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虚幻之人 于 2021-12-31 12:46 编辑 
 
 凡心所向,乌羽以往,生如逆旅,一枫以航                            ——改·七堇年   “你长大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是射命丸文小时候听过的最多的一句问句。诚实的讲,她并不知道,谁又能在小时候就决定将来的方向呢?哦,那个博丽的巫女估计知道。 射命丸文的父母一再强调:鸦天狗一族在妖怪之山里算得上是上层阶级,而他们一家又是鸦天狗里比较有威信力的存在。所以,他们希望射命丸文将来一定要作一个高尚的,轻松的,受人尊敬的工作。为此,他们从射命丸文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她讲故事,或许他们是希望射命丸文在那些英雄与英雄的故事的影响下开始向往崇高的职业理想和生活信念吧。但似乎结果并不如他们所愿。   最开始,射命丸文只是缠着父母继续给她讲故事,可每日辛勤工作的父母也只是知道那些幻想乡里那些最经典的故事,来来回回也就是什么妖怪贤者建立幻想乡,西行法师长眠樱花树下,博丽的巫女一代代可怜的传承,不知何时出现在幻想乡的神秘洋馆和竹林小亭,来自深渊地狱的诡异蒸汽……那时的幻想乡,一切的信息都是靠人们口口相传,或者某几个长寿的妖怪只言片语的讲述。期待稗田家的记录?别搞笑了,那东西几百年出一本,早就过时的可以拿去擦玻璃了。   很明显,射命丸文父母知道的这点可怜的支离破碎的故事完全不能满足她的欲求。于是乎,她开始四处见人就问,但那时的幻想乡,还是一个战火纷飞,信息闭塞的虚伪幻想之物。灵梦尚幼,红魔馆的主人还没有突发奇想,魔理沙还没有遇见灵梦,一切一切的故事都尚未开始。但是,她对于故事和幻想的强烈渴望并没有因为这些困难而哪怕减轻一丝一毫。   甚至,她也许在某一天可以自豪的说,没有她射命丸文,就没有这些能偶尔流传到大结界外面而为人津津乐道的异变故事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有些过分的清晨,晨光斜斜的从彻夜未关的木棱窗口喷洒进来,照在白墙上,明晃晃,白花花。仍有十分倦意的射命丸文不禁眯起了眼睛。这是她和父母分居的第二个月。这是妖怪之山上的惯例,天狗一族在孩子成年之后都会和父母分居并承担相应的天狗职责。而射命丸文所分配到的任务则是在幻想乡内四处巡逻收集情报,住在接近山顶的林中树屋里。她抖了抖翅膀,准备开始新的一天,和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的工作。   略微并拢双翅,带上天狗一族独特的,奇奇怪怪的帽子,轻巧的从窗户一跃而出,熟稔的落在一棵老树的枝丫上,随着树枝一起上下摆动。风沿着山坡一泻千里,带来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鹤唳鸦鸣,天空中为数不多的云在被旭日镶上一层金边的同时也被肆意的风揉搡成了跳动的线条,就像是某个酒鬼醉后泼墨写就的一幅元气淋漓的狂草。山的一侧是一条至今都没有确切名字的河流。   这很奇怪,河的上游是风神之湖,河的下游是九天瀑布,但就是没有河的名字。文文像问幻想乡的故事那样也问了很多人它的名字,但也没有任何一只妖怪或者人类知道河的名字。甚至,他们还会反问她:“这重要吗?”不过她也不气,万物的名氏又岂是人人可得而知的。别人答不上来,她的心里固然焦灼,但却更觉得这番“问名”是如此慎重虔诚,慎重得像古老的妖怪婚姻仪式中的“问名”大礼。   更关键的是,文文很喜欢这条河。每天早晚都会凝望这条河流很久,沁人心脾。   河的对面是永远的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流淌的河水如延展开去的三千白锦,舟似聚墨浅砚,棹似冬梅枝干。 晴时,水光潋滟,流光碎金;阴时,浓墨似染,洇透素帛;暮时,乌蓬靠岸,云霞满天;夜半,伸手笼一袖月光,化作沉璧顺水流。   就在文文回忆着数不清的如画如幻的景色的时候,忽然听到树下几乎细不可闻的喊声:“文大人,文大人。”射命丸文低头,看见一双白绒绒的微微颤抖的耳朵。“是椛啊,有什么事吗?”椛其实不是射命丸文的直系下属,只是因为两人从小开始就一起玩,所以两人一直十分要好,从在风神湖里洗澡遇见幼小的早苗,到在丰收的田野里偷红薯被秋穰子发现,抑或是陪河童下她们自创的新式將棋……尘世南来北往,紫陌纷繁,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陪你那么多日夜,,不断做同样的几件事情的妖怪了。   