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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4 0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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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弯弯长长的小路的尽头,森林的脏腑,存在着一个未曾存在的洋馆。
 
 爱丽丝站在一大片光秃秃的土地前——没有洋馆,没有守门人,也没有身着粉红睡衣、容姿端丽的妖怪。她数不清近期内自己是第多少次来到这里。她看着地图反复比对洋馆的位置,最终得以确信绝非自己的方向感出了差错。她手中是对方临走前留给她的曾开得极美的罂粟,而如今只能用凋零和了无生气这样的字眼去形容它已逝的风姿。
 
 她曾询问过许许多多的魔界人——包括梦子和神绮大人,询问那个曾来魔界大肆破坏的妖怪留下的痕迹,不过得到的答复无一不是令人失望的。她们都说未曾见过这样的妖怪,甚至从没听说过名为“梦幻馆”的洋馆,寄居着那对年幼姐妹的梦幻世界也并不存在。
 
 “爱丽丝小姐,这该不会是您的梦境吧?”梦子如此向她询问道,带着一贯恭谨的腔调。
 
 “梦境……不,但她倒有可能是梦境的妖怪哩。”
 
 “梦境的妖怪,”梦子嚅喏着,“难道是貘吗?”
 
 她沉默地摇头。直到幽香消失她仍不了解那妖怪的性质,但她却深知幽香不是“食梦貘”那般具体的妖怪。她也不曾想过一个妖怪是否可以像魔法研究者那样同时具备多元化的性质,幽香便只是幽香罢了。
 
 后来她只得万分沮丧地拖着步伐回到自己的书房——她甚至还不知道对方所说的赌约的内容以及对方所押下的赌注——推开房门,安静摆在自己视线正中央的正是那本名为Grimoire的魔导书。枯萎的罂粟屏息着、以一种神圣的姿态躺在上面。
 
 那是仅存的梦的碎片。
 
 
 
 
 
 那之后零零散散地过了段日子,并没有特别值得述说的新鲜事——包括她再未与风见见面、或者听闻任何关于对方的消息。这多少也在情理之中,原本她所居住的便是没人乐意光顾的洋馆,若有谁特意为她带来有关花妖的事情反倒会令她不安。一切一如往常——她没有制作新的人偶,Grimoire依然是那安睡着的未知怪物。
 
 唯独展现出明显变化的只有气候,它比她最初将风见带回家的那一日又不知冷上多少,终于呼吸时也会凝结出白汽。不久她在某天醒来后无意识地向窗外望去,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正昭示今年的初雪已于夜晚时分无声地造访。她用左手手心用力揉了揉冻僵了的手背,连被操纵着的几个人偶的举动也变得略微迟缓起来。
 
 结束起床后繁琐的打理工作,她没有立刻开始当天的阅读,而是决定去人里采买一些过冬所需的物资。这对她而言并非特别必要,但却是她自还是人类时便一直延续至今的习惯。
 
 积雪使道路比平日更为难行,到达人类居住的村落时已是午后时分。雪自清晨起便不再下了,阳光充沛得有些异常——仿佛临近的并非是严酷的寒冬,而是预示着春天即将到来一般。她沿着村中已被清扫出来却仍有些湿滑的小径谨慎地走着,周围传来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偶尔经过她身畔的村人并未同她寒暄,他们中大多是投来惊诧的一瞥、剩余的则只是象征性地向她点点头。
 
 事实上她与除了几个特定店家外的村民都并不熟识。并非他们其中的一员也是原因之一,另外的一点是自她身上散发出的与这个村庄截然不同的氛围。无论是她凯尔特式的容貌亦或是都市人的气质都令她难以融入,与这个被遗忘在时间中、泛着被历史侵蚀般的古旧的灰黄色调的村落相比,她有着太过鲜亮的颜色。
 
 “那边那位金发的小姐。”
 
 正当她深陷于这份因隔阂感而形成的安宁时,自她身旁传来一道格外苍老的声音。由于这里从未有人主动同她搭话,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对方呼唤的对象正是自己。待她意识到自己正是这里唯一一个金发的人后,便有些迟疑地转动视线搜寻声音的源头。单调晦暗的光景掠过她有如玻璃珠般的蓝眸,最终定格在身旁一栋房屋的门口——一位年老的女性正坐在门前的木椅上,铺着粗毛线织成的毯子的膝头放着一把与其格格不入的阳伞。
 
