地。其实终点并不是很远,他们只走了十分钟左右。
  “我们到啦!感谢你的帮忙,小伙子。你的力气还蛮大的嘛。”女子将车挺好,对卓说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说完,她马不停蹄地开始卸起货来。
  卓趁着女子卸货的空档,环顾目的地。周围很黑,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唯一的光芒就在冒险者的正前方。那是一座鸟居,其上的牌匾写着“守矢”二字。发着阵阵温暖光芒的东西便是鸟居下的灯笼。鸟居后面是一座反射着橘色火光的阶梯。“原来是守矢神社啊”卓松了口气,猜测道,“还好不是什么妖怪。那这样的话,神奈子就是神社的其中一位巫女咯?”
  关于守矢神社,他知道得不多,仅仅只有“收到过传单”的程度。他也见过神社的那位绿发巫女,但仅仅只有一面之缘。
  “来吧,小伙子!再帮我最后一程。”神奈子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已经背上了捆好的货物,只留给卓一个最小的,最轻的货物。
  卓惊讶于女子的力道,又望了望手中不及巴掌大的货物,心生惭愧。“我想我也能搬多一点吧。”
  “只有这个啦。其他的组件原本就已经被捆住了。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暂时懒得拆而已。”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顶。这里的地势很宽敞,同为神社,守矢神社比博丽神社宽敞得多,同时也更加威严——大路两边林立着高耸的御柱,洁白的注连绳迎风飘扬。就算是夜晚也难以减损这股庄严。
  神奈子带着卓来到了社殿旁的仓库,就此将货物放下。“真是感谢你!远山卓先生,你真是与众不同。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骄傲了,经常不将我这‘大龄女性’放在眼里。”
  “是时候兑现第一个承诺了,我将告诉你我的名字。”神秘人说着,着手解开风衣。就在此时,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风声、虫鸣声、鸟叫声,仿佛天地的一切都在等待她。
  “我曾是……或者说,我就是……”脱口而出的瞬间,大风将风衣往后吹去,女子那蓝色的短发如同自由的旗帜随风飘扬,她用令人肃然起敬的声音说道:“八坂神奈子、守矢神社的乾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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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26 16:03: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旅途永不绝

  当浑厚的声音响起,一阵山风拂过,将神奈子的斗篷掀开,她的真实面目便展现在眼前。她的头发湛蓝,顶髻扎着形似注连绳的发带,而发带上则系着枫叶;五官端庄,威严自眉宇间流露;匀称而健美的身躯自然天成。
  卓的脑袋嗡了一声,霎时间一阵恍惚。他觉得眼前伫立着一尊雕像,一尊本应供奉在金碧辉煌大殿中的神像。然而,他旋即回心转意,认为就算找遍世界上所有的能工巧匠,他们都得对眼前的这尊望尘莫及,因为她有着一双灵性的眼睛。
  起初,他从中瞥见了平静的湖面,而这湖中却沉睡着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于是,在卓的注视下,那个灵魂苏醒了,如同睡狮般猛然警醒,而整个大湖也随着它的苏醒而流动。恍惚间,冒险者看见,那灵魂伫立在时代的逆潮中,手执矛与盾;那锋利的矛闪耀着一种犀利、不屈的光辉;如山般的大盾赫然耸立,充满要抗击某种事物的决心,而利矛与坚盾后是一个饱经风霜却仍跃跃欲试的长者、但炽热燃烧的烈火中是一捆近乎燃尽的柴薪。
  刹那间,神奈子眼中的赤焰消失了,宛如一阵风吹熄了火焰,原先犀利的长者摇身一变,成了好客善良的主人,尽管如此,眉目间的威严并未消失。
  先前山路上在心中擂响的鼓声再次轰隆作响。卓突然觉得羞愧难当,因他想起了在上山途中做出的无理之事。他的双腿微微颤抖,差点没跪下,大气不敢出,仿佛将要被国王降罪的人。
  “向您致敬!尊贵而又骄傲的风神——八坂神奈子大人。请宽恕鄙人远山卓有眼无珠与方才的不敬。”冒险者对神明说道,声音发颤。
  沉默降临。卓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留意神奈子。这时,他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使一股不安从心底炸开——她究竟是为何而笑?是觉得眼前之人的举动啼笑皆非?是因为对道歉感到心满意足?还是单纯的对客人的微笑?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欢迎,远山卓,欢迎来到守矢神社,我们最后的家园。无需拘谨,无需恐惧,我八坂神奈子的心胸可没有那么狭隘。”神奈子的问候乘风而来,或者说这个问候就是风本身,因为它实在太过柔和,如同春风。
  于是,卓打了个激灵,恐惧便被那阵春风带走了。少顷,风离开了,神奈子眉目间的威严也随风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疲惫而又和善的笑容。
  “远山卓为您效劳。”卓再次向神奈子心里,这一次自然多了。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只是因为神奈子的威严而使得时间在他的眼里变得漫长。冒险者突然想到这一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发现布满的汗珠甚至要赶上爬山时的一样多了。于是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位神明面前讲话时注意言辞,否则招来什么灾祸。
  “嘿!神奈子,你回来啦!有客人来啦?可别把他吓着了。”一道活泼可爱的声音蹦蹦跳跳地闯入他们耳朵。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紫色坎肩与裙子的金发少女一蹦一跳地向他们走来,衣服上绣着的青蛙随着她的节奏也跟着跳动起来。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褐色的帽子——它大得几乎将少女那娇小的身子笼罩在阴影下,而顶端那对似乎是某种水晶的东西在快活地打着转,仿佛一双眼睛。然后,那双“眼睛”停在了卓胸前,好奇地打量着不速之客。帽子微微抬起,稚气的脸便映入眼帘。少女几乎有着和她帽子上水晶一般水灵灵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颊不禁让人想捏一把。
  可卓哪敢捏?因为他猛地记起了曾经听到的传说——妖怪之山的神社里着两位神明,除了神奈子和早苗,剩下的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远山卓为您效劳,神明大人。”卓鞠躬行礼。
  “你好啊!远山先生。”小小神明俏皮地模仿着卓,脱下帽子行了礼。似乎有一瞬间帽子上的“眼睛”上的瞳孔快乐地眯成了一条缝。“我是洩矢诹访子,请多指教!”
  “神奈子不错嘛。这是你从山下带回来的信徒吗?”诹访子问神奈子。
  “并不是,他只是我的帮手,帮忙搬点贵重的货物上山。”神奈子说道。
  “你一个神明还要凡人帮忙?”诹访子打趣道。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过我必须要秘密行事,吧自己伪装成供奉的信徒,正因如此,我才拉上了远山先生,而他的确帮了‘不少忙。’”神奈子说道,悄悄地朝卓眨了下眼,“我想,诹访子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天狗国王天魔的阻碍。” 说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前几天他派人把合同草案交给我看了,我一看,差点没把我气死。这所谓的合同简直是文字陷阱百科全书。而且它还偏偏在这个令人头疼的时候送来,想让我因为一时疏忽而掉进陷阱里。”神奈子抱怨道,“现在虽然是春天,但对我来说就是个多事之秋。山上的事还没解决,山下的事情就接踵而来——谣传有一个奇怪的秘密结社在人类村落崛起,这件事可影响着项目的实施,一个不小心,项目就全部泡汤了。”
  沉默再次降临,以周边的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神奈子依然抱着臂,诹访子则踮起脚,轻轻拍了拍老友的肩。
  就在场面进一步变得尴尬时,和先前一样,一阵和风吹拂,与之前不同的是,它更加年轻且令人充满活力。在那一瞬间,卓似乎借着这风,闻到了远方传来的雨的味道。
    “总会找到办法的,神奈子大人。”温柔的声音飘入三人的耳朵,然后他们同时将头转向说话的人。当那人映入眼帘时,卓立马就认出了对方。说话者便是守矢神社的巫女东风谷早苗。
  一如既往,早苗留着一头及腰绿发,其上别着蛇与蛙的装饰。而秀发之下,她那姣好的面容令卓不禁屏住了呼吸。少女的五官精致,仿佛出自顶尖的雕刻师之手,其中不乏神奈子那般英姿飒爽的气质。但她的眼中却充满温柔与天真,给坚贞的脸庞添上了一些平易近人。如果要用威严的秋风与活泼的春风来形容神奈子与诹访子的话,那么夏风无疑是对早苗最好的形容词。
“寒冬之风终会过去。这难道不是神奈子大人教导我的吗?”早苗说道。
“因为春风总会到来,唤醒夏天的种子。”神奈子叹了口气,这次却将不快通通吐了出去,微笑再次抚平了紧皱的眉头。“你说得对,我不该这样的。抱歉,近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来自山上的,还有来自山下的。”
“那一起去喝点茶吧,顺便吃点东西吧。而且,更重要的是,可别把我们的客人晾在外面。”早苗说道。
于是,神奈子一行人进入了社殿旁的客厅。早苗点了灯,坐在了主位上,熟练地沏茶。神奈子坐在早苗的右手边,诹访子则坐在左手边,而卓坐在早苗对面,背对着大门。
“我许诺过你,要给你报酬,只要我拥有的,我必会给予你。”神奈子对卓说道,“别客气!说吧,你想要什么呢?”
“感谢你,尊敬的八坂神奈子大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卓说道,“其实,我的请求很简单,那就是请你把我送回家。”
  “就这么简单吗?”神奈子大笑起来,“没想到你真是个恋家的旅行者啊。没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卓面露喜色,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阵微弱的稀稀落落声将他的话卡在了口中。冒险者站起来,拉开了门。
  整个神社都浸染在一片雨雾朦胧中。卓一开始祈祷着它是间歇小雨,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雨势减小的趋势。
  “先来喝点茶吧,急也急不了,不是吗?”说话的人是神奈子,此时她已经坐到了主位上,正给杯子添茶。只见客厅的后门大开,早苗进进出出,手里抱着衣服,嘴里嘟囔着什么。
  “没想到最近一忙,我甚至连预感天气这档子事也给忘了。还好我们现在不是在山上,而是在神社里。”神奈子说道,“这雨下得很急。看着势头,我觉得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因为人里离妖怪之山有好长一段距离,平常飞过去平均都要一个小时,雨天的话就更不用说了,大概要往上再加半个小时吧,况且你就这么毫无准备地飞回去,你会生病的,而且这趟回家的旅程会变得很危险。要不,等一会儿怎么样?如果雨停了,我就把你送回去。”
  卓听完,恍恍惚惚地坐下来,接过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微微开口,但一想到神奈子的神威,他就硬生生地将话吞回了口里。他沉思着,试图想出一句合乎礼仪的请求。
不过,卓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意着他。诹访子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然后向神奈子搭话。“对了,神奈子呀,你不是乾之神吗?号令神风、命令天空,好不威风。区区使天放晴,不是小意思吗?”
   神奈子瞪大了眼睛,随即苦笑了起来。“你呀,诹访子,又想讽刺我?你是坤之神,而我也没有见到你让大地永葆翠绿。尽管以前可以如此,但你知道的,我们……”
   神明突然将这句话吞了回去。卓在那一瞬间能感觉到神奈子的视线扫过自己。
   “你知道的,我们神明只是自然的化身与管理者,并不是自然的主人,而自然的主人便是自然本身,没有任何人能号令祂。做个比喻,我们神明也只是祂的巫女或神官而已。”少顷,神奈子缓缓说道。
   “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会说出来的话啊。”诹访子耸耸眉,略带惊讶地说道。
   “万物都有两个极端。一味地想着支配只会在短暂的利益后吃到苦头。去看看雾之湖中沉默的废墟、埋在无缘冢下的毁坏烟囱吧!那些自诩有能力改变自然的人如今身处何方?”神奈子正襟危坐,如是说道。她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极具威严。尽管卓能猜出神奈子似乎隐瞒了什么,但他很确信,她这一句话绝非说谎。
   “当然,意味着放任也不是好事。”神奈子露出了微笑,“追求利益和保护自然并不冲突,可持续发展才是好。比如缆车,这既能保护山中环境,又能方便我们的信徒,岂不美哉?好办法就在身边,与其依靠神力,不如另辟蹊径找办法。”
   “果不其然,你一直都没变呀。我刚才还害怕,你遭了什么罪,性格大变了。”诹访子大笑道,“真可惜手上的不是酒,不然我可要敬你一杯,祝神奈子还是以前那个神奈子。”
“可不嘛,我可是‘技术革新之神’!”神奈子也大笑起来,“那敢情好!我们也好久没有喝酒了。早苗!帮我拿壶酒过来!杯子的话……小伙子,你喝酒吗?”
  “谢谢,不用了。”卓微笑,颔首婉拒。
  于是,早苗拿来了酒与杯子,顺便捎来了下酒菜。两位神明在一旁喝酒,一边大笑,聊着以往的事情,有快乐的——如去年的丰收与祭典,也有令人不安的——如缆车与地底能源的问题,但后者占有的分量微不足道。
  卓打量着隔壁的少女。早苗正在安静地喝茶,望着那两位一唱一和的神明。茶水的氤氲升起,和着橙黄色的灯光,给少女的笑容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不一会儿,神奈子向卓搭话。他们先拉起了家常,卓向她们介绍起春秋之息。诹访子对远山晴的花园很感兴趣,一直问着青年关于花草树木等园丁事务。卓开始力不从心,尽管他了解一些园丁知识,但仅限于自家花园,而这一些在大千世界中简直是九牛一毛(更何况提问的人是坤之神)。
  于是,冒险者换了个话题,讲述起了他的冒险。方才听得只顾喝酒的神奈子来了兴致。两位神明时而听得哈哈大笑,时而一唱一和地调侃,早苗也轻笑起来。而当他讲到那些若隐若现的歌谣时,神奈子看上去若有所思。
  卓的冒险落入尾声时,神奈子接过了话茬,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卓也因此知道了很多。传说,她不仅是一位乾之神,而且也是一名军神,曾统治过一个国家。直到几年前,她们仨才从外界搬进幻想乡,但具体原因,她并没有多说。
  说到外界,早苗就是个不折不扣地外界通,她向卓讲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能将声音、影响传到远方的小盒子什么的。早苗特喜欢一个叫做机器人的玩意,似乎(据她描述)是一个用火与电驱动的人形巨像。
  他们就这么娓娓而谈,任由门外淅沥沥的雨声给他们的欢笑伴奏。卓在两位神明的怂恿下喝了点酒,对家的思念就这么被酣畅的雨和酒冲走了。
  不知不觉,几壶酒被喝完了,但雨还是不见得停。方才被抛到脑后的思乡又回来了,卓不禁再次发起了愁。
  最后,神奈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看上去快要喝醉了。“呃,今天,可能不能送你回去了,因为,雨还在下,也太晚了。”她说道。不过,就算没下雨,就凭她这副模样,能不能送卓回家还真教人怀疑。“但是,没关系,我们这里还有一间房间,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明早我把你送回家。放心,早苗会帮你把房间整理好的。”
  于是,神奈子一个人回房间了。诹访子也毫不留情地打了个打哈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早苗只好轻轻地抱起她,将她送回房间。最后,早苗出来对卓说:“很抱歉,我们这里很少会有在山上过夜的参拜客,所以没有舒适的大床,不过请放心,我已经尽可能地将它布置好了。”然后,她带着卓来到了客房。
  客房并不大,但很温暖。床小而整洁,令人感到舒适,床边的墙壁上开着一道窗户,不时地送入凉爽的风。
  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卓就这么决定在山上过夜。他掐灭了火烛,在夜风的呢喃下沉沉睡去。
  酒精与疲惫给他带来了很好的睡眠。卓昏昏沉沉,任由意识下坠。等他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站在魔法森林的入口。冒险者转过身,人里的入口就伫立在眼前。愉悦从心底炸开了花,他只要沿着这条路就能回到大绿地,而大绿地上的那间房子就是他温暖的家。
卓拔腿飞奔,恨不得立马飞回家。但是,当他推开春秋之息的大门时,沙发、壁炉和书柜这些温馨的物事全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绿原。
耳畔突然回响起八云紫在神社说过的话,“不绝的旅途”这一个词是如此清晰真实。如此这般,冒险者不知不觉地抬起了腿,往地平线奔去,最后被吸入地天相接的那道银色之缝中。
  卓醒了过来,眼中的天花板依然是那么陌生。他往窗外瞧去,发现雨已经停了有一阵子了,但天还是黑蒙蒙的一片。
  他一时兴起,想出去散散心,便披上衣服,出了门。
  雨后,整个神社都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中。路边照明的火光阵阵,雾与湿润的地面都因此染上了一层迷离的光。四下万籁俱寂,只有鞋子敲打路面的声音从脚下升起,缓慢如鼓声。卓信步雾中,霎时间觉得自己正行走在一间天然的神殿中——没有坚固的墙壁、没有华美的装饰、威严的神像与郎朗人声的吟唱。就在这时,山上吹起了凉风,薄雾随风而去,清澈的夜空便映入眼帘。弯月已驶至西方山脉的边缘,晨星高挂夜空。卓望着那高远的天穹,返璞归真的喜悦油然而生,随之来而的是神圣的敬畏,尽管他说不出原因。
  于是,卓找到了一块山壁,静静地坐下来,让微风与凉意沁入身心,他感到神清气爽。然后,卓开始回忆起一些事情,比如诗歌和以前听到的故事,并且期待着黎明,因为等到太阳升起,他就可以像老祖宗远山昐一样,寻得自己的答案。
  卓在山壁上静坐了许久,等到弯月沉入远方、晨星缓缓隐去,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启示。相反,关于方才梦境的回忆一直盘踞在脑海里,而紫在博丽神社对他说的话更是在他的心中荡出一阵涟漪。
卓捡起一颗石子,边把玩,边思考,“这样的境地固然不错,但是我更希望我能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不用忍受这些辛苦啊。不过,若我在家止步不前,那些能亲眼一睹传说的吉光片羽的机会、以及经历危险后的成长,我就再也体会不到了。”当他想到“经历危险后的成长”时,他不禁笑了起来——从到达魔理沙家至守矢神社,他讲得最多、最久的事就是智斗妖怪的桥段,毕竟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来说,击败两个吃人妖怪已经够他吹一阵子了。
  这么想着,自信油然而生,他想继续冒险下去,去挑战更多,好让自己的故事更加丰富。冒险者开始幻想,幻想自己的足迹遍布幻想乡,幻想着自己击败了恶龙,黄金满载;还没等他构思好回乡的事情,人里老乡那惊讶而嫉妒的表情与自己脸上那得意的微笑老便早地在脑海中勾勒出来了。
  可是,那些在深林中的骸骨突兀地闯入他的幻想——他看见自己倒在地上。他想他听见了妖怪的嘲笑,但待他回过身,发现周边什么怪物也没有,只有黯淡的黄金、腐烂的食物、坏掉的书本以及惨白的床,而周围的景象像极了自己家的房间……
  卓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在山风的呢喃下打起了盹。这本该是一个挺舒服的事情,但是那个短暂的梦怎么也叫他开心不起来。
  卓犯起愁来,就把手中的小石头向微微发光的天气掷去。似乎是因为焦躁,身边的风消失了。
  “远山先生,不可以往下丢石头哦,会砸到小妖精或者天狗的。”一道温柔的声音飘入卓的耳朵,他缓缓转过身。果不其然,来者是东风谷早苗。少女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眼里却闪动着责备的微光。早苗小姐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母亲,如同注视着犯错的孩子般注视着卓,柔和的目光中带有无声的警告。
  青年突然想到了方才的幼稚表现,不禁红了脸。“抱歉,东风谷小姐,我不是有意向下丢石头的。”卓道歉“还有,叫我卓就好啦。”
  “那个,我不是有意丢下去的啦。”他如是辩解道,却发现这样只会让他更显幼稚。卓感觉尴尬极了,想转移话题,便问道:“东风谷小姐不去休息吗?”
  “叫我早苗就好。”早苗说着,坐到了卓旁边,“雨停了有好一阵子了,所以日出时,天空是晴朗的。况且,雨后的空气沁人心脾。既然如此,我就选择不浪费看日出的机会啦。”说着,早苗便将目光移到天幕上那条银丝上去。
  卓不由自主地挪开了一些,学着早苗的样子,等待光明的降临。期间,他不由自主地朝少女望去,开始思考起关于她的事情。不过,他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因为在社殿中畅饮时,早苗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唯一给他的印象就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所以,他几乎想不出她喜欢什么,便找不到话题。
  沉默悄悄地将两人包围起来。守矢神社的山壁上静得可以听见山腰上晨练天狗们的歌声。不知何时,早苗也开始唱起了一首歌谣。她美妙优雅的歌声悄然划破了沉默的帷幕,继而又变幻成清澈无暇的水流渗入卓的心田。
“温柔的风吹拂在平原上,
田间麦穗金黄,随风飘荡。
风儿传唱着欢声和笑语,
在神明眷恋的洩矢国回荡。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麦田枯黄如烬,黯淡无光。
远方的狂风带来刀与枪,
口吐凶猛烈火,声如战鼓响。