椛微微的仰起头,柔顺的纯白色刘海微微滑落,绯红色的眼睛映照着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的微光,她眨了眨眼,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文大人又在树枝上开始沉思了呢。”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蹲在树枝上搭眼远眺,就能朦朦胧胧的看到落魄的博丽神社,神秘的洋馆,阴森的树林和其中隐秘的小屋……   幻想乡里有那么多可爱的故事正在发生,可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呢。文文很不甘心,就像够不着糖的小孩。   “椛,你说,我们做的,是正确的吗?每天都如临大敌一般守候着,侦查着,但却突然发现自己守候的是破败的建筑,而侦查到的,尽是烟花巷柳。”   “大天狗大人的旨意应该是不会错的,她觉得幻想乡里充满了危险,才这样做来保护我们的。”   这样吗?”   妖怪之山依旧喧嚣,人潮在虔诚的信仰下享受着守矢的清音。文文脚下这棵盘虬错节的老树捡拾着一座山的荒芜,春风来似不曾来。   终于,文文没有忍住内心的寂寥和好奇,在谨慎的高空观查之后选择了树林边的一座小屋降落。她将在这里踏出联系幻想乡的第一步。   只有落在地上,她才看见原来每天高空飞过的小屋竟然是一家商店。《香霖堂》三个字歪歪斜斜的破破烂烂的写在门匾上,就好像某种随便捡来的破烂。   射命丸文谨慎的绕着房屋转了一圈,发现一扇已经有些昏黄的玻璃窗,还有拿废旧纸张黏补的洞。从窗户里望去,只见一个白发却身形健朗的男性背对着窗户,坐在摇椅上看着泛黄的书。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如秋天的芦花摇曳生姿。也许是射命丸文探头探脑引起了光影的变化,那男人突然转过头来,与来不及闪避的射命丸文四目相对。在双方都愣了一下之后,文文慌乱的低垂下了目光,却不经意瞥到那男人笑了出来。   随着木门“吱呀”叹气,文文乖乖的站在门口,深深低下了头,“对不起。”  “没事。新顾客,进来吧。”   射命丸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了内心的一丝不安和想要逃走的冲动。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拜访妖怪之山以外的生灵,那些被大天狗大人认为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的生灵。她礼貌的随手阖上门,一阵微风卷起些微沉积的灰尘,从阳光的道路上肆无忌惮的飘过,显现出来太阳光那柔美的斜。文文仰头四顾那些锈迹斑驳的货架和上面陈列的商品,而那些商品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居高临下目光灼灼的环绕着,睥睨着,审问着,劝导着她。   你为何而来,想要带走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样的使命?   射命丸文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学会如何去形容当时的那种难以忘却的感觉。那就像古战场中深插在焦茫的土地上的千万把折戟断剑;就像英灵殿里历代英雄的信仰被封印在木雕石雕中左冲右突;就像,就像满是被遗忘的神明墓园的饱含魔力和封印的大结界内诸神慈悲感怀低垂的目光。   再后来,射命丸文去问霖之助先生,这些商品的存在究竟为何有如此魔力。他说“这就是历史。”   是这样吗?   当然,此时的文文只是感到了不断传来的压力使她几乎有些战栗难安。  “那么,你来这里,想要什么呢?”没有作自我介绍的男人如是问道,就好像住在香霖堂里的人叫森近霖之助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一般。   文文一时有些语塞,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高空侦查的工作一样。霖之助再次笑了笑,就像宠溺一个小孩一样:“没事,慢慢看看这些商品吧,你总会知道你需要什么的。”   