 她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以示确认,对方面带微笑地冲她点点头,脸上的褶皱因那笑容而显得愈发深刻。
 
 靴底与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她看着这个自己没有任何印象的老者——虽说是老者,也毕竟是人类,论年龄或许她还要更为年长——颇有些困惑地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抱歉,也不是什么大事。被陌生人这样打断行路,很困扰吧?”老者满怀歉意地说着。她摇摇头示意对方无须在意,于是便听对方顿了顿、继续道,“因为之前也见您向花田的方向前去了,所以忍不住多嘴打听一句。住在那里的妖怪小姐,现在仍住在那里吗?”
 
 “花田……”她将关键字重复一遍,发觉对方是在向她打听风见的事情——至少说到住在花田的妖怪她只能作此结论。不过同她认知中的人们对于风见的态度不同,没有因畏惧而衍生出的反感或缄默,老者的口吻明显对那个花的妖怪饱含敬重。“是在说风见幽香?”
 
 “名字我是不太清楚……”对方眯起双眼,对着远方的天空露出怀念的表情,“不过印象中是撑着阳伞、穿着红色格子裙的优雅的妖怪小姐呢。”
 
 她脑中浮现出妖怪一成不变地样貌——也许只因为这段时间对于一个妖怪来说太过短暂,无数细微的变化便被理所应当地忽视了——就像人们总是难以察觉一座山或一块岩石的变化。而人类却并非如此,仅仅是几年的光阴就足以使他们与先前截然不同。她再次细细打量着那对于风见有着过于理性评价的老者,最终目光沉落在那柄阳伞上。
 
 “啊啊,这个吗。”对方顺着她的视线垂下头,用衰老的、干巴巴的手捏了捏阳伞的伞柄,“这是妖怪小姐留在我这里的东西。”
 
 果然如此。是因为曾经的拥有者是妖怪吗——她暗忖——那像是有着数十年寿命、也许比村里半数以上的人都要年长的阳伞崭新得像一个近日才完工的杰作。伞面如质地上好的丝绸般光洁,而在太阳的照耀下原本只是一片纯白的色泽中竟透露出一种难以察觉的、浅淡的月白色。
 
 “那么,您是希望我代您将这把伞归还给风见吗?”
 
 “不,再怎么说也不能麻烦您到这种程度。只要确定她仍在那里,我就安心了。”对方让身体重心完全倚仗在椅背上,在谈话交接的夹缝间,布满时间留下的疤痕的木椅发出令人不安的低鸣。接着,就在她游移着是否该就此离开时,对方有些突兀地开口询问道:“不过,若您能抽出少许时间的话,可否听听那件关于那位妖怪小姐的小轶事呢?”
 
 她为这个提议暗自吃惊。打探别人的私事及经历绝非她的兴趣所向,甚至大多数时间她对此根本好不关心。然而这次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当即回绝,尽管她着实在头脑中经历了一番没人能够想见的斗争。那份在某些必要的社交过程中显得格外致命的漠不关心显然没有在此时起到任何作用——或许是受了风见、或者说梦境的过于深切的影响。风见也提起过自己对于她的这份执着和热忱过于异常,然而在她真正料到时已经不自控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请务必讲给我听。”——她猜她之后也许会后悔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然而这个预判倒是最终没能如她所愿。
 
 
 如今想来那的确是个简单至极的故事:起承转合一应俱全,却不具备最基本的悬念——那是但凡人类与妖怪相遇都有可能遭遇的经历。遗落下的阳伞是唯一称得上遗憾或说惊喜的要素。
 
 那时——是啊——是多少年前呢,那时年老的叙事者还有着乌亮的头发——它在两侧被编成齐整的三股辫,手脚敏捷。她在这个村落出生,并遵循大人们说的那样对于村庄便是整个世界深信不疑——环绕着它的森林是世界的边境线,人类踏入便会被那神秘的黑暗吞噬。未知的妖异是村中人们永远的谈资,包括森林中栖息的兽型的妖魔、及更远处花田中的可怖首领。
 
