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月亮上。”
八云紫的手直指窗外硕大的月轮，这一指把堇子给指懵了。
“不，怎么会呢……”
堇子一直笃信八云紫口中的幻想乡就是自己梦中见过的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她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月亮上有兔子和蟾宫这种神话传说唬不了她，小学生都知道月球上只有荒凉的环形山。
“我没有骗你，幻想乡的的确确就在月亮上。”
大概是看出了堇子的困惑，八云紫重复了一遍，目光坚定，语气也不像骗人。
“啊，我明白了！你说的幻想乡大概是某个代号。”
堇子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谁也没有说过自己梦中的那个地方就是幻想乡呀，紫所说的这个幻想乡大概是月亮上某个秘密基地的代号，没有山没有水更没有什么田野村庄，但说不定充满了无机质的美感，无数机器人穿梭在广阔的空间里，太空艇一排排地停靠在港……堇子的幻想一开始就停不下来，她仿佛已经置身于这个巨大空间里，陶醉于其壮阔和神秘。
“代号……？可是幻想乡明明……咦？”
八云紫一阵恍惚，随即陷入沉思。
“难道不是吗……那你说的幻想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知道。”
“诶？”
“……好奇怪，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紫眉头紧锁，“幻想乡的模样、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再怎么想也浮现不出记忆，我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确实来自月亮上那个叫‘幻想乡’的地方，可它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现在真的记不起来了。但，有一点能确定的是……”
紫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攥紧。
“……我是背负某个重大的使命来这里的，虽然我现在想不起来这使命是什么。”
堇子在一旁听得神采奕奕，她现在心中充满了澎湃的狂喜，陷入了巨大而浪漫的甜蜜。
不管这幻想乡到底是什么，既然她宣称自己来自月亮，那一定就是外星人喽！外星人、失忆、重大的使命，还有比这更刺激的组合吗！自己接下来大概就要卷进一场以整个宇宙为舞台的大冒险里，和邪恶的外星势力战斗，寻找远古时代就埋藏在地下的航行器，然后前往月球甚至是银河系的边缘，最后跟随庞大的舰队在星系间展开一场大战……等等！万一八云紫就属于那个邪恶外星势力呢？或许她身负的重大使命是侵略地球？这可怎么办？不要紧，这种时候就要靠冒险中结下的友谊来感化她了，就像以前看过的电影里那样！
堇子越想越兴奋，不管是哪种路线，眼下最要紧的是帮助紫恢复记忆。
“我怎么样才能帮到你呢？失忆……恐怕送你到医院也没有用吧。”
“不需要。”紫微微摇头，“虽然现在还想不起来，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记忆正在复苏，大概只要两天时间就行，那时我就能回忆起一切。”
“诶、是吗？”
堇子暗自讶异，这倒是和自己看过的不同，故事里谜之人物总要前往某个地方唤醒回忆才行，自己就要充当这旅途的同伴，现在八云紫却说什么都不用做，这让堇子感到有点失落。
“你刚刚，露出了有点可惜的表情。”紫饶有趣味地观察堇子，“我猜，你是在担心自己在这场风波中被排除在外。”
堇子微红着脸点点头。
“你好像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换作别的女学生，大概会惊慌失措，或者干脆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把我送到医院或者更直接的、打报警电话，但你却干劲满满地想参与、或者说想被卷进来，真是不可思议。话说你是高中生？你的父母不在家吗？”
“嗯，我今年高中三年级，父母……之前就赴外地工作了，现在是我一个人住。”
“居然会让高中生的女儿独居……”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啦！”
“呵呵，你真是个奇异的孩子……堇子，你可以放心，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这个事实不会变，接下来的几天我也不打算离开这里，我有充足的时间满足你的好奇心。而且，我还有一种感觉，我们的相会大概不是出于偶然，是命运。堇子，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相逢也许很久之前就已注定。”
命运。这美妙的词汇让堇子对紫的好感大增，她厌倦毫无戏剧性的日常，紫的出现无疑是照入她晦暗生活的一道光。
“放心吧，不管你身上的使命是什么，我都会帮助你完成。”胸中高昂感鼓动，堇子情不自禁地如此宣告，她已完全笃信眼前的金发女子就是外星人，而自己正要与她携手度过难关。
“谢谢，不过在那之前，请让我再休息一会儿。”