阴霾的天空,
两个神风激烈地对抗。
百姓的鲜血,
在钢铁间无辜地流淌。

护国的神风
颓然从天穹落下。
悲戚的呼喊
宣告王国的灭亡。

星辰流转,时光荏荏苒苒
如今神风们已冰释前嫌。
她们共同漫步在田野上,
悲伤地望着往日不再的村庄。

风儿掠过冰冷无情的钢铁,
工厂黑烟奔腾,泯灭星光。
人们放弃了虔诚的信仰,
绿酒红灯勾勒出诸神黄昏。

叹息的神风
回到了破败的神社。
一如既往地
向善良的风祝诉说着迷茫

可是造化弄人
命运既定,凡人必亡。
善良的风祝
魂归亡者的殿堂。

神明的长夜将要来临了,
无尽的天际透露着微光。
风祝之女心意最终决定——
前往遗世独立的幻想之乡。

神风告别了眷恋的故乡,
越过高耸楼房与高山岗。
月光迎风扬帆,群星环列,
指导她们安家妖怪之山上。”
早苗唱着,轻轻地挥了挥手,许多美丽得像萤火虫一般的小光球便飞舞在她手经过的轨迹上。小光球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将山壁包围了起来,而这个山壁就像沉浸在星光之海那样美得令人窒息。
  早苗的歌是关于风的故事,而当她的歌声渐息时,卓感觉到身边竟然也泛起了微风——这种风并不是由热带环流所产生的,而是那种能抚平内心伤痛的、灵性的神风。
  神风接过了早苗的歌,断断续续地唱起,它们盘旋而起,飞向春天的山谷,向着无尽延伸的高空。最后,只有遥远的天幕、深不见底的山谷还回响着这首略带悲伤的歌谣,如同树叶落地般轻柔。
  鼓掌声响起,鼓掌的人正是卓。早苗回过头,看到了青年那不可思议的表情,便掩嘴轻笑了起来。她的脸泛起了红晕,看上去有些害羞。“我好久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了。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了以前的事情,方才回想起来,便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她说道。
  “很好听,我说真的。”卓说,“那就是说,这首诗歌是关于你的咯?”
  “是关于我们的。神奈子大人、诹访子大人、我、以及守矢神社。”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是从外界来的吗?”卓问道。
  “你说的没错。噢,正好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你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我可以告诉你许多。”早苗说道,在看到卓点头后,她补充道:“请你先等一等,我想我该去客厅里端些茶水来,毕竟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啊。”
  半晌,早苗给二人乘上茶水后,就开始讲起了歌谣里的故事。
  “故事要从古时候讲起。有一个信农国叫做洩矢王国,这个国家盛产麦田与钢铁,繁荣强盛,于纷纷扰扰的乱世中屹立不倒,而这得益于它的统治者诹访姬。诹访姬是一位神明,也是那地土著神们的领主。祂赐福顺从者,严惩叛逆者,手段如同钢铁一般,高效但是显得太过冰冷无情”。
  “直到有一天,远方来了一位流亡的国津神,名叫建御名方命,并向洩矢国宣战。两方的军队在诹访湖畔开战,两位神明则在天穹中一决高下。最终,诹访姬落败,摔入了湖中,宣告了战争的结束。于是,建御名方命征服了洩矢国,成为了诹访明神。流亡的神明得以安身之地,甚至一跃而上成了国王,但祂不曾感到高兴与自由,反而终日叹息。这一切源于祂的过去——祂曾是大国主之子,是唯一一位向天津神让国命令提出质疑并且反抗的神。建御名方命与祂的军队以挫败高天原的多次进攻而闻名,但是最终被建御雷神击败,只好逃往到诹访,也就是洩矢王国的领地。天津众神为了保证祂不再起义,便将诹访划为囚禁祂的监狱,让祂永世不得离开。”
  “诹访明神渴望自由,正如风渴望在蓝天中飞翔。祂的叹息化为了寒风,让国度陷入了一片寒冬之中。不过,祂也为人民做出了贡献——祂精通建造,便培养了许多建筑大师;祂的战争天赋得天独厚,把诹访民从钢铁的过分依赖中解放出来,使他们在最艰苦的时候也能胜仗连连。”
  在早苗喝茶润喉的空档,卓插嘴问道:“诹访姬?这个名字听起来和诹访子大人的好像啊。祂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诹访姬就是诹访子大人。”早苗解释,微笑地望着满脸惊讶的卓,补充道:“不仅如此,那位诹访明神就是八坂神奈子大人呢。”
  “原来如此。”卓感叹道,但无论如何,他都难以将一位严苛的君王与那一脸天真的娇小神明联系起来。“不过,照这样下去,神奈子不是变成了诹访子的仇人了吗?”
  “理论上是如此,但还请听我娓娓道来。”早苗说道,“再说诹访姬,自从战败后,祂就深感绝望,因为祂觉得,战败已经使得联系自己与人的信仰断裂了,自己也因此不会再获得信仰。于是,祂便放弃了神明的形貌,在山林间流浪,直到来到一处村落。那是祂第一次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下来,深入人类之中,体会到人类世界的冷暖。期间,祂与一名善良的男子结了婚,并诞下一子,而自从那时开始,正是诹访姬蜕变的时候——祂学到了什么是爱,但这并不意味着祂之前没有爱,而是不明白该如何去爱。起初,祂以为爱就是信徒的忠诚与神明慷慨的馈赠,而这种‘爱’坚硬如钢铁但也如钢铁般冰冷,而且极其容易腐朽。”
   “诹访姬最终明白,爱是倾听与包容,是同舟共济,如同看似微弱但永恒的火——这是祂在漫长的统治生涯中未能学习到的东西。洩矢国的先王因此为妄自菲薄而抛弃人民的事而感到后悔,便决心回到诹访圣地守屋山。”
  “于是,诹访姬将孩子托付给一个长老,悄悄地离去,当时的人们都以为这个可怜的妻子追随她那英年早逝的丈夫去了。祂飞翔在寒冷的夜空中,在黎明时飞过诹访湖的上空。这时,奇迹发生了:湖上坚冰竟然碎裂开来,尖锐的冰片朝天,宛如林立的长矛,绵延数里。见者皆大呼奇迹,以为战死沉入诹访湖中的洩矢国士兵死而复生,以尖冰为矛,重新追随他们的先王,而日后的人们把这个奇观称之为御神渡。但是,诹访姬并没有向建御名方命宣战,因为祂深知挑起战争只会雪上加霜,就向诹访明神提议合作。”
  “两神在圣地中争论,这场论战持续了好几个月才尘埃落定,而当合作之事一锤定音时,一道惊雷响彻天空,群蛙歌唱,倾盆大雨随即落下——是惊蛰到来了,身陷严冬的王国最终回归春天的怀抱,王国再次变得强盛起来。”
  “漫长的岁月最终抚平了祂们的仇恨,正如歌谣所述般,两位神明冰释前嫌。祂们逐渐开始了解彼此,也从对方的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建御名方命从诹访姬的身上得到手足之爱,这是祂在故地中未能获得的东西;诹访姬也同样感受到了这种爱,因为千百年来,祂都孤独地坐在王位上。”
  “不仅如此,建御名方命也打破了心的牢笼,祂开始开辟自由。伟大的神德使祂的信徒武术,最终诹访明神的神社甚至超越了王国的边界,向山的另一边扩展而去。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当初由天津神设下的牢笼就这么被打破了。”
  “我真希望这个故事就这么迎来美好的结局,可是根据歌谣,后面还有很多要讲,而之后的故事听起来是那么的苦涩。”卓不禁说道。
  “是啊,谁都希望有个好的结局。可故事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而且精彩的故事都是跌宕起伏的。诹访姬与诹访明神的故事也并非那么顺利,他们解决了许多接踵而来的难题,一路互相扶持。”早苗说道,“时光荏荏苒苒,就算往日的事迹是多么的辉煌,神明的黄昏还是到来了。”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个悲剧?”卓问道,“是大敌的入侵?还是远方的邪恶?”
  “是爱,它就算坚如钢铁,最终还是折断了。”早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并不是因为神明们忘记了爱,而是命运使然——无论神明是否愿意爱人,但祂们一定需要人的‘爱’或者说叫信仰。说回来,人类成长了,羽翼丰满,脱离了神明们的怀抱,他们得以发展,却开始对传统充满蔑视、对神明冷眼相向——科学最终还是驱逐了神迹。信仰与爱的钢铁被灰尘弥漫的风吹断,神明们也只好和森林一起随着林立的工厂与大厦的挺进而退却。”
  “科学?科学是什么?”卓问。
  “这个问题可复杂了,就算我在外界出生,我也难以一言概述,当然,在外界,科学的定义也还没有被一锤定音。早苗苦笑道,“怎么说呢?科学也许就是人类用以衡量与运用自然以及身边现象的一种法则吧。”
  “衡量自然。神奈子大人说,神明也是自然的化身啊?这么说来,它们应该研究的是同一种东西,关系应该是如同子女般亲密才对,那为什么一方总要驱逐另一方呢?”卓问道。
  “我猜,对人来说,科学与神的区别在于,它能让人亲手掌控自然而非借用他人(神)的力量吧”早苗耸耸肩,“对于为什么二者不能共存,大概是古往今来的趋势吧?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后浪拍前浪?唉,我历史不好,就不乱说了。”
  “可是,如果这句话是真的话,这也太令人悲伤了。难道历史就是儿子杀死父亲,孙子杀死儿子的轮回吗?”卓叹息道。
  “我们继续讲吧。无论这个理论的结果如何,故事总得继续。”早苗说着,给卓递了杯茶,拍拍他的肩膀。“说到哪了?记起来了。信仰衰落,神明的黄昏来临了。而我的故事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我出生在一个神官世家,而我们家族的任务就是管理守矢神社,并祭祀神明。不过到我那一代时,我们家族的许多人都放弃了这个工作,只有我母亲还坚守在这个岗位上。那时,我还是个过着平淡无奇却无比快乐的生活的学生。我上学学习,交朋友,闲暇时与妈妈管理神社,品尝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啊,如果能够给我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到那个时候!毕竟那是我的黄金岁月。我受到母亲的影响,梦想当一名像母亲一样优秀的风祝。正以为一切都会顺利时,噩耗传来了——在一个灰色的下午,我收到了母亲过世的噩耗。”
“啊,对不起。”卓赶忙道歉,“我不知道这个故事会引出如此悲伤的故事。还是不讲这个故事了吧……”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况且我愿意继续讲下去。少女说着,露出了坚强的笑容。卓看着这个笑容,不禁想起了从厚重积雪中昂首挺胸的花儿。
  “这一切都太急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因为那时我正在离家很远的分社。”早苗说道, “然后,我参加了母亲的葬礼,而就在那时,我继承她的力量,或者说,是我的力量觉醒了。我由此看见了那两位神明,此时,祂们已经是诹访子与神奈子了。祂们也在为我的母亲祈祷,脸颊上有着不易察觉的泪痕。”
  “葬礼后,我与祂们交谈,了解到了许多秘密。我的母亲真的把一切奉献给了神社的事业。在母亲之前,两位神明的力量已经虚弱到无法维持肉体,要不是母亲的到来,祂们可能已经消失了。在那之后,母亲不仅成为了守矢二神的风祝,而且与祂们成为了朋友,倾听祂们的故事与抱怨,并予以安慰。但是,神明需要的力量太过巨大,而信仰已经所剩无几,奉献能够让神明生存的力量最后压垮了母亲。唉,那时我早该察觉到的,可是母亲的笑容实在是太过灿烂与坚强,以至于让我次次都放下心来。”
  “随后,神奈子大人决定要赌一把,去寻找幻想乡。祂在出发前夜找到了我,对我说了这个计划。然后祂还告诉我,我可以选择跟随祂们或者留在外界,而选择后者并不会遭到作祟。而结果正如你所见,神奈子大人的赌注胜利了,我也依然是祂们的风祝。”
  “可……恕我冒昧。你本该可以就这么转身离去,去追寻你喜欢的生活,外界的生活听起来可比这里好多了。”卓喊道,不仅为早苗感到惋惜,而且更像是在吐露某种心声,“如果,我是说如果,神奈子大人的赌局失败了的话,那等待你的又会是什么可怕的东西?甚至,你将不仅仅失去惬意的生活,还有你的命!”
  “谢谢你的关心,而且你说得也没错。我的确有想过放弃,想过逃避——是啊!我母亲就因为神明而死,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母亲肯定过得很快乐,我也能过得惬意!如果我也选择了这一条路,我是否也会如此孤独地死去?在母亲去世后,这种想法一直都萦绕早我的脑海中。”
  “但我最终克服了,因为我是东风谷早苗,坤之神洩矢诹访子的后代——祂与神奈子承受的痛苦、失去的东西与我的比起来简直是霄壤之别。如果连祂们的风祝都放弃了的话,那又由谁能扛起守矢风祝的重担?况且,假若对神明的友谊弃之不顾的话,我又怎能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卓目瞪口呆地望着少女,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包含着敬意,就像当初见到神奈子那样。突然间,远古神明的特征在早苗身上显现出来,她容光焕发,身边那些由她召唤出来的光球炽烈闪烁,如同晨星。“原来你也是神明!”他惊呼道。
  “是啊。不过……”早苗叹了口气,神明的特征便开始消退。少女的笑容并未隐去,但略显疲惫。她继续说:“正因如此,我们最终还是被外界淘汰了。我便和诹访子祂们那样,选择了逃避,不过,是逃向好的方向,逃到时间几乎停滞不前的幻想乡。这里依然保留着传统,对于我们这些旧日的神来说,再好不过了。”
  “逃避,放弃。”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早苗喃喃道,“如果我当时真的选择了放弃的话,我的日常似乎也不会受到影响,只不过会丧失神力,和普通人一样迎来正常的死亡。啊,死亡,这再也正常不过了,我也不会惧怕它。卓,你怕死吗?”少女转向卓,问道。
  “会,我曾与它擦身而过,所以我清楚它的可怕。被绑在树下,听着两个妖怪讨论要怎么吃我,这可真是煎熬。”卓回答道。
  “煎熬!这是最恐怖的,我之所以选择跟随神奈子与诹访子大人,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害怕煎熬!”早苗说道,“风最害怕的东西就是牢笼。我害怕选择了平静的生活后,就会陷入空虚与后悔,就像陷入一潭绝望地死水中;我害怕经年累月地被困在这令我惶恐不安的境地,直到最后生命将要抵达终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未活过。那这样,我还不如用哪怕微不足道的力量,去追寻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去开拓新的生活篇章,尽管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但我至少还是真正的自己”
  “早苗……我真佩服你的勇气。”卓张开口,欲言又止,然后由衷地赞叹。
  “谢谢夸奖,不过,我不觉得我有多厉害。”少女掩嘴轻笑起来,随后正色道:“不,我根本没有做多大的事,我只是跟着感觉走,在悲剧发生后,对灰心丧气的自己说‘不,不是现在’罢了。”
  “不过,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诹访子与神奈子大人呢,我从祂们的身教中学到了许多东西,尽管并没有太多言传。”早苗说,“谁都希望故事有个好的结局,可谁又能洞悉故事的结局?去改变那些已经发生过的悲剧?不,没有人,就算神明也不行,唯一能决定的只有命运本身。就像路一样——路是无限延伸且难以预测的,我能做的事情,仅仅只是选择自己的旅途。误入歧途也好,走向光明大道也好,旅途总是要继续的,与其停滞不前,不如去开辟自己的路。”
  早苗说完了。她的目光穿透远方,穿过微微泛起鱼肚白的天幕——在那里,远山的轮廓开始在薄雾中显形。卓望着早苗,觉得少女与神明的故事不会止步于此。“如果有机会的话,早苗会扩写这首诗歌吗?”他随心问道。
  “也许吧?不,不是也许,是肯定的,但是有没有人将它写到纸上并传唱就难说了”早苗回答,“毕竟我的文笔可不好啊。对了,你愿意帮忙写写看吗?我有预感,你也会成为诗歌中的一部分呢。”
  “如果可以的话,很乐意帮忙。”卓小声回答,以微笑回应这位坚强的少女。
  接下来,他们便不说话了,耐心地等待着黎明。卓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的那道银线。
  卓想起了不久前做的梦,再次开始思考起它的含义。他回忆着早苗的故事,将它们联系起来,便开了悟。梦境中的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颤巍巍地走向蒙上了灰尘的房门,犹豫了一会后将它打开。阳光射入房间,那个佝偻在地的卓随着晦暗的退散而逐渐变小、黯淡,然后消失,最后只剩下远山家族的卓,此时衰败的迹象从身上慢慢消失。他回首望去,发现一阵微弱的红雾被粉碎了;床头柜上,画中的母亲露出了微笑,胜过世间一切的花朵。
  远山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轻轻呢喃一句“不是现在”,朝外面踏出一步,然后睁开眼睛。
  幻想乡的日出映入眼帘。远方的地平线上,阳光从云层中迸射出来,好赛万簇金箭,撕裂了云,一轮朝阳便显现出来;射穿了盘踞大地的黑暗,万物便苏醒了,天地间霎时间充满了生命的合唱。
  阳光从东方而来,跃上了森林,给翠绿的树海镀上一层金黄,紧接着越过森林中安眠的遗迹,跳入西边的三途河,闪闪发亮,一路向北往西……一时间,卓目不暇接,眼里仿佛燃起了五彩斑斓的火焰——犹如远山家族矍铄的精神。
  清新的风从东南方吹来,将他的视线带向北方。连绵起伏的山脉耸现在森林的尽头,然后山势逐渐向北升高,像波浪一般冲刷着地平线。就在这时,视野尽头的天幕荡起了一阵涟漪,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耸立在那儿。
  也许是因为阳光导致的视觉残留,有什么东西开始在眼前旋转起来,迸发出无比坚的光。卓定睛一瞧,发现这行字与他预料中的一样,是远山家族的信条——“生活就是大冒险”。他曾在小时候从父亲口中听说过这句话,但当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而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在理解了这一点后,“不绝的旅途”这句话再也不会令卓感到畏惧了。
  “原来冒险并非理我如此遥远,而是早就与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了呀。我活在这个世界上,难道不就是在一个不绝的旅途上吗?”卓茅塞顿开,如是想道,他终于得到了继续冒险的理由。
  冒险者重焕新生,缓缓地站了起来,抬头挺胸,就像他遥远的祖先远山昐那样。
  现在轮到早苗惊讶了。“我感觉有一股阴影从你的身上离开了。”她如是说。
  “大概是吧!”卓说道,“我的故事将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做以前的那个卓了。”
  “这听起来不错,可是故事都有个开头,你要如何开始?”早苗起初有些不可思议,但她不一会儿就理解了,便问道。
  “我想,那就先从你们的故事中开始吧。毕竟,冒险之所以叫冒险,是因为危险丛生,我需要变得更加强壮才能保证自己的活路。所以……”卓顿了顿,看着早苗,晨光在他的脸庞闪耀。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话语随即脱口而出——“我想要成为你们的学徒,想要变得更加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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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6 13: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归途