 那一年适逢旱灾,连续几个月没有一滴雨水降下。田地里几乎是寸草不生,曾经攀附在石壁上的生机勃勃的绿色植被也变得枯黄易碎。她缩在墙根下偷听大人们忧心忡忡地谈起越来越少的储蓄水量——常用的几口井几近干涸,原本汩汩奔水的溪水消瘦成不足她手腕粗细的浊流——别说是灌溉田地,这些水连村民的基本需求都难以满足。只言片语中透露出一些诸如“如果去往森林寻找水源或许还有办法”“去了那种地方真的还有回来的可能吗”的残破的信息,最终讨论在激昂的情绪下演变为难以入耳的争吵。
 
 她缓缓直起身、活动因血液不畅而变得酥麻的大腿,接着轻手轻脚地向村子边缘跑去。显然前往森林是件没人愿意做的苦差事,可就此僵持不下便与坐以待毙无异。即便她没什么体力活可做,至少也能提前潜入森林为他们打探水源的具体位置。
 
 于是她尽可能躲避着村人的目光潜入森林,并沿着狭窄而晦暗的道路向深处行去。
 
 事实上这并非她头一回进入森林,脑中遗落下来的大人们的劝诫反倒激发了她闯越那边境线的好奇心。她听闻那尽头有个任谁也没见过的、盛开着向日葵花田——尽管她不太理解既然从没有人进入过森林、这种谣传又从何而来。然而先前她也无非是浅尝辄止,森林更深处总有种令人不安的躁动气息——不过她这次没有选择的权利。
 
 越是向深处走去,那种躁动便越是强烈。她逐渐察觉到树木的异样——那些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虚弱得不像话,空气中没有森林特有的潮湿与阴冷,反倒变得比在村中时更加干燥难耐。不知又走了多久,她几乎以为自己连回去的路都难以寻觅时,终于在心中感到有些后悔。
 
 然而就在这时,她遭遇了“它”。
 
 尽管时间会轻而易举地将记忆模糊至难以辨认或擅自为其添加一些不切实际的注脚,但惟独有关“它”的记忆,她是有着十足自信的。那并不是个易于描述的生物——焦黑却并未腐朽的胴体、不足一米的身形、嘶哑怪异的悲鸣,还有——在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已为时过晚——敏捷得惊人的速度。她还不曾反应过来那便是大人们口耳相传的“妖怪”,便感到对方过长的指甲已嵌入她的肩膀,带来一阵她从未经历过的尖锐疼痛。接下来那只畸形的手臂触碰到她的脖颈,干燥而粗糙的触感,力气大得仿佛随时会将她的脖子扭断——她甚至连尖叫都无法发出。
 
 但死亡并未如期而至——造访的反而是个比死亡更加难以料想的过客。面前的妖异忽然被以极强的力道向斜侧掼出、并重重地撞击到一棵有着坚实躯干的古木上。它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哀嚎,不知是失去意识还是折断了手脚,伏在地上无声地抽搐。
 
 似乎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对方活动着刚刚击打过那妖异的拳头,最终将五指舒展垂回体侧,随后以一种不经意间瞟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子般的眼神俯视着她。葱郁的、如某种伞形目植物般的绿发长至腰际,眼睛的颜色像极了某种稀罕的花朵——只可惜她在这方面知识并不丰厚,无法做出最恰如其分的形容。
 
 她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甚至比刚刚面对那黑色的妖异时更觉得恐惧。直到对方甩动长发弯下腰——她模糊地辨识出对方嘴角那抹隐秘的微笑——并把撑开的白色阳伞塞入她的手中。
 
 “替我保管一下。”妖怪说,“接下来是不太适合小鬼看的东西,马上就会结束了。”
 
 她哆嗦着举着白色阳伞,遵循妖怪的意愿令其遮挡住视线。紧接着由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并逐渐飘来阵阵腐臭的味道。仅仅是听着这个声音都令人想要呕吐——那是骨头被弯折随后彻底被粉碎、是血液随着什么东西的撕裂喷溅而出、一个异于人类的存在在濒死时发出的声音。
 
 就在那片纷杂的声音接近尾声时,自她背后又传来了另一阵骚动——那正是她所熟悉的村人们呼唤她名姓的声音。而正因为太过熟悉,在这非人所睹的光景中反倒像来自异世。她下意识地应和回去,但顾虑到那绿发的妖怪随即又噤了声。
 
