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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非东方已完结】【初音同人】《限界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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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5 01: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岂可肖 于 2013-12-15 22:35 编辑

已完结的旧作。很早看到版规里说过不禁东方以外题材的时候就想过在这边也发一次。
最近的时间有热心朋友回复中提到触动了她内心过去经历的事,然后又把这茬想起来了。……因为实际上也算是取材自自己高中的经历的作品,果然还是希望能有更多人能来认真地看认真地评价。
绝对不是因为想刷分哦倪萌一定要相信我
背景……嗯……初音以及V家人物应该不用多介绍了吧……其实以别人评论过说我“削弱了原本的角色设定”的话把里面的出场人物全部看作原创人物都可以。另外借鉴了一个冷门GALGAME《SANARARA》里“愿望系统”设定,不过不是很复杂的东西而且在正文中也会有详细解释,即使没玩过原作应该也能理解。
全篇共计10章15W字左右。

虽然可能会有点长,但并不是会铺得很大的故事……毕竟整个长度只有七天,全篇正式出场人物也只有主角、初音和KAITO三个。
日常系题材,抑郁系注意。

【为你带来了……一生一次的‘机会’……】
交接棒式的传递,终将被抹去的记忆,七日的期限。
——奇迹般的“愿望系统”
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却抓不住那小小的幸福。
这里没有战斗,没有玄幻,没有电子人生化人没有阴谋诡计没有三四角恋也没有让人热血沸腾的奋斗史……这只是两个笨蛋在不期而遇中,跌跌撞撞地互相拯救的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01: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成不变的街道和学校。
更加一成不变的早晨的人流,清一色的制服,怎么数都数不完的学生。
不同的东西,只有在这条缓缓流动的河流中间,呆呆立着的一个女生而已。
【……】
“生活”被拆成了两半。
一端是失传已久的“生”,另一半是了无生机的“活”。不变的日常今天也在同一条飘洒着绯红色落叶的上学路上行走。
长长的道路,我们每天都要走过的道路。
一天两趟。
一星期就是十四趟,一个月六十趟,一年七百三十次,一次五分钟的话,一星期是一小时多,一个月是……
“什么跟什么啊……”
这样的日子已经不知持续了几个世纪。偶尔抬头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道路两边的鲜艳一直延伸到尽头的校门。
【…………】
很快行道树上的叶子就会落尽,然后我在这里走的时候脚下会踩着积雪。接着新叶会从枝桠上长出来,这条路变得格外阴凉,接着秋风无情地将他们吹红,景色又回归如此。再接着……
再接着,我又会像现在这样,听着脚下枯叶“吱嘎吱嘎”的声音上学。树叶们拥有每年变化一次的特权,而过着这种磐石般亘古不变生活的我……连享受那种幸福的机会都没有。
上学,放学,休假,之后又是上学。就像依靠惯性活着一样,重复着单调的死循环。
这样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吗……?
而忍受着如此单调的我,已经比任何人都坚强了吗?或者,还是比谁都要软弱呢……?
“不……这样就很好了”
我并不是讨厌学园生活的不良学生。说起来,上次开学典礼还被要求在礼堂里……嘛,算了,那种无聊的事情不说也罢,学校……但说起来的话,也并不讨厌。
朋友不多,但遇到困难的时候总能找到人帮忙,也作为集体活动的参与者活跃在社团里。没有大的担心,也没有……所以过着这样的生活就很知足了。
但就是那样伫立在路中央的女生,突然打破了那副我看惯了的日常,让人略微有些意外。
【……?】
娇小纤细的背影,一米六左右吧,穿着和我们一样的校服,正背对着学生们走来的方向,双手在前提着包。长到有些夸张的双马尾一直拖到膝盖,但至于最最引人注意的——当然是那翡翠色的发色了。奇怪的是即使是如此显眼的女孩立在路中间,也没有过往的人看她一眼。学生们像往常一样靠着路边走,甚至都没有谁需要避让她。
……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其实。
每天走着同一条路,度过相同的时间。生活……首先你会接受它,融入它,然后自然而然地厌倦它。等到懒得厌倦的时候,就会像这些恒温冷血动物一样,漠不关心地瞟一眼没见过的女孩,默念一句“新来的么?”然后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继续往前走。
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然而我还是向路中间走了,因而更接近了一些,不是因为我心血来潮,只是为了超过前面的人而已。
注意到的时候,女孩离我只有几步之遥,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呜……唔嗯……】
清秀的面容,美丽到摄人心魄的墨绿色双瞳,如果能够面对着人流的话,一定会有大批的男生驻足观望的吧。遗憾的是她只留给了人们背影,而令人悄然心动的脸颊上正写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果然是新生吗?这个时候的话,转校生?我悄悄地停下来,静静地凝视她那副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哭出来的模样。
【呜……】
时不时有细小的呜咽声从那边传过来,女孩的视线左右摇晃着,一会盯着路尽头的校门,一会又像在找什么一样望着川流的人群,那样子不由得让人想起与妈妈失散的孩子。
偶尔也会注意到这边,但我总是及时移开视线,因此也就没多停留,很快就看向别处。
(……没意思)
我可不是特意来这边看她出丑的,只有兴味索然地耸耸肩,准备离开——
【…你就在,这里吗?】
【嗯?】
【是如此安排的话……我存在于这里,一定……】
虽然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出的话,却因为声音实在太小差点淹没在噪杂的脚步声中。
【虽然,我不知道能做到什么,但是如果实现了的话……】她刷地抬起头,刚刚亮起来的眼神瞬间又暗淡下去。【或者,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不了解那些快乐的事情,悲伤的事情……】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面朝我,恐怕,是在对想象中的某个人传达吧。而且,看上去完全没有半点自信的样子,比起学生更像是被独自抛到陌生原野上的小羊——转校生很多时候也就是那样子没错了。即便如此——
【啊,……果然是太过任性了呢,呵呵呵……】
即使低着头,她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并发出很可怜的干笑,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一片落叶粘在头顶。真是的……同情地叹口气,这么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要怎么在这冰冷的世界上混下去啊?
不过,也就停留在“同情”这个阶段上了,她的事怎么样都好啦。
仅仅是两个无关的人偶然的交集而已——
【要往前走。】
【……哎?】
话刚说出我自己先吓了一跳,女孩自然不会注意不到立在身边突然冒出一句话的人,立刻把视线移了过来。不过我继续保持侧对着她的姿态,让我的话看上去完全都是自言自语——至少我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兴许是让人愉快的事情,或者相反。但如果不走上前去看看的话,就连那都得不到。】
在人群中突然开始自言自语,这在别人看来一定非常可笑吧。说起来,我会突然冒出一堆不知所以然的自我宣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
更何况明知道这些话会被身边不认识的女孩子听到。
【只为自己而活的人们,止步不前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不管怎样都不能停下脚步。】
【…………】
属于秋天的十月,那个天气开始转冷的季节,是把冬校服从衣柜里拿出来换上之后几天里发生的事。
素不相识的两个身影,伫立于滚滚人潮中的寂静二人。一个喃喃着不安的女孩,注视着做着奇怪自我宣言的男生。
也许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走了。】
低声念叨着拨开前额的落叶,我再次迈开向着学校的步子,没有想着招呼谁,身后……虽然迟疑了一阵,很快就多出了一个新的,小而急促的“吱嘎”踩踏落叶声。
夹杂在日常之中一直有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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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01:2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岂可肖 于 2013-12-15 01:30 编辑

Chapter 1:
一生一次的麻烦


16:42

“人生在世,永远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得已……又有多少人能够清爽的做自己呢。”
“或者,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呢。”
“失败是否就一定代表无能呢,眼泪是不是就一定代表懦弱呢。”
小说中失意的主角不停地向着虚无的存在发问,期待着谁给出答案。那大概是相当让人深思的场景吧……不过,这并不代表我的思绪就会这么被情节带着走。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开始,读这类书的时候意识仿佛很自然地分成两半,当其中一半禁不住要为故事动情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着的另一半总会及时把对方拉出来。
有一部分是因为对这些困扰着主角的问题,我能很明确地给出答案。
【切……有够无聊的……】
稍稍叹口气,心里念叨着“最近的小说匠们也热衷于炒起这些问题了啊——”之类的想法,合上书本准备从长椅上起来。倒不是觉得这种类型的探索总是好假——不过,再美味的佳肴总有吃腻的一天,更何况有那么多人在翻来覆去地炒。
抬头望见蓝天的时候,下午温软的阳光正不偏不倚地照在眼上。
“今天也是毫无必要地蓝着呢……”
本来是准备起来的,突然又变得没什么干劲想这么赖着了。反正……不,果然,要是我不主动出击的话那家伙说不定真会一下午都这么过了。这么想着,还是收起了书,转身对着身后不远处喊道:【喂,别躲了,出来吧!】
【…………】
【树后面那位说你呐,】我继续招呼道,【头发露出来了,头发。】
【……啊!】一声轻呼,有只手从那里伸了出来,把露出来的翠绿长发收了回去,依旧没有别的行动。喂,这家伙,都这样了还准备藏下去吗……无奈只能亲自上前,果然和预想的一样,树干后面躲着个双马尾的女孩,一只手握着自己的长发,水灵灵的双目正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情感,望着我这个方向的……虚空!?
【喂,你!】
顺便一提,这副样子好像有些眼熟。【——呜哇!】她仿佛突然惊醒似的,瞬间跳开了一步,之后又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察觉到我在向她搭话这件事,比它本身还要新奇好多倍一样。【你——你,你你你刚刚是在叫叫叫我?……啊!】她才怯生生地冒出一句,又自知失言一般捂住了嘴,【抱歉!呃,那个是……请,请问您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
【喂,我说,冷静点……】
出于善意我向这头受惊的小兽迈出了一步,然而她却像见到了天敌一样飞快地后跳一段,两人间的距离更长了。【啊,不是不是!我……是……那个……】女孩试着踏回去一步,但每当我做出什么动作,这家伙又像触电一样跳回去了,只有那断断续续不知所言的对话还在继续。
(嗯……超级害羞的类型?)
很有意思!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嗯,没有敌情,这地方还和往常一样宁静无人,前面不久就是……虽说那副样子难堪到不行,不过即使这样还是和我来搭话的话,大概确实有什么事吧。带着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态度,我主动向她跨出一大步。
【…呜哇!请,…别那样做……】
【嗯~?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我故意做出侧着耳朵的样子,顺势再往前走了一段。
【请…请在那边……】
说话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埋了下去。如我所料,随着我的不断靠近,她保持着面朝我的样子小步后退着。然而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这种情况持续太久——“嘭”一声,她的背靠上了一堵墙壁。
【这样就逃不掉了哦?小妹妹~~~】
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面前一脸[哔——]笑容的男生靠近,女孩的身体顿时绷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不管那副模样多楚楚可怜都好,都无法阻止饿狼一步步靠近,最终到了咫尺之处,依旧是那种欣赏猎物的表情,用一只手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
很满意似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
…………
……
呃,很好,我承认那种场景只会发生在一些无聊的言情小说里,现实中这类事情总会更加符合常理一些,比如其实我向她走过去的时候没有带着流氓式的问候和微笑,虽然那家伙是这么被我设计了不错。
【……?】
或者,更加超乎小说的想象一些……?
【喂,怎么了?没事吧?】
【……】
【喂!】
我一个箭步上前,赶在这家伙顺着墙壁滑到地上之前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感觉不到半点气息……注意到的时候,她的整个身体都无力地瘫在我身上,刘海下隐约可见紧闭的双目中伸出的长长睫毛。
(……晕,晕过去了!!?)

*  *  *  *  *  *

这家伙的身体比预想的还要轻。
抱起来的时候仿佛怀里躺着一片羽毛,现在即使被这么靠着肩膀,也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顺便一提,现在我又回到了那个长椅上继续补我的小说,对于那个被我吓晕(?)的家伙则是让她保持坐姿靠在我的肩上。再顺便一提并不是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仅仅是因为椅子长度不够而已。
【嗯……】?
不过被人靠着总觉得有点么不自然,特别是那翠色的长发老是在翻页的时候夹到书页里。【喂,醒了吧?】轻轻动了动右肩提醒。
【……蛋炒饭……】
【哈?】
【……再,来一碗……】
这家伙晕过去的时候还在做梦?【不好意思,卖完了。】我试着和她对话。
【嗯……嗯】
察觉到异样,女孩终于缓缓张开了眼,见到的第一幕不是渴望的小吃店(?)而是与自己身体相贴的男孩在望着自己的时候,她居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下午好】
【嗯,好。】
正奇怪着她怎么还能一本正经地打招呼的时候,却看到她那墨绿色的瞳孔滴溜溜转了几圈,随即像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一样猛地从长椅上弹了起来,【呀——】地尖叫着让开了一段距离。我第一次知道仅仅凭那瘦弱的身躯居然也能作出如此超乎想像的瞬间机动,看来人类的潜力果然是深不可测啊。
……扯远了,原来只是没有“立刻”的特别反应而已。
【——你!你,你你你……】
【‘对我做了什么?’,是不是?】我干脆合上手中的书,注视着现在离我五六米远处女孩那副有趣的反应。她的脸此刻涨的和烧熟的番茄一样,听到我的话,像是找到救星似的点点头,但随即又猛地摇头说道:【不……不对啊!那个,为什么你会在那里!还和我靠的那么近……你,你到底是谁?】她的两条马尾长度几乎触及小腿,配合她突然拼命点头又摇头的动作,整一个让人看了好笑的拨浪鼓。
【啊?这个问题的话,好像有些难回答呢……】
【一,一定是故意的吧!?趁我休息的时候悄悄靠近,然,然后对我做这样的那样的事!要,要不是我即使醒来的话,肯定就已经得手了吧!?】
【……】对这家伙不顾前因后果的想象能力我表示由衷的佩服,【喂,我说,你冷静点……】
【你,你这么说,也是为了麻痹我,笼络我,以便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就像影片里那样!?或者说,难道说……已,已经得手了?呜哇啊……】她突然又换成一副沮丧的样子。【天哪……怎么会……】
【我靠你这家伙先给我闭嘴!!!!!!】
女孩看起来像是被我魄力十足的大吼震住了,一时间呆在那里。真是的……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那么多脑内补完,不过任由她这么暴走(?)下去的话,别说正常的对话进行不了,恐怕我这个救人的好心人变成图谋不轨的怪蜀藜也是迟早的事。【首先呢,我本来就在这里看书,是你先来找的我!】
【……】
【其次呢,是你一直躲在树后面不肯出来!我过去和你说话的时候,还假装没看见!】
【……哈。】她神情呆滞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之后我朝你走过来想说话的时候,你却一直往后退到墙上,之后还自顾自地晕过去了!最后只好把你安置过来,所以才会有刚才的样子!】
…………
……
【哈啊……我明白了,真是对不起……】
花了好大功夫总算是让这家伙平静下来,能好好地坐着听我说话了。
不过,代价是我得站着跟他交流,要是我硬挤到她身边去的话,恐怕又要像刚才那样尖叫着蹦开了吧。【嘛,怎么样都好,比起那些,初音……同学?】我试着拼出那个相当少见的姓氏,【既然特意来找我了,那肯定是有什么要事吧?】
【啊,是,是那样没错……哎,哎?】她首先回答着,又惊异地抬起头,【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嗯?哦,这是你的学生卡,之前从你的包里掉出来的,稍微看了一眼而已。】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刚刚捡到的卡片递过去,实在是说不上别致的塑料卡片,和银行卡什么的一起放在裤袋里根本就分不出来。尽管是如此司空见惯到烂大街的卡,初音的动作却像是接过什么珍宝一般,还一边用惊奇的眼光端详着一边念叨着什么。
(呜哇,居然连学生证都有……)
【?刚刚你有说什么吗?】
【啊?不,没,没什么。】懒得去吐槽那种掩饰,我转而开始翻着一本蓝色封皮的手册,这也是刚才从她的包里掉出来的东西。【比起这个,还是先把你找我要做的事情说了吧?】
【啊,啊……好的。】
草草地翻了一遍,内容似乎是分成了几个部分,每个章节的开头都用诸如“第二项”“第三项”之类的标志着。
【其实呢,嗯……是,是那个……呃,怎么说呢……?】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虽然是摸上去薄薄的册子,页数却像翻不完一样的多。先前有条有理的内容结束之后后面接上了些散乱的单句。我继续试着翻过了十几页,再后面就成了空白。
(呜,果然还是……嗯,嗯!)
【?】
【那,那个……其实是,我,我……】
【什么?】
【对,对你……啊不,是给你……】
望着面前刚刚恢复正常的女孩突然又结结巴巴面红耳赤地解释着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了某种不怎么妙的预感,更糟糕的是,这家伙一副窘相居然还似乎拼命忍耐着想要正视着我说话的样子,让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不是吧——发卡什么的虽然从来没想过,不过至少——
【给,给你带来了……】
【啊,不好意思,我还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所以……】
【带来了,那个……一生一次的……】


属于秋天的十月,这是个天气开始转冷的时节,是不得不开始踩着落叶上学的日子。
这样澄澈的青空下,有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伫立的身影,标志着不可思议物语的初始。


【……哈?】
【呃,虽然有些难解释……总之呢,就是这么回事。】
在那套断断续续的“表白前兆”(?)之后,她的表情就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说话的语调也恢复了正常。这家伙,故意这样想看我出洋相的吗……【就是说,你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强压住心中的不满,我尽量平静地向她问道。
【啊,嗯……就结果来说,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连当事人都这么没自信的东西怎么让人理解啊?】
虽说是“恢复正常”,不过也就是能保持着先前那种略显拘束的样子,低着脑袋和我对话而已。每个人都有相同不同的苦衷吧,看着她为难的样子我只能叹口气,也别期望的太多了。【好了……至少,先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会听着的。】
【嗯,谢谢……】
【我可不觉得你有什么应该道谢的。或者,还是由我来提问?】
直觉告诉我要是全都交给眼前这个看上去一脸交际困难相的家伙,十有八九又要变成之前的情况了。【那么我想先确定一些事……首先,我既没有中什么大奖,也不是什么活动里被选中的幸运儿,是不是?】
【哎?这种问题……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至少通过她的反应我明白了一些事,比如说推销工作是绝不会找她这种没半点魄力的类型来做的。
【那就问个有关你的问题好了,你刚刚说了‘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对吧?】
【嗯。】
【可是就如你看上去一样,既不特别也没有那种感觉什么的】说着我还绕着她走了几步,充其量也就那头发的长度和罕见的颜色引人注目一些吧。【为什么你自称有这种能力?】
【……那,那是,因为我是‘引导者’……】
【啊?】
从初音口中蹦出了新的情报,一下子听到个“navigater”,我还一时反应不过来。
【然后,虽然还有些疑问,但你的话应该就是这次的‘对象者’。】
……
听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些情况,大致是了解事情大概了。
首先,是有关这个所谓接力棒式的的愿望系统,由“引导人”来实现“对象者”的一个愿望,这是世上每个人都或早或晚会得到的机会。这个过程结束之后,上任“对象者”将接班成为下一任“引导人”,继续这无尽的循环。
与此相关的,“引导人”状态下的人似乎会处于存在感非常稀薄的状态,理由似乎是“为了防止客观因素影响程序的进行。”
【所以发现我在和你搭话才那么吃惊啊?】
【嗯,这也是一部分原因……】
【那,下一个问题,既然存在这么一个如此大规模的人类救济系统(?)的话,为什么我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听说过呢?】
【这个的话……呜,好像是在第三项……】初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回了那本笔记,看起来那似乎是某种说明,她找到相应的内容读了出来。
其次,“有关忘却”的一项里所说的内容是,系统交接完毕之后当事人会忘却相关的一切记忆,即使期间想要留下相关证据或向第三者传达也是不可能的,“请不要做无谓的努力”初音手里拿着的册子里,用印刷体一样规矩的字写着这样的话。
【这么理解的话倒的确是说得通……不对,还是有问题,比如说,以前应该已经有很多人实现了他们的愿望了吧?】自然的,里面难保会有一些过分的愿望参杂进去。【这么一说的话这个世界还在正常地运转到变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我说,是不是我许个‘让《2X12》变成现实’的愿望的话,地球就真的会在一年之后轰隆一声玩儿完了?】(作者特注:因为动笔的时候还在11年所以……)
【那一类的愿望的话,好像是会不被受理的。】
【啥?】
最后是有关“限度”,考虑到对象者的愿望对现世可能造成的影响(真是个考虑周到的神明呢……嗯?),如果愿望被判定“明显荒唐”的话,就会不被受理的样子,而对象者也会因为自己的贪婪或者轻率永远地失去这个机会。不过反正最后都会忘掉的,也不会感到惋惜什么的吧。
但是列在一系列明了的规则里,这一条倒是出乎意料地表述得模糊不清。“明显荒唐”……如此描述的底限到底在何处?是不是只有诸如“给我一百亿亿円”这种事才会呢?
【……大致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
综合上述她所说的话,总而言之就是有一个实现我愿望的大好机会现在落到我面前来了。顺便,帮我完成这件事的似乎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很靠不住的家伙。此刻她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表情缓和了下来,带着期待地望着我。
对着这样的她,我说出了下面的话:
【那么,提供点证明如何?】
【……哎?】
【我是说证据啊,证据,既然信誓旦旦地说了这么多,总拿得出些站得住脚的事实依据吧?】
【怎,怎么,难道说,还不肯相信我吗?】
一般人突然被灌输这么大堆天方夜谭一样的东西,首先产生怀疑才是正常反应吧喂!【虽然是听你介绍了那么多,但并不代表我就会相信你啊?如果拿不出点证据的话……这个时候了,我有些事要做,恕我难以奉陪这无聊的游戏。】说完我转过身作出要走的样子,身后的初音迟疑了一刻,然后如预料一般发出了焦急的呼喊:
【请,请等一下!我,我可以证明!】
【嗯。】我转回来作为回应,【那么你打算证明哪个?怎么做?】
【呃,嗯……比如‘引导人’……】
想起来了,之前似乎听她说过,“引导人”期间似乎存在感会变得极其稀薄的样子,在实际生活中大概就是非~常不容易会被人注意到。当然了,“对象者”除外。【你怎么证明?】
【那么,嗯……比如说,你现在能清楚地听到我注意到我,对吧?】
对她的这句提问我回以最诚挚的侧目。
【呃……】
【我说啊……】
【啊,嗯?】
【我可以走了吗?】环顾着天色我说道,时间差不多到傍晚时分,说起来今天本来打算补充下食材来着。
故意装出一副厌烦的表情,我侧身做出要离开的姿态。其实仅仅是一时兴起想激激这个傻呼呼的家伙的,在这个人不算少的公园里,看着她急的面红耳赤慌作一团实在是很有趣的的事情。
【啊!那个……那个,那就!】
然后我就看见一个灯泡“啪!”地在初音头上碎了,然后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的她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了我面前,抓住了我的手。
…………
然后……我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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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01:27: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岂可肖 于 2013-12-15 01:30 编辑