  当神奈子醒来、洗漱完毕后,卓与早苗刚刚吃完早餐。神明拉开客厅的门,对他们说:“早上好啊,看来你们起了一个大早,还做了一顿香喷喷的早餐。”然后,她转过头对卓说:“昨晚睡得如何呀?在我看来,你比昨天可要精神多了。对了,别站着,来坐吧。”
“承蒙你们的照顾。我睡了个好觉,甚至起了个大早。”卓与早苗相视而笑,说道,“并且难得地欣赏了一番妖怪之山的日出。”在他说话的时候,早苗起身前往厨房。
“那敢情好。”神奈子笑道,“这次是你首次欣赏到妖怪之山的日出吧?感觉如何呀?”
“难以言表的壮丽。久违地沐浴在朝阳下,我感觉自己焕然一新。”卓说道,“不过,我想,如果这些景象能被文字轻易且一字不差地描述出来的话,那大概就会少有人愿意去亲眼一看了吧。”
  神奈子微微抬了抬眉毛,半晌,她大笑道:“这倒是没有错。但我相信,就算有这样的事情,它也阻止不了满怀好奇与冒险心的人们。至少它没能成功阻止一名踏上意料之外冒险的人,难道不是吗?”
   卓听完,也轻笑起来。与此同时,早苗将早餐端了上来。
   神奈子拾起筷子,欲言又止。然后她说道:“算了,早上还是不要喝酒了,毕竟我还要送你回去呀。别急,远山卓,我吃完早餐就把你送回去。”
“谢谢你,神奈子大人。不过,我想换一个请求。”卓见到神奈子点点头后,他继续说:“我想……我想成为你们的学徒。”
“你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个?”神奈子瞪大了眼睛,缓缓地将筷子搁在碗上,“而且,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们?”
“因为我想变得更加坚强,再去冒险。至于为什么选择你们,我想……”卓说着,望向早苗。此时,少女正在门外扫着地,她哼着歌,看上去似乎很享受现在的一切。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继续道:“也许是因为,我在这里找到了我不曾找到的答案,或许是因为登高望远吧,我觉得,待在妖怪之山上能学到一些家园中难以学到东西。”
  神奈子沉默了好一阵子,在这期间,惊讶、恍然大悟和高兴,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怀旧之情,这些情感从神明的眼中轮番闪过。最后,她大笑起来:“我真想敬你一杯,然后等你醉了后,再将那个让你在一夜之间改变自我的秘密套出来。当然,这是开玩笑的啦,别当真。”
“我很乐意收你为徒,这样或许能让这个冷清的神社充满活力。不过……”神奈子说道这里,正襟危坐,“山上的修行可是极其辛苦的,而且极有可能在训练途中死亡。尽管的确有人能在一个晚上就改变自己,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深思熟虑。我并不是,噢,说实在的,我的确想要打击你,因为这是一件关乎性命的问题,有时候,退却并不丢人,而是保全自我的最好方法。话说回来,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和家人商量一下。同样地,我们也要商量一下。”
神奈子望着卓。此时,这位刚刚下定决心的冒险者正低着头,两手互绞在桌上。他的眼睛盯着神奈子面前的盘子,似乎想要从中搜出什么答案来。
“等一会儿,就让早苗陪你回人里吧。如果下定决心了,就和她说吧。”神奈子说道,“放心回家吧。放心,守矢神社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卓看见神明拾起筷子,便欲言又止。沉默少顷,他便嗯了一声,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是感到快乐?还是失落。过了一会儿,等早苗忙完后,卓便和少女一起启程回家。
“神奈子大人平时虽然严厉,但绝非是不讲道理的。”早苗对卓说。
卓听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期间,二人离开了社殿,来到灿烂的阳光下。由于时间还早,他们便悠闲地穿过鸟居,走下阶梯,到达昨天卸货的地方。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同时晨雾也已经散去。卓面朝南边,于是辽阔的大地清晰地映入眼帘。一片翠绿的海洋在脚下铺开,而妖怪之山便如同传说中的蓬莱——那海中仙山一般,孤独地伫立。只不过与蓬莱不同的是,在西面群山中,有一道山脊兀自向西延伸,山势缓缓下降,仿佛要一路探入三途河中,但始终没有如愿。
顺着那道山脊,卓看见一道山嶂接过了山脊的势头。它继续沿着三途河的岸边往南奔去,直到没入远方的群山中。而在河的对岸,一道道尖峰沉默地挺立,其上仅仅覆盖着依稀的植被。当太阳照耀大地时,唯独那片群峰被厚重的云遮蔽,使它们看上去像一座座晦暗无光的坟墓。
河水就这么在一道天然的沟渠,或者说高墙之间,从南向北流淌。它的水势似乎很平静,散发着了无生气的光芒,而等到它过了妖怪之山的山脊后,它才微微开始加速,但很快又被冲到一处浅滩,再度恢复了往昔的流速。
卓回忆起清晨看到的在妖怪之山北面的三途河。它就这么一路向北,缓缓地转向西方,一如既往地平静。
“你知道吗?现在看到的那一段河流并不是三途河哦。要过了中有之道才能看见三途河。”早苗看着若有所思的卓,对他说道,“这一段河流叫做旅途之末,源头似乎是从外界流进来的。不过,因为隘口落差巨大,进入幻想乡的水流很湍急,所以几乎没有人想从那儿进入或离开幻想乡。”
“我很好奇。这一道河谷,特别是那道连通妖怪之山的山嶂,仿佛为了保护那道河而被远古众神刻意雕成这样的,难道其中有什么秘密吗?”早苗指着那边,说道,“我曾经飞过去探险,但旅途之末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条普通的河流。那里还有一间被盖在河边的小房子,据神奈子大人说,这是妖怪们的安息所——那些活得很久但厌倦了这个世界的妖怪就会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去看了看,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反倒里面的气氛让我害怕,不如说,是整个旅途之末的气氛令我恐惧,因为那儿太过平静,平静得如同弥留之际的安详。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种气氛,所以我很快离开了。噢对了,居所在黄昏和夜晚时分,能再旅途之末看见亡灵或幽灵的小船,它们有的幽幽地飘向三途河,有的徒劳地往回划。”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卓回复道。过了一会儿,他对早苗说道:“神奈子大人说得对。我应该再次好好想想,准备一下,尽管我先前想得够多了。如果我毫无准备就来修行的话,我肯定会成为在旅途之末旅者的一员的。俗话说,登高能望远,但是难以看清细节。我有预感,这次回家的旅途是对我的一场考验。”他说完,向早苗露出了微笑。。
早苗听完轻笑起来。此时,少女已经做好准备。她吟唱其咒语,一股旋风盘旋而起,把她托到了半空中。“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她对卓说。
卓瞪大眼睛,犹豫地后退了一步。“没有……什么可以乘坐的东西吗?比如扫帚什么的。”
“没有噢,因为我不是魔法使。而且,风祝的风神之手比扫帚安全多啦,并不用担心魔法原料耗光的情况。”早苗轻笑道,对卓伸出手,“来吧,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就拉着我的手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就是我的师弟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就这么出事的。”
早苗的一席话让卓有了勇气。他拉起少女的手,踏入旋风中。霎时间,他的脚被托离大地,全身有一种陷入柔软沙发的感觉。
“准备好了吗?我们走。”早苗等卓习惯了漂浮的感觉后,她才带着他起飞,慢慢地往山下飞去。
  或许是因为先前有飞行的经历,亦或是早苗稳重使然,卓并没有像之前坐扫帚那样,一直将脑袋缩在少女背后。他觉得自己走在一个稳固的玻璃栈道上,脚下就是玄武之泽。就在这时,他想到了魔法使与河童,便对早苗说:“对了,能请你把我先送到玄武之泽去吗?毕竟,魔理沙和荷取不知道我上了山,也许现在在找我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于是,早苗操纵神风,往玄武之泽降去。逐渐地,山风变得缓和,草木也开始变得繁盛,仿佛春回大地。不仅如此,周围也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声音加入了风声的合唱。九天瀑布坠入山涧的声音、树叶的沙沙声、鸟鸣、虫鸣、甚至还有若隐若现的“咔擦”声——它听起来像是某种机械发出来的声音。每当听见这个诡异的声音,他总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目光。
不一会儿,二人便降落在妖怪之山的上山口——昨日,卓便是在这里遇见神奈子的。还没等他们在地面上站稳,就见到一高一矮的身影从远处急匆匆的跑来。卓定睛一瞧,发现那两人正是魔理沙与荷取。
“嘿!魔理沙!嗨荷取!我在这里!”卓向她们挥手。
待快要到卓跟前时,荷取猛然加速,然后一把扑向卓,将他紧紧地抱住:“你可把我吓坏了!说真的,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河童大叫道,“谢天谢地,你没有出事。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爹交待了。”荷取说着,抬起头。她的脸颊绯红,眼角挂着难以察觉的泪珠,看来她真的急坏了。
“喝酒忘事啊!对不起,卓。我们昨晚激烈地讨论了一些问题,谈到兴头就喝了点小酒,所以把你抛到了脑后,直到清晨,关于你的事情才把我们从梦中唤醒。”魔理沙说道,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还以为……”
“我们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三长两短,毕竟妖怪之山对于大多数人类来说可是很危险的。”话音未落,荷取就接过了魔理沙的话,她说着,从卓的怀中跳下来,“我问了沼泽的哨兵,他们都说没有见到有人进入沼泽,我就猜你往妖怪之山上去了。”
“不过,你很幸运。这些危险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也许是多亏了那些不惧妖怪之山危险的‘少数人类’的帮助呢。”魔理沙说着,朝卓身后一言不发的早苗微笑颔首。“好久不见,早苗。”
  早苗报以微笑,回礼道:“不过我并不是带他上山的人。卓是被神奈子大人带上山的。以及,你好啊,魔理沙与荷取小姐,好久不见。”
“话说回来,你说卓并不是被你救上山的,那么就是说,卓与那个神明还经历了一场冒险咯?”魔理沙问道。
“我们先回会客厅再说吧,坐着聊天舒服一些。况且,卓可能还没吃早餐呢。”荷取插话道。
“谢谢你,但我已经吃过了。”卓说道。
于是,四人便回到了会客厅。待他们回到大厅时,桌子上就已经摆满了茶水与点心。他们喝了些茶,但荷取和魔理沙并没有把心情放在美味的佳肴上,而是关心起卓的经历。
卓只是简单地将上山的经历说了,并没有着墨太多其他的事,而那些讲过的话与他的所思所想,他全都简单地一笔带过。所以,当他说自己决定在守矢神社修行时,魔理沙与河童都瞪大了眼睛。
魔理沙欲言又止,因为荷取抢先了一步。河童工程师啜饮了一口茶水,然后一口气将热气呼出,让橘黄色的灯光染上一片白雾,这景象几乎和当初宴会那时的一样。“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够令人在一夜的旅途中改变自我,但我相信,你是发自真心地做出这个决定的,因为我能从你的言行中听出,你的确改变了不少——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矮人了,你长高了,步子也因此更大。”荷取缓缓地说,眼中蕴含着笑意。
听到这句话,卓猛地想起当初驱动自己冒险的问题。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虽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所以,冒险者只是点了点头,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消失了,他的嘴角微扬。“还是多亏了那天晚上。如果你没来的话,我估计就不会萌生冒险的念头了。他说。
“不!这个机会是你自己请进来的呀。”荷取大笑道。
“看来我才是那个被你们三人蒙在鼓里的人。早苗虽然没说话,但是我觉得她也是这个故事中重要的一环。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令人高兴的事情,不是吗?我们以茶代酒,庆祝吧,干一杯吧!”魔理沙说着,举杯,而其他人跟上。三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浓茶使得卓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他说着,开始翻起先前落在房间的背包。不一会儿,那盏小巧的河童光源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我在博丽神社后院捡到了这东西,我想我要还给她,不过我很好奇它的来历——为什么河童的发明会出现在神社后院的小池子里,仿佛被人特意落在那里。”卓将灯交给荷取。
荷取接过灯,检查起来。一旁的魔理沙立马凑到河童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荷取解释着,一边将视线定格在灯底部的那行模糊小字上,一会儿又拆开了灯罩,将灯芯取了下来。她撵了撵那撮玩意,嗅了一下,“我尽管不能辨识那段文字,但是我能从灯芯中认出,这个灯是我们最旧的产品之一,因为它的灯芯是用雪绒花做的,这种花很稀有,正因如此,它在十几年前就停产了。”
  “这可是老古董了,它的寿命也许比我成为工匠的时间还长。”荷取说着,将灯组装好,但正当她想把它还给卓时,魔理沙抢先一步接了过来,惹得河童瞪了她一眼。
  “话说回来,这个光源的神奇之处在于它的点燃方式——他不仅能用火点燃,而且能用某种‘力量’点燃。”荷取说,将灯夺了回来。
  “某种力量?”魔理沙问道,“是魔法吗?”
  “应该是,不,应该说,绝对是。你看,灯尽管有开关,其中却没有灯油等燃料。我猜测,它是由隐藏在雪绒花中的某种自然力量驱动的,而唤醒这股力量的方法尚不明确,因为它实在是太古老了。”荷取解释道,“你似乎是靠它在夜晚的魔法森林中前行的,那你是怎么打开这个河童光源的呢?”她转而问卓。
  “这个问题可问倒我了。我只是通过开关打开了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而且紧迫的时间也没由得我多想,我只是觉得,能打开灯就万事大吉了。”卓回答道,“如果说‘异样’的话,大概就只有它救了我那次吧。你们知道的,它在老黑妖要杀死我时绽放出刺眼强光,然后在我睁开眼时又恢复了。”
  “我懂了。总而言之,这种老古董也太不稳定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突然熄灭。”荷取说着,将重新装好的灯放在一旁,“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他改进一下。”
  “不用还给灵梦吗?”卓问。
  “哎!如果这玩意真的属于灵梦的话,它大概就不会被埋在池塘里了。而且灵梦也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尽管她是很在意自己的财产。”魔理沙脱口而出。
  “呃,好吧。”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那就是说,我可以拿去改进咯。好吧,那就交给我吧。”荷取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粗略地估计一下的话,改装要花上几天,你不急着去用吧?”
  “我不着急。荷取就放心地去改良吧。”卓说,“我要回一下人里,去办一些事,好为下一次的冒险而准备。”
  “就是说,你要回去了。”魔理沙搭话道,“那么,我就和你一起走吧,由我送你回去,顺便拜访一下香霖。”
  “谢谢你,不过,我和早苗已经约好了,她会送我会人里。或许,我们可以同行,好让冒险的最后一程快活一些。”
  三人就这么上路了。卓与早苗共乘神风,魔理沙则骑着扫帚。后者自由地耍起杂技来,一会儿钻入森林里、一会儿又像火箭般窜出来、一会儿整理着刚采到的蘑菇、一会儿和早苗聊天,话题随意,但她就是闲不下来。早苗则专心致志地施法,偶尔搭个话。
  至于卓,他出神地望着从脚下掠过的绿色树海,他的目光在树叶间的缝隙搜寻着什么,尽管不能准确地找到曾经走过的路,但依然止不住涌上心头的回忆。
  冒险者忆起至今为止的冒险,惊讶它只过了不到两天半,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趟冒险也是短暂而充实——他迷了路,遭遇了危险,但也绝境逢生;他在森林中看到了恐怖与悲伤,但也在博丽神社找到了存留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他在妖怪之山上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所以,当人里的大门出现在视野中,冒险者感慨万千,人里的那扇大门一点也没有变,可曾经那个不怎么情愿冒险的冒险者从这里出发,如今带着渴望冒险的心回来了。
  魔理沙就此分别,卓与早苗抵达人里的大门。卓脚踩上坚实的大地,心情无比畅快,他望着那道宽阔的大门,不禁想起了在守矢神社做的梦。除了朝向北边,它与梦中的那扇一样令人心情愉悦。
  他们商量了一下计划。早苗要去人里的分社办事,顺便采购食材,而卓先回家,然后二人在春秋之息共进晚餐。商量完毕后,他们便准备同行一段,直到路口再分开。
  当卓走进大门时,一道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哎呀!这不是老远山的儿子吗?”二人转过头,发现说话者是一位汗流浃背的农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做贞夫,是一个憨厚的农民,而他的田地就在北大门附近。于是,卓向他问好:“早上好,贞夫叔。我回来了。”
  “老天啊,卓你总算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前天,俺亲眼看见你冲出北大门,头也不回地钻进森林,叫都叫不住。”贞夫说道,“俺以为你中了什么邪,想追上去,但定睛一瞧,却看到了老远山的影子——它与你重合在了一起。我被吓坏了,便停了下来,思索到底是他变成了你,还是你变成了他。不过,大概是我看错了,因为你回来了,好好的。话说你去哪了?”
  “是啊,我回来了。”卓说道,“我去冒险了。”
  “哎呀!”老农大叫一声,声音充满了惊讶与些微害怕。
  卓与早苗被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他原因。
  “没啥事儿啦,没有啦。只是……在你走了后,我去找了村里的大伙。他们都说你中邪了,被老远山的灵魂上身了,哎,不是诅咒你父亲啊,只是猜测,请不要误会了。”贞夫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呃,总而言之,他们觉得你中邪了,和其他远山家族的人一样出去冒险,且一去不返了。不过,俺听得一愣一愣的。总之你回来就好。”到最后,他有些语无伦次。
  “原来是这样。”卓与早苗面面相觑,然后他苦笑起来,“这都不要紧了,谢谢你的关心。我去而复返,如你所见,既没有中邪也没有被鬼上身,甚至想马上回到家,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对了,如果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欢迎来喝茶。”说完,他便向贞夫告别,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老农。
  还没走多远,早苗便笑了起来。卓不解地望向少女。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他们一点也没有变而已。”早苗回答道。
  二人共行了一会儿,最后在阡陌旁分别。卓独自踏上回家的小路,与劳作完回家的人们擦身而过,随即引来了诧异的目光与些微议论。他没有理会,口里哼着小调,一路穿行,直到小径豁然开朗,翠绿的草地在眼前绽放,而春秋之息就伫立在草地中央。
  冒险者大步流星,急切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很快,他来到家门口,但当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时,他停住了。少顷,卓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解锁,然后将门推开。书架、壁炉和高低交错的架子安静地立在黑暗中,正如往常一样。这番景象使他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担忧并未成真——他害怕回家只是一场梦,门后等待着他的又是一片无垠的天地。
  随后,卓带上门,动作轻得不同寻常,生怕弄出哪怕是一点儿噪音,仿佛这股噪音能惊醒一场梦——他害怕点着灯后,发现那场意料之外的冒险只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一场梦,而远山卓也依然是春秋之息的卓。如果真是如此,冒险者打心底希望,这场梦还是永远不要醒来。
幸运的是,这一切都不是梦,他依然是春秋之息的卓,但他也是远山家的卓。
一边想着,卓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阳光涌入房间,一同进入的还有徐徐和风,风儿从花园中捎来了沁人心脾的花香。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卓跟着风来到了花园。
花园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不同种类的花被井井有条地种在不同的花圃中,它们有的已经亭亭玉立、有的正等待着自己花枝招展的那天。最令卓在意的还属母亲的鹤望兰,它们扎根于乡土,枝干挺得笔直,叶子苍翠欲滴,其上则是振翅欲飞的花朵。当轻风吹拂,花田就会荡起一阵涟漪,带翼的花儿摇曳,仿佛迫不及待地想往晴空飞去。
卓端详着灵动的花朵,心中灵光乍现。他想道:“天堂鸟们想要一飞冲天,去探索这大千世界,如果真的有奇迹的话,它们定会毫不犹豫,可惜这是难以实现的,因为离开养育它们的土地,它们将难以存活。但是,我不一样,我并不像花朵一样被拘束在自己的土地上。这意味着,冒险和家园并不是冲突的,而在在某种情况下却是相互促进的——家园让我在迷途中找到方向,而旅途的危险则让我知道有家可归的美好。现在我可算懂神奈子大人的意思了,是我太急躁了,被一时的灵感冲昏了头脑,尽管它促进了好的改变。”
这么想着,卓松了一口气,回到了房子。他在架子旁停下脚步,取下全家福,端详起来。卓一边擦着画框,一边呢喃道:“我回来了。”少顷,他将画放回原处,准备离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转过身,将那一直放在他口袋里的绿叶宝石与画摆在一起。
  就在此时,卓注意到,阳光从窗外悄然而入,给颇有历史的家具蒙上了一层奇妙的光辉。那光沿着架子爬上全家福,在黄铜画框上静静地流淌,在绿叶宝石中无声地燃烧。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真地有什么东西被烧掉了。青年眨眨眼,看见空中飞舞的灰尘,并没有见到真正的火焰。
  他猛地想起河童们在宴会时唱的歌谣,心中涌起一道难以言喻的畅快。卓斟酌了一会儿,他的确感到悬在心中的某种东西变轻了。
  接下来,琐事将卓拉回了现实,他还有很多事要干。他立马打开了窗,好给房间通风,然后拿起工具将房间打扫了一边,忙完后还不忘洗了澡。等到家务事告于段落,太阳已经落到山后了,但天光依旧。大地缓缓地落入黑夜的怀抱,夜虫开始歌唱。家家户户点起了灯,袅袅炊烟也迫不及待地从一片橘色的繁星中升起。卓坐在门口,任由晚风吹拂,一边欣赏着黄昏的家园,一边等待早苗,好不惬意。
  不一会儿,一点影子出现在绿地边缘,来者即是早苗。卓带少女参观了春秋之息。
  早苗很喜欢后花园,在花丛中散步了许久。进门后,少女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她的目光扫过书架,最终定格在那张全家福上。此时,卓正将食材搬到厨房,当他望向早苗时,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微笑。
  准备妥当后,春秋之息的烟囱也升起了袅袅炊烟。卓原本想让早苗在客厅里休息,自己包办晚餐,但早苗始终坚持要来帮忙。事实证明,她的帮忙的确让进程快上许多。
  他们一边忙,一边断续地聊上几句。“说实话,在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来到了一间图书室,而不是客厅。我猜你和你的父母都很喜欢读书。”早苗的声音随着切菜声传来,“对了,我至今没有见到你的父母。他们是出去了吗?我们该准备他们的晚饭吗?”
  “啊,他们……是啊,他们出去了。”卓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之前对所有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隐瞒了家人的情况。他想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说道:“他们出去了,都去了冒险。老爸前路未卜,而老妈早已迎来了旅途的终点。”
  “夺夺”声戛然而止。卓能感受到旁边讶异且悲伤的目光。“怎么会……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戳到你的痛处,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早苗说道。
  “没关系。老爸只是暂时失踪了而已,以他的能力,他大概很快就回来了。”卓安慰道,“至于老妈,我已经,至少应该走出她去世的悲伤了。如果我一直沉溺下去的话,老妈她一定会不开心的吧。”
  “可是,神奈子大人的事情,岂不是……”
  “没有问题的,我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少女话音未落,卓便说道,“神奈子大人不知道这件事,但这件事给予了我一些更重要的启迪,而这启迪与她的初衷殊途同归。等饭后,我再向你解释一下。所以,请早苗放心地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嗯。”早苗微笑着拍了拍卓的肩膀,轻轻地说,“加油吧。”
  之后,他们吃了晚餐。接踵而来的是饭后茶会。卓搜出塔兰珍藏的茶叶,亲自沏茶。早苗在全家福前站了许久。
  卓想问为什么早苗会对全家福那么在意,但少女仿佛猜到了卓的想法。她说道:“每当我看见全家福,我总能想起我的父母。在外界的时候,我与家人也有拍过全家福,它总能在挫折时给予我慰藉,因为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家,而家总能让我找回方向。”
  “那张全家福已经被遗留在外界了,正如父亲与母亲一样回不到身边了。不过,幸运的是,我看着这张全家福,脑海中却开始浮现出诹访子大人与神奈子大人的脸了。”早苗说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接下来,他们在客厅喝茶,也聊了许多。时间过得飞快,茶话会不知不觉地迎来了尾声。早苗要回守矢神社,卓便请求风祝代他向神奈子转告,他会在一个星期内安排好家里的事情,然后再请早苗带他前往神社。
  早苗点点头,便回去了。收拾好茶盘后,卓爬上了床。他想在睡前阅读,可还没等他读几页,就在睡意的侵袭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书上一行行模糊的小字窜进惺忪的睡眼中,化为之前冒险的故事在脑海中遨游。就这样,这个仅仅持续了三天的冒险便划上了句号。
  第二天,卓起了个大早。他首先去拜访了可以信赖的人们,他们大多数都是父亲和母亲的朋友。卓寻找他们的原因就是为了在他不再家的时候帮忙管理春秋之息,简而言之,就是为房子找一个称职的管家。
  卓几乎为了这个委托跑遍了整个人里。大多数人要不就是没这个时间,因为春种的日子近在咫尺;他们要么就不愿意,因为打理这么大一个宅子可不是个容易事。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名叫栉的男人。栉是塔兰的朋友,是个农夫,也在酒馆干过活,下载退休赋闲在家。这个要强且闲不下来的老男人听到了这个委托,便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两人一起回家,卓带之熟悉了一下春秋之息。当确认栉能胜任管家后,卓为栉安排了一个房间。
  在人里的这几天,卓发现有些人看他的眼神变了——满是疑惑,仿佛在他们眼里,冒险对于乖巧的卓来说是天方夜谭。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些以前完全没之一到的东西。比如,人里并不是只有人类,街道上其实有很多伪装的妖怪。这些妖怪对人类并没有敌意,反而出乎意料地与人类其乐融融。
  在第三天下午,早苗来人里办事。卓和早苗说了这个发现。早苗没有说话,只是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后,她便带卓去了闹市区东面的一条小街。卓对这条街没有太多印象,小时候的他是被严令禁止来这里的,因为闹市区东面一直都是以酒馆成群为人所知。他曾经淘气地瞒着父母溜来这里玩,但很快就被粗野的酒鬼给吓了回去,从此再也不敢来了。
  许多年后,卓再次来到这条酒馆街。这里的格局没有太大变化,小街很冷清,大多数店铺大门紧闭,据早苗解释,这条街在晚上才会变得热闹。早苗带着卓转进了一条小巷中,在羊肠小径中穿行,最后,他们穿出巷子,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置身于闹市区边缘的一处秘密空地,前方是一间装修朴素的酒楼,酒楼的大门正对着他们。早苗轻轻敲大门,然后缓缓地将其推开。
  室内环境干净清爽,桌椅错落有致地排满大厅。或许是因为白天的缘故,酒馆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们右手边柜台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正当卓看向柜台时,一颗毛茸茸的头从中探出,对他们报以欢迎的微笑。她是酒馆的老板娘,名叫拉莱丝。她身材娇小,容颜美丽天真,一道红晕给白皙的脸颊增添了几分可爱;一头乌黑的卷发泻落至肩膀,看上去似乎是一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可事实上,拉莱丝是一个笑鸮化成的妖怪,由于她身上的妖怪特征少之又少,卓一开始压根没发现,甚至还在纳闷如此年轻的女孩为何会在吵杂混乱的小街开店,所以当她的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扭转时,卓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两位客人随意找了个位置,早苗请了卓一杯低酒精含量的饮料。拉莱丝刚忙完活,就来到他们这一桌,和早苗聊起天来。
  两位少女无话不说,看上去是老熟人了。早苗这次一反常态,也许是因为喝了点小酒,她滔滔不绝,笑得很开心。拉莱丝莞尔而笑,大多时间都在倾听,时不时也会发出笑声——这种笑声很奇特,能让听着由衷地感到快乐甚至令人振奋。
  少女们的话题没有勾起卓的兴趣,他便起身参观酒楼。卓沿着墙壁,一路观赏着挂在墙上的画,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大厅的尽头,而那里有一个通向上层的楼梯。询问了拉莱丝后,他便上了楼。还没等他爬到尽头,他便已经感觉到拂过脸颊的阵阵微风。
  和大厅一样,二楼也是供客人们喝酒的地方,只不过较为空旷;四面墙壁都安着窗户,而东侧则是一间阳台,阳台正好越过小镇东面的墙——人们站在其上,能将东边的林地尽收眼底。清风伴随着阳光盈满房间,不禁教人心情愉快,正如酒楼的名字——和风亭一般。
  最特别的地方当属北面的墙,上面挂着许多武器。大多数武器的形制都是卓不曾见过的,比如十字形的剑、有着宽大护手与纤细剑身的剑、短而弯曲的马刀和各种各样的斧头与战锤。
  这些武器并非时髦的装饰品,而是上过战场的真家伙。它们都被保养的很好,但依然掩盖不住战争留下的痕迹——有的剑刃缺了一角、有的剑格断了一半、有的剑柄皮上留着几道因劈砍形成的疤。它们被井井有序地排列着,每把武器的上方都标明了种类、来源以及年代,墙的中间则摆放着一面大盾,大盾上的纹饰模糊不清。两排书架分别立在刀剑架两侧,上面排满书籍,其中就有许多关于刀剑的古谱。要不是看见右手边的柜台与酒,卓还真地以为自己来到了刀剑博物馆。
  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刀剑之墙前。仿佛是注意到了卓的目光,他回过头来。那人有一头淡棕色的长发,脸庞英姿勃发且没有蓄须;他的双目神采奕奕,眼中精光如星,看起来甚是严肃,令卓不禁有些害怕。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奇男子,猜测他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人类,可当他想起拉莱丝时,他却转念一想,觉得那人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妖怪。
  卓鼓起勇气,向那人颔首问好。与此同时,那男人也朝冒险者露出了微笑,那种严肃的气场少顷消失了。接着,他们与彼此握了手,当两手相握时,卓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的手布满了汗水。
  寒暄后,两人聊起天来。攀谈半晌,卓发现,这人那严肃坚毅的外表下是一颗和蔼可亲的心。
  那人的名字叫做“瘸子”玛戈尔,是一个妖怪。他是酒馆的老板,却不善经营日常管理事物,而这些任务主要交给拉莱丝。他的工作在于向客人介绍和风亭,管理书架与介绍那些刀剑的历史和故事。相较于拉莱丝,他更加落落大方且健谈,许多客人都喜欢和他谈天,而他也很乐意给来客们讲故事。于是,聊得投机,玛戈尔也向卓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玛戈尔曾经是一名从遥远西方来的士兵。为了赢得自己的名声,他千里迢迢地从故乡来到了东方。时值混乱的年代,纷争的种子在世界各地生根发芽,而幻想乡也掀起了那场臭名昭著的大战。玛戈尔加入了妖怪联军,而他的腿也是那时受伤的。
  玛戈尔把那场大战或者战争持续的那些漫长的时日称为雨泪花原之战或泪雨之年,因为战死者的灵魂太多以至于中有之道挨山塞海,亡灵们只好凭依在鲜花上,以等待死神将他们接走。眺望大地,它们像挥洒大地的雨水,仿佛布满大地母亲脸颊上的无数眼泪,而泪雨挥洒花原之战的名字就是由此得来的。
  到大战结束后,联军解散。原本盼望着能过上好生活的他却被现实泼了冷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的纷争又在妖怪与人类之间升起——他们本应迎来复兴,但因为土地的问题产生纷争,二者互相猜忌,都怕彼此成为下一个重蹈鬼族覆辙的种族。不久后,人类内部也产生了分歧。总而言之,那时候的妖怪与人类都希望迎来复兴,但都为前途与彼此的关系而感到迷茫,所以那一段时日被人们称为彷徨之年。
  在彷徨之年,许多不成规模的战争发生,但玛戈尔在也没有加入任何一方。他在林间、河畔与大山之间流浪。他在旅途中结识了同为流浪者的拉莱丝。他们相依为命,等到世道太平,玛戈尔与拉莱丝在人里开了这间酒馆。
  玛戈尔将曾经用过的武器挂在了和风亭的墙上。自始,他的故事与过往历史的一隅就这么被保存在了刀剑架上、书架里与亲历者的口中。他这么做的原因并非为了炫耀,相反是为了反省与铭记值得传颂的物事,而不执着于表象,正如他对待他的刀剑般——他从不沉迷于刀剑的威武、雪亮与锋利;也一如他对战争的态度——他从不夸耀战争的胜利,也不会说太多关于那些年爆发的战争与纷争的细节,甚至在必要时缄口不言。每当这个时候,他眼中严肃的火光熹微,冉冉升起的是温柔而小巧的火焰,长明灯一般。
  不知不觉地,酒馆开始变得人声鼎沸。当两位男人的谈话结束,卓发现老板娘早已在柜台后忙个不停,玛戈尔也被叫去帮忙。卓与早苗在酒馆吃了晚餐、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后就离开了。
  大门一打开,外面就是一片绿酒红灯。原本冷清的街道上挤满了妖怪与人类开的店,人流在过道中穿行,其中有人类也有妖怪。他们一同享乐,欢笑不绝于耳。这让卓不禁思考,是妖怪伪装得太好导致人类认不出来;还是人类发现了但压根不在意。总而言之,眼前的热闹让方才听到的关于彷徨之年的故事变得像梦一样缥缈。
  今天是卓承诺期限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下午就要启程去守矢神社,然后听从守矢众的决定。如果事成了,他大概要过很久才会回来了;如果失败了,他肯定会回来。尽管有第二个选项,但冒险者还是情不自禁地在村里玩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回家,最后倒头就睡。
  第四天黄昏,早苗早早地来到了春秋之息。卓把早已准备好的行李搬到客厅。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做最后一次检查。当房门打开时,他看见夕阳铺满了整个房间。他猛地想起之前的梦,很庆幸里面没有黯淡的黄金与腐烂的食物,自己也好端端地站在门前,而不是蜷缩在地。
  当一切准备就绪,卓将春秋之息的钥匙交给了栉,离开时带走了那颗绿叶宝石,无论何时,那颗宝石都躺在他的口袋里。然后,他再次乘上早苗的风,往妖怪之山飞去。
  天气晴朗,夕阳如火,余晖热切地舔舐着天穹,烧出了一片五彩缤纷的晚霞。但是,一片巨大的乌云不合时宜地盘踞在妖怪之山上,仿佛大雨将至,要破坏掉这一刻的良辰美景。卓的心中也升起一片愁云,而越接近大山,那片愁云便蠢蠢欲动。
  当到达神社时,天空已经完全按了下来。卓提着行李,缓步跟在早苗身后。他望着地面,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就在这时,冒险者问道一股饭菜香味。他抬起头,发现香味正是从一片灯火通明的神社会客厅。卓感到惊讶,因为他原本想着,晚餐会在他与早苗回来后才着手做的,而他也会力所能及地去帮忙。“守矢的晚餐一般是由早苗包办的,而如果她不在的话,那么就是说……”卓想道。
  正当答案从脑海里蹦出来时,客厅的门唰地一声打开了,里面即刻传来两位神明异口同声的叫喊,“欢迎回家!早苗。欢迎来到守矢神社,我们的好学生远山卓!”
  卓听到这句话,手中的行李差点没滑落下来。他目瞪口呆,不可思议与惊喜轮番从眼中闪过。
  “快来。先把行李放一旁吧,先来吃饭吧。从人里到神社的旅程还蛮长的,你们一定饿了。”神奈子说道,一边拍了拍蒲垫。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卓喃喃道,依然呆立在原地。
  “这不是做梦。先坐下吧。我原本想饭后才说正事的,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先说也无妨。”神奈子说着,然后正襟危坐。
  卓看到神明严肃的样子,仿佛吃了一剂回神药,迅速地放好行李,跪坐在蒲垫上。他专注地望着神奈子的眼睛。
  “两天前,早苗将你的事情报告给了我。我能从她的讲述中感觉到你的觉悟,也为此感到惊讶——我原本只是单纯地想让你不要急躁,去和家人商量,没想到你自己却找到了异曲同工的答案。于是,我便召开了三人会议,讨论后决定收你为徒。”神奈子说到,露出了微笑, “说实话,你这个家伙还真令人惊讶。你一直能在原来的基础上,顺着自己的思考找到一条殊途同归的路,无论是现在,还是你第一次出门冒险的时候。现在想来,我似乎明白你想在我们这修行的觉悟从何而来了。也许这就是你的性格所在吧。”
  卓听闻,微微张口。他望了望早苗与神奈子,后二者也在期待着他的回答。最后,他用力握了握拳头,正色道:“在下远山卓愿意拜入门下,从现在起,指导老师们的认可。”说完,他向他们行李。
  “好,爽快!我八坂神奈子愿为汝师,从现在起,直到你学成证明自己。”
  “请多指教,卓。”早苗莞尔而笑,向卓回礼。
  “那么说,你就正式成为守矢神社的学生啦!我会力所能及地教导你。”诹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门口探出头,如是说道。“好啦,正事办完了,我们来吃饭吧,我快饿坏了。哦对了,还要开瓶酒。”说着,她从背后变戏法似的亮出两瓶好酒。
  “来吧!宴会开始咯。”神奈子搓搓手,迫不及待地从诹访子手中接过酒瓶。
  “夜空好美啊!我们要不出去吃吧!”早苗拉开门,如是建议道。
  于是,他们合力将餐桌搬到户外。卓一抬头,眼中就映满星辰。黄昏那会儿的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月牙升起,点点繁星便开始闪烁,仿佛整个夜空都对着他们微笑,也在享受着这场宴会。
  “来吧!敬我们的新同学、新朋友。”神奈子举杯,大家也都跟着举杯。“然后敬远山倩与远山塔兰,愿她有个美好的来世;愿他能找到归家的道路。”酒敬完后,宴会就开始了。
  最后,卓躺在了早苗专门为他准备的床上。他畅想着明天,因为明天就是正式开始修行的一天;他想着会遇到什么样的挑战,又会学到什么样的知识。他想起神奈子的警告,不禁担心起危险,但没过多久,他就在山风的轻抚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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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15:50: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新的冒险