 不过村民已经聚集到她的身后——是村里的几位年轻人,手中拿着平日农作用的工具充作武器——作势要保护她将她强行拉扯到身后。手上的阳伞在几人的拉扯中大幅度倾斜,她清晰地看见远处的那个绿发妖怪正站在原处,裙摆与手上沾满了污黑粘稠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已经听不到那些村民都在叫嚷着什么,或许他们正在试图将干旱的罪名归结到那位并不常见的妖怪头上,而她却也没有想到为对方辩解,只是愣怔着拿着阳伞躲在由村民形成的壁垒后。
 
 妖怪并未对人们的虚张声势做出回应,只是蓦地抬起了与衣物同样被乌血染指的右臂,手指缓缓蜷起、最终紧握成拳。嘈杂声放佛是被这一举干脆利落地捏碎,当即消隐无踪。记忆中是男人们因吞咽唾液而上下滚动的喉结,顺着颈线滑落的冷汗,与通过握紧农具抑制颤抖的双手。
 
 对方缓缓地转动脚尖向下发力,让歪倒于脚下的、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妖怪发出最后的悲鸣声。
 
 伴随着某种物体碎裂的尾音,雨珠自天空中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
 
 人们的注意力立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恩泽所吸引,他们惊呼——然后是欢呼,挥动手臂并把双手拢成碗装捧接雨水,一片混乱的狂欢。她这才想起阳伞的事情,可当她穿越人们晃动的肢体和危险地摆动着的锄头镰刀寻找阳伞的主人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垂下了重重雨幕的深林中。
 
 
 “这之后我嫁到了别的村庄,但是只有这把伞一直保存着。直到几年前我才又重新回到这里,可惜家人都已不在了。脚也无法行路、甚至连我本人都不久于人世,若不是隔壁的那位——啊,抱歉,扯远了吗。但是毕竟那也是妖怪的居所,也不能拜托其他村人将阳伞返还给对方。但是我听说,偶尔——只是偶尔的,那位妖怪小姐也会到人里来呢。所以我就尽我可能的在这里等待着她,仅此而已。”
 
 
 “如果有可能的话,真想亲自把伞交还给她。然后就那时候的事情,亲口对她说声‘谢谢’啊。”
 
 
 老者因回忆的渲染而显得整个人都变得熠熠生辉,很难想象对方竟是个即将被带去彼岸的人。但故事仍是在一声苍凉的叹息中结束——也许这正代表对方自己亦很清楚这终将是个未竟的心愿。
 
 她咬着嘴唇沉默着,过了良久才尽可能地用冷酷的口吻说道:“这件事,我想……您或许还是放弃比较好。”
 
 对方的神情中是显而易见的困惑。这不难理解,在当事人眼中这无疑是某个过路的妖怪为了拯救一个人类少女挺身而出的佳话,同时还抱有人们津津乐道的缺憾美。然而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却是个由数个巧合堆叠而成的毫无蕴意的故事。
 
 从老者的描述中不难发现当时的村子陷入了怎样的困境,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最初对方所遭遇的妖怪。无数文献中都曾记载过它独特的样貌及特征,它正是那种名为“魃”的妖怪。是它的盘踞使得村子不再降雨、井水干涸、土地龟裂、作物枯萎,而它躲藏在森林中也许也正是为捕食那些因寻找水源而被迫进入森林的人而设下的陷阱。
 
 对于那个妖怪而言,最不幸的便是受到影响的绝不只有村中的田地,甚至还有不远处太阳花田的向日葵。毁坏对方所执着的那份自然均衡是花妖出手的唯一理由。她很难想象,若当时袭击这位叙事者的是一个与风见利害毫无关联的过路妖怪,对方是会选择熟视无睹还是反将那妖怪的猎物纳入囊中——以她所了解的幽香的性格,或许多半是前者罢。被那个妖怪所杀伐的远比因她而得救的人的数目要多得多。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不过还请忘掉那个妖怪的事吧。”她谨慎地选择着措辞,“风见她……也许……不是您所想的那种‘良善’的妖怪。”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出言劝诫,成为一名饶舌的好事者并不符合她的处事美学。也许是因为面对这样至死都是普通人的叙事者,记忆中勉强残留的人类的部分唤起了那星星点点该称为同情的不合时宜且居高临下的情感,令她变得不同以往。
 