Chapter 2:
清冷理想乡


17:25

【哦哦,运气不错——】
牛肉居然极其少见地在促销,喉头一咽,手一滑,平时根本不敢想象的量就进了我的购物篮。
(呜嗯~~~~~~~)
【蔬菜也不能少呢……】
虽说我是个纯种的肉食动物,但也不代表讨厌蔬菜,至少黄瓜什么的还是挺喜欢的。这么小声嘀咕着,一袋切好的黄瓜和青椒又进了我的篮子。
(……)
【……】
反常地又挑了一些芹菜和萝卜叶,已经有些超过预算了,但一转头又看到了没什么好印象的土豆。
(……这下子嫁不出去了……)
发泄一般拿了几个,迟疑了一阵,还是把一堆葱挑了一半进来。
(我可真是……)
牛肉是平时的六折,拿进来的黄瓜是340円,青椒比这稍微便宜些,接着是土豆,然后是额外加上的葱,然后……然后现在如果有谁能把跟在我后面这个一脸怨念的家伙买走的话,把身上的钱全贴上我都愿意!!!愿意!!!
【我说你啊——】
【哎……哎哎!?】
初音很明显是被我饱含了怒气的口气吓了一跳,表现出些许退缩。但只要我一离开,她就又像听话的小狗一样悄悄跟在我后面。
“而且还是那种双马尾……”
并且,像是故意让我听见一样自言自语着诅咒一样的东西。
(以后要怎么办……那……呃!)
这一次她的话被我用犀利的眼神噎了回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顾自己走向出口。果不其然,背后很快想起了“嗒嗒嗒”的脚步声。
原本想趁势说几句的,但看到她那副样子的时候突然又没了干劲。唉……虽然背后跟着个碎碎念是有点不舒服,不过就随她去吧。
说到底,变成这个样子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
天哪。


时间倒推20分钟——
【那就!】
当时的情况是,看见我一脸对她所说之事不感兴趣的模样,初音突然冒出个能让我信服她就是“引导人”的简单直接的方法,然后就突然上前握住了我的右手。
在大吃一惊的同时我深切地怀疑此举是否经过她的大脑,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立刻印证了这个结论。
【非——礼——啦——!】
近乎惨叫的声音,【喂,你!】我大惊失色,同时试图挣脱她的手腕。但在那之前,初音用几乎让我失去平衡的势头一把将我的右手拉了过去。
接着……紧紧贴在她一边胸口上。
【啊,哇啊啊!】
事情还没完——由于她这么一拉一扯,我试图往回靠的动作反而把自己朝她那边推了过去,而双脚还顽固地定在原地……结果就是我整个人都朝初音倒过去,把她瘦小的身躯完全压在了下面。
……好吧,已经不止是“非礼”了。(如果我说我才是受害者……会有人信吗?)
【……!!!】
反应过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右手边柔软的触感(咦),以及女孩子奇特的表情,【哇咧!】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而初音那边的话——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完全是惨叫了。


很好,我很清楚即使我说没动过什么非分之想也没人会信的,所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喂,你打算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我站在超市门口朝着仍在里面的初音喊道。
【……啊!】
比起那些,显然是这个正一溜小跑朝我过来的家伙一直跟着我的理由跟让人在意。只是我一直都没开口问,她也没有主动向我搭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沉浸于微妙的沉默。
…………
【嗯,那个,初音同学?】
【啊,在?】
【关于那个‘愿望’的事情……】
【嗯。】
【其实我是相信的,那样。】
说这话的时候我自顾自朝前走着,没有回头去看她的反应。背后的脚步声听上去停了一拍,随后传来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难,难道说,从一开始就相信了?】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啦。】
话是这么说,我确实对她察觉到这一点暗暗吃惊。【那为什么还要装出那副样子啊!还,还逼着我做出那种事……】说话声到后面就跟蚊子哼哼似的。拜托,谁也没强迫你好吧?再说我才是受害者好吧?(嘛,虽然是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
【因为很有趣。】我想了下给出答复。
【哈啊……】
不用看都能想到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了。
不过她猜到的“从一开始就相信”倒是事实没错。从开始翻阅那本蓝皮册子并得知其中内容开始,我就基本不再怀疑初音所说的“愿望系统”的真实性了。记载了详细规定的手册,谈不上有半点说服力却依然说明着的当事人,更重要的是我们俩素昧平生,如果说这只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的话,未免也准备的太过了点。至于之后的“事故”……好吧,我承认当中有我的缘故,不过即使发生了那样的骚动,周遭也没人看这边一眼,单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任何人信服了吧。
总而言之,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实现“愿望”的机会,似乎是真的到了我面前了。
【刚才那确实是我不对,在这里先道歉了,对不起。】
【……】
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异的是,我的潜意识居然没有对这种虚幻的事情产生抵触,这恐怕也是推动力之一。
【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就必须一路跟我到这吧?】
【哎?】
【我是指,你没有这个必要的说吧?】关于之前的“规定”,我自信记得绝不比她差。【期限是一个星期对吧?这段时间的话,我觉得应该是设计成让当事人考虑许什么愿望才对,不过这么一来……作为“引导者”的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跟在我身边的必要吗?】
【是,是吗?】
【不是吗?】
【……】
又是招牌式的沉默,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所以只能在脑海里想象初音的表情。
【我……给你添麻烦了……是吗?】
【没错,没意识到已经添了老大麻烦这件事的人只有你而已——托你的福,今天下午我本来可以舒舒服服看书的时间已经彻底报销了……还有,差点就赶上上下班的超市拥堵期也是你的缘故。】我目指着开始涌入各大商场的人流对她说,【不过倒不是因为这些我就在怪你,是你的方面……你也有要回去的地方吧?我接下来可要回家了哦?】
【……这样啊】
谈到“家”的时候,初音的声音明显变了个调,完全没有之前和我说话时那种紧张谨慎又有某种莫名的坚持的感觉了。【说起来你是转校生的说……反正是在同一个学校里的,把班级告诉我,一星期内如果我决定好了的话会来找你,这样可以吧?】
【就是说,要在这里分开了吗?】
【差不多吧,总之,我是相信你所说之事的,感谢你为我做的说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路口,我一边说着转过身去,用直视的目光注视着初音的墨绿色双瞳,传达出认真的讯息。
……为什么会急着要就此别过呢?
不知道,也没有去想过。不过,对方是个刚刚才认识的女孩,时间也已经是傍晚了,这个时候告别才是正常的打算对吧。有一种类似潜意识的感觉在驱使着我,不要和她有过多的交集。
……或者,是不是这家伙身上的什么东西触动了我,让我本能地产生了抵触呢?
【呐,就在这里分开吧?】
不管原因如何,我现在确确实实已经道出了告别的话语,只要她点个头,我们俩就将结束这次短暂的相会,然后在不知几天后的另一次会面后了结这一段故事,接下来我将成为下一任“引导者”,而她将忘记一切,再然后,我们俩都会回到往日的生活中。
再不会有第二次体会如此相逢的机会。
【我……】
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本因如此。
然而——
【……不行……】
然而,初音却拒绝了我的提案,她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垂着双辫的样子,用手绕着另一只手臂,用那副受伤小鹿般的神情诉说着无声的反抗。【为什么?】我理所当然惊讶地问道。【还有什么事没做吗?】
【倒也不是那样……】
并且,把故事硬生生地拉长。
【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
【即使回到家里,也只是……】
【……】
也只是像个幽灵一般的存在,不会受到父母温暖的问候吧。
我开始有些理解她一开始碰到我时的反应了。所谓“引导人”具有的特别属性,可能确实可以避免系统的进行不受客观因素影响,但不知是有意无意,它同时也把“引导人”放到了某种最特殊的境地,宛如身处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中。
——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被无视的,孤独的世界。
而今这种情况被强加在了初音身上。
【对不起……】
因为在相同的世界,所以更能感受到那样的痛楚。
但她和我是不同的。
对于习惯了与他人一同欢笑的初音来说,一下子被投到这种境地,肯定会恍然无所适从的吧。
但是我——
【抱歉……我没能考虑到你的感受。】
【……】
【很害怕吗?】
【……】
【……】
【这只手……是什么意思呢?】
初音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摇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靠近了她,把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按在她的头顶。【没什么。】我回答,同时悄悄稍微加大了些力度。
她微微眯着眼,没有像之前那样跳开。
如果是平日的街头,我们俩这副样子肯定很滑稽吧。
但是现在不一样,就如同之前所发生的,和初音有关的不论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去注意,只有我这个“对象者”能察觉到她消逝了些许不安的面容。
——真的是很可爱啊。
【好了,】我放开手,【时间也不早了,走吧。】
【唉,走?去哪儿?】
【当然是我家了!】
【你,你家?】初音看起来意料之外地诧异,【这样,真的好吗?】
【即使我说‘不好’你还是会跟过来的吧?】
听了我的话,她在那边不好意思地笑笑。……总觉得这家伙思维在某些方面相当迟钝的样子。手调皮地顺势滑过初音一边的长发,我又恢复刚才的朝向朝夕阳的方向走去,自然地,背后再次听话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谢谢。】
【嗯?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夕阳下行走的二人,重复着的简短对话。
【你……是个好人。】
【说什么哪?听着好像被你发了卡一样】
话是这么说,我却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用精神的步伐向前走着,背后的声音顿了一顿,然后响起了一阵轻笑,很快跟了上来。
……大概,她也是在用那种笑容面对着前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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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21:24:31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3:
痛い, 见たい, いったい, いない


~ Another View:Girl ~

【魔镜啊,魔镜……】
灯光昏暗的房间,怀有希望的少女,对着晶莹剔透的玻璃虔诚地祈祷着。
【住在魔镜里的妖精大人啊,如果您听得到我的话……】
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台词。
【就请现出您的面容,倾听我的述说……】
虽然,早已知道这是徒劳。
【然后,实现我的愿望……我希望……】
祈祷每次都是到这里就结束了。然后我就会回到现实来。
这里不是什么秘密的藏宝室,也没有能照出人内心的魔镜,我一直对着祈祷的只是病床边那扇窗玻璃而已,那里面隐约映出来的,也永远仅仅是我久病苍白的面容。
这也算是我无聊的病院生活中的自娱自乐吗……?
不,不是的,因为我自己很清楚,每次开始这简单的仪式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多么专注,就好象真的相信镜子里住着妖精一样。虽然每次都在说出愿望之前就停下来了。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
不对,其实我是知道的吧,总觉得有个声音在这么说,然而我的意识却总是在跳出来,一次次地把它压迫下去,一直到无法找到的角落。
……我这是在逃避吧。
然而,逃避着什么,我还是不清楚,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向这个仪式寻求暂时的安宁,期盼它能让内心得到平静。
【魔镜啊,魔镜……】
朝着虚无的镜子,和传说一样,描绘着将来的轮廓。
不是那个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了很多,最终变得畏缩不前的自己,而是那个勇往直前,能表现出真实心意的自己。
但是,不管进行多少次,那里映出的永远只是我因久病而苍白的面容。
………………
…………
……
然后,终于有一天——
【就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吧。】
妖精大人……真的现身了。


                                                               ~ Another View End ~

18:13

“呲啦~~~~~”
哼着小曲把切碎的菜叶扔进油锅,简单地翻炒了几下,同时留意着另一边煲汤的锅子是否火力过猛,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
【站的远一点……蔬菜水分多,油会溅到的。】
【啊,哦。】
至于初音,她从我把食材拎进厨房开始就一直站在我后面,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盯着我洗菜、切菜、架起汤锅把牛肉和其他东西倒进去。看见她往房门挪了挪,我放心地开始翻炒起来。
(in the past……cry,now that……mine~~)
吹着不知名的歌曲的调子,我往锅里加了盐和味精。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在我认真的做一些不需要安静的事情的时候,总会觉得有点音乐更好,然后十有八九会想到这一段不知名的曲子。新鲜菜叶烹饪的时间不用很长,很快我就单手把锅撑起来靠到碗上准备盛装,视线一飘却看到了点不妙的事情:汤锅已经在咕咕作响了。
【啊呀!那个,什么……初音,麻烦你赶快把那边的火关了——不对!是关小点!】
【啊?啊,好,好的!】
她慌忙前往灶台,青色长发飞舞起来,然后在经过我附近的时候一侧的头发尖就这么对着我炒完菜没关的火迎了上去。【呜哇!】我慌忙朝后面一靠,手上的锅差点没甩掉。紧接着听见了一声尖叫,初音的秀发总算免了被烤焦的命运,但她已经伸出去的手却不偏不倚地碰到了开关——拧到了最大的位置。
……
【你想把厨房炸掉吗?】
【…对,对不起……】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坐在餐桌前,舀起一勺汤尝味道,对面坐着垂头丧气的初音。【嘛算了……说起来也有我的责任。】说不定是歪打正着,肉汤的味道没有我印象里那么醇厚,却多了一份浓烈。【呐,你也试试?】我拿着没用过的汤匙问道,
【哎?可,可以吗?】
【说什么那?你也是吃饭的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地结果我手里的汤匙,送到嘴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口饮下了。几乎是立刻她的面上就显现出惊讶的神色,然后又换成了笑容。【哇……味道很浓,很好喝呢】这么评价道。
【是吗,这里面也有你的贡献哦】
初音的笑容又带上了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我还真留着点货色啊,像开点善意的玩笑什么的。不过以前没有经历过,现在竟然也觉得这样也不错。看着她的笑脸时心情都会不知不觉安宁下来。起码在两个小时之前,她不肯对我如此微笑的时候,我还在盘算着又一个独自度过的长夜。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我想要就此别过那时,刚碰面的时候她那种没来由的害羞,两人间的距离感就消逝了一大半。不久前还甚至不愿我靠的太近和她说话的女孩,现在却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还因为我的玩笑做着有趣的反应。说的直白一点,似乎两人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一样。
【那个,初音同学,我有个问题。】
【啊,嗯?】
【你……那个,不太擅长和人交往吗?】我比划着我们刚见面时发生的事,【那个,平时你也是那样,不敢和生人靠的近一点吗?还有那种说话方式和语气,我觉得……嗯,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有别的人提起过吗?】
【咦?会误会吗?什么误会?】
【呃——】这下自己倒是被问得一时语塞,【……算了,总之那是不是说,有点不擅交际……啊,不对,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咯?】
【……】
初音的样子像是有点失落,同时又在思考着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啊?】
【和人打交道什么的……当时只是一心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你理解,而且,连你是不是‘对象者’也没有确定……】她的手悄悄抚上了一边笔记本的封面,【毕竟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实话,我当时也是花了好多功夫才理解过来……所以想向你解释的时候,心里担心的要命……】
咳,结果搞了半天人家一点问题都没,自己才是最不正常的。说到底我是怎么想到那一方面去的……?
【嘛反正都过去了,快吃饭吧。】我抓起筷子,【饭菜都凉了。】
【哦,好。】
餐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夹过几片菜叶,和着肉汤闷闷地扒下几口饭,察觉到对面几乎一点动静都没有。注意到时,才发现初音拿着筷子发着呆,她面前的碗里只有一片菜叶,而饭基本就没动过。
……失策了。
【说吧,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现做。】
【唉?哇?】
初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嘛,材料还很充足,只要不是很珍奇的饭店大菜什么的,基本都能做出来。】结果,还是不知不觉就只考虑自己了……说起来味道浓厚的肉汤之类原本就不适合女孩子不是么。【啊,那个,不用麻烦了,这样就……】她说着拿起了一直没用的汤匙,舀起汤就要往嘴里送。
【——你想吃什么菜?鸡蛋,素菜,还有肉,哪个都行。】
我伸手制止了她,同时用气势逼人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对付这个别扭的家伙有时候就得强硬点,经验这么告诉我。
【……】
况且,让女孩子挨饿什么的,比我自己没饭吃还让人难为情。初音在我的注视下又呆了一会,【……炒,炒蛋……】然后有一个细若蝇翼的声音这么说道,【……可,可以的话放点葱……】
【哦,收到!】
…………
……
【呼哈~吃饱了~】
【那个,多谢款待……】
收拾完碗筷的两人坐在榻榻米上,面对着电视打发时间。在端出来炒蛋之后初音的吃饭速度明显加速了,不夸张地说比我都要快——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瞪着她把碗里的葱仔仔细细地跳出来解决掉的缘故,吃完了之后那只碗和洗过没什么两样。
好歹是解决了吃饭问题,不过……干嘛非得是炒蛋那种朴素的东西啊?
【因为可以放很多葱啊。】初音带着满足的表情回答说。
……我打赌她没听说过“本末倒置”这个词。
【没什么,你能喜欢那就好。】我试着招呼坐在不远处的初音。【流,这是我的名字。】
【流……】
她把头低下去了一会,然后仿佛很欣喜地笑了出来:【是很好的名字呢。】
【哈?】
【看上去似乎很朴素……但是仔细琢磨的话,其实是很有深意和内涵的名字呢……像是能感觉到大起大落,时间与世界的流逝一样……带有这样名字的人,一定也很厉害才对吧。】
她边说着边拿大眼睛望着我,我也睁大了眼睛回瞪她。这家伙绝对会成为著名的哲学家,这是我的结论。
【光就名字就能挖出那么多东西……咳,这也夸张了点吧?】我苦笑着摆手,顺带拿起遥控换掉了那个无趣的选秀节目,【而且,厉害什么的,说和我完全沾不上边才合适些。】
【不,不对,流的话,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没有了。】
【有,有的啊!】
这回初音又像做错事一样辩解着什么,【一个人住在外面,自己买菜烧饭处理起居……那个,能自己做料理的男生,现在真的不多了哦?】
这我倒承认,不过不想在吃饭上花过多钱的话,这不也是必需的技能么。
【而且,又那么独立,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主自己办好……】
【……】
【……流?】
【啊!没什么,话说回来,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么?】独立什么的,男生都该独立一些才对吧,都这个年纪了。【不,不是炫耀的意思……像我的话,就连这个都做不到……】她的声音说着又低下去了。
……真无聊。
电视里播放着的节目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我仰面朝天倒在地板上,侧目看着坐在不远处初音纤瘦的背影,两条长马尾现在被收拢在她的腿上。【长度先不论,说起来,还真是少见的发色呐……】至少我是从没见过这种的,【难道说,你的愿望就是让你的头发变成这样?】
【当然不是的说!】
她有些难堪地摆弄着辫子,【是天生的……其实,像这样被评论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我觉得这样子蛮好看的,也很有特点,女孩子都喜欢漂亮嘛,所以这么猜测了而已。】
【我的愿望可不是用在这种东西上……】我第一次看到她有些憋气,但很快又松下来了,【而且……实际上根本就没人看……】
(……?)
我刚想问些什么,她就把头转过去了。【比起我的事,还是考虑一下你的愿望吧。】
【没那么急嘛,不是还有一星期时间么。】
我满不在乎地说着,注意到初音的头似乎低了些下去。她看上去没在看电视,只是在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嘀咕着什么。
(是啊……还有一星期……)
一星期,啊。
从很早的时候,大概就是初音告诉我有关这个系统的事情开始,就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在心头缭绕。我不知道,即使有这么一个天降良机送到我面前,即使我根本没有对此产生半点怀疑,那种中大奖的兴奋和激动却一直都没涌上来。而平日那些慵懒和倦怠却悄悄地把势力扩展得更开。
说真的,这种感觉真讨厌。
【话是这么说,毕竟是关乎到一生一次的机会啊,留这么个期限也是让人好好考虑的咯。】然后像是为了把这种感觉强压下去,我朝她开了口。
【嗯,这么说……也对。】她答应着,不知什么时候,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生气好像又溜走了。
【难道,你是希望我尽快许愿吗?】
【……】
初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把头低得更下。
——作为“引导人”,会这么想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实现愿望,然后被莫名其妙地扔到这种郁闷无比的处境里,连向朋友倾诉的权利都被剥夺,能和她交流的,只有那个可能连见都没见过的“对象者”。那种孤寂,一定是难以承受的吧。
而如果是这家伙的话,绝对不会强人所难就这么说出来的。
虽然有些别扭,虽然看上去总是很被动,初音还是温柔而善良的,善良到总是考虑着别人的感受,而轮到她自己的时候……虽然会露出这么一副消沉的样子,还是强撑着一言不发。
……切,真是麻烦的家伙。
【嗯……?】
初音微微抬起头,又变成了眯着眼的表情,那样子很让人错以为手下抚摸的只是一只小猫。悄悄放在她头顶的手心传来了柔顺的触感,而我的眼睛却在看着别处。【这只手……】
【啊,别在意。】我回答,却没有把手拿开。
——或者,其实是我在被她推着走呢?
【那,不磨蹭了,我现在就来决定那个愿望好了。】
【哎?现在吗?】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
那么就顺着她所想,尽快解决这让人不快的交集好了。说到底,把她强拉到自己家里还一起吃饭之类,从一开始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她在分别时的表现也只是希望我能当场就把愿望决定,好让自己脱离那种境况吧。
这里从一开始就是我“一个人”的家,就算多了其他的人,也只会显得格格不入。
【其实,那个……你迟一点许愿,也好……】
【哈?】
【那个,我也有写些想搞清楚的事情……啊,等等!】
在她做着不明就里的解释的时候,我已经一把拿过了她口袋里的笔记本,【完成之后,你会忘记一切,然后我就会成为下一任‘引导者’对吧?那就先收下这个了。】
【那个,我说,等等啊!】
【有什么关系嘛!】我近乎粗暴地推开了她的手,同时开始思考些相关的内容。
回想着过去的事情,各种各样的希望,那些当时急需的东西,还有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之类的东西……去除那些“明显荒唐的”部分,然后和现实比较着。【反正都会忘掉的,怎么样都好啦。】
【不,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
答案渐渐清晰了,之前的那种感觉也是。那些纠缠的思维被我摆顺,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总之,只要把那些注意事项像对象者解释一遍就可以了吧?话说起来要怎么去找对象者?还有,为了实现愿望是不是要做点什么特别的事情?啊,那些暂且不论,不如先把我的愿望——】
然后我的话卡住了,我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呆在那里。
明明是如此美好的机会,面对着它,我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抖。
那理所当然地不是因为气愤激动,天气也没冷到那个地步,然而等我搜索着思想,想要找出说出自己的愿望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抵抗一片空白的大脑和发凉的脊椎。
我……竟然在……?
【唉,怎,怎么了吗?】见我突然发起呆,初音上前关切地问道。
【啊,没什么……】
我叹一口气,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答复。
【我……不需要什么愿望。】