   第二天一大早,卓就被早苗从床上叫起,连赖床的机会都没有。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猛地想起这事自己修行的第一天。他准备好,走出卧室。此时,太阳刚从地平线上露出脸,尽管如此,天空已经明亮。湛蓝的天幕向远方铺去,高得令人不安。
   早餐后,修行就开始了。守矢神社的老前辈们全成了他的老师。神奈子教导卓武术与古今学识、早苗担任弹幕导师、诹访子负责教导关于自然与生存的技能。
   时间如白驹过隙,他孜孜不倦地学习,从一开始做啥喊累、学啥啥不会的温室花朵变成了真正的、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冒险者,尽管受了许多苦,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现在能够独自在妖怪之山的云中栈道探险,也能够胆一人在深山中徜徉。藉此,卓发现了许多藏在山中的秘密遗迹与暗道,也结交了不少山中的朋友,比如独臂仙人茨华仙与白狼天狗犬走椛、以及训练还没开始多久便闻风赶来的天狗记者射命丸文。
   更重要的是,卓那种能力不知不觉地得到了增强。他经常会在妖怪之山中探险时听到那些神秘的歌声。随着时间,卓对此越来越在意。
   于是,在一个盛夏的黄昏,卓将迷之歌声的事告诉了神奈子,并向她询问歌声的来历。神奈子听完,一言不发,只是站在悬崖边眺望夕阳。那一轮红日已无早晨与中午那般热辣,明亮却不耀眼。茜色的阳光爱抚着大地,好似一双年迈的手正抚摸着老旧的相框。
   半晌,神奈子转过头对卓说:“你是我的学生,而有求必应是身为老师我的责任。但正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我便不能将原初之音的学识告诉你,因为避免让学徒误入歧途与走入我的老路也是老师的责任。”
   “你刚刚提到了原初之音,这大概就是这个奥秘的真名吧。”卓说道,“可我不明白神奈子大人说的话。我的老师,你曾告诉我,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凡事都有两面,我想原初之音也不例外。”
   “那就要看哪一面比较锋利危险了。”神奈子说着,对卓露出微笑,“你学的不错。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理由的话,那就和我来吧。”
   于是,神奈子回房间拿了一套保暖的衣物给卓,然后来到神社的西北方。她念咒,一道鸟居鸟居与一段山路便在一阵涟漪中显现出来。他们跨过注连绳,往山上走去。卓为此感到惊讶,尽管之前有注意到这一条隐秘的道路,但是他被告知,此路通往神社的圣地。没有神奈子或诹访子的允许,他是不可以独自上去的。
   随着他们攀爬,山路愈加陡峭湿滑。天气也逐渐变得寒冷起来,到最后,甚至下起了雪。卓把神奈子留给他的保暖衣物一股脑地全套在身上,一边惊叹着,觉得自己由此踏进了一个只有冬天的世界。当他们抵达山顶,卓的内衬衣已经被汗水浸湿大半。
   山顶大雾弥漫。阳光透过雾气,给雾染上了一种令人悲伤的茜色。雾气之后,一道大湖出现在他们面前。大湖周围一片寒冷,常年积雪,雪下枯萎的植物死气沉沉地低着头。无数巨大的御柱耸立在湖边,阴暗无光如坟茔。
   湖边有一处被杂草与乱石掩盖的隘口,湖水就是沿着这条沟渠流向九天瀑布,落入玄武之泽,然后注入幻想乡的每一道河流中。
   看到这番景象,卓的脑袋嗡地一声。他感觉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与此同时,“万河之母”这一个词从脑海中油然而生。
   “这是风神之湖。它与神社一同被送进了幻想乡,坐落在了这个永远是冬天的地方。”神奈子说道,“答案就在风神之湖里。”
   卓端详着湖泊,一会儿后,他回过头对神奈子说:“我看了,但是除了自己的倒影,并没有发现什么。”
   “的确,你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就和大多数人类一样。”神奈子说,“风神之湖的奥秘并不仅仅在于表面,而在于内在。尝试着用心去观察,用心去倾听,就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
   卓照着神奈子的指引来做。突然间,他猛地挺起背,嘴巴张得老大。一声惊讶的叫喊被堵在了喉咙中,但卓忍住了,为了不让那一声叫喊赶走回荡在耳畔的神秘歌声。歌声若隐若现,大部分带着回音,仿佛来自声源,这一切都和之前听到的那样。
   与此同时,卓注意到水中闪起一道光。他望向光,然后瞥见了其中的事物——有和平、争论与静水流深;有战争、冰释前嫌与共步辉煌。这些画面一闪而逝,随着歌声一起被呼啸的寒风卷走,化为一圈涟漪消失在寒冷的水面。
   “我听到了歌声与看见了一些碎片般的画面,而歌声所表达的东西与那些画面是一致的。我感觉,我好像进入了一个人的记忆中。”卓对神奈子说,“难道说,这就是原初之音的奥秘?而这奥秘就潜藏在风神之湖中?”
   “是的。准确地说,风神之湖与蕴藏在湖中的‘记忆’是原初之音的一部分,而原初之音则是这些过去的碎片,至少现在是如此。”神奈子说道。“对我来说,风神之湖是一面记忆的镜子。”
   “风神之湖是诹访湖的子湖,它形成的时日早在远古时期——彼时,众神的居所尚未从高天原拔地而起。时光荏苒,人类在一位土著神的指导下定居于此。他们生儿育女、开垦、学习;为了供奉神明,他们修建了神社,而现在守矢神社的前身就坐落在在那时的风神之湖边上。人们在神社中献上虔诚的祈祷、纪念那些人中豪杰和他们的美德、以及传承芸芸众生的淳朴坚韧之道。就这样,诹访人安居乐业,直到一位流亡天津神的到来。我想你已经从早苗的口中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了。”
   神奈子讲述着,邀请卓坐在了一颗大石头上,而她自己则坐在对面的石头上。她继续说:
   “诹访大战的尾声,我与诹访子冰释前嫌,我便以诹访大明神之名与诹访人生活在了一起。诹访人给予了我很大的震撼——他们在经受如此大的创伤之后,依然能坚守自己的美德与生存之道。他们以自身的行动教会了我许多不曾在高天原中学到的东西。”
   “那时,我常常和诹访子在湖边漫游与思考,聆听湖中的原初之歌,歌谣讲述了古时候发生的事情,值得传颂的与遭受唾弃的。诹访湖与风神之湖畔的神社传来祷告,正是在那里,人们将劳作的收获与智慧的结晶奉献给我们,而我们则将知识倾囊相授,为他们的奉献施与神德,也为即将为家园而战的人们奉上祝福。”
   “我们就这么度过了无数春夏秋冬。诹访大社与守矢神社拆了又建,任由时间湍流的冲刷而屹立不倒。彼时,诹访湖与风神之湖美不胜收——春夏有繁花点缀、秋天麦田金黄、冬天有不屈不挠的梅花树守望。啊!那纯朴美好的时日!信仰之湖湖水澄澈如镜,见证王国的历史、闪烁着人们的智慧之光。”
   “唉,可是现在,风神之湖畔的繁花无影,春风不再。我凝视着湖水,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神奈子的感慨转变成了叹息,一阵更寒冷的风从神奈子背后刮起,掠过湖面,将二人的倒影击碎成波纹。
   卓回味着神奈子的话。那些描述光风霁月往事的话语让风神之湖变得更加凄凉。
   “不过,卓,我亲爱的学生。我并不是单纯地来找你叙旧的,而接下来,我将给予你答案。”神奈子说,“答案就在你身边。就算我所说的、关于神明与旧世界的辉煌到最后依然无法撑过时间湍流的冲刷;就算是发人深思的原初之音到现在也变成了风中的叹息;纵使昔日的大湖欣欣向荣,如今它却寒冬永驻。”
   “人类可以顺着时代的湍流离开,但我们神明,以及那些古老的事物却是扎根在时代之河畔的老树,只得望着春天随波逐流!”神奈子说道,“如果你问我建议,我便会告诉你——顺流而下吧!你是人类,而人类永远是向前的,犹如河中之鱼与行路旅人。你们不受脚下大地的束缚,不受时间的束缚,革新本该是你们的礼物,而非一头扎入古老的逆流。你大可以去学习传统,但别深究原初之音,因为越深入远古,心就会越愈加衰老与悲伤,就像大树——根扎得越深,皱纹越深。”
   卓听着神奈子的话,感到胸口不由地一阵疼痛,一股辛酸油然而生,眼泪便模糊了视野。他实在不想让神奈子落入这个境地,于是他低下头,问道:“那神奈子大人是神明呀,难道就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了吗?”
   神奈子叹了口气,缓缓答道:“我曾试过追逐潮流,如同木叶坠入激流,随波而行。我尝试去和人类一样革新,而革新也的确起到了不小的效果,我便认为革新就是突破这个瓶颈的唯一办法。但是,顺流而下是发现与失去的过程——我离开了养育我的根,自始再也听不见原初之音的和鸣了,就好像水中的落叶,见识了新的天地,但加速了腐朽的命运。我的心时常催促自己回到那棵树上,可回到那一片冬天,这真地对神明们有好处吗?唉!我想,革新大概是没有办法的的办法了吧。”
   之后,二人便不再说话。卓望向神奈子,神明那双湛蓝的眼睛凝视着湖面。淡茜色的雾逐渐灰暗,高山上的风愈加寒冷,使卓不禁拉紧了保暖外套。
   就在这时,卓注意到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绿,他迅速将视线移去,生怕慢一会儿都会使它烟消云散。幸运的是,那一抹新绿真实地被埋在一片枯草下,那是一株嫩芽,弱不禁风,多亏了叠在它身上那些保护它的前辈们。卓看着,想起了神社的老树以及梦中的樱花瓣。
   “呼”,一阵风从身边刮起,那株幼苗颤抖了一下。卓唰的一声站起来。
   “你怎么了?”神奈子问道,“我们还是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如果再不下去的话,你会在这里被冻感冒的。”
   “如果高山上的湖泊无缘春天,那就把春天带上来吧!”卓喃喃道,然后,他对神奈子说道:“寒冬之风总会过去,因为春风会到来,唤醒夏天的种子!神奈子大人!你是风神,你可以把春风唤到到这山上。”
   神奈子浑身颤抖了一下,缓缓起身,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我……是啊,唤来春风!”神明呢喃道,湛蓝的眼睛闪烁着些许希望之光。“把春天唤来!”她激动地喊道,跃跃欲试地张开双臂,口中念念有词。
   “呼”当这个万声之母想起之际,整个风神之湖的风都开始旋转起来,雾便被卷走,阳光刹那间涌到湖畔,卓遮住了眼睛。一片光晕中,冒险者闻到了花香与湿润草地的清香。他张开眼睛,眼前就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被花海包围的风神之湖清澈,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的御柱屹立,其上的御币在风中猎猎作响。一阵原初之歌在耳畔起舞,歌颂着美好的时日与过去的事迹。
   但是好景不长,春天的力量衰退,花草迅速枯萎,迷雾再次聚拢——方才的美景宛若梦一般转瞬即逝。神奈子的双臂颓然落下,她仿佛被某人推了一下,往后踉跄几步。她的额头布满汗水,眼神黯淡,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很多。
   “我唤来了春天,但是没有足够的信仰,我无法维持这股庞大的力量。”神奈子说道,“但是,就算唤来春天,也再也没有人会上来这令人生畏的高山了,就算有了通向守矢神社的缆车也未必会有人前来。因为,你知道的卓,因为你爬过,你知道这有多困难。如果没有人前来、甚至如果没有人记得,信仰就不到会来,春天也就永远与风神之湖无缘。而又有谁会把气势磅礴的大河与这逶迤的源头联系起来?不!再也没有了。”
   “不,我亲爱的老师。你曾说过,再困难的路途也阻止不了真心愿意前来的人,难道不是吗?”卓说着,注视着神奈子的眼睛。
   神奈子见到青年眼中有一团火在燃烧。沉默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啊,我懂了,你还是一点也没变,或者说这就是人类的特性?自诹访大战后,我一直在想,人类是不可貌相的——他们远比想象的还要坚强且智慧,尽管有时候看上去有些笨拙,但时间会证明他们觉悟的明智所在,这大概就是人类能从潮流中脱颖而出的理由吧。”
   “如果你执意地要逆流而上,我便给予你建议吧——去红魔馆,那吸血鬼城堡下的大图书馆中藏着许多典籍,而这些典籍能帮你寻找原初之音的真相,但记住,不要忘记用双腿寻路、用心去思考!”神奈子说道。
   “至于我……”神奈子的说话声突然戛然而止。她的嘴巴翕动,眼中闪烁着忽明忽灭的光。神明望着快要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把要说的话无奈地吞了回去。“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多待一会儿。”
   卓在离去时,转身瞥了一眼老师。在昏黄的阳光下,神奈子孤独地伫立。刹那间,两行金黄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滚落。尽管如此,神明没有要去擦的意思,依然一动不动,仿佛和那些御柱化为了一体。