紫闭上眼睛歪在沙发上，能看得出她还很疲累。堇子不敢打扰，她回到卧室却丝毫睡不着，对紫身份的猜测，对接下来几天的联想，种种思绪萦绕心头，兴奋感把困意驱赶的无影无踪，就这么一直迎来窗外由暗变亮，东方泛起鱼肚白。等紫再次醒来后，堇子拿出了提案：两人今天先在小镇上到处走走，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去哪儿？”
“嗯，下午我要去补习班参加小测验，上午你就……对了，和我一起去学校吧！现在是暑假没什么人，正好方便调查……不过在这之前，你的衣服太显眼了，得换换。”
堇子找出一身便装给紫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既然是一场冒险，就得这么做才有氛围。
“这是什么时候的衣服？”
紫对着镜子照了照，好奇地问道。
“去年我在……好像是隔壁市的卖场？还是哪里……买的衣服来着，会不会有些小？”
“不，我是的意思是，这是哪一年的款式？”
“去年，2021年的款式。”
“今年是2022年吗……”紫有点想起了什么，但最终摇摇头表示放弃。“算了，我们走吧，堇子。”
来到街上，紫对什么都很好奇，她格外留意那些和技术有关的设施。
“那些缠在柱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是电线啦，就是铜线外面覆盖一层表皮，电流在铜线里面奔跑，输送到各家各户供人们使用。”
“电能难道不该是无介质传输的吗？用这么多实体线太浪费了。”
“……怎么会呢？”
“我印象中能源的传输和数据是一样的，从一个基站瞬时就能到达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除了外空间。”
紫走一路看一路，又问了几个类似的问题。堇子暗暗惊讶，人类目前根本实现不了紫认为理所当然的事，也许外星科技就是这么发达吧。
很快两人到了学校，不像路上还能见到几个行人，暑假的校园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动画里果然是骗人的，什么为了比赛而在假期搞热血特训的体育社团根本就不存在。
无人的校园，堇子俨然觉得自己已成了一位国王，正带着八云紫这位外星友人参观自己的王国。
她每到一个地方就向紫讲述过去的种种“壮举”——在操场上画留给外星人的讯息引发骚动，在理科实验室试图制造火箭引起爆炸，趴在花坛一下午寻找全新物种，翻遍图书馆所有藏书寻找神秘古籍……种种以高中生身份看来十分幼稚的举动，紫认真倾听，丝毫没有不耐烦和笑话，堇子的朋友都很温柔，和她们讲这些虽也不会被嘲笑，但反应总是淡淡的，可紫却不时追问细节，若有所思，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这让堇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操场上的神秘讯号，是要表达什么内容？”
“我就在这里。”
“为什么要表达这个意思呢？”
“是模仿我们星球上某个著名动画角色啦。说来也奇怪，我当时看到那个讯号的意思后，马上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动，我也要这么干！再也等不及了！”
“从心理学上说，冲动是本能在长久压抑下的一次短暂爆发。你在知道那个动画角色之前，肯定已经有了向宇宙中的谁传达你位置的渴望。”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渴望呢？难道……我有失散在宇宙中的朋友？”
“说不定真是这样，你看，我不就被你呼唤来了吗？”紫眨了眨眼，露出暧昧的微笑。
堇子感到自己快要幸福疯了，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再也不要醒来了。
两人一直逛到中午，最后来到了堇子的一人社团——秘封俱乐部的活动室。
堇子拉出自己各种各样的珍藏，从寻宝图到观星记录，再到自制火箭模型，恨不得把自己十六年来的人生一股脑全倾吐给这位才见面不到一天的星外来客。
人在一生中不知多少次被规训不要把自己的内心暴露给外界，要隐藏想法、融入集体、压抑自我、适应社会，不要对陌生人吐露真心，堇子在这一刻全都不管不顾了，她的天性本就和世俗格格不入，只想尽最大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彰显自我，留下自己的生存痕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与他人不同，正如那个著名动画角色在看了一场棒球赛知道自己的渺小后，仍选择和这个世界的铁则抗争。
紫的到来，好比一直以来无法涂上色彩的灰暗世界撕开了一道空白缺口，堇子尽情在这个缺口宣泄自己快要溢出身体的彩虹。
每个人都曾是堇子，或者说，人人心里都有一个堇子，哪怕长成大人，这个堇子也会不时跳出来，当人们遇到属于自己的八云紫时，也会为之沉醉疯狂。
而疯狂过后，理性的一面还是会渐渐回来，狂欢结束后，迎来的只有无限的空虚。
时至中午，强烈的阳光早已蒸发晨露，而堇子心内高昂的情感，也挥洒地差不多了。
不知何时，堇子语速慢了下来，直到再也说不出话。
紫一言不发，她看到堇子的泪水盈在眼眶。