~ Another View:Girl ~

“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吧”
仙女大人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当我回头的时候,她就站在我的床沿。
说是仙女大人也许不大合适,因为面前的女孩身上既没有神圣的光环,身上穿着的是哪里的校服,手里也没有拿着什么魔杖。不过我还是像童话里的主角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哎……?】地轻呼道。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可怜的孩子?】
我想我把剧本弄错了,仙女并不经常现出华贵的真身让人仰视,也有可能,她会化作风尘仆仆的路人,抑或穷苦的老太婆,在不经意间向你伸出橄榄枝。正当我用这种目光继续望着她的时候,她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请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会让人为难的。】
【哎?难道……不是住在镜子里的仙女大人吗?】
她笑的更欢了,然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我相信,她和我一样只是个普通人。【之前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来着,】女孩子带着和善的表情解释,【不过,能够实现你的愿望,这可是真的哟?】
【……嗯!】
我认真地点点头。
真的很奇妙,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相信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尽管童话早已不属于我这个年龄,又或者从来就没有真的企盼过传说中的仙女现身。然而现在她真的出现了,就站在我的身旁。
在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住着的房间,是为某些病人专设的单间病房,整幢建筑似乎处在医院的安静一角。之前察觉到她,正是医生对我做了例行检查,和妈妈在门外小声讨论的时候。我的病需要“静养”——这是他们说的。可即使是这种情况下,她还是靠近了我还和我说了许多话,就好象……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一样。
【唉,这的确是有些不方便啦,……其实应该不算吧,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如此顺利地和‘对象者’搭上话啊。】
对着我略带惊疑的眼神,女孩又掏出了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对着里面逐条向我介绍。
……
奇迹的愿望系统,交接棒般的制式,堪称完美的保障措施,以及——现在,轮到我了。换句话说,仿佛我长久以来的祈祷,得到了神的回应一般。
然而面前的女孩并不知晓我祈祷的始末。
【那,稍微考虑一下吧?没必要很急的,就像我刚才所说,有一星期的时间哦?】
【我知道了。】
即便这样的机会真的到来,即使仙女大人耐心地等着我的答复,我——
【……】
还是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

                                                    ~ Another View  End ~


【没有……愿望?】
【啊,是啊……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实际上对这个事实当时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然而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看了下初音,她显然比我本人还要吃惊。【那,那个……难道,真的什么愿望都没有吗?】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看到乞丐在拒绝路人的施舍——即使明知对方是出自善意。
【这个,我在说话之前已经仔细考虑过了。】
我已经仔细整理了现在的处境,所有的因素与欲求。【确实没有必须依靠那个愿望来实现的事情。】朋友不多但总能找到需要的人帮忙,生活亦没有什么不如意,即使是学习也……咳,不谈那个。【倒不如说,我现在过着的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吧。】
【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对了,男孩子,那个,一般都很喜欢打游戏吧?】初音大概是看到了电视机边的游戏机。【那,以后想要的游戏都能第一时间入手……比如像这样的,如何?】
【不好意思,喜欢是没错,但还不至于到抢初回限定的地步——我是忠于普通版的实惠党。
【那,衣服呢?像球鞋和时髦外套之类——】
【那种东西去买就好了吧?】
对初音所说的这些东西,我实在找不到必须动用“愿望”来实现的理由。
【那么虚幻一些的呢?啊,比如——】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一下,脸扑地红了,【比如……女朋友……之类的……】
【哈。】
我凑近初音的脸,用认真的眼神直视着她,【那么假设我这么使用这个愿望,之后忘记一切,按照约定对此毫不知情地得到了一个女朋友,一份美妙的恋情,不需要去努力和付出,更没有任何代价,就像被这个系统施舍了一样得到幸福。这种事情,以你的尊严……会接受吗?】
【这,这种事情……怎么会……】
初音明白我的意思,正如我所预料,惊讶和困扰交杂在她清秀的面庞上。【想要什么东西的话,去打工存钱,之后买来就好;想找到交往对象的话,去争取来的才是最好。这只是普通人的普通想法而已,与其被莫名其妙白送,明显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果实更香甜,不是么?】
【可是,普通人的话,不是都该有些想要的……】
【正因为是普通人,所以才只会祈求没有大风大浪的普通生活啊,就像现在这样……倒不如说,‘没有愿望’才是我最大的‘愿望’吧。】的确,有人企盼机会来改变生活的不如意,但那也是有“不如意”的情况,对于吃得饱穿的暖,既无大的忧患也鲜小的麻烦,不享受却也不厌恶地度着每一天的我而言却是毫无用处。
【真的,就没有……愿望吗?】
【就是这样了。的确,不论是忘却的事也好,交接制度,还有‘引导人’的特殊属性……这个系统的确是相当完美的样子。它唯一的缺陷,恐怕也就只有没考虑到我这样没有欲求的人吧。】
不特别喜欢也不讨厌,毫无变化地度过淡水般的每一天,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是这么认为的。
初音没有再问下去,她的目光停在我手上,那是我之前因为“想许愿”而从她那强抢来的“引导人”代代相传的凭证,记着这一切规则的蓝色小册子。【啊,喔。】我反应过来,【不过既然到我身上了么,工作,还是要完成的。那就随便来个简单的吧,嗯……‘明天的晚餐丰盛点’,这个看起来似乎不错?】
【……】
【之后就是我来做相同的工作……总之,赶快结束交替的程序,从这麻烦的状态里解放,忘掉一切,这也是你所期望的吧?】
我继续自顾自说着,初音仍然一言不发,只是头越来越低,青色秀发都触到了地板。【呐,所以,把许愿的程序告诉我吧,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式吗?】
【我……让你讨厌了,吗……?】
回答我的却是这样的低语。【哈?】我一时被搞蒙了。
【果然,因为有我在……很麻烦,吧?】
【呃,那啥,虽然不知道怎么的……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也是因为接受了工作,变成了这样的处境才不得不来找我的嘛。】突然转换话题,我只得凭直觉憋出些话来,【倒不是麻烦,嗯,只是我不擅长对付女生吧。虽然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带你来我家也完全是我的注意所以不必自责啊……大概就是这样吧。】编织着不成形的解释,却不知为了什么而辩解。
而她的发问却把我的伪装击成碎片。
【那么,为什么要着急许下愿望?】
【什——】
【流,不应该是没有愿望的人吗?】
【……】
我一时哑然。
当头一棒,如噩梦惊醒,之前在说话在做事的人,仿佛都成了自己以外的另一个谁。
并不是觉得麻烦,想赶人走,我并没有说违心话,最多只是因为生活突然被一个女孩闯入,略微有些不知所措而已。对于这不可思议却确实存在的“愿望系统”,我也是真心觉得应该好好珍惜。
然而笔记本封面的感触却确实传入手中,那是我之前为了“赶快结束这一切”而强夺来的。
【……】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瞬间的焦躁。
像是有谁,有另一个我在背后死命地推我,撕心裂肺地喊“不可以!”,就好像接受了它,长久以来构筑的东西就要完全崩塌一样。最终我妥协了,抢过了那本笔记,并从眼前抽了一个理由出来作为拒绝。
【你说的不错。】
我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把这些事情赶快了解了,对我们俩都好,仅此而已。】
【……不……】
初音又在低着头。即使声音很小,我还是听到了她的呢喃。【不……不对……】
【……?】
【不对,……这样,一点都不好。】
【有什么不好么?】我反问道,口气不由自主地硬起来。
初音是在为我好。
作为“引导人”希望自己的接班人能好好使用这一生一次的机会,我是知道的。但即使理性对此明白的清清楚楚,却有更多的焦躁从身体里冒出来,化作拒绝的言语。【这样这个程序就能继续,而你可以从这麻烦的状态解放,重新被大家认识到,哪里不好了?】
【可是,可是流又会怎么样?只要是人的话,一定会有想要实现的愿望的,虽然不知是什么……流的话,也一定是有的才对!】
【不是说了吗,我没有什么‘愿望’!】
粗暴地一挥手,初音立刻受惊后退了一段。此刻一副泫然欲泣样的女孩,却让我抑止不住地愤怒。
——自我主义。
——又傻又任性的家伙。
——随随便便就揣测起别人的心思,还自作主张地下了定论。
她的样子越楚楚可怜,我的火气就越大。【别随便就决定别人的感受!】胸中的烈焰似乎要冲天而起,将我全身吞噬。【我说的很清楚了,我没有需要实现的‘愿望’!如果你还坚持的话,那好,我就告诉你一个好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快把这场荒唐的闹剧结束掉!这也是你想要的吧,‘愿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就把这些当作‘愿望’,去实现就行了!】连生气的理由都不去考虑,我就这么大吼道。
【不对……一定,不是这样的……】
然而初音却不。
即使被我粗暴地说了话,即使一手扶臂、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她还是在颤抖着嘴唇反对着。
【那样的话……不是,谁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吗……】
【——!】
肆虐的火焰,就此冻结。



即使同是愿望,也是有着诸多分歧。
有所企求的人们,带着不同的思念,向神灵乞求恩赐。
“想要最新的游戏机”
“想要吃好多好多的猕猴桃”
“想要谈一场美好的恋爱”“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邂逅”还有换了个角度的,“让这家伙,和能给她幸福的人相遇”,又或者是更意味不明的,“想要自己的刷子”。
当中也有拥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吧……“想让这个愿望,轮到一个比自己更需要的家伙。”,就这么放弃了难得的机会。
即使是真的能实现愿望的机会,也并非每个人都会需要,它也未必会在需要的时候降临。定下这一规则的神明是否公平,我并不知晓,知道的只是前方永远遥不可及的渴望。
牙关紧咬出血,都不可能达成的“愿望”。
即便用超自然的外力达成,也早已失去意义,无用的“愿望”,却一直在那背后追逐着。
久远的剧痛重新袭来,无感情的泪水满溢。
然而我是明白的,在那个破碎的瞬间,我并没有乞求来自任何人的救赎。
“即使实现了也毫无用处”
只有那是早已注定的事。



【——,——?】
【……】
【——流,流?】
有个细柔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我一怔,眼前是女孩显出困扰的容颜。初音像是被突然发起呆的我吓住了。【怎,怎么了?】又恢复了两人初见时怯生生的语气,小心地问道。【啊……啊,没什么,别在意。】我偏过头去。
【果然,是我太任性了,惹你生了气……对不起……】
【不,你说的一点没错……是说了重话的我更该道歉才对。】长出一口气,如同泄气的皮球一样重新坐倒在地上,整个人近乎自暴自弃地冷静下来。【你是在为我好,我还说那么粗暴……抱歉。】
【唉?啊,其实,我并没那么想过……】
初音看上去还想说下去,但我却没有要听的意思,就那么仰面倒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眼角的余光里,她坐下来就会拖到地上的青色双辫不安地摆动着,然而我依旧如尸体一样的静寂。不想再谈及此事——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意思吧,可过了一小会,终于还是有一个细细的声音问道:【那个,‘愿望’的事……?】
即使冒着再次惹火我的危险还是问了出来,但我却无法再去应对。对初音固执的坚持,我回以同样顽固的沉默。
……我在拒绝这样的机会。
之前近乎无理的发火,现在终于明白了。和有无欲求没关系,是我在厌恶着这整个所谓的“愿望系统”,排斥着它的降临,甚至想全盘否定它的存在,所以才把火气撒到了身为代理人的初音身上。
连理由都不清楚,明明是能降恩于人的“一生一次的机会”,我却在憎恨着这种事情。是因为不愿不明不白地被给予恩惠,自尊心接受不了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那个,是不是在考虑下……比较好?】
【啊……虽然这样,可是,现在我的确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东西,不过你看,时限不是有一星期吗,在这段时间里我会试试尽快找到一个像样的愿望,这样最好了吧。】就这样随口敷衍着,【比起这个,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只是睡个觉的话,即使没人理也没关系吧。】
初音没有回答我,这回轮到她呆住了。【喂,怎么了?】我在她面前挥着手。
【试试……对啊,还有这个呢……】
她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真是个笨蛋呢,我……】
这家伙居然会因为这种事高兴?【啊,其实,叫做‘试用愿望’……还有这个,也是有的!】还没等我发问,初音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我新的情报。
【试用,愿望?】
我打开笔记,从头开始一页页翻下去,果然在中间的某处找到了之前被跳过的一页。在那里的确清楚地用印刷体一般工整的字写着“试用”的规则。——同样是实现对象者的“愿望”,但作为“试用品”,效力只能持续到许下正式愿望为止,也就是一周的时间。【原来如此,……是为了让‘对象者’慎重考虑亲身体会,免得一时冲动吧。】
【嗯,据说也有是为了让‘对象者’相信,而让‘试用愿望’起效作为证据的呢。】
的确,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讲述一切的陌生人也许很难信任,但如果按它所言,让一些“不太过分”却又超自然的事情作为“试用愿望”成真的话,任谁都不会怀疑了吧。
【有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啊,呃,那个,因为流对此什么都不问就信了,所以就有些,忘了……对不起……】
初音的话又软和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着。【所以,什么都好,等试了之后再说也不迟…吧,因为是‘试用’嘛。】这么对我说道。
但那又能如何。
我并没有猜疑到必须要用“试用愿望”来让我相信,即使撇开那股排斥,我也没有需要实现的东西。
【如果是不太下得了决心的话,就用这机会来‘试用’吧。】
无奈地叹口气。【即使你这么说也……】然后抬起头来,正视着初音——拒绝的言语被卡在了喉咙口。
她清丽的脸颊上,挂着的依然是温和的笑。
有些腼腆,却是发自内心的,欣慰的笑容,就好像告诉我有关“试用愿望”这件事,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明明完全是别人的事情,她却表现得比自己受益还要高兴。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即使早已注定,恐怕是从听说了这一切开始,我的潜意识就在不愿接受现实一样抗拒着这一切。从相遇开始我已经不知拒绝了初音几次,然而她还是近乎死缠烂打地坚持到现在。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如此麻烦的“对象者”,甚至被粗暴地对待,她却依然愿意擦去泪痕,露出真诚的笑容。然而正是这个载着我无法理解的集合体的女孩,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许多的事。
最后……也许真的连我自己,也被改变了一点点吧。
【……需要什么特别的方法吗,这个‘许愿’?】
【哎,……啊?】
【我是说,为了实现愿望要经过什么仪式吗?】
初音看上去比我想象中更吃惊。【……难道说,你根本就没想过我会答应么?】【不,不是,那个,的确要经过点特别的方式,只是,那个……】她先是支支吾吾辩解,说道“仪式”的地方,突然就卡住了,把视线偏向别处。
“‘引导人’和‘对象者’额头贴额头,然后由许愿者默念自己的愿望。”
手里的笔记本上某项,清楚地记着“许愿”的方法。我转头向初音看去,她的眼神依旧游移着,脸上还有些微红。的确,那种事,其实已经跟KISS差不多了……我试着靠近,初音果然吓了一跳往后挪去,场景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见之时。说到底,她可是那种仅仅被靠近就会因为紧张而吓晕过去的类型(?),“许愿”什么的,恐怕要算大冒险了吧。
在奇怪的地方顽固,却在更奇怪的地方害羞。果然……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明白她了。【怎么了,不是说要用那个‘试用愿望’么?】我招呼道。
【啊,哎,是的,只,只是没想到流竟然突然那么爽快就答应了所以……】
【那种事不说也罢……不管我答不答应,这工作总要由我传下去的吧?】
我讨厌着白送的恩惠,而相反亦然,不想再看到付出没有回报——更何况是自己的缘故。【总之,工作少一点,算一点吧。】我说着上前一步,迎来的却依旧是初音紧张的反应。【安心吧,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或者,干脆你靠上来好了。】
【好,好的……对不起,都是我……】
【与其道歉还不如赶快完事,快点吧,在我改主意之前。】
我正坐起来,闭上眼睛把头微微前倾。
…………
……
也许的确如初音所言,只要是人,都会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吧。
普通人的心里保存着平凡的愿望,而无欲者心中也会留有那样思念。那么,我就来许下一个与之相称的,只属于“没有愿望的人”的“愿望”好了。
是因为初音的到来,让我产生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改变吗。
——还是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有着渺小的期待吗。
创造这一切的神明啊,如果你真的万能而仁慈,那就连这样的我都改变试试吧。
……
…………
很长时间里,对面都没有一点动静,然后在我几乎忍不住想张开眼时,终于有一阵摩擦声传来。鼻子捕捉到了女孩身上的味道,初音在紧张地颤抖着,但最终还是稳稳地把自己的额头……贴到了我的上面。
然后,由我来狠狠地默念那个“试用愿望”。



“请让我,有一个想要实现的‘愿望’。”


22:06

【那,我关灯了。】
“啪”一声,室内便陷入黑暗,摸黑找到自己的位置钻入被子,凝视着漆黑的虚空。铺着厚厚的垫背,已近完全感觉不到地板的冰凉,却仍然没有半点睡意。
这间小公寓长久以来,都是离家求学的我“一个人”的家。
而今天夜里的静谧中,却第一次多了一丝女孩子的味道 ,集中精神时,还能听到旁边床上细声的呼吸。日里发生了那么多事,一安静下来就全涌上脑海,怎么也睡不着。床上的那家伙,估计也是一样吧。
——初音最终还是在我家住下了。
仪式完成,问及安身之处时,她又像之前路口时一样抱住手臂,一言不发地沉默下来。
“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有人在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呢”
藏着微妙矛盾的话语,却同是由她说出的。她一定总是和朋友们在一起吧,可后一句话却仿佛在透出长久的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却又害怕着孤独……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她,抑或两个都是。然而我还是从柜子里拿出了备用的被子,并寻思着怎么解决衣服的问题。虽然明天她回家一下就一切好办但现在还是……这么想着,不带希望地把手伸向初音的包,却真的从里面找到了几件女式内衣。
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了么——我拿疑惑的眼光望向初音,却看到她瞪大眼睛的模样,初音似乎比我更吃惊。
【怎么了?不是你自己准备的么?】
【啊,啊!没,没什么!】
然后等我打好地铺放上被子,这家伙又当成理所当然一样靠了过去,但被我阻止了。我瞪着初音的眼睛,然后把她的目光引向床上。【哎?这,怎么可以……?】
【我怎么样都好,不过你一定得睡在床上。而且,我可不是因为你才睡地上的,只是有兴趣试试看而已。】说是形式主义也好,这也算待客之道。初音还在做着无谓的反抗:【不,果然,还是流睡在床上——】
【嗯,也好啊,如果你不介意两个人有点挤的话?】
然后被我一句话和装作收起地铺的动作驳回,满脸通红地坐回床上。再然后就关了灯,像现在这样在黑暗中无言地沉默着。
【………………】
果然,比起“愿望系统”本身,我更搞不懂的是初音她这个人。
明明初见时如此怕生,没过几小时却放开了好多。
老是小心翼翼止不住地道歉,突然又会强硬地介入。
总是又弱气又被动,一副靠不住的模样,却又在奇怪的地方有着顽固的坚持。现在想起来,站在她的角度看,她一个女孩子家居然愿意留宿陌生的男生家里,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
【呐,还醒着吗,初音同学?】
【……嗯,有什么事吗?】
【有点在意所以问下,你以前,有在外面留宿过吗?】
【没有……吧。】
【那,现在为什么会愿意住在我这个认识都没半天的人家里?难道说,比起摸黑回家,更愿意半夜睡着时被我做些奇怪的事?】
我故意把语气放轻浮些。床那边一时沉默了,虽然太黑看不到,初音她一定又是羞红了脸吧。不过玩笑归玩笑,我的确很好奇她的理由。
【因为……流,是个好人。】
小小的声音带来了答案,【很温柔,不会做出过分的事请的,所以,很安心。】
【哈……】
似乎会在微妙的地方引起误会的回答。
“被信任了呢”
这句话的味道和“被讨厌了呢”一模一样,仅仅是换了点内容而已。
然而她并不是在撒谎,那平和安宁地说出话语,是真的完全相信着还算大半个陌生人的我。
——仅仅经过几小时的相处,就对一个陌生人(而且是异性!)抱以常理以上的信赖。
无法理解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我只能叹口气,手边触到了那本笔记,随手拿起在空中翻着,凝视着黑暗中的字。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稍稍能看清一些。
——名叫“初音未来”的女生身上,实在有着太多的谜团。
虽然叫做“愿望系统”的东西,“引导者”“对象者”什么的的确很难以置信……但是,即使全盘接受了这些,即使把至今为止的记忆排理了一遍又一遍,我还是甚至搞不清楚她行动的理由。倒不如说,正因为曾设身处地地思考了,才变的更加困惑。
“引导者”就是已经许下正式的愿望,接下交接工作的曾经的“对象者”。
换言之,他们的职责也就只有“把这些事情传达给下一位‘对象者’”而已,“对象者”要怎么使用这个愿望,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一定会有嫌麻烦敷衍了事的家伙的吧——这也情有可原。
正因如此,初音的情况才会显得奇怪。
因为“引导人”会获得的特殊属性,而在这空无一人的境地,无论如何都想找个依靠……我说不出“理解她”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但至少,讨厌这种处境,想尽快解放出来是肯定的吧。那么唯一的方法当然就是结束自己的工作,让“对象者”尽快许愿……正如所言,什么愿望都不要紧。而反观我的情况,虽然不愿承认,但我这样的恐怕算是最难对付的“对象者”了。“没有愿望”什么的……自嘲地想着,这种人要在几万个里才会有一个呢?
不过,我也是明白这些程序的,为了让这交接棒能继续传递,而决定随便搞一个愿望完事。在我挥霍掉这机会的同时,她所困扰的“引导人”属性就会消失,从而忘掉一切回到往常的生活。
然而初音并没有这么做。
断然回绝,即使因为我的怒喝颤抖着身躯,泪水溢满眼眶,也要用不成句的话语,用我无法理解的顽固抗拒着,希望我能慎重地使用这一生一次的机会。
【…………】
完全不该是这样的。我想象着一周后成为“引导者”的自己,进行这工作时的情景。
我把一切机械一样地向对方说明,然后静待对方的反应;我冷眼看着我的“对象者”或欣喜若狂,或凝神沉思,最后决定一个或高尚或低贱或实在或虚幻的愿望,因为那都和我无关;我甚至没有告诉对方有这“试用愿望”的设定,因为直接把正式愿望实现了更快完事。
【唉……】不知第几次长出一口气,把笔记本摊开盖在脸上。【?你在叹气吗,流?】小小的声音很快又从旁边传来。
【是啊。】
【为什么,叹气?】
【还不是因为你太奇怪了。】
【因为……我,奇怪?】
【对啊,奇怪,太奇怪了,就感觉老喜欢对人关心过头似的。……啊,这句话可不是在夸你。】
【是,是这样吗……】
床那边的发问也停了,陷入沉默。继续躺了一会,之后一把把笔记丢在一边,双臂也塞进被窝,闭上眼睛打算把一切丢到明天时,却听到了意外的言语。
【其实……我从来都没那么想过……】
【想过,什么?】
【‘为别人着想’什么的,一定很奇怪吧,我的确是想要流能好好使用这次机会,但除此之外,其实是自己也有想要确认的事情,所以才……】
她那奇怪又矛盾的举动,原来也是有所自觉的吗?【想确认?是指什么?】我继续问道。
【嗯。……就是,我自己的‘愿望’。】
哦,想起来了。
初音现在是“引导人”,也就曾和我一样是得到机会的“对象者”,已经许下了“愿望”的人,恐怕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愿望实现了没有吧,在交接完成记忆被抹消之前。
【但是,我的‘愿望’……似乎还没有实现……】
回答却出乎意料。【没有……实现?】
【嗯,啊,这好像也不太对,毕竟是那样的愿望呢……到底是没动静呢,还是已经实现了我不知道,现在还不清楚……就想着如果时间能长一点,能确认就好了……果然很自私吧,这样……】
【没有吧,这样的再正常不过了。不过说道‘毕竟是那样的愿望’……你许了什么愿望,能告诉我吗?】
【啊,哎?为,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初音的声音夹入了一丝慌乱,似乎不经意间触及了什么特别之处。【嘛,也没特别意思,只是想作为参考而已。】
【那,那个,虽然话是这么说……】
【嘛,说吗,又没人知道,而且,帮助‘对象者’好好许愿不是‘引导人’的义务吗?】
【唔,呜呜~】
初音发出表示难堪的呜咽,床上被子的影子蠕动着。然后,在我以为终于要道出答案时——【果,果然还是别说了吧。】却给了我当头一盆冷水。【为什么啊!】我掩饰不住失望。
【因,因为是很难为情的愿望啦——话说回来,流的话,又许了什么‘试用愿望’呢?】
【呃——】
虽说是转移话题,但是要我一下说出那个‘愿望’,却好像有说不出的违和感。【……算了啦,反正,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愿望’而已。】最后只能这么遮掩。
【哈啊……】
【时候也不早了,明早起不来的,快睡吧。】
【啊,哦。晚安。】
【……】
自己挑起的对话,又由自己匆匆结束。我继续凝视着完全的暗,听着床那边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本想通过对话了解一些的,结果却使疑惑积得更多,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就好像完全是另一个人。
也许,真的是初音身上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吧。
即使拼尽全力去抗拒,却依旧死死咬住不放。已经否认不了了,虽然只有一点点,她的确已经介入了我的世界,而且可能是我最不想去记起的那一部分。再下去……我也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不走上前去看看的话,连失败的结果都得不到啊。)
没错,明天会发生什么,不身处明天去了解不行呐。
那么,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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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21:32:3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4:
Delicate Desperation