   转眼间,秋分到了,卓在守矢神社的学习也即将划上句号,一场崭新的冒险正等待在前方。卓计划在秋分的时候出发,去探寻原初之音的秘密。红魔馆的大图书馆便成了冒险的第一站。然而,他感到踌躇,因为往昔的阴影依然笼罩在他心头。于是,他便找到神奈子,一个值得推心置腹与坦诚相待的导师。
   “学习原初之音……难道我非要去红魔馆的大图书馆不可吗?”卓问道。
   “这倒不是,藏着原初之音秘密的地方并非只有大图书馆。不过,大图书馆藏有几乎是幻想乡中最为丰厚的知识,你可以去那里寻找原初之音的理论,但最重要的,一如我的教导,还是感悟。”神奈子说道。
   沉默少顷,神奈子打量着卓,一边问道:“你的言语中充满踌躇,这一点也不像你。而且,你的眼里藏着乌云。”
   “是挥之不去的乌云。红魔馆中的红雾导致了我家庭的悲剧,我的母亲便死在了红雾异变。”卓说道。
   “唉,哀哉!远山晴,愿这位自由而天真的灵魂找到归宿。”神奈子叹了口气,低眉哀悼。然后,她再度望向卓的眼睛,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卓才挤出这一句话。最后,卓将那时的故事告诉神奈子,向藉此寻求指引。
   时值夜晚,客厅点着几支蜡烛,摇曳的火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灰白的墙上。卓讲得很慢,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思索,仿佛是在寻找试图描绘当时惨状的文字,又或者仅仅是在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情,而每当这时,他总会不自觉地皱眉,些微汗水给发际蒙上了一层不安的微光。神奈子一边倾听着,不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一边抚摸着下巴,那时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请停一下。你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舒服。”神奈子说道。
     “的确有些。我的头沉甸甸的,而且隐隐作痛,这股疼痛仿佛是来自大脑深处,在这时,我总会忘记些东西,比如忘记讲到哪里。我能感到一股怪异又恶心的味道在鼻腔中散开,仔细闻起来却发现这似乎并不是真的。”卓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这种感觉像是在潮湿大风的环境下跑完长跑的感觉,又或者像是梅雨季雨雾进入了我的脑袋那般。”
     “可你刚才也没去跑步。”
     “是啊。我想,也许是我太累了。”
     “但愿如此。”神奈子说道,“但也许也是某种力量再作祟?”她几乎是以细如蚊呐的声音嘟囔出最后一句话。
     “呃,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噢,没事,请继续说吧。”神奈子说道,视线仍在桌面上游移。
     讲完后,神奈子思索了一会儿,便说:“关于红雾异变,我也听过相关的传闻,它们与你说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我还是觉得……有点怪。”
     “此话怎讲?神奈子大人又知道些什么?”卓问道,身体不由地向神奈子靠近。
     “你的父亲,塔兰。我并不是怀疑是他干的,因为根据你以往的说法,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神奈子分析道,“我想,他出去的原因恰恰是他知道导致晴病危的原因。他不说,也许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同样也不是你们母子两人能解决的问题。话说在之后,你问过你父亲这件事吗?”
     “没有。这件事成为了我与父亲心中的阴影,而他的心伤的尤为深。”卓摇摇头,叹气道,“他因此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再去冒险了。我不想揭开彼此的旧伤,便没有再提了。”
     “唉,塔兰是个好人,尽管我不知道他在那时采取了什么行动,但我敢肯定,他当时失败了,而后续他想一个人扛起这负担。相当不明智的选择。家人应该同舟共济,分担彼此的负担。”神奈子说道,“遗留下来的线索微不足道,找出真凶的机会难如登天。”
     “‘微不足道’?那就是说神奈子大人从我的叙述中找到了蛛丝马迹?再者,‘真凶’?难道蕾米莉亚并非凶手?”卓喃喃道,“事情变得愈加复杂了。”
     “我不会为蕾米莉亚辩护,因为我是局外人,而我想做的,只是站在导师的角度上,尽可能地给予学生自己的见解。”神奈子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后,正色道,“你所说的迷雾引起了我的好奇,并不是红雾本身,而是雾的味道。据你的表述,我想这味道类似于海腥味。”
     “海腥味?可是幻想乡并没有海啊?”
     “是的,所以我起了怀疑。我想,这味道大概是某种魔法的副产物,而使用魔法的人是谁?是蕾米莉亚吗?从整体看来,她是最大的嫌疑人。然而,蕾米莉亚是一只吸血鬼,吸血鬼恐惧水流,按道理来说,她也惧怕海洋。当然,也不能排除她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自学了,或者去找她的魔女朋友帮忙,可这目的何在?她召唤红雾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白天也能出来玩,而这个魔法似乎对她的计划并没有帮助;其次,致命的是红雾还是那未知的魔法,这还是尚不能定论的。”
     “而且,关于你刚刚的症状,你显然是被下了咒。下咒之人显然是想阻止你回忆起一些事情,但为什么不完全消去你当时的记忆?难道那被雪藏的记忆中又指向什么惊天的秘密?事情的确愈加扑朔迷离了。”
     卓听毕,点点头。少顷,他问道:“那神奈子大人的建议是?”
     “那你的想法又是什么?”导师反问道。她注视着卓,目光严肃。
  卓品味着那犀利的目光,他不禁联想到了刀刃的锋芒。于是,他说:“我会去红魔馆的——去寻找原初之音的秘密,去揭开那红雾。”

   在秋分早晨,这个健壮的小伙子身着早苗为他做的衣服,背着来时携带的背包,不过背包里再也没有那么乱了,所有携带的物品都经过严格地筛选。
   神奈子、诹访子与早苗来为她们的学生送行。早苗说道:“你要踏上属于你自己的旅途了,再见,我的朋友和我的后辈。在未来的路上,你可能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而我相信你能够面对。但是,我还是希望那些危险能远离你。”她说着,往卓的手里塞了一块护身符。护身符上雕刻着归返的白鸽,“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平安。”她说完,便退下。
   神奈子向前一步,说道:“我该说的已经在课堂上说完了,所以你知道要怎么做。去追寻你该追寻的吧!”她说完,将挂在腰间的某个东西取下。那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它在鞘中沉睡,但金属的剑格与配重球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仿佛一只警醒的睡狮。听说,这把剑是神奈子请天狗工匠为他定制。她把剑交给卓,说道:“也不要放松警惕,愿你在危险时不忘所学知识。”她说完,便退下。
   诹访子一蹦一跳地来到卓面前,说道:“我也准备了一个礼物给你。”她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棕色瓶子。“打开看一看吧。”
   卓毕恭毕敬地接过瓶子,并将瓶塞打开。在那一瞬间,一股令人怀念的清香四溢。“好香啊,请问诹访子大人,这是什么?”
   “瓶子里装的是你家花园的泥土。”诹访子正色道,“家园是游子精神中最重要的一根支柱。如果没有了家园,一个人的身体再强壮,他的灵魂依然脆弱不堪。家乡的泥土保留了游子对家园的爱与怀念,同样保留着游子的灵魂。我给泥土施了法,赐予泥土永远保留香味的能力。你如果在冒险时陷入迷茫或者绝望时,请不要放弃,打开瓶子并闻闻家园泥土的芳香,届时,你将坚定信念。”
   最后,这三位守矢神社的神明异口同声地向卓道别,并祝福他:“愿神风伴你走遍天涯海角。守矢神社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
   卓早已泪水纷纷,他连续鞠了三个躬,对三位亲爱的师傅说道:“博爱仁慈的守矢之神们,我愿意永远听从你们的差遣。”说完,卓就离开了守矢神社。当走出鸟居时,他望向天空。湛蓝的天幕向远方铺去,飞鸟展翅翱翔。艳阳照亮了前方的路,柔和的风从背后向前吹去。这一番景象着实给了他希望。
   卓开始了他的第一个挑战。他从修行时找到的密道下山,很快便来到了玄武之泽。仿佛算好了时间,荷取已经在山脚下等他了。河童将冒险者带到会客厅,请他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休息了一会儿后,卓准备离开玄武之泽。
   “迈出你那修长强健的腿奔跑吧!”荷取为他打气道,然后将一个小巧全新的河童挎包送给了他。打开挎包,挎包里全是有用的道具,比如提神的河童巧克力棒与饮料、魔法地图以及那盏改良的河童光源——它现在能发出更明亮的光,而且能稳定地用阳光来充能。
   “希望我这些微不足道的礼物,能帮上你的忙。”荷取对激动得连连道谢的卓说道。
   卓道别了荷取,准备按计划去往红魔馆。当他向森林走去时,一阵欢快的声音叫住了他。他转向声源处,发现一名河童正向他跑来,定睛一瞧,才发现来者是千鸟。千鸟的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你走得可真快,我还想在下班后和你喝一杯茶呢。”千鸟气喘吁吁地说道,“不过无妨,我现在赶上你了,至少正事没落下。”
   千鸟望着卓迷惑的眼睛,回了一个充满神秘的眼神,然后将盒子递出。这是个由黄金与钢铁铸造的盒子,它的精美程度,使得卓以前见过的所有令他称奇的工艺品都黯然失色,镶嵌在上面的黄金却不让人觉得俗气。岁月虽然在它的身上留下不少伤痕,但这些伤痕反而使得盒子显得更加美丽。
   技艺精湛的工匠将巍峨的山脉、风中摇曳的雪绒花与破浪之船分别刻在了左、右、后三个面上,而最后一个面,也就是盒子的正面,工匠则用鎏金刻上了几行卓认不出来的字。字的两边有着如同风一般飘逸的纹饰。盒子的顶端有三个连成等边三角新的徽记。其中一个刻着枯萎的大树;另一个刻着喷发的火山;最后一个则是用一颗透明蛋白石雕成的宝珠,能在阳光下反射出奇妙的光芒。等边三角形中央的是一个奇妙的徽记。那是一个看上去“入”的文字,但是这个文字只占了整个圆形版面一块很小的位置,整体看起来很奇怪,仿佛是被故意空出来的。
   他将盒子翻过来。除了四个角上的花纹,盒子背面是一片空白,和正面中心的徽记一样,上面的文字或装饰仿佛被人刻意隐藏了一般。随后,他将盒子找了个遍,但没有找到任何开关或开口。他感到纳闷,却不敢拒绝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礼物。
   “呃,谢谢你。”卓接过盒子,惊讶地发现它比它看上去要轻很多。“感谢你的礼物,不过,这个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礼物?不!这可不是礼物。这本该是你的东西。”千鸟说道,“或者说,本该是你父亲,甚至是属于整个远山家的东西。”
   卓浑身一颤,急忙问道:“我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你说这是我父亲的?这句话听起来可不妙!他在哪?他出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千鸟摇摇头,说道,“哎!你别想那么遭啊!他老早之前就把这东西给我了。‘如果我的儿子踏上冒险,就把这个东西给他吧’,这可是他的原话啊!”
   “可是,这东西是什么?”卓问道,同时舒了一口气。
   “我可不知道。”千鸟说道,装模作样地耸耸肩,“秘密本该自己去寻找才有趣啊!就像美妙的交响诗一般,引人入胜的往往是低声攒动的音符引出宏伟和鸣的过程!好啦!既然你收到了,那就再见吧,祝你冒险顺利。”
   说完,千鸟便蹦蹦跳跳地跑回了玄武之泽。突然,她又回过头对卓大喊道:“对了!千万别丢掉这个盒子!千万千万不能!”在说这句话时,千鸟的声音变了,不像之前那么天真,其中包含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卓听着,不禁感到有些不安。
   “还有一件事!饮料省着点喝!这是我好不容易酿出来的,别把它当劣酒喝了!”天真快乐又回到了千鸟的声音中。
   “好!谢谢啊!”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声地回礼道。随着这一声叫喊,心中的阴云也散去了。
   最后,卓来到森林入口,在进去之前还恋恋不舍地回望了身后云雾缭绕的妖怪之山。“谢谢你们,所有帮助过我的人们,再会了!”他在心中默念道,然后便一鼓作气地钻进了这个他曾经闯过的“绿色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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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31 12:0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雾下红魔馆