文文有种预感,她面前这位不显老态的白发妖怪活得比谁都久,见识的比谁都多,起码比那位大天狗大人知道的多,也许和大天狗大人嘴里一直忿忿不平的念叨的“八云紫”旗鼓相当。   文文依言顺着货架看去,“这是?”   “这是电脑。”   “diannao?”   “就是外界人类用的某种使魔。”   “那这是……”   “怀表。”   “难怪有着表盘。那这坨金属呢?”   “绯想之金,很特别,非卖品。”   “这个呢?”   “这是八卦炉,可调节火力大小。”   “这个?”   “照相机。”   “zhaoxiangji?”   “就是可以把当前的发生的故事变成图画记录下来的工具。”   ……   文文顺着货架一个个问过去,与其说是在意那些商品究竟是否适合自己,她只是很享受这一问一答的感觉。她觉得,一个能知道所有商品准确名字的店主是多么的了不起啊,就像是知道所有花草的名字的园丁,或者是知道所有星座名字的观星者那样了不起。   但是刚刚有一个关键词灌进了她的耳朵,振聋发聩:“故事”。在享受完所有商品的姓名之后,她在心里默默的朝货架的方向鞠了一躬,问出了刚刚一直憋着的问题:“请问,那个zhaoxiangji……真的可以记录下故事吗?”   “那个呀,只是被外界人类所遗弃的工具而已,终究只是辅助而已,故事这种东西,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是发现不了的。如果,你真的喜欢记录故事的话,那就把照相机带走吧,这样它才会显现出它原本的用处。”   “那,zhaoxiangji怎么用呢?”   “嗯,一般来说,照相机都是需要将底片洗出来才能看的,但这款相机,似乎是拍立得,只要还有能量,就可以立即召唤出相片呢。”   “dipian?pailide?”射命丸文看着莫名陷入沉思开始自言自语的店主,听着写莫名其妙的词语,歪了歪头,那小小的白色绒球也微微晃动了起来。   “总而言之,这台照相机可以之间取出图画。但是,光有图画可不能构成故事,还要有叙述性的文字。”   “诶?自己编故事吗?”   “不不不,虽然任何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都有不同的理解,但是依然要以现实为依据呢。”   “以现实为依据?”   “是啊,就像那些报纸一样。”文文还不知道姓名的店主向用来修补玻璃窗的那些泛黄的纸张指了指。   文文凑过去,顺着报纸的方向将头歪了九十度,仔细观察上面模糊的一块块密密麻麻的扭曲文字和模模糊糊的图画。   “诶,这就是报纸吗。那怎样制作它呢?”   “唔,首先是取材,将发生的事情实地采访记录下来,然后细心编排写出新闻,再将文字和图片一起打印到纸上就好了。”   文文听着又歪了歪头,顺带抖动了一下翅膀,就好像抖落了什么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样。   “嘛,打印的话,我记得上次有一个河童过来展示她们的印刷技术,你可以去问问……我想想,上次来找我的那个河童名字好像叫‘河城荷取’来着。”   射命丸文微微睁大了眼睛,根据大天狗大人的命令,妖怪之山的任何妖怪都不能随意与外界接触。而河童的领袖似乎能非常随意的来到这偏僻的林边小店里。   “可是……”文文欲言又止,“谢谢您,我回去问问她。”   文文向香霖堂店主的方向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霖之助却从后面叫住了文文:“等等。那个照相机,你忘拿了。”    “但那个照相机,我买不起呢,”   “哈,没关系,毕竟没有几个客人是付了账的。我开这家小小的香霖堂,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而已。”   “兴趣爱好吗……对了,您是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个照相机的?”   “嗯,以前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的眼睛里诉说的很多东西,比如一种渴望,一种束缚。”   “啊?”   “呵,没什么,你就当是一位老妖怪的喃喃自语吧。”   等文文回到妖怪之山,已经是日暮时分了。远远的,她就看见那无名的河流处升起的阵阵白烟,那或是天狗们的炊烟,亦或是河童工厂烟囱里的呛人雾气。夕阳被笼罩在这层薄薄的暮气里,像极了一座破败的城池和城里的处处硝烟。