一望无尽的原野。
空间是暗色的,夜幕下的一切都如此神秘与虚幻。狂风自前面的方向席卷而来,吹起我的衣服与头发,夹杂沙石,让人睁不开眼。
我站在这空荡荡的原野上,独自一人站在原野上。用手挡住风沙,望向前方。
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天地之间的交线。让我能分别出这些东西的光,来自天空中的某物。我试着去看它,寻找它,但是失败了。
它太大了,大到让人瞥到了边角就心生恐惧不敢再看,同时也无比地雄伟壮丽。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不管它多么地光辉灿烂,我仍然身处与黑暗之中。
我能做的只有向上伸出左手。
强壮的、笔直的手臂,还有那上面的左手,残缺的手掌,那上面只剩下了食指和拇指。失去的东西太多,结果臂膀的强健变得完全没有意义。我用它去探求些什么。
——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抓到。
………………
…………
……
【嗯……】
肌肉关节呻吟着,恢复正常的机能,艰难地挪动身子揉揉眼,照进窗户的阳光告诉我时间不早了。习惯性地去摸床头的闹钟,以及放下脚准备翻身下床时,两边摸到的却都是冰冷的地板。接着我意识到是自己睡在了地板上,打着地铺,而原本属于自己的床位上躺着一个把翠色长发垫在身下的女孩,发着安详的呼吸声。
……哦,想起来了。
收拾下铺盖穿好衣服,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她动了一下,睁开眼醒过来。接着为了避她换衣服的嫌我率先进了卫生间,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期间一句话都不说,连该有的“早上好”都没。
那场景,还有模糊的黑眼圈,不管那个都让人徒生不快。
……明明好久都没做这个梦了啊……


08:07

然后,和前一天别无二致地,我又在校门口前那条路上行走。长长的,因为已开始见寒的秋风的洗礼,而铺满了落叶的路,我沿着一侧的人行道向前走去。
清洁工也是不负责任,只把路面上的落叶扫到两边。叹口气,再次迈步。
“嚓”“嚓”
这是我一个人踩在易碎的叶片上的声音,这条路又在奏着踩踏声的交响曲,而我也是毫无变化地又身处上学的人潮中慢慢挪着。
“嚓嚓擦擦嚓嚓……”
像是突然闯入的音符打乱了整部交响曲的节奏。
哦,要说变化的话,还算是有点的——如果那一直小跑着跟上我步伐,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毫无存在感”的绿发女孩能算的话。【那,那个,能,能不能慢一些……】初音好不容易追到我平行的位置,一边说话一边喘息。【马上就要打预备铃了,拖这么久,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冷冷地丢回一句。
【呜,呜嗯……啊,等,等等啊!】
我没管她,径自挤过几个人,直直向校门大步走去,后面又想起了“嚓嚓嚓”急促的声音,好歹算是跟上来了的样子。
昨天我越过的人流远没有这么拥挤。事情正如我所言,都是初音的缘故。
我算到了两人要交换用卫生间的额外时间,算到了两人份的出门准备时间,但我怎么也没算到——或者说是疏忽了——初音会在洗漱台镜子前呆上那么长那么长那么长时间,为的居然就是处理她的长发!【知道会乱的话晚上就别垫着睡啊!】但这之后她低着头的受伤小动物相,又让人没法再说什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向早到的我不得不掐着预备铃跨进校门。【切!要命……】校门已经关上一半,人流到了门前一下子慢了不少,我也只得停下。趁此机会初音总算追上我身边,弯腰呼呼地喘着气。
【……】
我把说“你该多运动运动”的欲望按住,继续瞧着校门那边。身边的喘息渐渐停了,我一心想着总算没有迟到,无心注意初音的视线。
【流……你不高兴吗?】
却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转头的时候,初音清澈的墨绿双瞳正对着我的眼睛。【什,什么?有什么不高兴的,不是没迟到么?】
【因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紧绷着脸啊。】
【啊……】
【而且,好像还有黑眼圈……】
是这么回事么。自己没注意,却被旁人看了个清楚什么的。【果,果然是因为我的事情吧……】初音说着,声音和头又一起低下去了。
【我说啊……别随便就决定人家的想法啊!】
【啊,啊?】
【没在生你的气!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所以早上起来有点乱糟糟的。真佩服你怎么会想那么多……还有啊,】我说着,伸手撩了一下她一边柔顺的长辫,【头发留这么长,就别老低头,碰到地上弄脏就难办了。身为所有者就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啊,是,是!】
初音一边听,一边弯腰点头称是,头发尖儿随着头部动作一下一下戳在地面上,之后又条件反射地直起身来。【哈……】不去理会她的窘态,我重新看向校门的情况——恐怕,还是和之前一样板着脸。
……
【……只是‘噩梦’而已,所以,很快就能过去的……】
【……?】
我重新看向初音,刚才那似乎只是她的自言自语,现在被我的目光吓了一跳,【没,没什么!】这么说道。
【啊。】
随口应道,跨入校门。
…………
(没错……只是噩梦而已。)
所以,很快就会忘掉的吧。


11:30

【流!接着!】
不远处传来呼声,我伸出手,接住说话人抛过来的面包和盒装牛奶。很快一个蓝发的身影就挪到我前座上和我面对面坐着,手上拿着他自己的份。【……又是奶油面包和椰蓉面包?】我念道,拆开包装咬了一口。【没办法,人多手快么,话说能抢到这些已经是很不错了。先不说这个,哎,话说这届新生资质都不错呢,刚刚我在来的路上就又看见——】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嗯,然后呢?看见哪个家伙被飞碟吸走了么?】我问道。
【不,不对,是你,今天你的感觉——】他像是盯着一件珍宝一样仔细端详了我一阵,甚至还凑过来闻了闻。【今天的你有点不一样。】
【哈。】
【总之感觉就不同。】他说着皱了皱眉,【难不成是……女人?】
【哈?】
我暗暗吃了一惊,随后又想起来根本没这个必要。【那我倒是问你,我开始和女生交往,和看到飞碟把人吸走比起来,你认为哪件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咬下一口面包嚼着,【唔……果然还是后者更容易看到一些吧。】然后嘴里塞着食物,模糊不清地说话。
……
午休时间。
同学大多去了食堂,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们和没几个人不愿去忍受食堂的喧哗。还可以见到一两个迟迟不走的女生等在门口,稍显焦虑地朝走廊里望着。
然后在看到某个人过来时,又立刻喜笑颜开地提着便当盒迎了上去,一起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
不再去看那些无趣的情景,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咀嚼上,努力搜索着面包里的葡萄干。
【只是有时候有点羡慕那些家伙们呐……啊~啊先不说这种丧气的东西,听我说,我已经仔细去巡查过一遍了,这届新生的女生啊,可真是……哎呀哎呀……总之,富矿啊!】
而没有注意到这些,继续坐在我对面喋喋不休的家伙,他的名字是KAITO,我认识的人、同班同学兼死党……算是吧。不过在外人眼中看来,我和他恐怕也就如老师最初安排的一样,是好生和差生的结对关系而已——只不过过了那么长时间他的成绩不见什么起色就是了。
我这样的身份,和差生成为至交什么的……说出去,也就只有不信和被当成笑话两种结局。
【啊,然后呢,您打算从哪动手,矿工先生?】
【唔唔唔~这个的确得好好考虑一下。】
然而我是知道的,我才是真正了解他的人,他亦然再清楚不过这理由,并同样懂得我真正的想法。
即使最初没有老师的安排,我们俩最终恐怕还是会走到一起的吧。有句话叫做“物以类聚”,再合适不过地解释了个中原因。
——因为我们是同类人。
【嘛,对了,我问你个问题。】
【嗯?】
突然被打断了话,他有些意外地盯着我,又咬下一大口面包嚼着。接着我把那个突然想到的问题丢了过去:
【如果给你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嗯,比如说,让这届新生里的哪个美女和你交往,你……会接受吗?】
【哈,啊!?和哪个?哪个美女?】
他的双眼立刻亮起,接着又想继续侃侃而谈,【呐,之前不是去侦察了么?目标是什么你知道的比我清楚才对。】半开玩笑地我这么回答他。
【唔,话是这么说,不过要取舍的话还是很……】
KAITO作出很为难的样子,紧紧皱着眉。你要是在学习上有这个一半的认真……这家伙,果然只会在这种问题上认真地思考么?
【不开玩笑,说真的,你……真的会要吗?】
【什么啊,那么好的机会当然……】
他疑惑着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我的直视,察觉到我的态度,犹豫一下把话又塞了下去。【你真的想过,要认真地和一个女孩交往,并去扮演一个男朋友的角色吗?】我追问道。KAITO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了头,默默地嚼着面包。教室里又恢复了应有的寂静。
……
【啊~果然,输了输了……认真地来的话,还是算了吧。】过了许久,他终于出了一口气,像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即使一直像大半个色社会需要和谐狼一样,关注着这方面的事,终究还是不愿迈出本该有的一步。
——因为他和我一样,是那种“不需要愿望”的人。
憧憬着美好的东西,期盼着,向着它伸出手,到头来却和害怕失去一样害怕得到它。仿佛只要有个可以仰望羡慕的东西,心里就觉得踏实一样。
我猜,那样的机会要是落到他头上的话,比起女友什么的恐怕他选“吃一辈子冰激凌”的可能性还更高些。只是我连这种嗜好都没有,所以才会搞出那样的“试用愿望”。
(“试用愿望”啊……)
一想起昨天的仪式里在想的东西,我就忍不住想笑——是苦笑。我用面包遮住上翘的嘴角,望向窗外庭院里的风景。结果,好位置早就被一对对情侣们占领了。【……话说起来,抛开这届新生不谈,我倒是打听到了点有意思的消息,是有关我们这届的。】KAITO倒是迅速恢复了常态,继续他没结果的猎美计划。
【这届?二年级?难道还没被你挖掘完吗?】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啊不对,是因为这个情况特殊啦,所以才拖到现在才发现……】
目光所及之处,某个女生正用筷子夹起一块食物,往身边的男生口中送。
(……)
那个样子的二人,一定是非常快乐的吧。
虽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往那种场景套,然后就想到了另一个女孩。
(初音……)
【不过呐,这次的绝对够新奇够劲爆!】
那个家伙的话,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身为转校生,本该是和同学前辈们打个招呼好好熟悉下学校生活的时候,结果却被选作了“引导者”。而且,那个傻乎乎又笨手笨脚的样子,总看的人手心攥把汗……担心什么的倒是算不上,只是有些在意而已。
我们在这里享用午餐……她呢?
【我出去一会。】
【唉,哎?不听了?有关二年级女生的秘密情报?】
【那个啊,有时间再说吧。】
抛下一脸遗憾的KAITO,我抓起还没动过的奶油面包出了教室。
…………
……
晃悠了一圈,结果是在天台上找到初音的。
记忆里,这里几乎可以算是情侣们的圣地,这种午休时刻本该早被带便当的学生们占个痛快才对。不过……虽然夏日的酷暑已经褪尽,他们似乎还是更中意庭院里的气氛,这儿依旧是如此冷清看不到人影。
深秋难得的阳光照的身上暖暖的,而第一眼看到那个纤瘦的背影时,却有种她在发抖的错觉。
【哟,果然在这里啊。】
我说着走近她身边,背靠在护栏上。初音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然后……仿佛很安心地笑了。【是,是呢。】这么回应道。
【在这里干嘛?看风景吗?】
【……嗯。】
初音说着,继续拿墨绿色的大眼睛俯瞰着下面的景色,我也跟着看去。午间休息的校园一片热闹的景象,除开刚才提到的庭院,各幢楼之间的人流和远处操场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嘛,一到午休的话,就会这么热闹起来。】
【……是吗。】
【说起来,你之前的学校又是怎么样的,午休?】
然而在她身上,我感受不到新生应有的新奇感,她的目光里似乎寂寞要占得更多。
初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视线垂下去,呆呆地望着下面的景色。【……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还可以这样看到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中庭里的用餐潮似乎接近尾声,已经有部分人开始整理着便当盒准备回去。
【啊……是吗。】
我随口应道。情侣一起进餐什么的,在哪里都算不上罕见的吧。但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方面的事情。
……是之前的学校管得很严吗,或者另有隐情?
【话说回来,】手触及口袋里的东西,终于把来意想起来了。【你吃过午饭了吗?】
【唉,啊!算是……吃,吃过了……吧。】
初音像是被我吓到了,闪烁着眼神,丢过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么?】相反我却直接逼过去,直视着她摇荡的眼神。【去哪里吃的?食堂?小卖部?说起来,你知道学校食堂在什么地方么?】
【呃,唔……】
【这个先不说,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突破‘引导人’无比稀薄的存在感买到午饭的呢,初音小姐?又或者说,‘引导人’连带‘愿望系统’什么的,其实都是骗人的呢?】
【不不不,那,那真的是真的!】
一边摆着手慌忙解释着,初音不知不觉对上了我的眼睛,态度渐渐软了下来,【……没,没吃…抱歉…】最后终于道出了实情。
【拿着这个。】
倒不是故意捉弄人,只是不这样她根本不肯说实话,前几次的经验这么告诉我。
初音接住了我递过去的奶油面包,迟疑了一下,还是索索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很好吃。】这么微笑着。
【还有这个,】我顺势把盒装牛奶也拿出来,【喝了吧,别噎着。】
【哎?怎么可以……这是你的……】
【用不着在意,我喝过了……算是吧。】
我避开她的眼神,抛过去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另外,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不用顾虑那么多——现在能和你交流的,除了我这个‘对象者’以外别无他人吧?所以尽可以来告诉我,像这样藏着掖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对,对不起……】
【还有,少给我乱道歉。】
这之后两人之间又回复了沉默。我仰头靠在围栏上,静静地看着初音小口咬着面包,之后又吱吱吸着牛奶。她墨绿色的大眼睛已经不再盯着庭院里的情侣们,而是转向了远处的操场。午休时间所剩无几,那边却丝毫看不出快歇息的样子,大批的人还活跃在足球、网球、篮球场上,或者在空地上进行活动。
【……是社团吗,那些人?】
【嗯。】
说起我们学校,似乎还有因为社团活动的广泛开展而闻名来着,比如演剧部,好像还在什么时候得过全国大奖。【该说是热情过头了还是什么呢……嘛,总之,不是什么坏事吧。】
【……真的是,很热闹呢……】
你有什么想加入的社团吗?刚想这么问,她却又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这么念道。
【那么多人一起,齐心协力去干同一件事……果然,是很快乐的事情吧。】
停下了进食,她遥望着那些晃动的人影,那目光像是羡慕又带着落寞。
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再怎么羡慕,身为“引导人”的她,也是无法加入到他们之中的吧,只能一个人在最孤独的世界里默默地忍受,即使咬紧牙关也不得不承受这一切。
【那,什么时候我带你逛逛吧,之后你自己选一个想加的社团如何。】
然而这样的世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初音有些惊讶于我的邀请,她迟疑了一会,【我……其实……】
【不必害羞的,初来咋到谁都这样。】
【是,是吗。】
【所以不用觉得自己不一样……话说回来,有什么喜欢的项目吗?还是说,你以前的学校里有参加过?】
她没有回答我,低着头,作出思考的样子。女孩子,吗……印象里的女生,似乎都是比较热衷注重细节的活动,所以,家政部或者文艺部?……
(……篮球……)
心脏突然“别”了一下。
结果打断了我思维的,却是这样出人意料的自言自语,被初音轻声念着。【你刚才说了什么?】我逼近她的脸,直视着她这么问道。【唉,啊!?】她显然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为什么偏偏会出现这个名词,偏偏还是一个陌生人——
【那个,我,我是想……流的话,应该是加入了篮球部的吧?】初音这么解释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流的手,比我的大好多……身体也好高……】她说着,又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全身。
之前没有注意,现在靠在初音身边才发觉,我几乎要比她高出整整一个肩膀。和我的相比,初音的拿着牛奶盒的手宛如刚采下的嫩葱。【不……其实我是足球部的。】然而我却给了她否定的答案,【而且是后卫哦。】
【是,是吗。】
【当然是这样】
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嗯,什么都没有。
【我可是有两年资格的老后卫,从入学开始,就开始干的说。】
【唉?可是,不喜欢篮球吗?为什么不是篮球部?】
【硬要说理由的话……】我斟酌一下用词,【只是都加了足球部了,就没精力再去弄其他社团的事了吧,我们学校各部活动又这么多的。而且,再怎么说都干了那么长时间了,对自己的位置也产生感情了的说。】
丢过去的,却仍然是连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答案。就像为自己的罪行辩解一般,不停罗列着理由,尽管我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可是,流这个身材的话……果然还是适合打篮球的吧?】
【呃,即使你这么说也……】
【不是篮球部,也应该可以和朋友们去玩玩的吧,流的话,那么高,一定会很受欢迎——】
【不好意思,即使是我朋友里也没有玩篮球的。】
我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呃,我是指……你看啦,我的朋友们也都在足球部,一天活动下来都累死了,哪还会有力气再去玩篮球啊。】然后这么解释道。
【这,这样啊……抱歉……】
初音听了,之前的莫名的期待,又变成了失落溢于言表。
【……】
其实她什么都没说错。
她理所当然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不如说,这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无数次,每次我都会像这样敷衍搪塞过去。到后来,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借口哪些是真心话,只剩下留在心口的躁动不安,仍然那么真实。
我不想再谈及篮球的事。
【在这里看不见,实际上我们学校还有很多适合女生的社团的,像家政部、音乐部、绘画部,好像还有个刺绣同好会来着,要不,待会放学了我带你去参观一下?】
【不,那个,不用了!我已经想好要加的社团了!】
但她却不。初音突然又鲜有地自己振作(?)起来,或者说,总算是消去了那副缩手缩脚的样子,用放松的笑脸对着我。
她笑着对我说:【我要加入篮球部。】
…………
……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得回自己的班级去。】我瞄了一眼手表,【你差不多也走吧。】
【好,好的……啊,那个,放学之后,就按照约定带我去参观一下篮球部吗?】
【嗯,嗯?】
我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过来,故意搔着头作出迷糊的样子,【呀~不好意思,之前我好像一直在幻听,居然会听见某个弱不经风的女生在说‘想加入篮球部’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所以我有胡言乱语什么的话,请不要在意,请忘掉就好~】
【那是我说的。】她看上去有些气鼓。
【呃?真是的,这幻听还没完了……】
【我说,‘我想加入篮球部’,这是我说的话。】初音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袖口,为了确保我能听见,她还凑近了一些,用认真的表情对着我。【我想加入篮球部。】用她清脆的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
我伸出手背贴在她覆盖着刘海的额头,她楞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忽地跳开了。接着我又贴着自己的额头,得出了两个最接近的结论:我们两人要么都很正常,要么就是都在发高烧,而且目前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我想加入篮球部……】
换成病人般柔弱无力的语气,初音又这么问了一遍,【……不可以吗?】
【我说啊……】
【嗯?】
【……为什么一定是篮球部啊?到底是什么苦大仇深的理由,要让你非咬定篮球不可啊……】
【哎?这个,需要理由吗?】她反问我,歪着头,一副天真的疑惑表情。
——正是这样无知的纯真才让人火大。
【当然需要了!明明还有一大堆更适合你的社团,演剧社,绘画社,音乐社,即使想运动一下的话也有舞蹈社,为什么偏偏是篮球社啊!】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宣泄着,我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裸露细嫩的皮肤,即是说皮包骨都不过分。【篮球是很激烈的运动你知道吗?像你这样,什么都干不了!只会拖后腿!即使是我这样体质的男生,也难免——】
我的话噎住了。抓住她的手悬在空中。
人家要加入什么社团,从一开始就和自己无关不是吗?篮球也好足球也好,受伤也好,都是她自己的事,她的选择。干嘛要偏执狂一样说那么多呢?
【我,我会努力的……】
皱着眉烦躁地甩甩头,放开手,我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抱歉……说了些过分的话。】无法再忍受这气氛,我背对着她走向楼下。
【虽然不能打球……不过,经理人的工作,不,只是打打杂的话,我还是会努力去做好……】
说到底,莫名其妙地发了一大堆火的自己才显得更无知一些吧。
真可笑。
【……因为,那是我的‘愿望’……】
最后听到的,是从后面仿佛很远处传来的,虽不明显却依旧清晰的声音。