  远山卓靠在一棵树下,手捧着地图。他仔细确认着路线,无误后便起身收拾,然后踏上了大路。冒险者大步向前,时不时低头,目光在土壤与根茎中游走,满怀惬意但不放松警惕。
  时值秋天,天气晴朗。魔法森林不像早春那般灰暗阴湿。阳光慷慨地洒向森林,被茂密的枝叶分解成无数的光柱,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地与石板路上。飒爽的风儿轻抚,带起一阵落叶,同样也带起了灌木丛中的一片骚动——两只兔子从中窜了出来,追逐打闹,从卓的脚下飞奔而过,但没有任何惧意;花斑母鹿窝在被阳光包围的落叶堆中,懒洋洋地望着冒险者。
  卓伸出手,一片黄叶轻柔地飘落在手中,他轻撵着,然后将叶子抛回空中,一边吹起了口哨。仿佛是被无形的音符托起,树叶再次往上飘了一会儿,然后落入一片树丛中。突然间,如同被落叶惊动了一般,那片树丛中传来一阵骚动,一股雨后青草的芳香从中袭来。他望着树丛,口中欢快的调子不停。
  “你好啊,陌生的冒险者,你是否在欣赏这梦幻般的美景呢?”树丛中传来一道声音。
  “的确如此,不过我正在赶路,当然,我可不会落下欣赏风景这事儿。”卓笑着回答,“噢!对了,我可不是什么‘陌生’的冒险者啊,魔法使小姐。”
  话音刚落,一身黑白的人便拨开了浓密的草,来到卓面前。“好久不见了,卓,你变得敏锐多了,而且强壮了不少。”魔理沙打量着冒险者,说道,“锻炼得不错嘛。”
  “好久不见,魔理沙,你真是一点也没变。黑白的身影,阳光般的金发,还有你爱的蘑菇。”卓调侃道,朝少女肩上挂着的大袋子扬扬下巴,“收获不错吧。”
  “那当然,魔法森林是幻想乡生命的温床,无论春夏秋冬,蘑菇总是最不缺的那一类。”魔理沙说道,“话说回来,看你的样子,我猜你要去参加一场新的冒险了。”
  “是的,第一站是红魔馆。不过说实在的,我不怎么想去那个地方,因为……那里给我的印象不太好。”卓说道,“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去,因为我要去红魔馆地下的大图书馆寻找一些答案。”
  “啊,我懂你的意思,毕竟那座血红色的城堡与幻想乡格格不入,它的外形看上去怪凶狠的——利齿般的城垛和恶鬼之角般的拱顶。不过,它也没看上去那么恐怖啦,红魔馆的庭院其实是很漂亮的,那里的门番把庭院打理得很漂亮呢。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你要去大图书馆”魔理沙说道,眨了眨眼睛,但这没能掩盖掉眼中的渴望之光。“你要去那儿,可找对人了。那里的住客对外人挺不友好,所以要熟人带着去。”
  “这样太麻烦你了,你不是还要拿这些蘑菇回去研究么?”
  “没事的,没事的。之后再研究也好,我兴许能在大图书馆里找到研究突破点呢。”魔理沙说着,吹了一声口哨。魔法扫帚吉尔丁号应声飞来。“况且,飞行可比你那双腿快多了,不是嘲讽,事实的确如此。”
  于是,在一阵推搡下,卓坐上了扫帚,飞回了魔理沙家。魔理沙将蘑菇丢到了房间,顺手带起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挎包。她打开包,一支棕色的玻璃瓶差点掉了下来。少女只好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桌子上。
  卓瞥了一眼挎包,发现里面乱糟糟的,除了几乎占了包容量百分之八十的书本有好好排列,其他的类似于魔法道具的零碎物件则毫无章法地散乱其中。
  魔理沙双手一扫,在桌子上抓了基本带着标签的书,塞进挎包。出门时还不忘带上两瓶牛奶。“走了那么久,渴了吧,喝点儿。”她将其中一瓶递给卓,一口气喝掉了自己的。然后,扫帚喷出五彩缤纷的光线,带着二人拥入天空的怀抱。
  森林在他们的脚下退去,在雾之湖畔散开,就像撞到礁石的海水一般。白雾从湖中升起,将湖泊连同周边的土地全部笼罩起来。卓眯眼瞥了瞥太阳。现在是正午时刻,但脚下的雾没有一点要散开的意思,仿佛有一道魔法将它们固定在那里。阳光照进雾里,形成了团团光晕。从空中往下看,只能看见一个宛如点缀在白纸上的红色斑点——那便是红魔馆。
  冒险者思索着,试图将这片不散之雾与那天的红雾联系起来,却一无所获。
  扫帚盘旋下降,准备探入雾中。卓的视线始终离不开那道尖塔,他情不自禁地想象,那晚的红雾是如何从这恶魔的尖角中喷薄而出的。想到这里,他就不住地颤抖,与此同时,一股灼热感从心中升起,舔舐着他的心,撕咬起理性,让他想狂吼,给予了他举刀冲入恶魔之馆的愚勇。
   就在这时,吉尔丁号冲入雾中,一股清爽的风扑面而来。卓再次颤抖了一下,那股心中的火便嘶地一声熄灭了。他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观察着眼前的城堡。
   红魔馆坐落在雾之湖的东北畔,它并不是人们口中说的城堡,其实是一座巨大的庄园,只不过保留了城堡的一些特征——无坚不摧的高墙屹立在四周,木与精钢所铸的大门面朝大湖,门与湖间的空地不足以容纳半支军队;血红的砖瓦构筑出庄园“U”字外形;西北处,那座十二棱柱体的塔楼从诸多城垛与石室中赫然拔起,如同一柄能轻而易举地贯穿天际的红色长枪,而在锥形的屋檐下,一面巨大的钟镶嵌其中。城墙与庄园间的地被白雾包围,使庄园本身看起来像是雾海中的一座小岛。
  卓紧盯着钟楼。那道火再也没有升起,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平静。“那是恨吗?”冒险者思考着,“我从小到大从未真正地恨过,就连红雾的罪魁祸首也没有,因为那时我并不知道红雾是人为的。也许,方才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不,也许在几个月前的魔理沙家,我已经体会过了。但是,我却恨不起来,第一次,我可以说是因为涅尔茶的缘故,而这一次,我总感觉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劝我不要盲目,至少让我不要卯尽全力地向大雾中的影子挥出一击。我该怎么办?罪魁祸首的老巢就在眼前,我该找她清算?还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没等他想好,卓的袖子被轻轻拉了一下。他回过神,才发现已经着陆了。
  “在想什么呢?着了魔似的。”魔理沙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有什么不舒服要说,不要憋着。”
  卓耸耸肩,从扫帚上跳下来,说道:“没事儿,我只是在想些东西。我们走吧。”他拉着魔理沙向前走去,步伐却显踌躇。
  巨大的城门耸立在二人面前,门的两边连通着城垛。“来者何人?快报上名来!”一道如洪钟般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卓猛地刹住脚,抬头望去,见到一位身材魁梧的人。
  那人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稳稳地在二人面前落地,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着来者。那人身穿混搭的中国风服装,一束鲜红的长发垂至腰间,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燃烧的热情之火。她便是红魔馆的守卫,据说是一名妖怪,但看上去与人类毫无区别。
  卓向后挪动了几步,魔理沙则纹丝不动。守卫没有继续盘问,而是打量着来客。卓以为她要盘问自己,没想到那人的视线在魔理沙身上停得最久。
  “我想,太阳今天大概要从东边落下来。”沉默半晌,守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向魔理沙调侃道,“黑白小偷竟然走正门了,这是我没料到的。”她说着,身体跟着放松下来。
  “不,今天我是要办特殊的事情才走正门的,要不然,你连我的影子都见不着。”魔理沙对守卫吐了吐舌头,“喏,这家伙要来找帕秋莉,但他并不熟悉红魔馆,所以我便成了他的向导。”少女说着,拍了拍卓的肩膀。
  “哟,一个帅小伙。初次见面,在下红美铃,请多指教。”守卫对卓说道。
   “在下远山卓,为你效劳。”卓鞠躬回礼。
   “为我效劳?远山先生可是客人啊,该效劳的人是我猜对!”会错意的美铃爽朗地大笑起来。
   “我想,卓是在对你问好。这种问好方式在幻想乡并不流行,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红魔馆的人比较喜欢用这种问好吧。”魔理沙说道。
   “唔,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是的。”美铃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女仆长咲夜和帕秋莉大人会这么和我问好,但是现在不会了。至于蕾米莉亚大小姐,她是不会向任何人说出‘为你效劳’这种话的。”
  “说回正事吧,如果远山先生想要见帕秋莉大人的话,我就得先去通知一下女仆长,她会带你们进去。”美铃说道,“在此之前,你们可以先进门来,尽情地欣赏这个由我照料的百花园!”说着,她打开了大门。
  那一瞬间,一股迷人的花香轻轻地将他们环绕。魔理沙贪婪地呼吸起了这沁人心脾的香气,卓则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但二人不约而同地顺着带有清香的风,走入大门。
  大门后是一道宽阔的红砖大道。一座喷泉伫立在大道中央,清澈的水流从石雕少女手中的汩汩涌出,有一部分落入池里,一部分因魔法而飘向空中,变成了一颗颗水珠。大道止于西班牙台阶,U字型台阶间有座少女的石像,少女捧着罐子,坐在绿草与繁花间;上了台阶,那里便是主馆大门前的空地。
  太阳高悬中天,阳光恣意地点缀着水珠。卓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头顶飘着的是近乎透明的白雾,湛蓝的天穹清晰可见。
  那些七彩的泡泡慢悠悠地飞向大道两侧,滋润花田——但与其说那是花田,不如说它们是一道青翠的迷宫。错落有致的绿篱构成了迷宫的墙壁,五颜六色的花朵在翠绿的幕布上绘出一道道美丽的图案。
  “在花之迷宫中散散步吧!去闻一闻花香吧!我敢说,无论是怀着多么糟糕的心情来,一旦在我的花园里走一遭,心情肯定会好上不少。但请不要因为爱而伤害花儿们。”美铃说道,颇为自豪。说完后,她便去寻找女仆长了。
   在守卫离开后,卓瞥了一眼大门,发现大门并没有关上。他这才和魔理沙一起走入花之迷宫。迷宫本身并不复杂,卓顺着小道来到了一间温室前。温室似乎是由以前的守卫室改装而来的,因为墙上依然能看见大大小小的武器架,只不过这些架子上摆满了园艺用工具。花儿们井井有序地被种在不同的花圃中,围栏上挂着标有植物学名的牌子。放眼望去,城墙内还有好多类似的温室与露天花圃,不愧百花园之名。
  卓在一片鹤望兰田旁蹲了下来,端详着。一只只天堂鸟振翅欲飞。花瓣上的水珠闪闪发光,看上去像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那属于天真活泼的孩童们的眼睛。
  他不禁想起了春秋之息的花园,想起了母亲。曾经,卓总能看见晴在打理心爱的花儿。手艺高超的她总能将花儿打理得漂漂亮亮,而整座花园在四季都能被不同的颜色点缀、弥漫着花香。闲暇的时候,晴经常会蹲在她最爱的鹤望兰旁,怜爱地抚摸着可爱的花儿,正如现在卓做的那样。
  卓在水槽中见到了自己那不由自主展露出来的微笑。他打了个颤,把情不自禁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这番景象让他感到惊讶——它从未想过恶魔之家竟有如此生机勃勃的景象;他更为自己的行为与想法感到懊恼。
  这时,乌云微微遮蔽了阳光,花瓣上的水珠黯淡下来,但依然闪烁着微光;那一双双眼睛脱去了稚气,变得冷静沉着起来。一道和风刮过,卓深吸了一口气。
  “卓,我们走吧,女仆长已经来了。”魔理沙在卓身后喊道。
  卓转过身,发现魔法使旁边多了一位高挑的女仆。那位女仆衣着严肃,面容沉着,如同饱经风霜的坚石,无论什么糟糕的事情都不会在她脸上刻下惊慌。“你好,远山卓为你效劳。”
  “在下十六夜咲夜,请多指教,远山先生。”女仆长微微欠身,“请随我来。”说着,她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沉重的红木大门吱呀启动。卓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黑暗从门缝中随着寒气泻出,最后在阳光下融化。
  “没事,跟我来。”魔法使如是说。于是,卓与魔理沙就这么进入了深红恶魔的家园。
  昏暗,这是卓进入红魔馆前厅的第一印象。在他的视野里,一盏悬挂着七色水晶的吊灯正散发着莹莹的光芒。随着大门关闭,卓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幽深的山洞,水晶灯的光芒仿佛洞口那遥不可及的光。
  过了一会儿,尽管这么说,这短暂的时间对他来说堪称漫长,他终于能看清周围了。前厅的主色调几乎全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在一片昏暗中看上去宛如黯淡干涸的血,还好墙上雕绘着白色的华美花纹,要不然卓真地会将那片红色错认成血。正前方是一道T字型阶梯,阶梯中央的墙壁上挂着红魔馆主人的画像。即使没有光,那张画像在黑暗中依然清晰可见,而画中的吸血鬼领主正襟危坐,她那鲜红的瞳孔审视着每一个人。卓打了个寒颤,心中的五味杂陈只剩下恐惧。
  “请随我来。”咲夜的声音细如蚊呐,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
  卓赶紧跟了上去,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他瞥了一眼魔理沙,惊讶地发现少女正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
  他们往洋馆的西侧走了一段距离,昏暗的环境逐渐明亮;墙饰刺眼的红色开始消退,变成朴素的白。走廊中传来窃窃私语,卓定睛一瞧,发现急匆匆地迎面走来几个妖精女仆。小妖精们见到咲夜,即刻停止谈话,向咲夜让路行礼。
  咲夜先把他们带到一个储物间,对卓说:“客人,你可以将行李寄存在这里。”
  卓将背包存放在一个柜子里,当他摸到腰间的刀时,久久不肯将它解下。他警惕地望向女仆长,但惊讶地发现,女仆长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说道:“如果客人已经将行李寄存好了,那就随我来吧。”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门口。随着咲夜的拉动,朴素的橡木门吱呀着开启。一道阶梯赫然下陷,如同旋涡般围绕着一根柱子,一圈圈地向下探去。
  “请跟我……”话音未落,咲夜的朱唇突然微微一颤。说那时迟那时快,脚下开始震动,一阵狂风从廊道中席卷而来,紧接着是一声愠怒的咆哮,叫喊着女仆长的名字。
魔理沙把卓拉到一边,手赶紧往口袋探。卓也将手伸向武器,在那一瞬间,他瞥了一眼咲夜,惊讶地发现咲夜那张沉着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惊慌。
“请停下!”咲夜喊道,而那道洪钟般的声音应声止息。然后,女仆长转向客人,满怀歉意地说:“请原谅,我无法带你们去大图书馆了,因为我要立马赶去大小姐身边,也还请你们原谅我家大小姐。魔理沙,请你带远山先生去大图书馆吧。”还没等魔理沙点头,咲夜变戏法似地搜出一块怀表,轻轻一按,那道高挑的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默半晌,魔理沙才说道:“到头来还是得我带你去大图书馆。不过,咲夜那惊慌的样子真少见,连我都不禁为她担心了。我们走吧。”
  卓随着魔理沙走在那道螺旋阶梯上。火把上跳动着微弱的火焰,它们不仅不足以照亮浓厚的黑暗,而且与周围的黑暗成为了玩伴——它们随着鞋子与阶梯碰撞的闷响舞动着,并悄悄地将阴影投射在墙壁上。二人的影子仿佛受到了吸引,在墙壁上捉起了迷藏——开始在他们右手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到左手边的墙壁上,或突然像是恶作剧被发现额的小孩搬调皮地遛进了身后的黑暗,有时躺在面前的楼梯上,好像影之国好奇活泼的住民。
  卓的手逐渐从刀柄上拿开,他并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也许是这个楼梯间装饰赶紧朴素的缘故,或着是因为其中弥漫着的那股芳香——这是涅尔草的香味。
  他望着自己的影子,产生了一股好奇,于是他向魔理沙搭话,以缓解爬梯的枯燥。
  “你说咲夜为什么那么急?唔,关于红魔馆最近发生的事,我倒是有听过相关的传闻。”魔理沙说道,“红魔馆的二小姐芙兰朵露最近失踪了,听说是离家出走。蕾米莉亚知道心急如焚,赶紧派了家臣与仆从前去寻找,现在正在为他们的一无所获暴跳如雷。”
  “我想,这是蕾米莉亚当上家主以来出过的事中最大的一次了,毕竟完美潇洒的咲夜都显露出惊慌的一面。”
“话说,我很好奇女仆长咲夜。她似乎是一个人类,而她却在吸血鬼手下办事,这可真是稀奇。”
“这么说来,我对她也不太了解,因为她对自己的过去守口如瓶。”魔理沙说道,“我只知道她很久以前就开始忠心耿耿地服侍蕾米莉亚了。不过,我曾经从那个狸猫妖怪口中套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小道消息——咲夜以前似乎是一名吸血鬼猎人。”
   “吸血鬼……猎人?猎人?!”卓叫道。火光摇曳,墙上的影子晃动,仿佛面面相觑的听客。 “吸血鬼猎人为什么会服侍她的‘猎物’?她们岂不应势不两立?”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偷偷溜进了一个仓库,发现里面一个尘封的箱子中藏着银制的飞刀。这些东西很有可能是咲夜过去吸血鬼猎人身份的证明,但蕾米莉亚不怕银,仓库里甚至还存着华丽的银餐具。我不敢肯定其他蕾米莉亚与其他吸血鬼不同,因为吸血鬼已经快要从这个世界上灭绝了。除此之外,能够证明咲夜过去的证据少之又少。”
  “咲夜的身世尽管如同伦敦的迷雾般令人晕头转向,但她的忠诚是无可置疑的,她们之间一定发生了许多精彩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尽管不为人知,但并非空穴来风。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魔理沙说道,“我想,如果要知道真相的话,就只能眼见为实了吧,呃,我是说,由咲夜本人讲述了,前提是,她不会对故事的内容动手脚。”
  谈话间,墙上那些影子国的小人们不再闹腾,给予它们活力的火光转而被水晶灯取代。一道道稳重而严肃的光芒从中放射,伴随着一阵阵笔墨的气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他们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大图书馆。
  楼梯间豁然开朗,卓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座高台上。卓深吸了一口气,在灯光中睁大了眼睛。这间巨大的密室几乎被一望无际的高大书架填满,这些书架约莫十米,正好与高台平齐,如同一面面高墙耸立其中。每一个书架的上方都漂浮着光球,放眼望去宛如星光点点。
  “欢迎来到大图书馆!”魔理沙说着,一把拉住卓的手。卓拉紧了那只不住颤抖的手,生怕少女一时兴起地从高台上扑到书架的顶端去。
  “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毕竟红魔馆发生了大事,全馆的防备都可能变得森严了。”卓说道。
  “这又不关我们事,不是吗?我们是来寻求知识的,不是来拐芙兰朵露的。”魔理沙不以为意地努努嘴,说道,“况且,我熟悉这里。图书馆最大的危险在于偶尔出现、即将成为妖怪的图书与愤怒的图书馆馆长;前者会有人清理;而后者,帕秋莉·诺蕾姬,她的性格还不错,不过生气的时候倒是挺可怕的。”
  “呃,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能感觉到一股愤怒的力量在这里流动。”卓支支吾吾地说。
  “是心理作用啦,心理作用。”魔理沙说道,一边摆摆手,“不过在红魔馆发生了这种事后,帕秋莉当然会很忙,但不会到生气的地步。如果是书的问题的话,我可是每次都有好好还书的哦。”
   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下了阶梯。魔理沙带着卓在书架迷宫中穿梭,时不时打开挎包,将之前偷走的书还回去,然后再换一本新的,有时手脚很快,而有时会在一排书架前犹豫,想着该拿走那一本。
  卓跟在魔法使后面东张西望,在少女停下来还书时,便往书架扫一眼。里面基本是晦涩难懂的理论书籍,一排排厚重高大的书本令他脑袋发昏。他往隔壁看去,发现每个书架旁都伫立着机械升降台。
  他看了魔理沙一眼,确认她书架旁犹豫时,便溜了上去,但对上面复杂的机关望而却步,而当他想下来时,一行发着微光的字迹映入眼帘,定睛一瞧,那些文字是书籍的分类。而放眼望去,每一个书架的每一层都标记着类似的荧光标示。
  卓从高台上下来,来到一排书架中间。那一排书架摆放着不同年代的书籍——有的比较新、有的几乎已经成为了勉强接起来的一摞泛黄羊皮纸。他凑近,勉强能闻到浓厚涅尔草熏香下的书本霉味。他的手扫过一本本书,手指上蒙上了一层灰。这些书在沉睡,但通过接触,他能感觉到它们之中蕴藏着的向往——仿佛是作者灵魂的呼唤,他们渴望与读者进行一场“长谈”。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书籍都抱着分享知识的愿望。其中有一本书格格不入,它有着干净的黑色硬皮外壳,外壳上雕着精美的纹饰,并没有标上书名,令人不禁想翻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然而,卓却从中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他说那是什么感觉,简而言之,那本书在怂恿着他把它从书架中抽出来。
  卓摇摇头,想立马离开。等他回过神,他惊恐地发现手已经碰到了外壳上冰冷的纹饰。说那时迟那时快,书页中爬出一双枯槁的手。其中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捆住了卓,另一只则抓住了他的脑袋。
  一阵恶寒刺痛卓的头,仿佛被冰冷的针扎破了脑袋,那些记忆从脑海中一涌而出,然后变得模糊,然后消失殆尽。那只幽蓝色的手也汲取出了一些早已经被遗忘的事情——时值红雾异变,年幼的卓跪在母亲的床边,但与现在记忆不同的是,浓厚的红雾中藏着一缕白烟。那道白烟从窗缝中溜了进来,如同烂泥一般无声地将母子二人覆盖,空气中因此弥漫着一股类似于海水腥臭的味道。
  回忆起这些尘封的记忆,卓的脑袋突然一阵剧痛,并不是因为妖怪的手,而是来自于脑海内部的某种东西。他大叫一声,引来了魔理沙。魔法使迅速掏出了法器,念起了咒语。一道闪光爆燃,化为几只星星向妖怪冲去。书妖奋力往旁边闪避,挤坏了书架,霎时间下起了一场书页大雨。
  卓因此挣脱束缚,拔出刀斩断了书妖方才用来吸取他的手臂。自此,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咲夜允许他带武器来了。
  “你没事吧!可恶,那妖孽的妖气很强,看来是老妖怪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种难缠的妖怪。”魔理沙与卓背靠背,大喊道,“小心,警惕!危险就在我们身边。”在谈话的空隙,那只书妖消失了,隐藏在了天空中飞舞的纸张与书籍中。
  魔理沙立马甩出一支黑色瓶子,瓶子如同烟花般炸开,散出一圈亮银色粉末。这些粉末洒在书妖身上,发出荧光。书妖无处可藏,只好逃跑。
  “待在这里,保护好自己,我去解决那家伙。”魔理沙丢下这一句话,从挎包中拿出一瓶魔法炸弹,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妖怪冲去。
  就在这时,还没等魔理沙逼近,书妖在空中颤抖了一下,身上旋即燃起一道烈焰。它挣扎了一会儿,便跌落在地上,化成了灰烬。冒险者的脑袋嗡了一下,被妖怪夺走的记忆重新涌回脑海中。
  卓以为那是魔理沙的魔法,但他看见,魔理沙停了下来,将未打开的魔法炸弹塞回包里。他躲在狼藉的书架后,探头观望,发现魔法使的对面有一个淡紫色的人影。他深吸一口气,发现空气中涅尔草芬芳已然消失,一阵察觉不到的风袭来。
  就在此时,还没等卓搞清楚状况,那道人影的眼睛突然爆发出一道光芒。刹那间,魔理沙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旋即被往后推去,从冒险者眼前飞过,撞到了一个书架,然后书架因强大的力量往后撞上了另一个书架,最后猛地撞到了墙上。书页之雨下得更大了。
  卓被吓得赶紧藏在一摞书的背后,感觉到一股腾腾的杀气朝这边冲来。定睛一瞧,发现那愤怒的人影已经走到了跟前。那人穿着淡紫色的长袍,头戴粉紫色的荷叶边洋帽,帽子上的新月头饰正随着飞舞的缎带与紫色长发愤怒地颤抖着。少女的脸色看上去很苍白,病人一般,但眼睛充满活力与生气,甚至“生气”过头了。
  大图书馆的馆长帕秋莉并没有注意到蜷缩在书堆后的卓,径直朝魔理沙那边走去。
  “哟?一只黑白老鼠!而且是最差劲的那只。”紫色魔法使慢慢悠悠地说,语气尖酸刻薄。一抹嘲弄的微笑浮现在她的脸庞,她继续讥讽道:“合格的老鼠至少会犯了大事后逃得远远的,而你却不知好歹地跑回来,然后屁颠屁颠地踩进陷阱。我猜,被抓住后,你还想大言不惭地说,‘不就是借本书嘛’。”
  魔理沙欲言又止,脸刷地一下羞成了猪肝色,“呃,紫茄子,你说什么啊?犯了事?我……你至于这样吗?这些都是书啊,难道你忍心为了惩罚一个人而破坏它们?”她语无伦次地大喊着。
  “放心,我可不是你,在此之前我已经把复原术式准备好了,就差你跳进陷阱了,而你的确跳了进来。”帕秋莉冷笑道,“怎么样?这个法术合你的胃口吧?这可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她说着,突然眉头一皱,困住魔理沙的魔法便愈加强烈。