文文凌空停下,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胸前的老旧照相机,心中莫名多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动。她举起相机,按照香霖堂店主所说的那样,将妖怪之山的山川湖海,日月双悬,风祝滕云全部吸纳进小小的取景框,按下快门。随着一阵很轻微的抖动,一张照片从相机背后的缝隙里滑落,像一片飘摇的落叶,或者是一段定格的故事一样随风而去。文文一个俯冲抓住了那张照片,很模糊,毕竟是第一次拍照,又是滞留在空中,有一点颤抖,把夕阳吞进山脉,把林木沉进了河流,把白烟灌进山顶的守矢神社。   但文文觉得,这像极了某个美丽的传说,像是一个年轻妖怪眼中那模模糊糊的,一切都很美好的幻想乡。   “这是……我自己的故事吗?”文文呆呆地盯着她此生拍下的第一张照片,满心欢喜。   文文没有在空中长时间停留,径直前往了那条无名的河流和那深深的河谷。她看见了依然在和椛下妖怪將棋的河城荷取。她将不耐烦的河城荷取拉到一旁树林里。   “干嘛呀,明明我马上就要赢了的说。”   “就刚刚那个局势,少说还得两三天才能结束。”   “所以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经常违反禁令去香霖堂。”   “没,没有啊,香霖堂是什么地方?”   “还装啊,荷取。从小时候我就知道你一紧张就会结巴了,连下个將棋都会在决胜的时候不断重复‘该,该你了’诶。”   文文完全不给河城荷取狡辩的机会,直接连续说道:“嘛,不过这回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作为交换,我要看看你在香霖堂所炫耀的那台叫印刷机的机器。”   “哈?就这个要求吗?”   “……那你在期待什么。”   文文跟着河童来到了隐秘的地下工厂。明明烟囱伸在地上冒着无比显眼的白烟,却非要把基地建在地下,文文不禁摇了摇头。   “诺,这个就是,印刷机,最新版本的。”文文盯着眼前硕大的机器咔咔作响,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上面密密麻麻的三四十个按键和拉杆,不禁头皮发麻。于是,她瞬间做出了决定:“以后我来编写报纸的内容,你负责印刷。”   “哈?为什么我要每天帮你印刷报纸。”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幻想乡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吗?还是你心甘情愿的在这消息闭塞的妖怪之山里永远的下着无聊的將棋?如果你不是憧憬着外面的世界,你又怎会偷偷跑到香霖堂呢。”   “好好好, 你说的都对。真是的,从小就数你理论一套一套的。我就从来没有辩过你。”荷取举起双手苦笑。文文在与河童约定好时间之后就兴冲冲的扑扇着翅膀离开了。她没有看见在她身后目送她的河童眼里充满了一种说不上名的期待和信任,就好像是一位慧眼识英的算命师辅佐着一介布衣天子出山奠定天下那样。   文文没有在原来的河边找到椛,想来她是看天色已晚而早早回家了。文文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望着明月高悬,文文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终究是一夜无眠。   天还未亮,文文就起身跃出了窗户,轻车熟路的蹲在树枝上,眼神毫无聚焦的散漫游荡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但她突然发现在暗淡的晨星的掩映下,熟悉的一撮白色绒毛缓缓走来。原来椛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开始在树下等候的吗?   文文出声叫住了椛,于是两人蹲在临近的树枝上,一起抬眼看着东方未明。   这也算是椛和文文之间不大的分歧之一吧,椛站在树枝上的时候总是尽力压住树枝去抵抗风的动摇,而文文则是顺从风吹过的方向前后上下摇摆,有时狂风卷起秋天的枫叶呼啸而过一泻千里,椛都要单手扶着树干来稳住身形,而文文则是一如既往的随意蹲在树枝上,欣赏的漫天秋叶。   “椛,你每天都这么早来这里吗?”   “嗯,我很喜欢一边太阳从枫林间慢慢升起,一边等您起床。文大人,我有点好奇,您昨天白天去哪里了?”   “是,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大人,您身上有一种从来不属于这片山里的味道,好像就像某个长久无人居住的空屋那样的味道。