良久的沉默后，堇子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我做的一切只是徒劳，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空想。”
“……”
“你不会是外星人，只是迷路的游客，配合我演这一出戏，满足我这个小姑娘无聊幼稚的梦。”
“……堇子。”
“我知道，我已经不小了，已经不是能做梦的年纪了，就在刚才带你去这里那里的时候，我心里也还记着下午还有补习学校的模拟测验，几个月后还有大学的入学考试。我知道，没有变化的明天仍然会到来，而后面接着的后天、大后天、明年、后年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人就是这样毫无变化地走进坟墓，这不是世界的错，不是社会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成长太慢，无法成熟，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索取，向这个冰冷的物理世界索取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虚幻美好。每个人都知道，舞台上的超级英雄都有脱下皮套的时候，我却还赖在观众席上不走，就这么逃避自己应该面对的现实。我也知道，你只是像露水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过不了几天还会消失，你真正的朋友会来接你回去，但我不会忘记你……谢谢你，谢谢你今天一天的陪伴……好奇怪，我、我现在明明应该高兴才对的啊……”
堇子泣不成声，梦越是美好，醒来时越是落寞，她知道魔法解除的时刻就快要到了。
八云紫走近，为堇子拭去泪水。
“堇子，你说错了一点，物理世界并不冰冷，你们感到它无聊，只是因为你对它们认识还不够，真实的世界要比你幻想的更广阔更不可思议。”
“诶？”
“如果世界上有魔法，会是什么样的呢？几百年来，人类对这个问题作出了无数想象，但哪个都不会比当今社会的技术更离奇更强大。你怎么觉得未来人类世界不会比你幻想的更了不起呢？”
“这和那个不是一回事啦，至少在我能看到的世界里，什么都不会改变。”
“世界的进步和个人的进步一样，都会经历停滞—不满—爆发—停滞”的循环，当你感到世界一成不变实在过于无聊的时候，很可能下一个新发现，下一场变革期就要到了。”
“真的吗？”
“无论生育还是创作，诞生新事物的过程总是要经历剧痛的，能感受这痛苦的人，才最有动力去改变这个世界，才最有可能与震惊世界的发现邂逅。”
“和你的邂逅，真能震惊这个世界吗？”
“我现在仍然回忆不起来过去，也许99%的情况下我是个脑袋撞到石头，醒来胡言乱语的失忆游客，但你仍不能否定那1%的可能性，我真的是外星人。”
“可是，发现你的地方没有UFO残骸，没有烧焦的痕迹，也没有……”
“谁规定外星人就必须驾驶UFO的？这难道不也是你们这个时代对魔法的想象吗？说不定我是通过虫洞那样的通道。对了，就像小刀切黄油一样，在空间拉开一道口子过来的呢。”
“哈哈，那才叫魔法吧。”
堇子也被逗开心了，消沉的念头一扫而空。
“堇子，你要记住，好奇心和想象力是人类最宝贵的品质，正是它才让人类诞生了文明，与你的那些朋友相比，你才是活的最像人类的人。”
“可是朋友们看上去都比我轻松多了。”
“堇子，我可以告诉你的一点是，你的痛苦并不源于世界的无趣，你要知道，这个物理世界根本不无聊，它还有无数谜题等待人们去解开，无数宝藏等待人类去挖掘。你之所以会痛苦，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能力去解析这个世界，但你还年轻，只要不放弃想象力和好奇心，只要人类仍在进步，未来总有承载你梦想的生活等着你。”
“总会有……是吗，可我们这个时代，迟迟看不到新的曙光到来，经济不景气，人和人鸿沟越来越深，出生就注定了一切，日常也越来越乏味，就算大学毕业也不一定有工作，只是一个又一个任务的循环，就这么套着枷锁直到死亡……”
“可是啊堇子，在我们看来，你们这个时代仍然是令我们无比怀恋的美好时代，就算再怎么糟，也不可能有我们……咦？”
“……咦？”
“啊！！”
堇子和紫都意识到了，不由得叫出声。
“我知道了，你不是外星人，是未来人！”
堇子脑海一道电流激荡，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外星人不可能对地球和人类社会这么熟悉，你在早上换衣服时问今年是哪一年，看到我们在各个时代的科技会感慨落后，都是因为你是从未来来到这里的人，只有未来人，才会说出怀念我们这个时代的话！”
“说不定真是这样，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的确是感到怀念。”
“告诉我吧，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嗯……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紫眉头紧锁，“应该是因为一次决策失误，导致人类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很多人死掉，文明岌岌可危。”
“那你的重大使命，就是来到这个时代修正过去的错误喽！”