~Another View: Girl~


“愿望”。
裸露的双脚接触地面的时候,传来了遥远的,仿佛很陌生的感觉。就像初生不久的婴孩学步,蹒跚地迈出第一脚。
——有多少时间没有像这样,用自己的脚踩在地面上行走了呢……?
然后,对着房间里的妈妈,拼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啊,啊……】
但是妈妈却没有笑,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的动作,身体颤抖着,表情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之后仿佛突然醒悟过来,眼里似乎渗出些泪花,急急忙忙地跑向医生那边的方向。
朝着她离开的方向,通向外面的房门,我迈出了第二步。
…………
……
【……虽然病情没有明显的好转,但身体情况的话,的确是不可思议地好了起来……】
连医生都用了“不可思议”这样的词,“愿望系统”……果然是,神奇的存在呢。我勉强斜倚在窗口边,听着妈妈和医生的谈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外传来。她似乎仍在忧虑,而医生则一直提出乐观的看法,试图让她安心。
然而,不论医生怎么劝服妈妈,事情也许……终究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时限只有一星期哦。】
我的“引导人”,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在旁边这么提醒我。她说的一点不假。“让身体好起来”正是我的“试用愿望”。
拥有天使的身份,却说着宛如恶魔的话语。
童话里的天使们,总是用温柔和宽慰的话语,安慰着受苦受难的人们,而恶魔则总是把冷冰冰的现实毫不掩饰地抛到人们面前。即使虚幻,即使双方都明白里面掺杂了诸多非现实,人们还是愿意在天使的怀抱中寻求慰藉,而对后者厌恶至极。
……或许,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天使和恶魔,只是人们一厢情愿强加上的虚名而已。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眼前的天使,感谢她赐予我这样的机会,让我能够站直了身子朝窗外望去。印象里,我似乎极其少有像这样,整个身体靠在窗口看过下面的景色。
楼房,稀疏的行人,道路上偶尔有车开过,医院的一角显出宁静安详的气氛。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尽管是大家如此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以前只能或躺着或坐着,只能看到天空的云彩的我来说,都显得新奇无比。
然后,让我精神一振的,是隐约传到我耳中的,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我急忙朝远处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很快就发现了楼间一隅几个人影。他们奔跑着,拥挤着,争抢着,毫无疑问是在玩篮球。——只是篮筐的位置被房子挡住了,让人不由得一阵失落。
不过我很幸运,拿到球的人冲出了三分线,那儿正好是我视线所及。然后,他作出了那个漂亮的姿势。
那边紧接着传来了一阵欢呼,似乎是进了。我也忍不住想叫好——
【啊……咳,咳!】
然而身体却立刻有了反应。顿时一阵眼冒金星,差点倒了下去。好不容易颤抖着保住了平衡,再望去的时候,那里的人却已经看不见了,心里说不出地不是滋味。
【……】
我喜欢篮球。
一个女孩子会喜欢这个,大概很奇怪吧?——虽然自己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打过,现在的话,更是恐怕连球都拿不住。然而我,确确实实地喜欢着篮球这项运动。
并不是像很多人一样,追着球星而去。
双手握球,举过头顶,左手辅助右手发力,曾经我按照这些要领投出了球,球却飞的好低,连篮筐都擦不到。然而男生们正是用这个姿势,一次又一次地把球漂亮地投进。
精干的、优美的、挥洒着激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染上活力的姿势。
不管是谁作出这个姿势,都是无比美妙的场景,我一直都这么认为。那是我无法做到的事。
……真是没用呐,我。
但是,那并不代表我就完全无能为力,至少——
【嗯……呼,呼……】
再次抬起头,勉力支撑起病弱的身躯。
神已经赐予我了不少,我却仍旧在渴求着更多。我想去看,不仅仅是站在这儿望着时隐时现的人影,而是下楼去,去到那个地方看他们打球,想更加清晰地注视那个动作,在至近距离重温那份感动。
想看,想看,想看。
……


                                                                  ~ Another View End ~


16:45

事实上,我并不讨厌篮球。
并非因为不会所以不喜欢,只是自从升入高中加入足球部以来,确实没再碰过篮球一次。而且,一个已经有了社团的人突然以参观之名跑进人家的地盘,不管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去篮球部的理由。
【这么说的话……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傍晚放学时分,我所在的地方是露天篮球场,篮球部的固定活动区,身边还有个翠色的拨浪鼓。初音像个未经世面的小孩把头转来转去,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象。另一方面,又像个胆小鬼一样只是站在球场远处,一步都不肯朝前迈进。
【哈……】
就我个人而言,既没有理由也没兴趣来这闲逛。
放学铃响,按照印象里上次见到的初音学生卡上的班级找过去,结果找遍了整个一年级都没见人影,去到中午聊了天的屋顶也不在。于是我想起了她提到的事情……正在一边心说“不会吧”一边路过操场时,却真的在球场边见到了那显眼的翠绿双辫。
自作主张地把人带到这里,却又不敢向前走去吗。我使劲在她瘦弱的脊背上退了一把。【呀!】她一个趔趄前进几步,转头注意到我,【啊,流!?】
【不是想加入篮球部么?怎么,中午说的那么信誓旦旦,现在又胆小了?】
【才,才没有胆小的说!只是,那个,第一次……】
【……】我停顿一下,然后问出那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也就是说,你以前没玩过篮球,不,干脆连社团都没加入过吧?】
初音没有回答,她看似害羞实则窘迫的表亲早已说明了一切,而我则在这个低头玩弄着裙摆的女孩背后又推了一把。【呜哇,哇啊啊!那个,请不要推我……】
【不是你的要求吗?既然我在这里了,就表示答应你的请求,答应了就得好好履行职责!虽说你是‘引导人’状态没法正式入部,但在一边看还是可以的!今天非得好好让你‘参观’一下篮球部不可!】
【什,什么?不,等,等一下啦……】
初音依旧死命后退,但这种程度的反抗对我来说就像挠痒痒,我不理她,两手继续推着她的肩膀往球场靠近。
【……】
手心握着的肩膀,隔着女生校服传来纤细的感触,无论如何都无法和“篮球”这种激烈的运动联系起来,初音自己也是知道的吧。
我并不知晓她即使如此还要执着于篮球部,或者说篮球的理由。
如果只是与其他女生追星类似,着迷于球星的飒爽英姿,因而连带“以为”自己喜欢篮球的话,那就让她至近距离地看看球赛光鲜的外表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危险和伤痛,以此让她望而却步吧。
——也许,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再有谁一无所知地因此受伤。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理由,强烈地驱使着自己阻止这种事情。
【等,等一下,先……】
曾坚持着要加入篮球部的女孩,却在门口做着无谓的抵抗,一直回避着这里的男孩,却在把人往里面推。
一个人不愿去某个地方的理由无非是两种:不愿发生不想看到的事,不愿见到不想见的人。
【嘿!喂,流!】
比如说,这家伙。
停下手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第一眼就瞄到了显眼的蓝色碎发。KAITO离开拼抢的男生们正挥着手朝这边过来,大概穿着运动服的关系,惯常的长围巾总算没再戴着。【这是吹的什么风,你居然也会来这?】他挑着一边眉毛,笑嘻嘻地问我。
【没什么,就是随便逛逛。】
【啊,难道说,终于下定决心要——?】
【不好意思,不是的。】
我出口打断,让他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啊,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来熟悉一下也好。】结果他却还是朝那方向理解过去,虽然作为他不会知情,但这就好像要因为想加入篮球部所以来参观的不是初音而是我一样。【所以说不是那么回事……要有那个想法的话,早就该来了吧?】
【嘛,想法总是在变的啦,不是么?】
【……】我有些后悔跟他解释了,【总之,我的想法还没变过就是……今天只是凑巧路过,特意来看看你,不行么?】
【来看我?你?】
【要看看证据么?】
……
结果,最后还是我的妥协。
我坐在球场外的长椅上,眺望着场内的景象,KAITO坐在另一头咕噜咕噜灌着我请客的饮料。虽然有些憋屈的感觉,能让他不再谈论这事的话,一瓶饮料的封口费也算值了。至于初音,她现在正站在其中一个球场外边,我推着她到达的位置,定睛凝视着场里做着训练的男生们。虽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总算没有掉头走掉,我便稍微收回了一些注意。
说起来,这应该算我第二次见识“引导人”的能力了。
有女孩突然闯进大堆饥渴(?)男生聚集的球场本来已经和太阳西边出来差不多了,更何况还带着特别又显眼的翠色双辫……但一直到我把初音一路推进球场,我都没有过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撇开别人不谈,就KAITO这德性,见到我和女孩子——即使谦虚地说也算得上美女——在一起,还会如此正经地打招呼那才叫奇怪呢。也就是说,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初音的“存在”。
真的是和幽灵一样呢……然而,这能力似乎并不妨碍初音看着球场里飞奔的男生们。刚刚还踹踹不安地左顾右盼的样子,现在却又定睛注视着场内的练习赛,那全神贯注的样子,恐怕连我什么时候不在了都没注意到吧。
要说是单纯呢,还是见识太少呢……一想到被这样的“引导人”缠上,就忍不住想叹气。
【呼~多谢款待的说~】
不过,我身边还有个既不单纯又在女生方面见识广博(自称)的家伙在和我搭话。
【无功不受禄,作为回报,就告诉你有关二年级女生们的,一直隐藏至今的秘密好了。】
【啊?还有那种东西啊?】
【当然了——中午不是就想说的吗,结果你却突然跑没影了。】
反正是打发时间,听一听也无妨。【那,是什么,那个‘情报’?】
【听好了,其实啊……在我们这一届的女生里,除了已经掌握的以外,似乎还藏着一个神秘家伙的样子。】
【嚯,那个女生有如此本事,居然能瞒过我们掘地三尺的KAITO大神之眼?】
我的话稍微带了点调侃的意味,而KAITO看上去则不以为意,【嘛,没法见到的话,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咯。】继续说着。
【见不到?】
【唔,因为一直都没来学校嘛。不过即便如此情报还是被神通广大的KAITO大人我打探到了,而且第一个告诉的你,够朋友吧,哈哈哈。】
【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了。】
随口应付着,我也稍微在意起听到的事来。明明是学生,却一直没来学校,是身体不行吗,还是另有隐情……?不过说到底女生什么的只是KAITO一个人的兴趣,我也只停留在“猜测”这个程度而已。【肯定还有什么的吧?我可不觉得这种程度的消息能让你执着至此。】我换了个方向问过去。
【切,被发现了么……】
【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啊,别这么说嘛……好啦,其实,虽然我是没见过,不过其他人还是有的哦,消息就是从他们那来的。下面才是重点——】说到这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了些,【据说,是个文静可爱型的大~美~女~哦~】
文静,可爱,吗。
某个家伙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我一愣,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球场边,下一秒却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初音还在那边看着场内的练习赛,论类型的话,的确和KAITO所言八九不离十,好歹也是“被逼着”(?)相处了整整一天了,现在我很容易就能想象她在教室里上课下课,和同学们相处的情景。——一定是很沉静内向却又受欢迎的吧。但KAITO说的是我们二年级这一届的事情,而之前从初音的学生卡上看到的明明是一年级,光这一点就能把之前的统统推翻了。
凑巧像而已,果然是自己多想了……我收回思绪,终于注意到还有个最感兴趣这类事情的家伙一直在盯着我的脸看。【嚯……原来流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啊,嗯嗯。】一边自言自语还一边点着头。
【这种无聊的玩笑就免了,我是什么想法,你还猜不到吗?】
【嘛,想法总是在变的啦,不是么?】
【……】
跟这多情种子谈论感情简直是自掘坟墓——我明智地选择转换话题,【不过啊……真没想到,你居然连这样的都不放过啊?】
【当然了,只要是属于这学校里的女生,统统都在我的狩猎范围之内!】
【不是那个——啊,总之啊,比起连见都见不到的家伙,不是赶紧挖挖这届新生的‘富矿’来得实在吗?】
【傻瓜!】
我还想问,KAITO却一把打断了我,【切,毕竟是外行人……】接着还用一种得意洋洋的语调说着。
【…………】
【听好了,那种一眼就能见到的,不管有多漂亮,总有看腻的一天,但像这种见不到的呢,就只能在脑内补完咯。补完是什么?补完就是把能想到的最美的都给添上去,作出的形象当然是凌驾于世间的极致!断臂的维纳斯为何有名?蒙娜丽莎的微笑又为何迷人?还不是因为有‘未知’在,所以人们才会去想象,而每个人想象出来的肯定是自己认为最美的形态咯。这和实在的美丽不一样,因为众口永远难调,但如果是‘想象’的话不就没有这个问题了么?而且,正因为是自己认为‘最美’的形态,所以永远都不会厌倦!】
【………………】
我瞪大了眼,并且深切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把成绩搞差的,而KAITO则完全一副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的样子,眯着眼眺望着远方,【啊……文静,可爱,的,美女……吗……】一脸满足地喃喃念道。
这家伙没救了,这是我的结论。
刚刚要是边上有别人,我说不定会把认识他作为人生之中一大耻辱,万幸,男生们只顾着在篮下拼抢,连休息的间暇都没。真是的,虽然不知道是第几遍这么想,这家伙要能在学习上有那一半的上心的话……
(唉……)
不过,我果然还是羡慕他这一点。
即使虚幻,仅仅因为有了这么个指望,就能露出如此满足的表情。
曾听人说,只要心里有个指望,人就能活下去。我毫不怀疑眼前这一脸陶醉相的家伙是不是有指望,然而羡慕着他的我,到底又是指望着什么而活到现在的呢……答案似乎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但有些东西还是确实存在的,我无意间顺着KAITO的目光往远处看去。
【……?】
然后注意到了点事。他视线指向的方向,正是我丢下初音的球场边上,在我看来,就好像他正迷离着眼神欣赏初音的身姿一样。但其实他是无法注意到身为“引导人”的初音的,这我也知道,他在看着的只是自己想像之中那个“文静可爱”的“大美女”而已。
嘴上说着“所有女生都是狩猎对象”,却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猎物,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却不知眼前就有个理想的原型。
【噗……】
虽然怪不得他——不过实在是有够讽刺的啊。
【嘁嘿嘿,哈哈哈……】
我的忍俊不禁总算是把KAITO从幻想乡里拉了回来,他转头送我一个斜眼,【算了,外行人是不可能理解吾等之美学的。】又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转过头去。
【不,不是那意思……啊哈哈哈……】
我边笑边摆着手,但这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明明KAITO的这副样子见过也不是一两次了,但只要一去想今天的那场景就觉得无比滑稽。笑的肚疼,从椅子上弯下身子来都止不住,就想要把积蓄的量全都爆发掉一样笑着。偶尔从眼角的余光瞟到KAITO时,他正用一副没办法的表情看着我。
【你啊……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会笑的这么开了。】
随后又察觉到球场那边的情况,【哦,轮到我上了,就到这里吧。】起身丢掉空饮料罐,跑进了球场。我也总算平息下来,重新望向球场中跃动的背影。
来到一直回避的这个地方,发生的似乎也不尽是坏事嘛。
这么想着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来这的理由,视线立刻扫向球场边。还好,那个翠绿的身影还立在那,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的表现大概真的只是害羞而已吧,看初音的那副认真劲,“想加入篮球部”似乎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吧……不过,那不在我理解范围之内。要是她想凭那副弱不禁风的身躯以“成员”的身份加入篮球部的话,我一定会站在为所有人着想大家都好的角度,以(暂时)唯一能和她做交流的人全力劝阻的。可是除此之外的话,经理人?我回想起别部被委以此职的女生不情愿到出油的表情——毕竟是要和大帮臭汗淋漓的男生打交道的职位,她会愿意做?不管从性格还是工作本身来考虑,我都不认为初音有一丁点儿的适合,她从之前开始就一直没变的,瞪大了墨绿色双瞳四处张望的样子更印证了我的结论。一般人看球大多是看打法,眼神跟着球走,而初音的架势就好像篮球这项运动本身对他来说就新奇无比。
“因为,这是我的‘愿望’……”
“愿望”,吗……中午见面的最后,确实是听到了这样的话。如果是因为相信“愿望”的力量而去努力,倒也无可厚非。
不过,那并不意味着我就必须为她做什么。
既没有义务为她的“愿望”出力,也不知道她如此许愿的理由。如果只要许下就一定能实现的话,肯定是有即使我不帮忙也能实现的力量吧。现在回想起中午居然为了这事发火,简直有些不可理喻。到最后,只不过是让名叫“初音未来”的女孩身上的谜团积得更深了一层而已。
【……】
我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初音仿佛好奇又似乎拘束的模样,她依旧没发现我。
【嘭,嘭……】
凑巧,另一边有个打出场了的篮球跳着滚了过来,初音一吓往边上一闪,但球依旧不偏不倚地撞在他脚上。她迟疑了一下双手抱起篮球,可过了好长时间,一直都没有跑来要球的人。……原来如此,因为引导人“不被察觉到”的力量,连带“她捡到球”这件事本身都被忽视了吗……之前打飞了球的那批人,现在正拿了一个新球继续玩,留下初音在这孤零零地抱着球。
天色已然不早,旁边球场上的男生们已经停手陆续回家,整个半场只剩下站在线外的初音一人。她没有主动去还球,只是紧紧抱着,低头思考着什么的样子。然后过了好一会,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地点点头,转身面朝篮筐迈出了一步。
我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在三分线稍微里面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望着篮筐,又过了好一会才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双手抱球举到身前。
【……嘿……!】
用某种又生硬又难看的姿势把球送了出去,连“投”都算不上,那样子的用“推”来形容更合适。该说是理所当然还是出乎意料地差呢——球从篮框下很大一段距离的地方飞过,连篮网都碰不到。已经不用感觉了,连我都可以从她垂下的马尾里看出初音有多失落,差点又要笑出来。不过我最后还是忍住,走过她身边捡起了球。【流……流?】初音似乎相当意外于我的出现。
【怎么了,不是要熟悉下篮球部吗,光看怎么行?】我说道,把球放在右手掂量着。
【是,是的说!所,所以——】
【所以我才会奇怪,一个连投篮都要费那么大劲的女生,为啥放着其他更合适的社团不加,非得死咬篮球部?】
【呃,呜……】
【连球都拿不好,还想投篮?】
【……】
初音的侧脸透出些不服气的味道,但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好低头沉默。【那这么说,流一定是很会打球的咯?】而当我转向对面准备还球时,她突然又抬起头正视着我这么问道。
【啊,哈?】
我正想怎么回答,初音的目光却又被别的东西吸引去了。【你看吧?】指着我右手边这么说道。
【……】
捡起球之后,我一直是用右手掂着。而初音现在看到的,则是我自己都没有注意时就无意识地玩着,现在正停在我的指尖咕噜咕噜旋转的篮球。【果,果然吧,流这样的身材,不可能不会打篮球的。所以投篮什么的也一定没问题吧,呐?可以让我看一下吗?】初音的话里听不到那种被欺负后反过来刁难的感觉,反而是在期待着什么似,她明朗起来的笑脸也证实着这一点。
【……为什么?】
【啊,唉?】
我把球收回手中,直视着她,【为什么我要打球给你看?】又问一遍。
【为什么……的话……?】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少女,眨巴着双眼露出疑惑的神情,【不可以……吗?】
【在让我做之前,请先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可,可是,我……】
初音依旧没有理解的样子,我也只能叹气。【听着,我已经是别部的人了,突然跑到篮球部的地盘来打球,会让人家困扰的……如果谁都是想玩什么就去玩的话,还要分那么多社团干嘛?而且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现在能这样拿着球都是因为你这个‘引导人’的缘故,因为处于‘不被察觉’状态的你捡到了球,所以连带这个球都被忽视了的样子……但篮球的所有者丢了球是事实,所以趁人家还没走赶快去还掉。】说着我耸耸肩。【你看,不打球的理由有一大堆,而打球的理由一个都没有,结论很明显了吧。】
【…………】
初音没有回答,连先前那样难堪时发出的呜咽声也没有,额前的秀发挡住了眼睛。一直到我还了篮球回来她都是静静地立在那,我唤了她一声,她才像醒过来似的一惊,小跑着跟在我背后。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一定……)
背后传来了轻轻的低语。
只是那家伙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这我再清楚不过。然而却总是有种错觉,仿佛心里的哪个角落也在重复着那样的话。
两个我都当没听见。