可瞒不过白狼天狗的嗅觉哦。”   “是这样吗。椛,你觉得,如果我开始从事记者这个职业,如何?”文文低头看着胸前的照相机。   “记者,那是什么样的职业?”   “我也不是很清楚呢,只是听今天我遇见的那位老妖怪说是一种记录下幻想乡发生的事情,变成故事宣传给大家的职业。”   “是听到可以写下故事才对其感兴趣的吗,不愧是文大人呢。”椛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着,不置可否。   “所以?”   “只要是文大人喜欢,我当然都会支持啊。无论有没有违反大天狗的命令。”   “谢谢你的支持,但我想问的是你觉得这个职业是否适合我。”   “我觉得,文大人您肯定是不喜欢目前高空侦察的职业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比站在原地更加接近幸福,对吗。”   “嗯,你说得对,我确实到现在我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现在的职业。”   “而且,无论文大人您干什么我都会帮助您的,所以如果成为记者需要什么额外的支持,尽管叫我就行。”   “哈,就等你这一句了。”作为多年的挚友,文文没有说什么虚假的感谢,而是放心大胆的依靠着椛。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橘红色的旭日照在两人的脸上,也照在同样美丽的枫树林上,“多么美丽的颜色啊。”文文看着枫树林低声感叹道。   “是的呢,就像文大人您眼睛的颜色呢。”椛不知为何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文文转头望去,不知椛脸上的红霞是不是太阳的颜色。   文文带着十分倦意踏上了寻找新闻的旅途。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文文与椛所看见的太阳在升起两三个小时后天空就被一片浓密的红雾所笼罩。   一种不详的压抑气氛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除了文文。她觉得,这一定是个大新闻。从妖怪之山,到看起来像红色雾气起源的那栋神秘的洋馆,文文足足飞行了五个小时,才堪堪飞到那栋洋馆旁边的湖泊。   这时候的文文还没有获得无双风神或者幻想乡最速无良记者之类的称号,她的飞行速度和其他鸦天狗差不多,或许比得上一般骏马奔驰的速度,却怎么也赶不上天生就会飞行的博丽巫女或是在扫帚后面装八卦炉作助推的魔法使,更别提到处开间隙或者门的妖怪贤者们了。   还没来得及平复喘息的文文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红魔馆闪过一阵阵耀眼的白光,紧接着,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时空激波从神秘洋馆的方向射出,原本千百道粼粼波光的湖面像是被突然冻结了一样凝固,波峰不会下落,波谷也不会填平,身处其中的文文只觉得突然间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支持不住飞行的平衡一头栽进了湖水里。   等文文挣扎着扑腾到湖边,趴在岸边向红色洋馆的地方张望,只见黑色的硝烟冲天,原本伫立在此的红色建筑荡然无存。   爬上岸,全力抖落翅膀上的水珠,但是浸湿的翅膀不允许文文再次起飞。文文看着那洋馆还没有被炸毁的围墙望墙兴叹。只能远远的看着黑白色的身影和红白色的身影从高空离开。而文文只能拍下她们离去的背影,还有从洋馆里升起的硝烟,然后凭空猜测里面发生了什么。   文文浑身湿透筋疲力尽的走回妖怪之山,又是新的一天的傍晚,一直在九天瀑布戒备的椛远远的看见了浑身湿透中透着失落的文文,匆忙回到自己家中拿上浴巾奔向文文。而文文也在看见椛的那一刻终于能够放松力气安然倒下。   文文在一阵头疼脑热中昏昏醒来,猛然发觉自己躺在不是那么熟悉的床上看着似乎有些熟悉的天花板。强忍着头痛回忆了一下,发觉这里应该是椛的房子。她一侧身,就看见正趴在床边的椛。文文艰难伸出手,将滚烫的掌心微微覆盖在椛毛茸茸的头顶。只看见椛的耳朵轻微的抖动几下,便抬头睁开了眼,露出来一成不变的温柔微笑:“文大人,您醒了呢。”   “您昨天傍晚回来之后就开始发烧了,我心想带您到我家方便照顾您,就擅自把您抱了回来。