  “复原术式?难道说,那只妖怪是你放在书架上的?”魔理沙徒劳地拉扯着卡在脖子上的无形之手。颤抖的话语从牙缝中挤出,“你就没有想过伤及无辜的后果?”
  “不,妖怪并不是我安排的,我想,它是在我们布置完复原术式后潜伏在书架上。我承认,没能消灭它是我与我助手的失职,因为芙兰的失踪使我不得不分心。但是,引发这个‘异变’的人就是你!”帕秋莉说道,“你偷走了重要的东西,那本标有隐秘文字‘P’①的、被伪装成《儿童书箴》的书。那本书藏着幻觉结界的根源,而那结界是用来阻止芙兰偷偷溜出去的,而你偷了它,使得结界被破坏。”
①   :这个“p”其实是腾格瓦文,对应的是“t”,是帕秋莉的辛达语名图尔费尔弗,Turpherf的首字母缩写,名字意为众书之主。
  “什么?我没……”魔理沙话音未落,余下的辩护之词被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的挎包惊得噎在了喉咙。一本书冲破了挎包的拉链,应声飞出,那本书的红色封皮上刻着的正是闪耀着幽蓝之光的“p”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曾经向你再三强调过,有着这些标记的书是万万不能拿走的吧。”帕秋莉瞪着魔理沙,后者眉头紧皱,双眼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挎包,仿佛正在艰难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唉,魔理沙啊,我一再纵容你,但换来的却是你的违约。你如此伤害我的信任,看来这次我不得不惩罚你了。”图书馆馆长说着,一道法术在她的手中凝聚。
  “不!我没有拿,我对这本书根本就没有印象!”魔理沙大喊道,但帕秋莉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卓暗叫不好,从书堆中冲了出来。然而,帕秋莉回过身,仅仅是双眼一瞪,冒险者便颓然扑到,仿佛触了电。
  “你是……谁?另一只老鼠?”帕秋莉狠狠地说道,但突然咳嗽起来,而束缚魔理沙的魔法便开始减弱。
  借着这个空档,魔理沙手往口袋一探,搜出了八卦炉,可还没等她开始吟唱法术,一道黑色的人影将魔法使的杀手锏打落。不速之客是一只留着红色长发的少女,黑色的羽翼与尾巴代表着她是一只恶魔。
  当冲突即将进入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一道喊声传来,“且慢!请帕秋莉大人手下留情!”来者是一名矮小的哥布林,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他们跑来。等这个矮小的管家跑到他们跟前时,他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管家服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在魔法之光下,依稀能看到肩部棕色的皮肤。
  “我为女仆长大人带话:魔理沙小姐和远山卓先生是红魔馆的客人,是大图书馆的求知者,女仆大人因琐事难以脱身,所以请帕秋莉大人招待他们。”哥布林管家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向帕秋莉鞠躬行礼,然后说道,“还请大人速速收手,有话好好说,以免给……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这你倒不必担心,扁鼻子先生,因为我已经准备好复原术式了。”帕秋莉说道,“还请你给女仆长大人带句话,我会招待他们,但前提是魔理沙小姐,这位罪魁祸首能为她间接放跑芙兰大人的事情付出代价。”
  “好的,帕秋莉大人,或许你已经抓住‘犯人’了。”管家扁鼻子先生说道,“但是,女仆长大人在庭院里找到了新的线索。”
  “线索?”帕秋莉急切地问道。
  “是黄蔷薇,而我们的花园并没有种这种花。大小姐和女仆长大人已经在和蕾米莉亚大人研究了,并且发现其上有与幻术结界相关的魔法气息。”扁鼻子先生解释道。
  “什么?”帕秋莉沉吟了一会,望了一眼魔理沙,在这时,她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歉意,但立马被严肃取代。她挥挥手,束缚魔理沙的法术便消失了。金发魔法使从空中降落在地,揉了揉发红的脖子;卓跪坐起来,大声喘着气。
  “待会儿再回来收拾你。”帕秋莉瞪了魔理沙一眼,然后快速走到哥布林管家身边,说道:“扁鼻子先生,请你快快带我去女仆长大人身边。”
  “这个嘛,女仆长大人说不必着急,她说,帕秋莉大人先招待这两位客人,而她自己可以先列出遇到的疑难,等招待完毕后再来问你。”扁鼻子先生说道,“她还说,也许在招待客人的时候,能找到新的突破呢。”
  “我明白了,管家先生,那就这样吧。请你帮忙转告女仆长大人。”帕秋莉对管家说道,“顺便叫女仆们送些茶点过来。”
  目送哥布林管家离开后,大图书馆馆长转过身,对两位客人深鞠了一躬,致歉道:“请原谅,魔理沙小姐与远山先生,是在下失礼了。请随我来吧。”她的脸颊泛红,不知是尴尬还是方才施法给她带来的疲惫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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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31 12: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魔理沙朝那道紫色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捡起了自己的帽子。卓跟了上去,一言不发。他们离开这一片狼藉,帕秋莉的助手留下来善后。三人在书架间绕行,最后来到迷宫的中央。那里是图书馆馆长的办公室,中间有一张新月形状的办公桌,周边摆放着各种陈列着纸笔与瓶罐的架子,稍微比外边同类矮小的书架则构成了“办公室”的墙壁。他们头上是一道穹顶,其上镶刻着日月星辰的浮雕。那些浮雕会随着外边的时间而旋转,仿佛微缩的天空,一道光芒从“太阳”的浮雕中落在办公室。卓站在其中,真地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涅尔草的芬芳浓郁无比,使得一股微弱的睡意从他心中升起。他强打起精神。
  帕秋莉安排两位客人坐在新月桌的外围,而自己则坐在月亮的缺口中。屁股还没坐热,妖精女仆便端着茶点飞了过来。茶点很朴素,有小蛋糕和果干,以及红茶,虽说如此,飘出的香味却很是诱人。图书馆馆长亲自给他们倒茶,除了介绍茶点,她几乎没说其他的话。
  他们吃了点心,喝了茶,心情好了不少。于是,帕秋莉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次向他们深鞠一躬,说道:“是在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对贵客口出恶言,甚至大打出手,实在很抱歉,请原谅。”
  “哎,别那么客气啦,这一点也不像你。我以前也没少挨你的骂,这次我也会原谅你,因为我已经得到补偿。”魔理沙将蛋糕吞下,说道,方才的委屈不见踪影。“不过,我不会承认是我拿走了那本书,尽管我会从你这里频繁地借书,但绝对是有底线的。”
  “那咱们走着瞧吧,咲夜在调查新的线索,案件的走向还说不定呢。”帕秋莉说。
  “那行,身正不怕影子斜。”魔理沙说着,抓起一块蛋糕。
  “好,那继续吃吧。”帕秋莉说着,笨拙地将一盘越莓蛋糕端到卓面前,低声说道:“很抱歉,同样请你原谅在下招待不周与手拙。”
  “谢谢你。”卓望着图书馆馆长。后者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很是认真。冒险者嘴翕动了一下,最后如是道谢,然后将蛋糕吃掉。一股甜意在口腔中散开。
  在女仆将餐具收走后,他们开始聊起了正事。卓向帕秋莉询问原初之音的奥秘。
  听毕,图书馆馆长沉吟一声,视线紧盯着后面的书架,仿佛答案就在其中。她对卓说:“原初之音,这可难倒我了。这是一个极为古老且不为人知的学识,甚至连记录它的古籍也寥寥无几。不过,很幸运的是,我的大图书馆里就有一本。”
  在魔理沙与卓期待的注视下,帕秋莉拍拍手,小恶魔应声飞来。前者对后者耳语几句,助手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在此之前,我们先聊点别的吧?”帕秋莉说道,“除了原初之音外,远山先生还有什么东西要问吗?”
  “叫我卓就好了,帕秋莉小姐。”卓说道,“我倒是对刚刚那个袭击我们的妖怪很好奇。它是什么妖怪?我似乎从未在其他书中看到它。”
  “那种妖怪的名字叫做无字书妖,是近年来才出现的新妖怪。它似乎是从外界溜进来的,也许是因为大图书馆拥有吸引失落书籍的特性。”帕秋莉说道。
  “它的外表通常和普通书本一样,但翻开时,里面却空空如也,或者是以黯淡的鲜血书写的寥寥几笔,正如其名。”帕秋莉将笔记本拿来,翻到记录无字书妖的页面,一边解释道,      “它们原本大多数都是些内容毫无营养且千篇一律的书,大多是小说。它们的作者靠跟风出名,搜罗各种套路,等新的潮流出现后,它们便被遗忘,然后化为妖怪。无字书妖会吸取求知者的血与记忆来填满书页,但这并不会让他们变强,而书页中依然只有用血书写的寥寥几笔。简而言之,它们永远都一个样。”
  “我明白了,谢谢解答。没想到探求知识也是件危险的事情啊。”卓感慨道。
  “但阻止不了真正的求知者。”魔理沙插嘴道。
  “的确如此,所以,看书时请‘擦亮眼睛’;遨游知识的海洋时也得留意暗礁。”帕秋莉轻笑道。
  在谈话的最后,小恶魔回来了。她双手捧着一本古籍,小心翼翼地飞来。帕秋莉戴上眼镜,翻阅起来,双手接捧,然后轻轻翻阅起来。泛黄的纸张在她的手中飞舞,她的眼睛扫过一行行跃动的段落。过了一会儿,书页定格,她便轻轻地将古籍放在桌面上。
  魔理沙几乎以扑上去的势头凑到古籍旁,卓紧跟其后。输的外观尽管很旧,书页却保养得很好。文章的字体龙飞凤舞,如同画一般令人赏心悦目,但也如同画一般让人看不懂。二人不约而同地周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文字呀?你能给我们翻译一下吗?”魔理沙说道。
  “这似乎是书写上次那个古语的真正的字体。和上次的说法一样,关于这种语言和文字的资料寥寥无几,我没有办法帮你们翻译。”帕秋莉说道。她欣赏着二人迷茫的表情,少顷才缓缓开口道:“不过,办法还是有的。这些文字是用某种魔法书写的,正因如此,它才不会被时间侵蚀。有几句话说得好,‘要用魔法对付魔法’,我可以用能与之共鸣的魔法让它变成通用语。”
  “你会这种魔法吗?”卓问道。
  “那当然,不然我没看这些资料,我怎么敢帮你们。”帕秋莉说道。
  “好啦,那别吊我们胃口了。快翻一下吧。”魔理沙说道,但急忙改口,“我是说‘请’帮我们翻一下古籍,谢谢啦。”她把“请”字说得特别重。
  于是,帕秋莉抬起手,一道微光闪烁。纤细苍白的手扫过文字,那些古老的文字逐渐地变成了通用文。与此同时,一些绘画也从字间的空白处浮现出来——绘着高耸的大山,峰峦雪白,天空日月同辉;淡淡的音符乘风而来,围绕在山边;画的边框则由雪绒花点缀。
  帕秋莉开始了讲述:“看呀,原初之音的秘密与世界的诞生有关。解释之前,我先卖个关子,你们知道世界的形成吗?”
  “噢!这个我从香霖那里听过。”魔理沙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插话道,“天地之初,始有诸神。这些日后被人们赞颂为造物主的远古诸神创造了这个世界。起初,这个世界混乱不堪,而远古诸神们为了让世界变得美好,便给万物一一取了名字,又给原本迷茫混沌的万物指明了方向,然后森罗万象开始秩序化。”
  “不错嘛,你知道的蛮多的。”帕秋莉说道,“原初之音便是诸神创世后诞生的。书上说,远古诸神最终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为了确保在无数个世纪回来后,祂们依然能知晓森罗万象的成长历程,便给万物编写了属于各自的原初之音。原初之音会随着万物的成长改变,彼此之间能产生共鸣,而当世界上所有的原初之音合奏时,就能奏出创世的大乐章。乐章本身近乎永恒,即便是物是人非,它也能完整地保存下来。”
  帕秋莉翻动书页。文字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页乐谱,乐谱上并没有标明调子,而是简单的音块。“我想,关于原初之音的介绍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内容,就你们所见,是一段无厘头的乐谱,叫做《最初的歌声》。我试着叫妖精女仆演奏,奏出来的并不是什么音乐,而是空洞的长音。”
“唔,没有了吗?”魔理沙问道,见到帕秋莉摇摇头后,她叹了口气,“文章尽管说了原初之音的特性,但在我看来还是太少了。总结一下,原初之音是创世的产物,是森罗万象中的某种内在力量,这听起来就和‘名字’的力量一样——神明们因其名字而获得祂们的神德。”
  “不错,魔理沙你提到了重要的一点。”帕秋莉说道,“内在的力量,名字,以及原初之音。我们似乎可以从中下手,来探究原初之音的奥妙。”
  “好啊,说到这个,我可就不累了。”魔理沙说道,跃跃欲试,“帕秋莉,快……请你快快拿些好资料来吧。”
  帕秋莉拍拍手,小恶魔便搬着基本书过来。她们投入到书本中去,几乎忘掉了在一旁沉思的卓。
  “又是神话?”魔理沙叫道,“我还以为你会拿出更加‘学术’的资料出来呢。”
  “对啊,就是神话。神话可不是什么创造出来骗小孩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是研究的重要材料。”帕秋莉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香霖堂店主,森近先生也喜欢给你讲神话吧。”
  “也是啦。”魔理沙说道,“不过我不太明白用意呢。寓言故事还好,可是神话,它离我们太遥远了。”
  “是的,很遥远,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好处。我的目的是从已死的神话推测出古老的仪式,而这个仪式则与远古的巫术有关。”帕秋莉一边翻着书,一边说道,“至于为什么遥远是‘好的’,那是因为古人相较于我们,他们了解神话的方式便是体验神话,而在他们能达到理论思维之前,这种惊异的体验便是人们认识世界与解释世界的方式。我们则以此去接触那个神迹与魔法依然兴盛的远古,从而探究那些古老的巫术,也许巫术能帮助我们找到原初之音的奥秘。”
  当魔理沙与帕秋莉讨论时,卓就一直盯着书页的那副画看——淡色的音符、大山与雪绒花将他的思绪拉回梦中的场景,也许多亏了无字书妖的虹吸,那些记忆中的画面真畅通无阻地从脑海中涌出。而关于爬山前发生的事,他依然觉得模糊,仿佛那些记忆故意躲着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它们才会浮现。
  他有一半没一半地听着,“创世大乐章”这一词汇在耳边回响,尤为清晰。冒险者试着将这个词与梦里山上的所见所闻联系起来,便深感惊讶,他惊讶自己竟然在梦中见到了世界初成的景象。
  而当图书馆馆长翻开下一页,到那记录着乐谱的页面时,卓听到了风声,正如他在山上听到的那般。那四个万声之母共鸣,在他的脑海中酝酿了一段旋律。于是,待旋律成型,他悄悄地站了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伴随着某种油然而生的灵感,一段歌谣突然从他那颤抖的嘴唇中涌出——“呼!Hwest!”
    两位魔法使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朝卓望去,只见他双手张开,而衣襟微微飘起——那是一阵风,它从卓的背后奔涌而来。大图书馆的灯光黯淡,拱顶的壁画则开始发出微光,太阳、月亮与星辰的浮雕开始随着如风般的旋律转动。图书馆的一切都活了起来,灯光开始明亮,浩瀚星海一般填满了地下;正在整理书架的小恶魔往墙边靠去,目瞪口呆,因为一棵棵大树正从书架中茂盛生长……紧接着,四周响起微弱的和鸣,随风而起。
  然而,这个景象很快就消失了。卓跌坐回椅子,图书馆发生的异像瞬间平息。帕秋莉缓缓地摘下眼镜,回味着方才油然而生但现在逐渐褪去的敬畏与震撼感。与此同时,她望向拱顶,她是图书馆的主人,深知拱顶的壁画与浮雕都是固定的,因此,方才的异像教她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幻象吗?不,不可能,因为能操纵图书馆幻象的人只有我。”帕秋莉喃喃道,“然而,方才的一切都真切地发生在眼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难道说,这是幻术以外的魔法?”
  “你到底使了什么魔法?是山上的神明教你的吗?”魔理沙抚摸着胸口,回味着方才的心潮澎湃,缓缓地突出一口气,一大堆问题随之脱口而出,“你刚刚吟咏了一句,异像便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某个神的名字吗?难不成这就是原初之音的力量?”
  “我不知道。”卓摇摇头,回答道。方才在体内流动的灵感远去,他感到一阵空虚,“我听着你们的讨论,回忆起了一些经历。我感觉得到,那些经历与心中的某种东西发生了共鸣,而共鸣中生出了灵感,但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然后,我就这么被灵感带着走,吟咏了那些句子。”卓叙述到,“‘Hwest’,这好像是‘微风’的意思。在吟咏时,我突然明白了它的含义,仿佛那阵风告诉了我答案。”
  “也许是你心中自有答案,而那阵风恰恰是答案的具现化。”帕秋莉正色道,抄起纸笔,在上面起了个头,“请和我说说你的感觉和以往的经历吧,从提问者为出发点,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先让他休息一下吧。”魔理沙担心地说,“他用了自己不熟悉的法术,很累了。”
  “不用担心。”帕秋莉说着,拍拍手。规则的旋律唤来了妖精女仆,她们的手中托着红茶。卓喝了一口,发现茶比之前的更加香醇且提神。期间,帕秋莉将其他的推测都写在了那张纸上。
  “卓放轻松点。我想请问你一些问题,然后你尽你的可能回答就好了,慢慢来,不用着急。”帕秋莉尽管嘴上说着不要着急,但她还是掩盖不住语气中的急切。她问道:“你刚刚说到回忆,我想请问的是,是什么回忆激起了你的灵感?”于是,卓便将梦中山上的见闻一一告诉了帕秋莉。
  一阵奋笔疾书后,帕秋莉说道:“我听过相关的现象,有的人的确能通过梦境来体验过去,而你的确体验到了神话,就和古人一样。”她停顿了一下,“梳理一下,在通天阶梯坍塌成大山后,你躲在雾中,清晰地听到大地的歌唱,特别是黎明那次,你甚至倾听了一场森罗万象的大合唱,而且目睹到了被淡色音符环绕的万物。”
  “而且他自己也加入了大合唱。”魔理沙补充道。
  “是啊。”卓说道,一边回忆着,“我听到它们的歌,便不由自主地振奋,虽然我并不明白它们的意思,但无论如何,在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重焕新生,就像眼前的世界一般。”
  “说到听,你以前有过类似的体验吗?像是听到虚无缥缈的音乐?”帕秋莉问道。
  “会。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魔理沙第一次载着我飞翔时,我听到了天空的歌唱,我问魔理沙,但她并没有听到。”卓说道,“啊,对了,还有,我在森林迷路时也听到了这种音乐,从而找到了博丽神社。它们仿佛拥有一种魔力,能使人振奋或冷静,倒不如说,这便是音乐本身的魅力,我在听音乐时心情都会变好。”
  “我也这么觉得。”魔理沙搭话道,“音乐有一种联系的能力,旋律传递的情绪能与听者的某段情感记忆发生共鸣,这种现象叫什么来着?共情?不得不说,那些作曲家还真是厉害,能把自己的情感倾注在音乐中。他们的经历真丰富。”
  “我想,作曲家们并不非要亲身经历才能写出优秀的音乐。”帕秋莉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她转着笔,饶有兴趣地答道:“他们可以从故事中找到灵感,比如传说故事。更甚,我还听说过一种夸张的说法,他们能从集体无意识记忆中找到灵感,简而言之就是‘血脉记忆’……等一下,集体无意识?”
  旋转的笔从手中跌落,在纸张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墨痕。帕秋莉欲言又止。她盯着那道墨痕,似乎想要从中找到答案。
  “对了,卓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原初之音这个名字的?”帕秋莉抬起眼,问道。
  “是神奈子大人告诉我的,哦对了,不仅如此,她似乎在我面前展现了原初之音的力量——她吟唱着和我方才唱的差不多的旋律,将‘春天’唤到风神湖畔,但也和刚才一样,力量很快就消退了。”卓回答道,“除此之外,她只告诉了我这个名字,但并未告诉我它的奥妙,并叫我自己来红魔馆寻找答案,叫我‘用心去寻找’”
“是神奈子大人告诉我的,但仅仅告诉了我这个名字,但并未告诉我它的奥妙。”卓回答道,“她叫我自己去寻找答案,说‘用心去思考’。”
  “是那个住在山上的傲慢神明啊。她说出这种话并不奇怪,老会忽悠人了。”魔理沙苦笑道,“或者说,神明都一个样,给予启示,然后叫信徒们自己去理解。”
  “神奈子说出这种话,也许真的有道理,答案也许就在其中。”帕秋莉说道,“也许,我们应该早些问问卓,我们想得太多,却忘记了回头看看身边。”
  帕秋莉在笔记上写写画画,过了一会儿,她将洋洋洒洒的笔记拿给他们看,笔记上写满了自己的见解、卓的线索和一大堆著作的引用。魔理沙拍案叫绝,服气地点点头。
  “我不敢肯定这就是‘答案’,但我试着结合卓的叙述与相关的知识做出了一些推测。”帕秋莉阐述道,“原初之音也许是一种‘原型’的力量,和名字一样,是将内在特性联系起来的媒介,但不同的是:名字是万物潜力的表达,而原初之音,我想,是森罗万象某一点共同性的具现——就像阳光下的影子一样,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影子都异曲同工,但影子并不一定就是本人。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在于关于原初之音的描述——原初之音会产生共鸣。”
  “吟咏原初之音的前提是理解其表达的意象,也就是感同身受,就像刚才,卓应用了原初之音,因为他曾在梦中见到了世界初成的景象,而这端记忆及其体验与乐章里的原初之音发生共鸣,他得以引出那副乐章中真正的力量。”
  “这听起来像神明凭依巫女的原理呀?”魔理沙问道。
  “也许可以这么说,我试着做个比喻。”帕秋莉回答道,“原初之音通过共情的通道凭依心灵,然后藉由言语发挥出蕴含的力量。对了,说到言语,我似乎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记录原初之音的文字是那个古语了。也许,它的读音更接近那些自然中最初的声音,就比如刚刚那句吟咏,‘hwest’……‘微风’……‘呼……hw~est’。真有趣,我们也许能通过学习这门语言来体验原初之音的奥妙呢。”
  “原来如此。看来这又是一个要靠天赋的活啊,我对语言可不敏感啊。”魔理沙说道,“加以练习的话,卓大概也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神官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灵梦可又要多个竞争对手了。”
  “靠天赋,的确如此,但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一个‘天赋’。”帕秋莉说道,“森罗万象中都藏着原型,或者说原初之音,如神话所述。在向神奈子学习之前,卓能听见原初之音,并感到振奋;就在港爱,我们的心也从卓吟唱的原初之音中产生了共鸣,由此感到震撼。”
  “要让天赋成为一种能力,最重要的是挖掘,而发挥原初之音力量的前提是感同身受,这大概也是八坂神奈子想向卓传达的道理吧。”帕秋莉感慨道。
  “唉,还是挺难理解的。”魔理沙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听来,我感觉自己在雾海中航行,而方才的知识就像遥远的星光。”
  “是啊,我现在做的不过只是猜测而已。如果原初之音真是诸神智慧的产物,那它必定是深奥的。我不知道古人对于原初之音的研究到了什么程度,但现在看来,这种知识几乎要失传了。”帕秋莉正色道,“雾海拾遗,这是个不错的比喻,或许,我们正在驶向一个被遗忘的海域,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刚才的研究中,我有个有意思的疑问。古籍中提到,‘大乐章的形成是原初之音的合奏’,但并未说明二者到底是谁影响谁。就像演奏交响乐一样,森罗万象的原初之音是否被大乐章规定了走向?还是说,原初之音的自我成长最终促成了大乐章的形成?”帕秋莉自言自语起来。
  “我大概明白了,谢谢你们。”卓在心中整理了一下答案,如是向二人道谢。
  “该道谢的是我啊。”帕秋莉开心地说,“没有你的话,我大概也不会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了吧。你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知识之门。”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那么我就得去帮咲夜的忙了。”帕秋莉说道,“卓,你是随我来,还是想要在这里看看书?魔理沙请你务必跟来,原因你懂的。”
  魔理沙朝帕秋莉吐了吐舌头,“走就走,免得你污蔑我的清白。”
  “我和你们一起走吧。”卓说道。
  就这样,三人离开了,往红魔馆上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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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7 23:4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线索的启迪