18:36

原本就很狭小的公寓厨房,今天也被两个人塞得满满的。
虽然很多故事里女孩子都会主动要做料理,但我的“引导人”似乎是个例外。比如,自从我把处理高压锅的任务交给她之后,她就一直像根竹竿一样笔直地插在灶台前一动不动盯着,丝毫没有知道气阀会响的样子。
(in the past……cry,now that……mine~~)
嘛,别再突然撞过来就行。我哼着歌把炒菜装盘。虽说加上昨天的剩菜也算够了……停顿一下,还是再往锅里倒进了油,并再次打开冰箱。昨天只顾着注意背后,近乎无意间放进购物篮的葱,现在却意外地派上了用场。趁热油的当儿我拿出一些切成葱花,正把一起拿出的鸡蛋打匀时,高压锅的气阀“嘘嘘”喷着蒸汽旋转起来,把呆在旁边的女孩吓了一跳。
【把火关小点。】
我这么指示道。初音一愣,伸手摸向控火的旋钮。大概是想起昨天的事吧,她一把就扭到了火力最小的位置。
【等——】
连阻拦都来不及,理所当然地——火灭了。
【啊……】
“哗——!!!”
这次轮到我被吓了一跳,鸡蛋入锅的声响在身边爆发,似乎是我手偏了不小心倒了进去。没法,我只得忙不迭地拿起锅铲捣着等待鸡蛋凝固。转头看初音那边,她似乎因为眼前的事态呆住了,手无意识般地把旋钮转向反方向最顶,“啪”关掉了煤气灶。
之后又是连阻止都来不及地,“啪”打开点了火。
“唿——”
【呀!】
火光一闪,点火机点燃了无火期间漏出的所有燃气,比平常巨大几倍的火苗瞬间燎过初音面前,她尖叫着跳开了。真麻烦……我叹口气放下炒锅,伸手要把旋钮调到微火,却不料被另一只纤细的手抢了先。
【啊,呜,呜呜嗯……】
明明脸上还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手的主人却仍在拼命忍耐,逼着自己一样说出了话:
【我,我我会做好的,这个……】
然后,经历了一番磨难,终于用那只颤抖的手关小了火,让气阀安定下来。
…………
……
【对不起!对不起……】
于是餐桌前也重演了昨天的一幕,初音低着头向我道歉。【算了,也没出什么大事……比起这个,刚刚你烧着没有?】我把手伸向她的额头,虽然当时已经确认过,还是再亲眼确证一下的好。【啊,没,没事的,没关系!】果不其然,初音又把身子缩了回去,作起笑脸摆着手。
【家里急救用品还是有的,别勉强自己,真有哪里伤到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哦?】
【啊,没,所以说,真的没有嘛,请别担心了……】
【是吗,那最好。】
嘴上是这么说,初音额前几根烧焦的发丝却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她这么坚持,我便不再多说什么。
至少,我是完成了应尽的义务了,作为得到许愿机会的“对象者”的义务。
“不会被其他人所察觉”状态的“引导人”甚至连与人交流都做不到,因此解决他们生活问题的责任便自然落到了唯一能与之交流的“对象者”身上。比如现在桌上的东西,昨天的剩菜和新炒的两碗,加上作为保险的葱花炒鸡蛋,一共五碗菜摆在初音面前,我也只是将其归为义务,外加一些应有的待客之道而已。
【呜……】
但初音的视线却没有在桌上,她耷拉着头,双手揪着衣服下摆,似乎还在对刚刚的事故耿耿于怀。【啊……这燃气灶的确有些旧了,第一次用肯定不习惯。】见此情景我脱口而出,【想起来,是没想到这点就把工作交给你的我自己不好,抱歉了。】
【不不不,流什么错都没有……是我自己太笨了,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不过,那个,那个——】
初音慌忙辩解着,突然又用下定了决心的眼神注视着我,【下一次,下一次肯定能做好的,即使是我也……】
【好了好了,知道了,注意点便是。】
【嗯,一定会小心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也伸手拿起了饭碗。【不过,‘下一次’什么的……你还真打算在这长住下去啊?】我往嘴里塞进一口饭,连着她刚刚的话一起咀嚼着。
【没办法,谁叫,流总是不肯许愿的说……】
【呃……】我一时语塞,【算了,当我没说,吃饭吧。】
【嗯,嗯……】
这之后便是短暂的沉默,餐桌上只有我筷子碰撞碗边的声音。察觉到异样,再次把目光投向餐桌对面时,才发现初音又像昨天那样停下了筷子,呆呆凝视着桌上的菜碗。注意到我的视线,她又慌慌张张地夹了块菜放进碗里。【怎么,口味还是不对吗?】我问道,夹起一块炒蛋放进嘴里确认着味道。
【不,不是的!只是,稍微有点在想事情……】
【哦。】
我没有继续话题的打算,和着菜继续闷头扒饭,却意外地听到了对面传来的问题:【那个……还记得昨天晚上,流想当作正式愿望实现的事情吗?】
【唔,你指什么?】
【‘想要明天的晚餐丰盛点’什么的……】
【……】
【似乎已经实现了的样子呢,这样。】
她微笑着,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软,【所以……我觉得,把愿望的机会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较好吧,呐?】
这家伙,不管怎样都要把话题往这方向扯吗……
但我却无法像之前那样明确地表示拒绝,无论是她纯真的笑颜,还是那些仿佛发自内心的善意的话语,不管哪个我都无法反驳。明明是仿佛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家伙,我却似乎不知不觉中跟着她的步调走了。
【快吃吧,菜都凉了。】我能做的只是重复与昨天一样的台词。
【啊,嗯。】
……
……
【哈啊——】
缓缓泡进温暖的浴缸水中,我像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发着长长的叹息。原因无非是晚饭后就被我一人丢在外面,应该正在看着电视的女孩。
一放松下来,就有仿佛几天份的疲惫涌上全身,可仔细考虑时却又找不到什么原因。初音的确是闯入了我的生活不错……但话虽如此,我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准备床铺、烧饭时多准备一些……要额外照顾另一个人其实没多少实质性的工作量。
那么,果然还是精神上的原因了。我把半边脸也浸入水中,咕噜咕噜吹着气泡。
【…………】
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简直就像看着另一个谁的故事一般。
连理由都不明了,去恼怒,去发火,去心惊……曾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而现在,我比任何人都不敢相信做出全部这些事情的人居然是我自己,而且原因竟然是一个看上去又傻乎乎又笨拙,连自己的意思都没法好好表达的家伙。
然而也并不能把责任都退给她,我想起了这一切的起因。
“愿望”
说到底,这一切的发生,全都是因为我自己的任性……至少,别人看来像是任性的东西。并不是怀疑这些事的真实性,连“试用愿望”都用了那种的,但是,一直到现在——
【………………】
我,仍然无法决定自己的“愿望”。
吸一口气,把整个脸都浸下水面,却在这时听到了厨房那边传来的声响。“呜呜”持续的声音,是水烧开了茶壶在响。我立刻就想起身前去处理,马上又想到这个样子连浴室都出不了。思来想去,还是无奈地叹口气敲了敲浴室门:【听得见吗,初音同学?】
【啊,听到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厨房里水烧开了,能麻烦你去把火关了吗?】
【哦,好,好的!】
这一声应完就听到了嗒嗒的脚步声。嘛,只是关个火而已,即使是初音也是做得好的吧,不管怎样也算是在炉灶边呆了两天(?)的人了。只是那一声回答的后半似乎突然带了些兴奋的味道,让我有些在意。
我也没心情再慢慢享受了,匆匆洗完擦干身体,穿山衣服便走去厨房倒水。然后我看到了初音的成果——厨房灶台上刚刚泡好冒着热气的两杯果珍。
【呃……热水呢?】
接着我看到的是地上突然多出的两个热水瓶,塞子塞得紧紧的,初音在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那个,我已经,帮忙处理好了……嘻嘻。】
【这样啊,多谢了。】
听我说完,女孩的表情总算舒展开来,挺起胸膛做出些自信的样子,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说那几个外面湿漉漉的,一看就知道是手抖倒到外面弄成这样的热水瓶的事了。【不过有些事还是得处理下。】我说着一把抓住初音的手,不顾她惊讶的表情把她拖到水池边,对着她的手背拧开了水龙头。【这种程度的烫伤虽然没严重到留疤,还是赶紧冷敷的好,也能减轻点痛。】
【啊,啊哇哇……】
感觉到她想把手抽回去,我只得握紧她的手腕,强迫她的手冲着冰凉的自来水。【别动!一分钟就差不多了。】
【是,是!那个,这个……】
【……?】
即使我这么说,她把手往回拉的力气却丝毫没有减小。回头看时,初音似乎很难为情地低着头,原本白皙得几无血色的脸颊红的跟番茄似的。【啊……】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心里传来了女孩皮肤特有的细嫩。下意识一松手,她立刻就把手抽回去,不顾还湿淋淋的就用另一只手握住靠在了身前。【抱歉……是我太莽撞了。】我搔搔头向她道歉。【不,不不!没没没关系的!】初音突然又抬起头慌忙摆着手,【都,都是我太不小心的缘故!流一点错都没——呀!!】接着又手舞足蹈地碰翻了果珍杯子,橙色的液体流了一灶台。
…………
……
等把厨房的摊子收拾干净,已经又过去了十几分钟。
我们俩坐在单间里,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果珍看着电视。顺带,我手上的这杯是之后重新泡上的,免得那家伙又要于心不安折腾半天。不过即便如此,单看她身侧两条软趴趴的马尾辫就知道她有多失落了。
嘛,毕竟是自己想做点什么,结果因为笨手笨脚接连失败来着……换成是我,也会变成那样的吧。我端起杯子,沿着杯边细细地啜饮一口,温暖的酸甜味道充满了口腔,随即又滑过喉咙。预料之外的舒服。【嚯,好喝……】不禁把感受说了出来。听到我的声音初音也稍稍朝这边转过头。【呐,别老端着发呆,你也尝尝看嘛。】我这么建议她。
【唔,嗯……】
【不过还很烫,慢点来比较好哦?】
初音凝视着手里的杯子,之后也学着我的样子,在杯边慢慢地吸了一口咕噜咽下了。【啊……】随即,她脸上的忧愁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舒缓的微笑。【真,真的很好喝。】
【是吧?这可是你发现的哦?】
【这样啊……啊,唉,为什么,是我?】她说着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果珍的袋子是拆开的啊,所以我才想去用……难道,流以前没有喝过吗?】
【这个,嘛……有些原因的啦。】
我有些困扰地摸着额角,【因为当初只是买来招待客人的啦,也没用过几次,我又不是很喜欢果汁之类的……不过,似乎是我自己的认识错了呢,这可多亏了你啊。】说完,举了下杯子致意。
【是,是吗。】
【所以啊,打起点精神来,别老低着头的……看着都气闷,你那长发都在哭哦,老拖在地上来着。】端起杯子又啜一口,仿佛能把整间屋子的清冷都驱散的温暖再次贯注了全身。果然还是刚烧开的水泡的带劲啊,也许就像这样,在清冷的夜里端着一杯暖和的东西熬过这时光也不错呢。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根本无法想象会有这样的待遇啊。】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一直习惯于独自消磨掉时光,现在却觉得,多一个人在一起也不是不行。至少……没有讨厌的感觉。
——不过,也并不意味着就喜欢。
虽然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我的生活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多少变化地进行着,即使是之前不久,我在抓她手腕时也并没有什么心跳的感觉,顶多是因冒犯了她而感到歉意。也是,异性也好美女也好,初音终究只是个来完成职责,顶多在两周之后就将在我记忆中彻底消失的路人罢了。注定了这样的结局,交集过深也只会平添困扰而已。
——我可是那种,和女生搭上关系的几率比飞碟抓人还低的家伙呢。
KAITO的揶揄不合时宜地冒上脑海,突然想苦笑,却又找不到苦笑的理由。
【这样吗。……嘿嘿。】
不知道我心思的初音,还在那边展露着傻乎乎(?)的笑容,似乎对此相当满足——即使只是泡了果珍那样芝麻大的事。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欣喜的表情,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想起来了,是KAITO,不久前在篮球场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脸憧憬地遥望(?)着远方沉浸在幻想里。
是很容易满足,还是仅仅就因为单纯呢……在这方面,初音和他还真是不可思议地相似呢。也罢,只要能驱散之前那种难熬的气氛,这种事怎么样都好。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我们偶尔吸溜的声响,电视机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抬手换掉了那个无聊的选秀节目,屏幕里变成了某支国外的乐队。因为也算是感兴趣,就停下来听着他们的歌。
【说起来,流,很喜欢英文歌曲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嗯……不算特别喜欢吧,为什么这么说?】我反问道。
【嗯,因为听到前辈料理的时候总是在唱着英文歌曲,所以这么猜测的说……】初音像是在回忆着,点了点头,【那一段,很好听呢。】
【啊啊,喜欢吗?其实我也很喜欢,才会记下来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其实我也只记得这么一段而已,在哪里听到的,什么时候听到的,全都不记得了,相比之下能记得歌词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了。【那首歌……其实我只记得这么一段啦,也不知道哪里听到的,就这么记住了。】
【这样啊……总觉得,以前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样子……就算只是这么一小段,我还是很喜欢呢。】
【是吗。】
【是啊,给人很好的感觉呢】
说到感觉的话,那一段曲子虽然并不是什么激昂的乐章,但我听起来没有不和谐的感觉倒是真的。我侧眼看了看初音,她正带着刚才一样的笑容看着电视节目,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
【听起来……总有种,似乎在哪里藏着希望的感觉呢……嗯,哎,怎么啦?】
初音停了下来,注意到我正在用一种看火星人的眼神盯着她。
【嗯,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不是,没什么,别在意。】我转过头,继续去看那无聊的节目。
不过,恐怕现在在这里的两人都不会有心思去看吧。
【我只是觉得,感受音乐内涵的本领,似乎人与人之间都会大不一样。】
【哎~~流这么说,难道说我完全搞错了吗?】
说实话,在我听来,如果光是听曲子的话,那一段确实是有些藏着多种内涵的感觉,不过我感受到的却是藏在日常离得淡淡悲哀……那种感觉的样子。可能她从里面听出了些其他的东西吧,毕竟不同的人感受不同方面的能力不一样。
不过,要是加上歌词的话,你会彻底失望的,姑娘。
【也不能这么断论,说不定是我理解错了的说。】
【那种事……不太可能的吧。】
【……?】
我转过头,注意到初音又把脸颊藏进长长的头发从中。
【那么喜欢,又记住了那么长的时间……不会理解错的吧?】
【……】
【因为,流那么能干,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好,我却连那么简单的事都搞砸……什么的,果然,肯定是我错了吧……】
【…………】
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空出了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蓬松的头顶。而初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耷拉着肩膀,一头翠绿的长发就这么托在地上。这个样子,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正在被我摸着头都不一定。
并没有想过要安慰谁,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另一种意义上极其“易碎”的家伙……女孩子什么的,还真是麻烦啊。大概,只是潜意识在擅自驱使着身体去这么做。
(唉……)
结果,和这家伙相处久了,连我自己都变得奇怪了吗。
【那,我说,你有什么一直喜欢的事情吗?】
悄悄抽回了手,这回是我主动开口打破僵局。自己并不算是活跃的类型,但要这么下去,和一个散发着消沉气场的家伙度过整晚真能让人发疯。初音的反应和预料一样意外,一时没转过弯来。【就是字面意思咯,比如说,你有什么爱好吗?】我再问一遍。
【这,这么说的话……唱歌……】
想起她白天的表现,我原以为肯定是“篮球”,结果从初音嘴里却蹦出了另一个答案。【啊,那个,也不是特别喜欢……嗯,也不对……说起来,到底算不算喜欢呢……?】说完之后,又奇怪地慌张起来,避开我的视线一边解释着什么。
虽然有些让人在意,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喜欢的话,意思就是做的时候很快乐咯,不是吗?】
【嗯……嗯,应该是吧,的确。】
【那我问你,假如你从小就很喜欢唱歌,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唱法、唱功、音调连带评判的标准都和别人大相径庭,你会有什么感受?】
【……一定很糟糕吧,那样子的。】
【这当然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不过,不管别人是否认同,你都已经从中获得了数不清的快乐,不是吗?】
【…………】
【自己从事一件事,并且从中获得快乐,这样的事情需要别人认可吗?为什么要顾及别人对你的意见呢?】
【……所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吗?】
【没错。就像是这首曲子,虽然我们感受到的情感不同,但我们都觉得好听,从中获得了愉悦。那么,我们感受到的不同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同的情感有什么对错之分呢?】
究竟是要去改变什么,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甚清楚。
然而不堪忍受这样的气氛,不想再看到初音低落的样子,这却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说是自我主义也好,身边坐着个死气沉沉的家伙,喝再多的热果珍也暖和不起来。失落的少女的确是能构成一幅画啦……不过,果然还是那幅青涩又不中用的笑容更适合初音吧。说完了那些我便顾自盯着电视,不再理会她的反应。身边小小地安静了会,正当我揣度着这些话语的效用时,又听见了轻声的呼气,女孩重新端起杯子小口啜饮着热乎乎的饮料。
到底她是怎么理解的,我并不知晓。只不过,总比放着她在那不管好。
【……谢。】
而且,还听到了这样隐约的低语。【嗯?你有说什么吗?】我转过去问道。
【啊,没,没什么……】
一对上我的眼神,初音果然又慌张地把视线移开了。【只是觉得……流,真的是很温柔呢。】
【呃,嗯?你说……‘温柔’,是指我吗?】
我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嗯,很温柔,又能干……我的‘对象者’是流这样的好人,真的太好了……】初音用恢复了往常朝气的表情注视着手中的杯子,如此柔声自语道。
【……为什么,这么说?】
【哎,为什,么……?】她看上去十分惊讶于我的问题,【因为,明明都是我自己的事,流却一直在帮我的忙……刚才也是,那样鼓励了我来着……】
【哈啊……】
我看不惯她那消沉样而所做所言,结果却被理解成了“温柔”么……【听着,】我叹口气,对依旧一脸疑惑的初音说道,【我很讨厌欠别人什么,也不想别人欠我什么。之所以帮你呢,是因为我是唯一能和你这个‘引导者’交流的人,那是我作为‘对象者’的义务,还有那些话,是因为你让我发现果珍味道不错,所以我也为你做点事,这样一来就扯平了,懂了吗?】
【是,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我瞥了一眼身边女孩略显勉强的笑容,一仰头喝光了剩下的饮料,【话说回来,你也快去洗澡吧,时候不早了。】本来就是为了能喝上热乎乎的果珍才推迟了她洗澡的顺序,我说着站起来,从初音手里拿过杯子。她还像满杯时一样小心翼翼地握着,我不得不稍微扳开她的手指。
【啊…】
手上传来细嫩的触感,让人一下想起厨房里发生的事。【对,对不起,是我太……初音同学?】我忙不迭地道歉,说到一半却停住了。目光所及,初音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用那副僵硬的笑容不知对着谁,似乎连我拿走了杯子都没察觉。【喂,怎么了?】我拿手在她面前挥挥。
【……啊,没没什么!】
之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起旁边准备的换洗内衣,【我,我去洗澡……】就偏过脸去,急匆匆地进了浴室。不一会就从门后传来了放水的声响。
明明是逃跑一般地冲进去的动作,却有种又失去了好不容易攒起的生气的感觉。嘛,我本来就没有想鼓励的意思,单纯只是难耐那种气氛想做些改变而已。
所以果然只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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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21:33:18 | 显示全部楼层
21:26