 结果却见对方笑了起来:“那种事……并不重要啊。”
 
 她语塞。
 
 “妖怪小姐的事,我大概一生也不会理解吧。但是啊……”
 
 但是,只有自己曾被对方救过的这个是事实。她参透了对方躲藏在含混不清的句末中的话语,沉默下来。
 
 那个人或许早就清楚,毕竟当人类穷尽了大半生去维系某份记忆,其中某些隐晦的部分总会在不间断的思索中不言自明。眼前的老者包容的笑容究竟是愚蠢亦或是睿智她无从知晓,只是——没错,那种事并不重要。
 
 “但是,您又为什么要向我讲述这件事呢?”
 
 “我虽然不清楚您和那位妖怪小姐的关系,”或许是映在雪地上的日光太过耀眼,老者缓缓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但是您看起来,不是对她相当在意吗?”
 
 无可否认。那是份连外人都能看到端倪的执着,对一个陌生人矫情地做出辩白已毫无意义。
 
 “不过,和您谈过后我的有些想法也改变了。”对方重新注视着她,目光中有种令人神往的谦和与虔诚,“曾经我觉得,如果我直到最后都没能等到妖怪小姐造访人里,那么我就把这对方唯一留下的东西当做一个秘密,带到彼岸去。但是我现在不打算这样做了……所以人偶使小姐,如果哪天死亡真的不期而至,那个时候就……”
 
 
 她在森林中飞快地奔跑着,不时用未加保护的手掌扶住粗糙的树干以防脚底打滑而摔倒,冬日冷冽的空气如加工精良的锋利刀片滑过她的脸颊、灌进她的口中,令她清晰地感到阵阵并不足以绊住她脚步的疼痛。记忆中她从未如此奔跑过——在森林中的生活并不意味着她需要学会攀爬岩石或在高耸的树木间跳上跳下,抑或是出于生存需要追在某些健步如飞的野兽后四处奔走——只是她感到此时唯有这样做才能够让她的心脏在更剧烈的跳动中获得安宁。
 
 她想起了老者最后的嘱托,若对方死去——“那个时候就请务必带我将这把伞交换给妖怪小姐。”她没有细想蕴含在其中的特殊意义,但是自与老人的谈话间突然闪现的念头与决心令她心慌,那是自遭遇风见前从未有过的想法。谈话间她向更远的地方望去,零星种植在村口的向日葵已经临近花期的终末,垂头丧气地凋零着。
 
 随后她在没有完成预先采买计划的情况下先行告辞,迈出村子的同时不由得地奔跑起来。
 
 执着的事与并不重要的事,渴望的事与不甚明了的事——这该是赌局还是诘问?然而无论是下注亦或是回答,实际上得出结论的只有她本人。这是一个最终被抛回给她的论题。
 
 推开自己洋馆的大门,她倚着墙壁平定急促的呼吸。待小腿不再因紧张与先前剧烈的活动而颤抖后她将被右臂夹着的魔法书转而用双手握住,尽量步履平稳地向书房走去——实际上却有些跌跌撞撞。她在书桌前站定,原本该被毕恭毕敬放置在桌上的魔导书由于那没能控制良好的力道重重地摔到上面,牛皮制成的捆书带上镶嵌的镀银纽扣与桌面发出带有金属质感的冰冷磕碰声。
 
 “如果你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有些匣子还是不要轻易打开的好。”妖怪的声音在不恰当的时机响起。
 
 她伸出先前在归家时被擦出不少伤痕的双手,以一种格外灵巧的方式飞快地拆解开捆书带。“想要寻觅你的天堂,好奇的人啊,你将历经悲伤④。”她用不符合她风格的粗暴手法将Grimoire的扉页打开,那一瞬间书页仿佛是受到了一阵无形狂风的鼓舞,不由她控制地飞速翻动起来。
 
 
 一朵风干的、扁平的鲜红花朵自书页间飘落,书中封存着它最初的姿态。那可是龙萨的玫瑰、特兰斯特罗默的风之花?——不,那是荷马的罂粟。是哪位歌者曾提过的那玩弄记忆的小把戏——毒芹与忘忧草,若你想重新关合记忆的匣子,请切勿忘记这永恒的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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