还擅自帮您擦拭了一下身体顺便换身了衣服。”不知为何椛以极快的速度说完了这一长串后低下了头,两只耳朵不断的抖动着。   文文没有力气多想,只是轻微的答应了一声,将照片和写着记录的小本子递给椛,让她交给河童,就又翻身迷糊了过去。   人事多聚散,应该是那些不停遇见的人和妖怪,解语着岁月的痕迹。   文文做了一场梦,梦到了四季轮回,林岚长风;梦到了风神起舞,地脉齐张;梦到了有人手握暗红命运,有人手握银色怀表;梦到了樱花散落,梦到了永夜月圆……   而她,始终是个看客,远远的看别人流出的些许微光。始终只能隔着戏院的墙听着里面咿咿呀呀的戏腔猜测台上戏子的戏份。   她不甘心,于是她在梦里哭了。   于是她在梦里逆流而上,来到风神之湖,她大声斥问那个绿色头发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巫女,她看见那巫女笑着张口说了什么,却听不见内容。于是巫女把她拉到守矢神社的屋顶上,向山下一指,以上苍天,此下无人。只有一座寂静的山,山里没有任何生命,就像被抹布擦去的污渍一样。文文回头质问巫女,巫女笑着再次指了指山下,让她再看。于是她看见了空荡荡的山谷间刮起的大风,一鼓作气的涌向山巅。文文头一次在风中有了站不住脚的感觉,想张开翅膀飞向空中,但又生起了会被风带走的预感。她只能尽力扒住神社屋顶的砖瓦来与风对抗。恍然转头,却看见那个笨蛋巫女在如此猛烈的暴风中自由的跳着莫名虔诚与优雅的舞蹈,仿佛完全不受风的阻碍,只是衣裙在风中烈烈作响。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耾耾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   仿佛听见半空中的巫女吟唱起了莫名其妙的歌谣,似乎是巫女吟唱的,又似乎是风自己在放声于天地间,就好像天地间有什么意难平,有什么梦想还未达成,急匆匆的赶路,又急匆匆的消失。   “夫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眴焕粲烂,离散转移。故其清凉雄风,则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于深宫。抵华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芙蓉之精。猎蕙草,离秦衡,概新夷,被荑杨,回穴冲陵,萧条众芳。”   文文在神圣的歌谣中从妖怪之山的最高处一跃而下,收敛翅膀,逐渐加速,直到快要撞击地面的那一刻猛然张开双翼,在感到背后有快要撕裂的疼痛的同时,她在狂风的推动下达到了前所未有速度,突破音障时的激波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文文感到了似乎有些熟悉的眩晕感,但是她并没有因此晕过去,只是感觉所有的风暴都聚集在了她的身边,似乎只要她一声令下,便有千军万马从风中奔腾而出,刀枪轰鸣。 她终于在香霖堂的上空刹住了车,随意的挥了挥翅膀驱散了周围的风,降落在香霖堂的门口。文文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香霖堂唯一的先生没有坐在那把不知道多少岁的摇椅上,而是站着仔细端详一面摆在货架上的古怪镜子。   霖之助转头看见了文文,点了点头以作示意,继续观察起那面镜子。文文凑过去,发现霖之助先生只是在观察镜子边缘一圈刻在黄铜镜框上的文字,那上面的文字很奇怪,方方正正,银钩铁折。文文问他上面写的是什么,他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你要作一面镜子,像托尔斯泰说的那样,照亮了自己,也丰富了人间。”   文文紧跟着沉默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托尔斯泰的名字,也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与镜子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于是她正对着镜子,看向镜中的自己。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那确实是非常漂亮的眼睛,就像是夕阳下的枫叶,像是燃烧的宝石,像是红色狐狸尾巴在丛林里一闪一闪。   她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倒映着深红色的镜子,若有所悟。