(啧,真是麻烦,女孩子什么的……)
我在心里默默发着牢骚,当然,没有说出来。因为怀着这种想法的我,此刻正一手拿着电吹风吹干初音湿漉漉的长发。
【唉……】
如果这家伙能再能干点就好了,要求也不高,只要能照顾好自己……回想起刚才的事,我又是一阵脱力。
初音总算是没出什么差错地洗完了澡——当然,这里并没有出现什么穿着内衣就跑出来之类的福利镜头,看来这家伙还算是有正常的廉耻观的。问题是她披着我给的外衣出来时,那长及膝盖的湿透了的翠色秀发——不知是弄不干还是根本就忘了——就这么直接搭在外套上面。我一个箭步上前撩起她的头发……太迟了,外套湿淋淋的背后已经宣告了灭亡的命运。
于是面对着又陷入慌乱憋红了脸的初音,帮她处理头发理所当然地又成了我的工作。
【唉…………】
发着明知无用的叹息,我一手担起初音的长发一部,用手指慢慢捻开吹干。
【……】
不过,摸起来还真是柔软啊。
之前看着的时候就有所感觉,真的拿手触碰到了,才知道初音的长发是多么精细柔顺,明明是长到过分的一束,握在手里却丝毫没有僵硬感,细细排列着,尤如活物一般柔软而弹性。等到吹干了,又总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从指间溜了出去,有种抓不住的流沙般的错觉。
说起来,帮人吹头发似乎也是第一次,更何况还是给……吹干的头发又从手中滑开了,我的视线穿过手指间直直地落在女孩的肩上。初音正脱去了比头发弄湿的外套,只穿着内衣背对着我。即使没有特意去注意,她那领口露出的白皙的皮肤,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身躯仍然无时不在诉说着她是女孩子这一事实。
明明是用惯了的洗发水的香气,现在却参杂了她身上的其他什么气味,直往鼻孔里钻。
【嗯……怎么了吗?】
【啊,没。】
我猛然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只是觉得,初音同学你的头发真是保养得相当好啊。】随便扯了个话题,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是,是这样吗?】
初音依旧背对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嗯呒,我是这么觉得的。】我如实回答,在我贫乏的认识里,这种长度,还能保持着这种质地的长发已经脱离了“罕见”的范畴了。夸张一点,即使认为是“非自然的创造物”都不为过。【所以才觉得很奇怪啊。】
【哎,奇…怪?】
【明明是保养得那么好,它的主人却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的样子……你看,之前我也提醒过你好几次不要老让发尖触地了吧,还有坐着的时候也是,再比如刚才的外套事件,根本就是没意识到的样子嘛。】我放开手,开始吹着更下面的一段,【虽然这么问有些失礼——你当初许的愿望,不会就是这头发吧?】
【才不是的说!】
相当少见的强气的反驳,自肩上倾泻下来的翠色瀑布也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意识到正在做的事情停了下来。【啊,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请当我没说过吧。】我只能这么道歉,期待能结束这个话题。
【唔,呜呜……没,没什么的,的确如流所说,我,并不是很擅长自己照料头发……】
刚才的激动就跟撒谎一样,初音的口气又软了下去,【而且,根本就没人看……】
【……?】
似乎曾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不,没什么……虽然有些少见,但这的确只是天生的而已啊。】正当我琢磨着刚刚的低语时,她突然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把话题调了回来。其实也正如初音所言,如果愿望是“美丽的秀发”的话,她也用不着说“愿望还没实现”,又花时间想去确认了。【这么说的话……果然,一直都是你妈妈在帮你弄吧?】我接下去问。
【不,那个……其实,也不能完全否定,的说。】
初音说着,稍稍把头仰起,我可以想象到她回忆着什么的表情。【妈妈总是很忙,又要做工作,又要照顾我,总是看到她很累的样子,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了。】
【嚯,虽然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还是都是她做的吧?】
初音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定。【这样可不行啊,初音大小姐?妈妈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而且像是碰上现在这种情况的话,不是就糟糕了吗?是不是,还是自己多动手一些比较好呐?】
【……】
不过,虽然因为笨手笨脚被我戏谑为“大小姐”,但是这家伙根本没有一点大小姐架子倒是真的。倒不如说,她这样的性格,似乎更适合大小姐手下某个总是慌慌张张的小女仆。我继续捻着剩下的部分吹着,初音则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任何回应。到底是既不服气又找不到理由反驳,还是因为被我戳中痛处而沮丧,我并不清楚。
两人都不说话,正寻思着是不是有点说过分了,却意外地听到初音轻轻笑了出来。【有什么好笑的?】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我还是这么问道。
【嗯,从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不过,刚刚终于能肯定了。】
她停顿了一下,【流,真的很温柔呢。】之后这么说道。
【咳……!】
【而且,总会帮别人着想,自己也——呀!】
初音惊叫起来,是我在后面使劲扯了一下她的头发。【早上就说过了吧,别自作主张地决定人家的心思啊喂!】口上这么说着,我还是把吹头发的工作继续下去。【到现在,还认为我是好心在帮你的忙吗?实话说了吧,就这弄干头发的工作,要是放你自己弄,午夜之前能不能做好都是问题……仅仅是省的自己被你折腾太晚明早上起不来,所以干脆自己来做了,仅此而已,明白了吗?】
【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还有一件事也是说过的,少给我乱道歉。‘对不起’之类的,说再多也解决不了什么……呐,弄好了】我放开了手,让最后一束头发归位。初音刚刚被水浸透搭成一片的美丽长发,现在又在充满活力地轻轻飘摇着。【如何?感觉怎么样?】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感觉轻快了很多,很舒服呢。】
【那就好,对了,睡觉的时候记得别压着头发,不然早上起来又要弄半天。】
我往后退去坐在床上,看着初音离开我身边,像个孩子一样晃着头甩弄自己的头发,最后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真是太好了!谢谢!】她起身转了一圈,对我报以感激的笑容,【果然,流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啊~真是的不是说了吗,别随便就——】
——印象里,似乎曾有这样被她的笑颜,打断了话语的经历。
我皱起眉又想反驳,却意外对上了初音的视线。她眯着眼睛对着我,丝毫不介意我的不满似的微笑着。和往常一样腼腆又不中用,但却是发自内心地“快乐”的笑颜,正在她清丽的脸上绽放。
仅仅是因为吹头发这样的小事,就能露出如此真诚的笑容。
但就是如此纯洁不带一丝杂质的“喜悦”,却让我不受控制地错开了视线。我甚至不敢正视她的笑脸,仿佛在畏惧什么一样。我一定是有了一瞬的失神,因为仿佛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我偏开的眼睛盯着的是什么地方。
白皙的皮肤,纤细的腰身,似乎有些过于瘦弱的躯体胸前小小的自然的隆起。
之前套在外面的外套已经弄湿了晾在一边,现在的初音是真的仅仅身着内衣站在我面前。未知的“女孩子”的领域,在不由自主地让心跳加速。
【……嗯?怎么了吗?】
【啊,没,没有……】
嘴上这么支吾着,心里也在大喊“不好”,可目光却锁住一样怎么都动不了。几乎缩成一条线的视野里,初音的头上是一个大大的“?”,接着察觉了什么,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然后停在了自己胸前。
【那,那个……】
【呜,呜,呜啊啊!】
下个瞬间,她又发着有趣的惊叫声,手足无措地想解释什么。【那个,衣服的话……】【呀!!!!】我指着房间对面的衣柜,而初音一见我伸出的手,立刻全身震了一下,随即双手抱胸背对着我跪了下去。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冻结,而从女孩长发下偶尔露出的皮肤却像火烧一样地红,恐怕是连耳根都红透了吧。
……嘛,我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呃,我说,初音同学?】
【啊,在,在!什什什,什么事?】
好不容易能自然地对话,这一下又仿佛回到刚见面那时候了。【那,那个,时候也不早了,差,差不多也该睡觉了吧?】我尝试着打破僵局,不料舌头却打起结来。【嗯,嗯,是呢,已,已经很迟了的说,所以……】初音也是结结巴巴地回复道,僵硬地转过身来,突然又把眼睛睁得老大:【……睡,睡,睡,睡觉!!?】
【没错啊。】
【睡觉,是,是,是指谁的说?】
【嗯?当然是我们俩了,已经快十点了,再不快上床的话明早就起不来了啊?】
我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说道,并下意识地伸手去扯被子。初音一直呆呆地插在那听着,说道“我们”两字时,她身体像触电一样一个激灵。正奇怪着她的反应,嗅觉却捕捉到了一丝仿佛熟悉的味道,然后我终于想起自己还坐在床上,那淡淡的女孩子的气息来自于我手中的被子。【啊,抱歉……】我说着站起来让开,【赶快过来睡吧,很晚了已经。】
【那,那个……睡,睡觉什么的,是,是真心的吗……?】
【?】我可从没听说睡觉这事需要什么“真心”,【别磨磨蹭蹭的了,就这么点儿事……】但初音依旧没有动,她那不敢抬起的脸孔仿佛要冒出火来。【还,还是说,是作为回报……】
【哎呀什么都不是!赶快过来就对了!】
事已至此我都有点急起来了,但初音却还在那边羞红了脸泡着蘑菇,我也只好站在原地干等。看她那样子,仿佛有什么极大的障碍在阻止着她起身过来,视线一会盯着地板,一会又偷眼看着这边,接触到我的视线之后又迅速缩回去了。
【……?】
然后过了好一会而,终于像下了什么悲壮的决心(?)似的,起身过来坐到了床上。【那,我关灯了。】我出了一口气,却没有听到应有的回复。虽说是跪坐在床上,初音却没有去铺什么被子,而是依旧保持着那个低头正坐的姿势,双手紧握抵在床面,脸颊的绯红丝毫没有减退的趋势。
如果是被我看了内衣那事,现在也该要平息下来了吧,可这家伙微微微颤的双肩,却分明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一般。【喂,你没事吧?】保险起见我还是问。
【小,小,小……】
初音结结巴巴地说着,同时双手伸出三根手指。我有些搞不清状况,【喂,什么啊,这个——】
接着我马上就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理由。
她到底为何会害羞到现在,连带误会了什么事情,全都搞清楚了。因为初音马上就用紧张得走调了的声音,把后面的内容喊了出来:
【小,小女子不才,今,今后愿……】
【……】
【愿……】
【…………】
【…………】

…………
……


熄灯之后躺在被窝中的两人,今天也是毫无睡意。
像这样就凝视着黑暗对我来说并不稀奇,有时我会想些明日的安排,或者像昨天那样,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而整理着思绪。不过今晚的理由似乎不在这两者之内。
【嘿,嘿嘿嘿,噗……】
被窝里有我拼命忍耐着的笑声。
嗯,出于我的声誉我觉得必要说明一下,这里的“被窝”是指地铺上的我睡着的“一个人”的被窝。那之后我并没有就那样顺势推倒了那家伙——好吧即使是最近的言情小说都已经鲜有狗血至此的桥段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更狗血更假惺惺更装腔作势的剧情比如男主角装作若无其事地就寝然后在理智和欲望的挣扎中一夜没睡好之类的——很遗憾,我可没心思去想那么多,现在能控制自己不笑出来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噗,噗,噗……】
尽管如此,还是有些许鼻音不可避免地漏了出来,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没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漆黑,我只能想象睡在床上的初音的表情……糟糕,不想还好,一想起她之前羞红了脸的样子,就觉得自己随时会决堤。
【流?】
【噗……】
【……别笑了啦,我也不是故意弄错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初音的一句嘟囔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我就像放开了口的气球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之前的误会笑出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应该也和之前一样在鼓起脸颊表示不满吧。
【……哪里好笑了嘛……】
【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
【……都,都是流之前做了那样的事,所以我才会,才会……嗯……】
【哈哈哈哈,对,对不起,我控,控制不住,哈哈哈哈哈……】
我一边大笑一边说话,差点都岔了气,连眼泪都出来了。即使明知道这样不对,还是直到笑得肚痛都没法立刻停下来。初音暂时没再说话,虽然能感觉到她的怨气,恐怕也是因为事出于己而没法反驳吧。【好啦,初音同学,我不笑了,对不起。】过了好一会,我才算控制住情绪,调整着呼吸朝床那边搭话。
【…………】
【是我错了,只是误会而已,我不该笑话你的,所以别生气了好吗?】
【……哈啊……】
招牌式有气无力的叹息,不过总算没有像在赌气。【不过啊,误会归误会——晚了就该睡觉,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偏偏会联想到哪个方面去的啊?】我也算放下心,试着把对话继续下去。
【因,因为,流之前一,一直在看……那个……】
床上的黑影蠕动着,我听见被子摩挲的声音。【所,所以……】
【呃,就因为这个理由?】
初音没有继续,大概是太害羞了说不出口吧。光一个“睡觉”就能HIGH到这个程度,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不算是某种才能呢……刚见面是似乎也是,因为我接近就莫名其妙地紧张得晕过去,之后又认为我图谋不轨什么的……【哈啊……我说啊,初音同学,我好歹也算个正处于青春期,生理心理都蛮正常的男生,对异性感到好奇,不小心就看到了什么的……虽然有点不受理性控制,不过这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啊,是,是吗。】
【所以啊,作为一个拥有正常生理心理的青春期女生,也请稍微多注意一下,不要穿……呃,那啥,穿,穿着个内衣就在我面前晃悠,明白吗?】
【这,这样啊……】
【就是这样,虽然你说过我是‘好人’啦……嘛,撇开那个不谈,要是这种事情再来一次,我可不敢担保还会立刻反应过来是‘误会’哦?】
【…………】
床那边并没有立刻传来往常的“我明白了”,不过,我也没有在期待着回复就是。把事情都摊开讲完,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遗留的我便放松开身子,闭上眼睛迎接明天的到来,却在这时意外听到了迟来的回答:【确实是‘误会’呢……不过,不是的话,也……】
【?】
【我,那个,因为当时不知道是‘误会’……】
她说着顿了一下,我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初音咽口水的声音。虽然因为害羞而打着结巴,她还是像不得不说一般把话都倒了出来:【因,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好,一,一直都是流在照顾我……我欠流的真的是太多了,所,所以……如果流想,想的话……】
【好了,别说了。】
我朝黑暗中床的方向伸出手,打断了初音的话。【接下来的内容你并非真心想说,我也不愿意听,所以到此为止。】
【唔,唔嗯……】
【这件事就别再提了,再说下去的话,哼,哼哼哼……我,我会又笑出来也说不定哦。】
并不是装样,一想起初音满脸通红跪坐行礼的模样,我的面部肌肉就有点不受控制。即使明白很失礼,鼻子还是在因为自主意识以外的原因不住地哼哼着。【呜呜呜~~】初音带点不服气的回应更是火上浇油,即使捂着嘴巴都要无济于事了。
【……唔嗯,这样也不是坏事呢。】
然而下一句话却将我的笑容冻结。【总算是,见到流笑了呢。】她这么说道。
【…………】
我拍着脸颊,拼命忍笑的表情还留在上面,而此刻我却再也提不起半点笑意。【为什么这么说?】问道。
【哎?那个,嗯……因为从相见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流笑……】
【……是吗。】
【流总是板着脸的说,感觉,很少笑的样子……】初音还在喃喃着说话,而我却没有再听。
我……是个少笑的人,吗。
似乎没错,又似乎不对。的确自己并不是那种整天咧着个嘴的类型,不如说,是根本就没必要露出笑脸才对。但说我从来都不笑,也没有那回事,光今天之内我就有了两次这样开怀大笑的经历。
“你啊,也就是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笑得这么欢了……”
那个唯一了解我的挚友,似乎又在一脸无奈地对我说话。
【有什么必要吗?】我揉着太阳穴,驱散了虚幻的人影。
【……哎?】
【有什么必要吗,成天笑嘻嘻的?就像你看我一样,我倒是觉得动不动就笑出来的那种才叫奇怪呢……嘛,当然这只是各人性格不同,没有谁对谁错就是了。】
【咦,笑……需要理由吗?】
【当然了,高兴,感激,看到滑稽的东西,或者,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无缘无故就笑出来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并没有虚伪的做作,我只是在陈述自己的看法而已。我只知道,自己又不知不觉地在跟着这家伙的步调走了。她又在悄悄地介入我的世界,而我依旧没有开门的意思。
【那么,那么……】
最后,连我也跌入了自己掘下的陷阱。
【流,没有喜欢的事情吗?】
【呃……】
【流平时,没有高兴的时候吗?连一点笑的理由,都碰不到吗?】
【……别随便就下定论啊!】
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疑问,却让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咳,嗯,抱歉……】我调整着语气,【我是指,即便同样是高兴,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有了笑的理由,也不一定非笑不可吧。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一定要面带笑容吗?比如你的话,嗯……喜欢唱歌的话,假如是悲伤的歌,唱的时候还会会笑着的吗?】
【我,我不知道……】
初音沉默了一下,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在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话题已经绕了一圈回到初音自己身上,到了最后我都没有谈及自己的事。
互不干涉,互不影响,因为注定分离,所以这样就最好了。
这之后初音便没再说话,我也总算可以放松下身体。明明都没怎么活动,一闭上眼却有数日份的疲倦压上来,向下狠狠拖拽着我的意识。但是,最后还残留着忘了什么的感觉,却在阻挠着自己进入梦乡。
——不,与其说“忘了什么”,果然还是“原来有的现在却没有”更贴切一些。
(啊……)
今天,她并没有谈及“愿望”的事。
这本是初音的职责,也是她解脱的唯一途径,只要让我完成许愿,她便可以省去诸多麻烦,也不用出丑被我笑话……我想,她肯定也懂的吧。但是她却选择了留下,为了确认自己的愿望有否实现。
但我并不知晓那是什么……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吧。我更不知道,我是否也能为自己祈求之物努力至此。
【……】
我,依然无法决定自己的“愿望”。
【我不知道……】
仿佛是遥远的彼岸,传来了细细的低语。
【喜欢的话,做的时候……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吧,会笑的吧……】
【……】
【笑了,让人高兴了,那一定是好事吧……所以,应该就是喜欢吧……可是…】
【……】
【…流?在听着吗?】
我感觉这声音离我有一段距离。


~ Another View: Girl ~


所谓“喜欢的事情”,一定是做的时候会让自己高兴的事吧。
然而,即使同样是高兴,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有的人会露出专注的表情,在他们的脸上似乎看不到一丝喜悦,也曾见过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仅仅长出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远方的人的存在。笑容,并不是表达欢愉之情的唯一途径。
——那是否也意味着,做的时候能笑出来的事,却并不一定是真正“喜欢”的事呢……?
【哗啊……】
轻声唱出最后一句歌词,我深吸进一口气,重新环视着围在病床边大家。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在一阵惊叹之后,她们尽自己所能拼命鼓起了掌,这医院一角的宁静病房仿佛是第一次热闹了些起来。
【……真的太精彩了,初音同学!】
【MIKU酱,好厉害!】
对于她们的称赞,我微微笑着回应。
…………
自从“许愿”的机会降临到我身上,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我许下的“试用愿望”,确确实实是正在起着效果。有某种超乎现代医学理解范围的力量,在没有改善病情的情况下,一点点恢复着我的身体状况。我清楚地看到为我检查的医生因不解而紧皱的眉头,然而在疑惑不解之余,他们还是下发了阔别许久的探院许可,我才能这样与朋友们见面。
围坐在床边的,是我的几个旧识,原本应和我一起升入同一所高中的朋友们。朴素的短裙领带,带点洋装味道的白内装和红色夹克式外套,和大家一起去报到,好奇地看着领到的新校服嬉笑的那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再然后,我们都过上了总是穿着同一式样衣服的生活……只不过她们是身着校服迈进新学校的大门,而被送进医院的我则不得不换上色泽如囚服般单调的病人装。那套校服的样子,也只能在无尽的空虚中偶尔回忆一下罢了。
(啊……)
想到这里我才注意到,朋友们身上的校服似乎和自己印象里不尽相同。领带的色泽要更深一些。马上就有人注意到我的视线,发现了我盯着的东西。【啊,说起来,每升上一个年级就要换领带的事情,初音同学还不知道呢。】
【是,是吗……?】
【嗯,说起来,我们都已经是二年级啦……MIKU酱出院之后,还得叫我们‘学姐’了呢。】
有人如此打趣道,说完大家便忍不住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拥有即使许久不见,还能这样一起欢笑的朋友们……真的是太好了,我由衷地如此感谢。
(二年级,吗……)
笑过之后,又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日复一日的检查,治疗,休养,每日所见只有窗外的天空……不知不觉中,我竟已病了那么久。停留在那个春假最后的快乐,我的人生仿佛也定格在了那个时候,只能空望着身边的朋友们往前越走越远。
【嗯嗯,既然是学姐的说,当然会好好照顾后进的学妹的啦。】
朋友之中的一个挺起胸前的领带如是说道,她的举动又引发了一阵笑声。【嘛嘛,玩笑归玩笑,MIKU酱出院之后,我们都会尽力帮忙的,不管是功课还是生活上的事情,都不必客气的哦?】
【对啊对啊,就算是男~生的事情,也尽~可以和我们来说哦?】
【哎,哎?那,那种事……】
【哦!这反应……难道说,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
【不,不是的!只是,还没考虑过那方面……】
一直都只是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接触的东西突然被告知“近在眼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而朋友们却在继续嬉笑,【哦哦,脸红了~】【卡哇伊——】这样闹着。
不过,的确啊……都已经是,考虑这种事情的年纪了呢。
看过的言情小说里,也有许多感人至深的校园恋情,而很多故事的主角就是像眼前的朋友们一样,怀抱美好憧憬的女孩子们。那些话并不全是玩笑,“恋爱”已不再是可望不可及的繁星,只要一个契机,我们也——
(…………)
于是,不知第几次想起了某个事实。
(我,又是“不得不”置身事外了呢……)
得了重病,在床上渡过了一年有余。
被下了“需要静养”的判决,而连这样与朋友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同龄人都开始了充满了新奇感的高中生活,自己却只能日复一日地望着青空打发时间。虽然被那么开了玩笑,可实际上这一长段时间里我几乎都没见到过除了父亲和医生以外的男性,“有了意中人”什么的,注定只是让人苦笑的戏言。虽然能这样和伙伴们聊天,可话题全都是由她们提起的。记忆依然清晰却太过久远,我感受着熟悉的友情的温暖,却记不起曾经的自己是如何露出和她们同样的笑颜。
这样的我,能适应得了外面的世界吗……或者,就算有朋友们的帮助,真的还能回到从前亲密吗……?
【啊~啊,真的是很容易被看透呢,MIKU酱。】
【哎……?】
恍然醒神,才发现朋友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聊天看着自己。【都写在你脸上了啦。】有谁在捏着我的脸,【哈啊……虽然很不服气,皮肤还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呢……人又这么可爱,一定,超~受男生们欢迎的说……】
【呃,那个……?】
【别担心了啦,MIKU酱那么温柔,肯定会被老师同学们喜欢的啦,而且以前还不知道呢,歌竟然也唱的那么好听……】
【对啊对啊,以初音同学的实力,一定会在学校里出名的!】
【呜哇啊~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呐,我们身边原来有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以后还哪里是我们帮她,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抱人家大腿呢!喂兄弟,发达了,可别忘了一起买过命的老相识啊!】有人故意粗着喉咙嚷嚷着,逗得几个人又咯咯笑成一团。看着大家开心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再露出消沉的样子了。
不过,要真的变成朋友们说的那样,恐怕也会很困扰的吧……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平时只在空闲时随意哼一段,刚刚也是因为只有熟人在场才敢小试歌喉而已。但她们那时的表情和反应,我也不认为是做出来的……大概,这世上的确是存在“天赋”这种东西的吧。
因为能做得好所以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想做得好,这本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唉唉~~那,那要是以后初音同学的粉丝多起来,我们岂不是……】
然而……果然,和那还是不同的。
也许我的确唱的很好,能博得朋友们的笑脸与称赞……但除此之外,却是一无所有。当然没有感到厌恶的道理,却也没有之前发现有人在打篮球时一般心跳加速。到最后我能确定的事,也仅仅只有“有天赋”如此而已。
为他人带去欢乐,为自己博得喝彩。
因为能做得好,所以自然的就该去喜欢,吗……
【所以嘛,在MIKU酱被哪个男生掳走之前,赶紧多听几次才是上策咯!】
【……这么说的话,愿意听我再唱一首吗?】
【……哎?】
之前说话的人停下了,大家的视线又聚焦到了我身上。面对着露出惊讶深色的朋友们,我微笑着重新说了一遍:【大家喜欢的话,愿意听我再唱一首吗?】
【啊,不,那个……初音同学,虽然很想听,不过现在还是身体要紧,别勉强自己……】
【没有在勉强哦。】我说着把身体坐得更直,努力显出些精神的模样。【医生也说要慢慢做恢复运动,而且,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大家不愿意吗?】朋友们似乎相当意外于我的主动,最后,还是明白拗不过我,便不再反对安静地等待着。
【…………】
——想珍惜难得的重逢,而拼命想留下些什么也好。
——或者说,为了找寻连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愿望”也好。
对着大家期待的目光,我再次轻声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
……~
所谓“喜欢的事情”,一定是做的时候会让自己高兴的事吧。
——然而,能够带来喜悦的事情,真的就一定是“喜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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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21:39:16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5:
诺言&尊严