线索的启迪
​三人暂时告别了大图书馆,来到了通往洋馆上层的楼梯。三人的脚步与帕秋莉随身挎包中物品碰撞的声音空旷地回响在楼梯间。随着他们上行,涅尔草的芳香却并未淡薄多少。卓定睛一瞧,发现了挎包边挂着的香囊,香味便是从那儿散发的。他好奇地问道:“帕秋莉很喜欢涅尔草的熏香啊,不仅图书馆充满了这种香味,而且你还随身带着。这药草还挺香的,但让人想睡觉。”
  “挺好的,但说实话,我一开始不太喜欢涅尔草的熏香,只不过因为体质问题而要一直点着。”帕秋莉说道,“你知道的,这种草药能宁神,我身体不好,容易失眠,失眠时易急躁,特别是最近,芙兰离家出走让我感到心烦意乱,而这草药能缓解这个毛病。不过,久而久之,我也喜欢上了这种草药带来的安宁,让我在休息时能暂时从无穷无尽的知识中逃离出来。休息后,我能更加好地集中精力。”
  “但愿你早日摆脱这个病魔”卓祝福道。
  帕秋莉听闻,却笑着说:“不,我永远摆脱不了它。”她望着卓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这是我的特性。我天生就是魔女,拥有比人类长久的生命,但羸弱的身体便成了代价。”
  “我可羡慕了。”魔理沙在一旁嘟囔道,“如果我也能成为真正的‘魔法使’的话,我也会像你一样,去干些我喜欢的事情,也就是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魔理沙。”帕秋莉瞥了金发魔法使一眼,说道,“吾生有涯而知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可你刚刚说,妖怪,或者说魔女,拥有比人类长久的……不,近乎永恒的生命吗?”
  “是啊,但永恒的生命并不意味着不会‘衰老’,尽管这个过程很缓慢,但代价也惨痛——积累的压力、那些经历的伤悲与痛苦都会施加在灵魂上,终其一生都得负重前行,尽管容颜未曾衰老,心却老朽绝望。若不加以舒缓,这种‘衰老’最终会逐渐体现在肉体上。”
  “可你自己不也乐在其中吗?我指用无尽的生命去探索知识。”魔理沙反驳道,“如果人们都被那句话吓到,又有谁能站出来,试图去丈量这片知识之海呢?所以,我相信,这不会阻止人们去探索知识的,人类也好,妖怪也罢。”
  帕秋莉沉默了一会,一抹微笑出现在脸上。那并不是嘲弄的微笑,而是一种温柔又悲伤的笑。她看着魔理沙,叹了口气,说道:“你和以前的我一样,信心十足,而现在,我却羡慕你。”
  紧接着,笑容从大图书馆馆长的脸上退隐了,她严肃地说道:“你的话不假,这句话的确教人‘知难而退’,但并非‘望而却步’,换而言之就是适可而止,擦亮眼睛。知识之海无穷无尽,无人能靠一己之力‘丈量大海’,就算是我,毫不谦虚地说,我自称‘图尔费尔弗’,众书之主,也不过是图书馆的书与自己已经掌握的知识的主人罢了。而更重要的是,小心丛生暗礁。”
  “你是指小心错误的知识吗?”魔理沙问道。
  “这是一点,尤其是有意为之的错误,但有时候,真正的知识或真相来得比谎言更加伤人,得到了知识,却伤了心。”帕秋莉说完,便不再回答魔理沙的任何问题。
  魔理沙很识趣,也不再问,低下头走自己的路。火光不安定地摇曳,墙上的影子面面相觑。
  沉默半晌,卓问道:“妖怪都拥有这种特性吗?就是‘衰老’之类的。”
  “没错,森罗万象都有异同,我猜,就像原初之音一样。”
  “森罗万象?妖怪与人类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吗?”卓问道。
  “是的,而有时候,妖怪中那些和人类相同的特性甚至会比人类的更加明显。”帕秋莉说道,“比如吸血鬼。许多吸血鬼都是由人变成的,他们在获得‘妖怪特性’的同时,依然保留下了人类的特性。吸血鬼的孩子一开始与人类的没什么两样,直到青春期,差异才会显现出来。然而,儿童的特性将会在成长的时候保留,若不加以培养,可能会一直存在,甚至根深蒂固,然后会出现成人与孩童两种矛盾性格共存的现象,而鲜活的例子就在这间洋馆里。”
  “听上去像人格分裂。我猜是芙兰朵露吧?”卓猜测道,“难不成是蕾米莉亚?”
  “就是蕾米莉亚。听起来很荒唐吧,蕾米这一个‘孩子气’的角色怎么能担当红魔馆的主人,不过事实的确如此。蕾米莉亚是个年幼任性的吸血鬼领主——有时候会展现出一家之主的威严与决断,但大多数时候都像小孩子般天真任性。”帕秋莉苦笑道,“而芙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甚至是永远的孩子。”
  他们转了个角,大门便出现在眼前,谈话也迎来了尾声。阳光穿透一扇扇窗户,将窗外细碎的树影映在走廊的红地毯上。三人一路不停,来到了红魔馆前厅,那里依旧影影绰绰。卓打了个颤,不安地望向阶梯中央那张吸血鬼画像上。
  “开个灯吧。”帕秋莉喃喃道,抬起手并打了个响指。
  橘色的光应声呼地一下亮起,整座前厅蓦然拔高,早先遥不可及的水晶灯就吊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墙壁还是那样红,只不过在灯光、先前藏在阴影中的花纹与摆在一旁台子上的盆栽的点缀下,变得华贵起来;地板上铺上了一层淡色的地毯,纵横交错的图案从地毯中心——他们的脚下铺开,跃上大理石阶,红色的雪一般将其覆盖;红魔馆主人的半身像挂在T字型、但其实是Y字型台阶的中央,她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气质威严,只不过没有了黑暗的衬托,恐怖荡然无存,而那双眼睛盯着正前方,先前画中之眼的凝视似乎只是卓的错觉。
就在此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响起,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声源处。一位妖精女仆向她们跑来,她提着不和身的裙子,小皮鞋滑稽地小步点地。
“那个,帕秋莉大人,且慢,蕾米莉亚大人有令,不……不许开前厅的灯。”女仆在快要撞到帕秋莉时刹住脚,仓促地鞠躬行礼,然后如是说道。
“为什么不许?”帕秋莉问道。
“呃,嗯……我也不知道。”女仆犹豫了一会,答道,“反正不许就对了,这是蕾米莉亚大人的命令。”
  “唔,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是什么回事了,蕾米那家伙大概又发脾气了吧,我猜她大概没能从黄蔷薇中找到线索,这还真符合这家伙的性格”帕秋莉喃喃道,少顷对女仆说:“没关系,开灯吧,有客人来了,怎么能那么暗呢?如果她刁难你,就叫她来找我。”
  “可是……蕾米莉亚大人的命令就是命令……”话音戛然而止,女仆赶紧捂住了嘴,脸颊羞得绯红,“对不起……”
  “你说的没错,命令就是命令,但只是对你们如此,我可不是蕾米的佣人。”帕秋莉缓缓地说,并无不悦,“女仆长会理解你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哦对了,然后,请个前辈来带带你吧。”
  女仆赶忙深鞠一躬,便离去了。帕秋莉叹了口气,摇摇头。她转而问卓:“你可以去花园逛一下,等我们,或者和我们一起来。你一下如何?”
  卓尽管很想离开红魔馆、回到阳光下,但考量到魔理沙一定会跟着帕秋莉,而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他便说:“我随你们去吧。”
  帕秋莉点点头,一边说:“这边请”,然后示意二人跟随。他们走上左边的弧形阶梯,然后左转进入又一道长廊。这道长廊比先前宽阔许多,但更加错综复杂。卓感到惊讶,到头来还是低估了红魔馆的大小。
  他们进入了一间大厅。这一间大厅呈六边形,每一个面上都镶嵌着诡异的镜子,除了一面是入口。大厅气氛阴暗、泛着淡红的雾气;一颗颗水晶镶嵌在墙壁上,提供微弱的照明。中央有一张小圆桌,圆桌中间放着一抹与周边格格不入的黄色物事。
  帕秋莉从玄关的台子上取下四只烛台,用魔法为它点上火,并给予卓与魔理沙。卓道谢,接过烛台,一把将它抓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气息吹灭了拇指大的火焰。阴暗的大厅已经够他害怕了,没想现在又置身于一间更加狭小诡异的房间,特别是那些镜子——卓设法将眼睛从那些倒影着幽幽光线的镜子中移开,但无论转向何处,他都能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他不禁纳闷为何这个房间要设计成这样?或许只是馆主的恶趣味?同时,他有些后悔没选择去花园待着。
  “这是会议厅。很久以前,当吸血鬼还未没落时,红魔馆的老领主会在这里召开议会,大大小小的吸血鬼领主们傲慢到不愿自身前来,或不敢大张旗鼓地前来时,便将自己的倒影投射到魔法镜子中,从而与会。”仿佛猜到了卓的所思所想,帕秋莉解释道,“不过这些镜子没用了,变回了普通的镜子,吸血鬼们已然没落。这间大厅依然会用来开会,但只是红魔馆众人的会议罢了。”
  “还好是这样,但是这种场景还真教人害怕。”卓嘟囔道。
  于是,他们坐在了圆桌周围。圆桌中央放着透明的花瓶,而花瓶中挺立着的就是作为证据的黄蔷薇,它的花瓣奄奄一息,而且有一朵缺了一片花瓣。
  帕秋莉从挎包中拿出笔记本、一盒工具和那本带有“p”字的书。她坐下,戴上眼镜,先打开笔记本,给钢笔吸满墨水,放在笔架上,然后再打开工具盒,里面的东西小巧玲珑而繁多。她将花瓶小心翼翼地移到面前,用镶着水晶的小魔杖对准它,待水晶闪起蓝光时,再将魔杖对准书本,水晶同样发出了蓝光。她打开书,仔细地翻阅起来,最后在某一页中找到了藏起来的一片干瘪的黄色花瓣。然后,她试着将花瓣与那朵花的缺口对应了一下,竟然对上了。旋即,她便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期间,魔理沙想来帮忙,却被帕秋莉回绝了。
  “好了,我大概有些头绪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帕秋莉从挤满文字的笔记中抬起头来,说道。
  “怎么样?可以把我从嫌疑人的列表里排除了吧?”魔理沙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暂时不敢断定。”帕秋莉瞥了魔理沙一眼,说道,“还是先把芙兰离家出走的经过向你们叙述一遍吧。”
  “我们发现芙兰失踪时是九月二十一号凌晨两点,我估计她是趁着二十号傍晚十一点半交班时的混乱离开或者是被带走的。”帕秋莉叙述道,“当时,咲夜正给值班的美铃送夜宵,然后她俩便一直待在大门,期间也未见到有任何人出入;我在图书馆写了一天的报告,未曾离开,而小恶魔在一旁伺候;蕾米莉亚则在房间里睡觉。”
  “今天是二十三号吧,离案发时间三天。”卓喃喃道。
  “此外,咲夜发现馆里一套女仆装一同失踪了,唯一能管理女仆装发配的只有咲夜本人。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女仆中的其中一位,但是,经过两天的盘问,女仆们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而她们也并不知情。所以,女仆装的去向有两处,其一是:芙兰用它假扮成女仆,混出了红魔馆;其二是:帮助芙兰离家出走或拐走芙兰的嫌疑人假扮成女仆溜进了红魔馆。”
  “拐走?有什么人能够拐走吸血鬼?”卓问道。
  “这听起来很荒唐,不过确有其事。”帕秋莉推了推眼镜,说道,“在红魔馆来到幻想乡之前,吸血鬼势力在外界已经日薄西山,许多家族接连陨落,而在那时,斯卡雷特家族是族群中最为强大的。老家主撒手人寡后,蕾米莉亚便成为了新的领主,她遵照父亲的意愿,带领吸血鬼们前往幻想乡。安家幻想乡后,不堪式微的格拉姆森家族绑架了蕾米与芙兰,挟持古老血脉的后代来命令残存的血族,并打破了当初与贤者们的和平协议,企图侵占幻想乡。原住民们奋起反击,吸血鬼也分为两派,幻想乡自大结界升起以来最后一场战争打响,史称吸血鬼异变。最终,贤者与大妖怪们斩首格拉姆森家族的领主希尔德威奈,从而挫败了这个邪恶的计划,但这场战争消耗了吸血鬼们的势力——几乎所有古老的家族覆灭。残存的吸血鬼们散落在幻想乡,再无卷土重来之势。”
  “其实,在一开始,我也怀疑过这一点——格拉姆森家族是否死灰复燃?他们是否想重演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如果是真的,问题会变得很严重,不仅仅是红魔馆的问题,而是全幻想乡的危机。”帕秋莉说道,“然而,这个担忧最终还是不攻自破了,因为当天没有任何的骚动。芙兰在吸血鬼异变那会可受了不少的苦,遇到绑架这档子事时,不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同样也没有能悄声无息地解决吸血鬼的人,就算是老奸巨猾的希尔德威奈也不行,而且,芙兰只会和她信任的人走。”
  “你是说,带走芙兰的人是她信任的、至少是她认识的人?”魔理沙说道。
  “是的,这里就得提到结界被破坏的事情了。”帕秋莉说道,眼中严肃之光闪烁;魔理沙也不由得坐起了身子;卓则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那株黄玫瑰。
  “结界是红雾异变以后,为了芙兰能出来玩但防止她离开红魔馆的措施。芙兰并不知晓结界这档子事,更别说维持结界的魔法书了,而且魔法书上附有专门抵抗芙兰的魔法,结界也会例行检查与维护。就算知道,芙兰也只会去强行破坏结界,弄出巨大的骚动。”帕秋莉说
  “你们对她可真严苛,这程序简直像是在关押一位要犯。”卓小声嘟囔。
  “知道结界的人只有我、小恶魔、咲夜和蕾米……以及你,而维护结界的人是我和小恶魔。破坏结界的人很有可能是知晓者的其中之一,要么就是有知情者泄密给了外人。”帕秋莉说道,“黄蔷薇上检测出了结界的魔法,看来黄蔷薇的拥有者便是结界的破坏者,而那本魔法书中也夹着一片花瓣。然后,结界是在二十号的时候就被破坏了,而当天,来过红魔馆的外人只有你,魔理沙。你早上来了大图书馆,而你的包里的确带着维持结界的魔法书。”
  大图书馆馆长说完,便望向魔理沙,后者一言不发,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微弱的灯光照在金发魔法使那白皙的脸上,如同冬日阳光下平静的河水。
  “如果我是嫌疑人的话,我肯定先将书毁了,或嫁祸给其他人。”魔理沙缓缓开口,“也不会笨拙地将黄蔷薇遗落在红魔馆的同时,还把作为线索一部分夹在魔法书的书页中。你怀疑我是嫌疑人,可我没有那么笨。”
  “那我姑且当你在自夸吧。”帕秋莉说道,“不过说回来也是如此,这样做似乎并不和逻辑。逻辑,唉,案件又陷入了僵局。我原想黄蔷薇能带给我们什么线索,没想它给真相有套上了一层迷雾——它很有可能是嫌疑人一时粗心而落下的,而书页中的花瓣却告诉我们这是有意为之的;如果嫌疑人要嫁祸给魔理沙的话,他只要将书塞给她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在书中夹上线索?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唉,我们甚至没搞清楚嫌疑人是什么身份,与芙兰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就这样来推测动机,我觉得像在迷雾中行船,找不着北。”魔理沙说,“不过,说到动机,我们似乎可以从芙兰的动机下手,毕竟你与她相处了那么久,可以试着推测是什么驱使她离家出走,如果她不是被拐走的话。”
  “至于我,我猜测也许是姐妹关系的原因,姐妹俩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魔理沙猜测道,“芙兰是因为某个矛盾的激化而离家出走吗?”
  “是一直不好,只不过这恶劣的关系在红雾异变后稍有缓和罢了。”帕秋莉说道,“芙兰从小就被关在地宫,没见过外人,也不知道如何跟人沟通,便用破坏来表达不满,而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蕾米对她的‘爱’的一记重击。”
  “爱?可我不觉得把她关起来是对她的爱。在我看来,芙兰只是蕾米莉亚的囚徒。”魔理沙不解,如是说道。
  “爱,是啊。这又要扯到以前的事情了。”帕秋莉没有急着评价魔理沙的话,而是简单地讲述起了往事,“斯卡雷特是古老血族的末裔,姐妹俩出生之际就备受父母亲人的宠爱,受到百般迁就。但在蕾米还小的时候,领主夫妇撒手人寡,家族的重担便落在了她年幼的肩上。她不得不与那些笑里藏刀的吸血鬼贵族周旋。出于对妹妹的爱与姐姐的责任,她谎称芙兰患了疯癫病且太过于年幼以至于不能掌控力量,而将她藏在了红魔馆的地宫,避免她惨遭毒手,这便是芙兰疯癫传说的来源。”
  “可是在摆脱了贵族的尔虞我诈后,蕾米莉亚大可以将芙兰从地宫中放出来,但事实上并没有。”魔理沙插嘴道。
  “正如之前所说,蕾米莉亚的性格是矛盾的,她那家主的威严从贵族的觊觎中保护了芙兰,但出于骄傲与任性,她武断地认为保护芙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她藏在地宫。并且她对自己的身份看得很重,从不容许她人评论她对芙兰的所作所为,就算我也不行。”
  “这么说来,我便觉得芙兰的‘疯癫’是理所当然的了。‘疯癫’,我想,只是一个孩子为了谋求自由而积压已久的愤怒罢了。”魔理沙评论。
  帕秋莉听完,叹了口气。她欲言又止。
  和先前一样,当两位魔法使在忙前忙后时,卓却趣味索然,他有一半没一半地听着,除了帕秋莉讲到故事时,他才精神了一会儿。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因为他有他自己的旅途,芙兰的失踪的确和他无关。
  是啊,为什么要关心呢?卓如是想着,望着那一座烛台。火光平静地在黄蔷薇与他的脸之间燃烧着,在青年那逐渐模糊的睡眼前染上了花那梦幻般的淡黄色。是啊,为什么要关心呢?他想着,意识堕入黑暗中,火光也缓缓褪去。
  卓迷迷糊糊,迷糊到甚至连自己是否睡着都难以察觉。过了少顷,也有可能是一个世纪,一片黑暗中,一道亮光在远方崭露。他便驱动自己麻木地手脚,向前走去。那片光逐渐增大,但一点黑影兀地出现在光的中央、或者早已等待在那。他揉揉眼睛,定睛一瞧,发现那是一个人影。他警惕地打量着,那影子便清晰起来。
  影子变成了一个少女的形象,带着德比帽、穿着淡黄的衬衫与翠绿的裙子,可爱的衣装上点缀着些许淡红——仿佛那束黄蔷薇闯进了他的梦,变成了她的衣服。然而,她的脸藏在一片阴影中。
  影子少女向卓招手,然后转身往黑暗中跑去,一蹦一跳地,时不时回身等待,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带他去一个地方。卓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准确的说,是跟着自己的手脚。他们进入光中,那是一片纯白的世界,白到将少女之影的颜色消去,只留她一点灰色的轮廓,使得卓差点跟丢了,而在这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虑与失落感便油然而生,这股情感催促着他找到少女。但无论如何,卓总能找到在前方等待的少女。
  一个念头从卓心中涌现——下一个旅途在哪?旋即,机械前行的双脚停了下来,他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便思考起来。“是去探究原初之音吗?”他想道,“可是大图书馆给予我的只是智慧的凤毛麟角,尽管帕秋莉尽力地解读。体验,对,体验似乎是学习原初之音的途径,可我该去哪里体验?”
  “呼”他叹了口气,这空洞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白色的天地中。影子少女回过身来看他。
  “你好,小姑娘,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呀?”卓问出早该问的问题。
  那小姑娘没有答话,可爱地歪了歪头。阴影遮蔽了她的脸,他看不见她的眼睛。然而,卓却感觉到对方的注视,感觉到仿佛对方才是等待他回答的人。
  “那继续往前走吧。”卓犹豫了一会,说道。影子少女听到,再次背对他,往前走去。
“呼”那道声音乘风回来了,然后,纯白的世界便有了生气——脚下的大地微微隆起,然后向上爬升,双脚传来了松软的触感,一片翠绿从脚下铺开。然而,周围的变化逐渐地脱离了卓美好的想象。他左边的大地开始下陷,左边更远的地方缺口仍在爬升;裂口起初浓雾弥漫,雾散去后,一条平静得令人可怕的河从中流淌;狭窄的河畔没有任何鲜花点缀,仅仅被一阵令人悲伤的绿填满。顺着那条河流,他看见迷雾中妖怪之山的轮廓,太阳悬挂在峰峦间,像只疲惫的眼。
  “这是条河叫做旅途之末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卓想道,“早苗说那里平静得可怕,而身临其境后,我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卓将视野收回来,旋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更加悲伤的境地——那是一片坐落在山障间的孤独墓园。墓园中的坟墓散落在这个不规则的台地上,墓碑上没有任何字迹,有的平整得如同刚凿刻出的石板、有的已然饱经风霜,早已辨认不出当时的模样。墓园被一片枯树包围,因此卓无法辨认树的种类。
当冒险者回过身,想问那少女为何要将他带来这里时,他突然感到一阵风从耳畔吹过,而在他望向少女原本在的位置时,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她化为了那阵风吗?”卓如是想道,随着风拂过的轨迹向前望去。
  就在这时,他见到一棵与众不同的树挺立在悬崖边上——翠绿的叶缀满了枝丫,而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身量高挑,腰背挺得笔直,一手扶着树干,好似一位将要迎风远航的船长;长发及腰,瀑布一般。卓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性。
   仿佛注意到了卓,那人回过神来。那位女性面容姣好,肤色红润,如同孩童般可爱且平易近人;眼中的光在眉毛下默默燃烧,仿佛在夜色深沉的海面上驱逐黑暗的灯塔之火。
  “啊!母亲......”卓失声大叫道,声音哽咽。在那一瞬间,那炽热的目光或者说火光望穿了他、望穿了记忆、驱散了记忆之海中的迷雾、将青年的思绪带回到了某个秋天的夜晚。
  那晚,晴正给年幼的卓讲睡前故事。她一直有这个习惯,小卓也很享受这个时光。她会讲神话、英雄传说、妖精故事与人以及妖怪们的历史,从不会纠结哪些东西是成人才能听的或儿童该听的,其中不乏年幼的卓难以理解的。当卓问问题时,她便孜孜不倦地解释。就在那天晚上,卓问,晴为何不像其他母亲一样,将成人与儿童的故事分得泾渭分明。
  母亲一边微笑,抚摸着他的额头,一边看着窗外。她或许是在眺望夜空或着俯视着花园中的鹤望兰。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因为啊,儿童并非成人的异类啊,只是未成熟的个体。成人能看的,儿童总有一天也会看到的;正如成人所要经历的,儿童也会经历。无论限制与否,一场属于自己的、不得已的旅途总会在前方等着我们。”
  远山晴几乎是以喃喃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神炯明,乌黑深邃的眼眸仿佛有一道火焰静默地腾起,但那并非烛光的倒影,而是一种充满生气、令人肃然起敬的光,正如现在的远山卓在那位伫立在树下的晴的眼中见到的。
卓注视着母亲的眼睛,突然想起传说中在太古时点亮虚空的初火分化出来的太阳与月亮——朝阳迸发着激情,散发出活泼、天真与求知若渴的美丽,闪耀着欢快与不老的青春;月亮流露着理性,蕴藏着沉静、成熟与澄思寂虑的气质,倒映着稳健与积淀的智慧。两种力量交织,但不曾冲突,而是水乳交融、齿唇相依——如果没有太阳,月亮又怎会散发出美妙的光华?如果没有月亮,寒冷黑夜中的人们又怎能心怀寻找黎明的希望?
  晴眼中的火虽然无法点燃整个夜空,却点燃了卓的灵感,一如既往地,那道光也点燃了现在的卓的记忆与灵感。远山卓深吸一口气,感觉“日月”从记忆之海中升起。
  见到晴令他感到慰藉,但这个慰藉并没有让他更好受,因为在他迈出一步时,母亲最终还是化为了风儿,托起了树梢上坠落的一抹翠绿;那片绿叶飘向空中,望着那自由而天真的灵魂沿着长河旅途之末踏上了最后的、不得已的旅途。
  卓三步并作两步,用手托起了那片绿叶,也许是想抓住晴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他并不想让绿叶就这么随风飘走。他端详着绿叶,然后抬起头,朝树看去。树梢上一片绿,但这些绿,若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分出许多种类,如较为年轻的嫩绿、如日中天的翠绿与垂暮的苍绿,尽管他从小读到过这些知识、也无数次在树下玩耍,但他从未如此认真地去观察过。
  不同色泽的树叶层层叠叠地散落在树梢上。余晖透过叶的缝隙,而借着这微弱的光,每片树叶那纵横交错的脉络中便流淌着生命的光华。就在这时,一阵略带寒意的风袭来,树叶簌簌。
  卓似乎明白了什么,将手中的绿叶抛向天空。“去吧!踏上自己的旅途吧!”他对着迎风而起的叶子喃喃道,“如果你在自己的旅途中遇到了她,请替我感谢她,感谢她那给予我灵感的话和教导;也请代我向她道歉,当我面对她的离去时,却无能为力,不能像她一般总能将我从迷茫中拯救。”
随即,那叶子则坠入激流,然后奔向未卜前途,而前方等待着它的是一片浓厚的迷雾。突然间,迷雾后大山的轮廓模糊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林的幻影。而那片迷雾盘踞其中,饕餮地吞噬着一切闯入的事物。
  冒险者打了个寒颤,再度回到现实。尽管现实过去的时间很短,卓却感觉自己好像充足地睡了一觉。他的心仿佛就像澄澈的湖面一样平静;那本属于远山晴眼中的日月就倒影在湖面,二者蕴藏的激情在深深的湖中沉睡。
  帕秋莉和魔理沙依旧在讨论,话题正说着芙兰离家出走的动机。卓听着蕾米莉亚与芙兰朵露的故事,刹那间,一阵风拂过心中的湖面。湖水荡起一阵涟漪,湖底便闪起了微弱的光芒。一股同情油然而生,但并未迸发出来,而是在湖水中等待着时机。
  就在这时,两位魔法使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外传来了妖精女仆的声音——“蕾米莉亚大人驾到!”旋即,一阵仓促又愤怒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房间里的人都站了起来,面对着门,而卓沉默地站在阴影中。他思考着,等待着吸血鬼的出现,等待着真相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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