紧接着,镜子里她的面容渐渐变形,文文惊觉时,发现镜子里赫然是椛的面容。   “文大人,您醒醒,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椛双手撑在文文身侧,俯身低头看着文文,语气里有些担心。 文眨了眨眼,暂且分清了梦境与现实,“嗯,我没事。”文文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推开合上的窗户,风从梦境里吹拂而出,又从窗户潜入,带来片片秋叶。   飘摇间,一片不知名的秋叶从窗户滑进来,荡荡悠悠落在床上。文文双指捻起那片不知天高地厚的叶子,顺势从床上跳起,却看到不属于自己的一身白色衬衣。   椛解释道:“文大人,这是我家里还没穿过的衣服,可能有点不适合您。”   “没事,椛,很合适,谢谢你。”文文异常郑重的说出了感谢,所以语气也异常温柔。   椛愣在了那里,脸有些红,结结巴巴道:“没,没关系,这是我应该的。”   “椛,我可能,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普通的鸦天狗了。想必我去了违反禁令的地方的事情在妖怪之山已经人尽皆知了吧。而且,我有种预感,现在的我……”文文把玩着手里的枫叶,没有说下去。   但椛依然只是一如既往的笑着:“无论文大人您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很喜欢。”   文听着一愣。椛也发现了什么,直接将头埋进了床褥,只留给文文一双颤抖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   文笑了笑,跃出窗户,高调的在妖怪之山的所有妖怪眼前径直飞出妖怪之山,高音速的激波震彻了每一只妖怪的耳膜和心灵。   文文径直来到了小小的破旧的香霖堂。踏影迭梦般推开店门。霖之助依然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的,却是一份崭新的报纸。   见到客人,霖之助将报纸放下,文文眼尖的看见报纸的标题处写着大大的《文文 新闻》。“你干得不错。”霖之助非常直截了当的夸奖道,“这份报纸,现在应该整个幻想乡都看见了吧。我刚刚还撇见一只手从虚无之处伸出来拿走了一份呢。”   文文再次向霖之助先生鞠了一躬:“谢谢您。”   “呵呵,我可没帮上什么忙,你应该感谢你自己坚持的梦想呢。”   文文当时还不知道,所有看报纸的人,除了当事人之外都以为报纸上报道的内容是真的。我们无法知道文文是出于无意还是有意,因为文文并没有进入红魔馆的围墙,所以报纸上写的内容多半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但那些当事人会如何找她谈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文文张口刚刚想问一下镜子的事情,但转眼四顾却怎么也找不到香霖堂偌大的杂物堆里有任何一面镜子。于是,文文转口问了另一件事情:“先生,您知道门前的这条河流的名字吗?”文文抱着几乎不存在的一丝期待。   “不知道。”霖之助大大方方的说道。但还没等文文失望的离开,霖之助就接着讲道:“但是,我知道的是,这条河经过数次改道,有时是为了耕作种田,有时是为了滋润某片森林。它也经历过在河上驻地建坝来建设城镇的时期,还有在最早时候建起的第一座水车。这条河可能就是没有名字,但只要有人提起河流,所有人都能明白,就是这条河。”   文文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霖之助先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   “请您帮我拍一张照片。”   “哈,记者不能拍到自己啊。怎么,就在这里拍吗?”   “不,我要去那条河的岸边。”   “行。”   ……   我们至今仍未知道,文文究竟在蜿蜒流转的河流的哪一处拍了照。或许她停在空中,就像风那样充斥幻想乡的每一片天地之间,或许她坐在水边,就像河流那样渗透进幻想乡的每一寸时间和空间,或许她依靠在河边的枫树上,就像她枫叶色的眼睛如明镜高悬倒映着幻想乡的每一位生灵和每一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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