“也许是吧，但到底是谁在哪里做错了我还想不起来，还要等记忆慢慢恢复。”
“明白了，我会帮助你到最后一刻！”堇子在胸前攥紧拳头，她又恢复了那幻想少女的姿态，“啊，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参加下午补习学校的测验，紫你先回我家好好休息吧。”
“不必，你先去忙自己的事。”紫走近活动室窗前，向外看了一眼，“你说我是未来人，这提醒了我，但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我想到处去看看调查一下。”
“可别被邪恶组织抓走了哦！”
“呵呵，如果我自己就是未来的邪恶组织呢？”
“哎？美少女怎么可能是反派嘛！”
“嘿，那可说不定。”
“不管怎样，你逛完了还在家里等我，我们晚上再讨论下一步行动。”
“嗯，我等你。”
看到紫答应，堇子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测验就要开始。堇子一路小跑到了补习学校，匆匆打开试题册写完交卷后，堇子连和补习学校的同学告别都来不及，马不停蹄奔回家里，她今天下午完全集中不进注意力，满腔的念头都是接下来怎么和紫一起行动、一起调查、一起查明紫的身世、一起拯救这个世界！
拯救世界，堇子嘴角无意识上扬，她梦寐以求的冒险终于要化作现实了吗？
不，也许紫仍然只是配合自己演戏。但无所谓了，只要能和紫在一起，怎么都行。
看到八云紫的第一眼，堇子就对她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仿佛上辈子就和她是挚友。经过今天一上午的相处，堇子更加喜欢她了，还有好多话想和她倾吐，好多事想和她一起做。
“紫，我回来了！”
家里空荡荡的，谁都没有。
“咦？”
桌上没有纸条，紫还在外面逛吗？堇子后悔没有留紫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手机，早知道上午就该用零花钱给她买一部的。
先等吧，堇子打开窗户，以便随时能探视外面情况。
七点了，太阳快要落山，紫没有回来。
迷路了？不对，家到学校全是直线不应该啊。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堇子担心起来。
八点了，窗外仍看不到紫的影子。
堇子坐立不安，几次想要出去找，又怕紫回来见不到自己。
九点了，门仍然没被敲响。
堇子的心好似被拧成了大麻花，夏夜酷热的天气，她冷汗直流。
十点了，仍不见紫回来的动静。
堇子就这么一动不动凝视时钟，看着看着，眼泪流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吗？
就如自己所想那样，紫真的只是匆匆相遇的过客，宛如朝露，只存在了今天一上午，就永远消失在自己的人生中了。
明明还说要我坚持，不放弃好奇心，保持想象力，还要等我的，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你才刚刚把我点燃，就这么把我扔回冰冷的现实吗？
堇子怀抱双膝，头埋在臂弯里，眼泪沾湿了衣袖。
说不定，八云紫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
长久以来压抑了太久，终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从昨晚看到流星开始，自己就陷入了一场幻觉，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睡觉吧，不等了，堇子心如死灰。
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去医院看一趟，精神科也好心理科什么的也罢，总之，现在先洗澡睡觉。
“……唔。”
堇子试着起身，可发现内心的酸楚蚀尽了全身所有力气，站都站不起来。
“呵。”
堇子悲凉地哑笑。
算了，就这么躺在地上睡吧。
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说不定梦里睡去，反而能回到现实。
就这么——
“砰砰砰！”
有人在使劲敲门。
“堇子！堇子！”
紫的声音！
堇子浑身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腾地站起两步踏到门前，打开门，紫就站在那里。
“你死哪儿去了！”
堇子顾不得擦脸上的泪和鼻涕，急不可耐地吼了出来，但紫顾不得理会这些，单刀直入向堇子发出命令：
“跟我走！”
啊？
堇子这才注意到紫的表情很不寻常。
“去哪儿？”
“你先跟我来再说，我需要你帮我验证一件事。”
“啊，哦。”
午夜十二点被刚认识一天的人拽出家门，堇子有点慌。
“紫，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我知道了，我不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那到底……”
“我是来救你的，堇子！”
发表于 2022-11-17 00: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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