“想要与自己喜欢的人邂逅”
“想要让这家伙,遇到能给她幸福的人”
这是闲来无事的我,偶然间拿起那本蓝色的手册翻到的东西。如印刷字一般工整的有关“愿望系统”条条框框背后,意外地却是大片的空白和这样零乱的信息。“想要谈一场美好的恋爱”……从内容来看,大概这就是历代引导人,也就是曾经的许愿者留下的愿望记录吧。也的确大多都是一些似乎即使是努力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的东西,这也是之所以通过愿望实现它们的原因吧。当然,其中也夹杂着诸如“希望以后最新的游戏机都能在第一时间入手”这样的、物质性的需求。
会祈求什么愿望,毕竟是各人的想法不同,就像给富人的一杯美酒未必比得上穷人的一碗热汤……但是,其中还是有些内容,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让这个机会,轮到一个比我更需要它的家伙”
【……这,这不就等同于放弃了吗?】
我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中所想,我的引导人——一位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一直坐在病房的另一边在手里的绘本上画着什么,听到我的话便凑了过来。【啊啊……确实,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呢,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看到我翻着的地方,她便微笑着这么说道,【直到我自己也许下愿望为止。】
【哎?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在某人看来非常珍贵的东西,别人却可能认为一文不值啊,作为每个人独特思想代表的“愿望”就更是如此咯。】绕过我的问题,她径直朝着那“难以理解的愿望”解释了下去。【作为我们来看,这可能的确是难以理解,但是如果站在那位许下愿望的人角度呢?也许他并没有什么需要实现的东西,又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又或者,其实他只是单纯地发了善心想帮助世上某个不知名的落难者呢?虽然并不知道真相为何,但是如果是那样的情况,那实际上不也是非常有意义的‘愿望’吗?】
【……嗯,原来如此呢……】
果然,我还是只停留在“口上说说”的地步。
就像透过一面棱镜看外面,即使明知换个方向就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象,真去做的时候,却还是固执地只站在原地不愿挪步。然而前辈却是不同的,是她伸手转动了棱镜,让即使固步自封的我也能看到来自其他方向的新奇景色。
……不知不觉中,我开始用“前辈”来暗暗称呼我的引导人了。
并不是因为年长,她身上和我们学校一样的洋红夹克式外套前,挂着的领带是和我的朋友们一样的颜色。是与我同届入学的的话,我和她的年龄谁更大一些都不一定。
【没错哟,说不定,也会有人觉得你‘让身体好起来’的愿望很奇怪呢。】
这样的称呼,原本就不是以年长来决定的。我毫不怀疑前辈是否是一个优秀的人,她的劝告,她的建议,她时常挂在面上的或温柔或饱含鼓励意味的微笑,无不透出一种阅历丰富者的淡漠与洒脱。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都会神奇地安宁下来。这都是我无法做到的事,不论哪一点都要比胆小又无能的我强……强太多了。
前辈的确是在引导着我,“引导者”这个词,脱去“愿望系统”赋予的义务意味,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然而那最多也只是一周的事,几天之后她就会完成工作忘记一切,而让我担起这份职责。
(我,也能做得像前辈一样好吗……?)
我试着想象自己一周之后的样子,但不论几次,都无法和她的身影重合。
【嗯,毕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啦,觉得奇怪也是很正常的嘛……如果你听到我当初的‘愿望’的话,你也一定会吓一跳的。】
【哎?那,前辈你的愿望是……?】
【‘大家都消失吧’,这样。】
【……啊,哈?】
我一时以为听错了,“大家”“消失”如此出人意料的词语组合,让我在不解之余更觉得惊异。然而前辈看上去毫不惊讶于我的反应,【没错哦,就是“所有人,全部都不见了最好”这样的意思,我许下‘试用愿望’的时候真的是这么想的哦。】还这么补充道。
【啊,啊……】
我机械地点着头,因为冲击过大而什么都没法想。不管怎么样……我都无法把眼前的前辈与那样极端的愿望联系到一起。【那,那么,真,真的实现了吗?不,那应该是没有吧,已,已经算是‘过分’的愿望了吧?】
【不是哦,是真的实现了哦。】
她摇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大家,所有人,真的全部都不见了,只有我和我的‘引导者’留了下来。现在想来大概是‘愿望系统’神奇的力量创造出的世界吧……而且因为是‘试用愿望’,所以也只是一周时间的事,】
【…………】
【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前辈少有地谈起了自己的事情,并朝我投来了温和的微笑。不过,那笑容里第一次有了些许寂寞的的意味。
…………
父母都是工作狂,一个月回家一次算不错了,就算回来了,吃饭也只是带她出去尽一下义务一样,处于这种家庭的她。
害怕因为与别人步调不一致,隐藏了自己真正想法,却又不愿放弃的她。
以及,由于某个契机,终于可以重新亮相,表现出真我的她。
【当时的确是很糟糕的想法,现在看来,却有种怀念的感觉呢。】
明明是别人的故事。
明明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只是单纯作为听众,我却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心脏也开始加速起来,就仿佛前辈讲的不是她而是我的事情一样。
空无一人的世界,隐藏了的真实心情,无法实现的梦想……
【不过,毕竟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下面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回过神来时,她又在用笑容对着我。
是啊,前辈就是前辈。
一直是孤身一人也好,变成那样、还许下了过分的“愿望”也好,现在坐在我床边的,依然是那个优秀的,会耐心地听取我的想法的人。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理解。(在我的想象中)低着头捂着耳朵大喊着“大家都消失吧!”的小女孩,总是带着宁静自然的微笑对人的大姐姐,简直就像一条绳子的两端——而绳子的中段是如何,我想象不出。在短短一周时间变化得如此之大,在我看来已是几近超乎自然的事情了。
没错,简直就是只有“愿望系统”的神奇力量能够做到的事。
(是啊,如果……许愿‘让自己改变’的话……)
【不是许愿的关系哦。】
看穿了我的心思的前辈,出口否定了我的猜想,【并不是‘愿望’的力量,大概……是在那个因为我过分的‘试用愿望’作出的世界里,和引导人先生一起度过的时间,是他让我走到了今天才对。】
记起来了,前辈曾说过,在那个“大家都消失了”的世界里,只有她和引导人被留了下来。
【哎——能做到这么了不起的事,那位‘引导人先生’,一定是相当厉害的人物吧?】
【才不是~呢!】
我有点不知如何形容前辈的反应,她的口气似乎是在瞧不起人却又感觉不到恶意,皱着眉头,作出不高兴的样子,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如反过来说是回忆着什么喜欢的事情更合适些。
【每次都是实现了对方的‘试用愿望’之后就逃之夭夭,然后利用特殊身份干着坏事却心安理得,这个样子一直过了半年还多……要不是我那个‘试用愿望’有点特别的话,我恐怕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了吧……】
【哈,哈啊。】
钻了这个“愿望系统”的空子……吗。
的确如果看手册上的说明来看,这个系统是堪称完美的——不,该说是因为“完美”所以才有空子可钻呢。交接班式的传递可以确保每个轮到的人切实地实现自己的“愿望”,即使某个“对象者”因为什么原因没能在时间内完成许愿,也会有其他的“引导人”重新到来进行这一系列程序,而原来的“引导人”也会拥有一个新的“对象者”……原来如此,如果每次都不让“对象者”把许愿的程序完成,那就一直能保持“引导者”的身份了。“不被察觉到”这种会带来诸多不便的状态,换个角度来看反而是“十分有利”的能力,不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被注意到……当然,“事”字前面加个“坏”字亦然。
单听前辈这么说,仿佛那位“引导者”先生,根本就是纯粹的坏人才对。
【不过,他居然是我的学长……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说啊,而且……画画很好,还教我来着……】
【画画……啊。】
【是啊,他是油漆匠的说。我们学校现在大部分的油漆工作,似乎都有参与哦。】
然而就是这个前辈口中的“坏人”,却在被她本人如同亲密的老友般谈论着,那种眷恋的,欣喜的,但是却带着寂寞的神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果然……其实,不是那样的吧。】
【啊,是指什么?】
【那位‘引导人’先生,虽然被那么说了,其实还是很了不起的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前辈的表情有些诧异,她似乎有点陷入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是个好人……】
【是很重要的人吗?】
【嗯……在那世界空无一人的时候,只有他陪着我……虽说有点迫不得已的成分啦。在那无人的世界里,自己的世界却热闹起来了,好像有点讽刺呢。】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谈着那位“引导人”先生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前辈表露出如此快乐的样子。口上的恶评终究敌不过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虽然被前辈如此描述,我想,其实她是相当喜欢那位“引导人”先生的吧,说不定就是和不久前朋友们的闲聊一样,是那个方面的“喜欢”。……也没差呢,能够改变了想着“大家都消失”的前辈,就算只是个油漆匠……也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呢。换成是我,肯定也会喜欢上的。
但是我的“引导人”终究不是那位出色的先生,而是从他那里接过了接力棒的,眼前的前辈。她已经许下了自己真正的愿望,由“对象者”变成了“引导人”。
【不过,毕竟只是一周的时间啊……很快就结束了。】
不再是“大家都消失吧”,更不是“希望自己能改变”。
改变了的前辈,说出了她最后的答案。

——————


“答案”
【人生在世,永远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得已……又有多少人能够清爽的做自己呢。或者,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呢。】
【失败是否就一定代表无能呢,眼泪是不是就一定代表懦弱呢。】
手上做着无聊的工作,我回忆起上次看小说停下的地方。故事中的失意的主角朝着虚空抛出的问题,我却能明确地给出自己的回答。不过手中丝滑的触感又马上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只得叹口气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初音身上。
仲秋的早晨,从打开的洗漱间窗户透进来的空气,已经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凉意。
外面苏醒过来的街区逐渐传来了人声,被晚起的朝阳直照在身上,也只带来点聊胜于无的温暖。发白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今天大概也是大晴天吧。我瞥了一眼外面,明明是如此秋高气爽适合外出的早晨,自己却不得不站在洗漱间里,手里拿着不常用的梳子——
帮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一点点梳理着披过肩膀的翠色长发。
【…………】
我都懒得吐槽我自己了,而这偏偏还是我自己主动接下的工作。但看到镜子里女孩微眯着眼的表情时,我还是忍不住使劲拉了一把一束头发。【呀!】初音像被捏紧的皮娃娃一样发出了惊叫。
【给我好好看着!那副享受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喂!】
【因为,真的很舒服嘛……呜呀!】
把手放开,我狠狠地把梳子横插进初音密密排列的发丝中使劲往下拉,企盼找到个缠结点好好给她吃点苦头,【既然不会,就好好认真学着点,以后这种事情都给我自己做!】但是失败了,虽然昨晚有所体会,初音长长的秀发还是比想象中更柔顺,即便被垫在身下睡了一晚依旧能一梳到底。【我可不是来给你做免费护发的,知道嘛?】
【唔,唔嗯……】
初音稍微停顿了一下,在我的手撩起另一边的头发时,她果然又开口了:【那个……谢谢,流,真的是很——】
【别搞错了,之前就说过了吧。】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不是出于好心才这么干的,像这么帮你弄头发,也只是因为——】
【——因,因为要是让我自己来干的话,肯定又要花好多时间,为了不迟到所以替我做了……对吧?】
【呃……】
没想到居然被抢了话头。【呜哇!】我再次使劲拉了一把女孩的长发,【明白的话就给我有点抱歉的样子啊!】
【呜呜呜,对不起……】
初音又想把头垂下去,但后边的头发被我拉着,只好把那副哭丧着的表情就这么对着镜子。我也不再说话继续集中精力在处理头发上,这一边的看上去差不多了,我把梳子转到另一边轻轻地往下推。果不其然,又是几乎毫无阻力地一直梳到长长的发丝尾端,给人一种没有固定形体般的错觉。偶尔瞥到镜子时,初音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那副眯着眼睛的放松模样了,先前的失落就跟骗人的一样。
无奈地叹口气,手继续动起来,目光却被镜中那张清秀的面容拉住,迟迟移不开去。
记忆中,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直视过初音的脸。
她曾无数次对我绽放笑容,而我却总是偏开视线。但现在,透过镜子,她的面容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展示在我面前,眯着大眼睛宛如睡颜一般自然,恐怕也不会知道在被我我这么盯着。
这家伙……有露出过如此安心的表情吗?
回想起最近两天的经历,与初音的相遇,餐桌上的道歉,夜话,篮球部,她几乎都是绷紧了神经度过的,嘛,毕竟是被迫在陌生的环境里和一个陌生人相处……不过,比起那强撑起来的不中用的笑容,果然还是这样的神情更适合她吧。
【……?】
初音动了下头,注意到我又把手放在她蓬松的头顶,轻轻摩挲着。【手……】
【再稍微轻松一点也没关系哦,初音同学?】
【……咦?】
【因为你是‘引导人’啊,不会被人察觉到存在。】我克制住某种危险的冲动,把话说下去,【没人会注意你,作为‘对象者’的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忙,所以别总是慌兮兮的比较好吧……呐,好了,接下去的我也不会,你自己弄吧。】说着放开头发,把梳子递过去。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清楚。
不知不觉就盯着人家的脸,说些干涩的话语,连带做出抚摸人家头顶这样的失礼举动,就仿佛全都是另一个我做的一样。如果她又用“温柔”来形容我的话,我肯定会无法再辩驳的吧……然而,有些事还是清楚的。那时的我是真心希望——希望一个与自己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希望还能在看到她那样放松安心的表情,不光是我帮她梳头发的时候,还有更多的地方,更多的时间,面对更多的人。
……这应该已经算是“愿望”了吧。我凝视着手上笔记本蓝色的封皮,由“引导人”们代代相传的通往愿望系统的“钥匙”。
但那终究是不行的,“想让她变得怎样”说到底只是我强加于人的一厢情愿,就和自己当初拒绝了用“愿望”换得一个女朋友一样。【那个,初音同学,愿意稍微听一下我对‘愿望’的想法吗?】然而我还是开了口,初音正在用笨拙的手法扎着一边的辫子,【那,那个,是‘愿望’吗?】艰难地回答我。
【嗯,因为我自己是没什么欲求啦……所以,我想也许可以把这机会用在你身上,比如‘让她能再有一次许愿的机会’什么的。】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道。
【不行!!!】
我被下了一大跳,是初音,真难以置信如此瘦小的身躯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喊声。连辫子都不管,她就这么注视着我。
【怎,怎么了?要怎么使用愿望,应该是我的自由吧?】
【话是这么说……但,但是,是流的愿望,理应用在流自己身上才对吧,一定是这样的。】
完全消去了之前的被动,“这一点绝不会让步”她用认真的表情诉说着。但那并不是在生气,我明白的,之前她也是这样拒绝了我随意挥霍掉“愿望”的请求。
那么,我也想知道那个长久的疑问的答案:
【那么初音同学你呢?你的愿望又是什么,能告诉给我听吗?】
【啊……】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你是把‘愿望’用在自己身上咯?】
【我,我……】
初音不再直视着我了,对上我的目光时,反而是她先移开了视线。无法再从她那里问出情报,我的眼睛又落到手里的笔记本上。【对了!记得笔记本的最后,的确是……】飞快地翻过前面的说明和条例,很快就到了最后写着零散短句的地方。
“想要与自己喜欢的人邂逅”“想要谈一场美好的恋爱”
果然,这里记载着历代许愿者的愿望。【也不用你说了,我直接在这里找就行。】
【不,那,那个并不是——】
无视初音的话,我迅速往下翻找,跨越了无数条记录,在最后的地方写着的内容是——

“想要一把自己的刷子”


“想要一把自己的刷子”
这就是,改变了的前辈,最后的答案。
这已经是我第几次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呢……前辈的故事,总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不论是“空无一人的世界”,还是做着坏事的“引导人”先生……我的眼睛盯着笔记本最后的地方,以前的“引导人”们留下的与这“愿望系统”有关的最后的证明。相比那一条条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愿望,这样的祈求实在是朴素到过分。
(……?)
不,不对。我并没有找到属于前辈的那一条记录。
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那样的对比只是自己的臆想。前辈的愿望根本没有被记在笔记本上,不管怎么翻都找不到。
【不用白费力气了哦,那个记录愿望的地方,是在‘引导人’完成全部工作之前,都不会记下他的愿望的哦。唔嗯,还真是为人隐私考虑的设计呢……嘛,不过我是自己说出来了就是啦。】
前辈帮我合上了手里的笔记,轻松地笑了,但这并不能打消我的疑问,让我惊奇的另有其物。
【我的‘引导人’先生画画很好,同时也是位油漆匠。在大家都消失不见了的日子里,也算是打发时间啦,所以……我们就一起作了幅画来着。】
被好奇的我盯着,前辈继续微微颔首,把后面的故事讲下去。
【画画,啊……】
【没错哟,是用绘笔和油漆画的壁画哦,还特意跑到学校的墙上去画来着。……感觉,就跟是故意去学校涂鸦一样呢。】回忆起那时的事,前辈的脸上就如她所言露出了恶作剧的孩子般调皮的表情。不过既然有专业的油漆匠出手,一定是那种能把信手的涂鸦甩开几条街的,极其认真的作品吧。
【但是,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有完成。】
【没,没完成?】
【嗯,一周的时限到了,因为出了一些意外,时间被拖长了。画,直到最后都没有画完……】
我第一次听到前辈用如此低落的语气说话。【我许下了愿望,所以……‘引导人’先生的工作完成了,即使迟了好久还是完成了……】
【啊……】
【他已经离开了,全部都忘记了……然后,再过几天,连我也会忘记这一切的吧……】
【…………】
人在笑着的时候看上去更寂寞,这是我学到的东西,不论是我,还是眼前婉婉道着故事结局的前辈,恐怕谁都是如此。我甚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前辈,更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但手中笔记本封皮冰凉的触感确是实在的,我想起了里面只属于愿望的坟地,也想起了下一位入葬者的墓志铭。
“想要一个自己的刷子”
【所以,我想至少能把那幅画完成。】
前辈继续说道,她的脸庞看上去多了些悲伤和落寞的味道,但更多的却是决意。【那恐怕是不可能了吧,进度只是刚过一半,况且也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不过我还是想再多画一些。即使明知道完不成,明知道自己最后都会完全忘掉……我还是想画,在我还记得的时间里,再留下一些一同停留过的痕迹。】
【这样啊……】
【真的是不想忘掉呢,虽然知道没用,可还是想无谓地反抗一下下呐。】
我也曾经猜想过处于“引导人”状态的前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到底是做着什么,现在终于得到了答案。故事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前辈稍微出了一口气。【啊,抱歉……结果变成尽在谈自己的事情了。】
【不,没关系的说,听到不知道的故事,我也很吃惊呢。】
前辈果然是个出色的人,我再次确定了这个结论。
自信地面对人生,坦然接受无法改变的现实,但又不肯放弃,贯彻了自己的信念而行动着。如果是以前那个想着“大家都消失好了”的前辈,一定做不到这样的吧……但是,她也一定是期待这这样的自己能够改变,才能在契机来临之时将其抓住才对。
然而即使是那样的前辈,也没有许下“让自己能够改变”的愿望。
并不是依赖“愿望系统”范围之内几近无所不能的神奇力量,而是靠自己去做。直到最后,她都不愿屈服于抹消记忆的规定,想要留下些自己意志的证明,继续作着那副壁画,又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唯一可以传达的我。对如此坚强的前辈,我只有抬头仰望的份。
不过,即使是这样软弱又没用的我,也有想要做的事情。
我在羡慕着前辈,敬仰之余,我更憧憬着能成为前辈一样优秀的人,即使明知那是多遥不可及。可是正因如此我才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我想要离开这病房,而不是靠着只有一周效力的“试用愿望”才勉强得以走动,想要亲手把篮球投入框内亲自感受那份激动,而不是仅仅在边上看着人家的动作,想要伙伴们随时都能听到我的歌,而不是只在难得的探视时间对我露出惊讶的神色……想做的事情太多,而机会却偏偏只有一个。结果,我还是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
【我觉得,对你来说,还是身体最重要哦。不仅仅是‘试用’……正式的愿望的话,一定可以彻底把你的病治好的。毕竟有了一个好身体,才有资本去干想干的事情啊。】
前辈的话又一次点醒了我。是啊,无论做什么身体永远都是本钱,这话就是专门对长期卧病的我说的。说到底,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我的病。只要我许愿“把病治好”,就没有障碍再阻挠我了,我可以把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都干个遍,不必再因为这羸弱的身躯不得不放弃。
不错,全都是因为我的病,才让我变得现在这样没用。那么只要我把病治好的话……
只要把病治好了的话……
…………
……
【——,——?】
【……啊!】
【怎么了,喂,没事吧?】
我一愣,面前女孩疑惑的神情将我拉回现实。【啊,没……】小声地解释着,目光却不自觉地偏向了别处。
刚刚我是因为想象着病好之后的事情而沉浸其中——我真的很想这么认为。
但是,并非如此。我试图想象起靠着“愿望”的力量重获健康的自己,随心所欲地做着喜爱之事的模样……却失败了,脑海里只有一片虚无到让人害怕的空白。曾经的我与梦想中间横着一座山,我诅咒它、怨恨它,却终究无法逾越而只能望之兴叹。然而在被告知它即将消失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依靠着它生存着。
【我……】
我想变得像前辈一样坚强。
而让我如此软弱的,就是这久治不愈的病。所以正如前辈所言,“把病治好”才是最实在最当务之急的愿望吧。只要结果了这源头,后面肯定会一帆风顺吧。
【我想……】
【?】
【……不,没什么……】
明明是如此清晰的结论,我却无法将其说出。最后还是将话语咽下,选择再考虑考虑。
“想要把病彻底治好恢复健康”
就仿佛……那并不是我想实现的“愿望”。


【也就是说……那里写着的原来不是你的愿望啊?】
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我一边的眉毛一抽一抽的。初音则是低着头双手提包一言不发地跟在我后面。好不容易找到了宝箱打开一看却是空的——现在的我大致就是这个心情。按照初音的说法,只有在“引导人”完成了他所有的工作之后他许下的愿望才会被自动记录在笔记之中,所以那个“刷子”事实上是再前一任引导人的心愿……重要的“愿望许可范围”规定得模糊不清,却偏偏在这种地方没必要地人性化,我感觉创造这系统的缺德神明就在天上我所不知道的某处,眯着眼嘻嘻笑着看我的受气样。
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想知道初音的“愿望”为何。【呐,初音同学?】我主动开口问道。
【啊,在?】
【你的‘愿望’是什么……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
【……即使我说想作为参考……也不行吗?】
【…………】
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慢下去了,我感觉到一瞬的踌躇,但马上又听到初音跟了上来,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吐露半个字。【哈啊……】人家不想说,我也没法强求,我斟酌着其他方向进攻的方法。【不说也没关系,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呢?】
【……】
【初音同学?】
【因,因因因为是很难为情的愿望啦!】
我转头看向身后,初音的头低得更低了,绯红的脸颊从发丝之间漏出来,支支吾吾说着。【而,而且……真的是很任性的愿望的说……连能不能实现,自己都不知道……】
【嗯~‘任性’吗……?】
“难为情”这样的形容不知曾在哪时的夜话中听过,那时她恐怕也是像现在这样羞红了脸吧。但“任性”什么的……眼前的女孩,祈求过什么超出“愿望”能力范围的东西吗?我瞥了一眼初音的侧脸,相遇以来似乎总是在被我推着走的这家伙,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法与“任性”扯上关系……不过说倒“难为情”的话,她现在红得跟大虾似的脸倒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既然如此,我也像当初她向我提建议一样,猜测一下她的愿望好了。
(……?)
察觉到谁的视线,我下意识地朝周围看去,清晨路上只有和我们这样的学生,都面无表情地打着哈欠朝学校进发。接着我意识到了这感觉的来源,默默跟在我背后走的初音。明明那话题都过去好一会了,她脸上的红晕却丝毫没有减退的趋势。
该不该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呢——我似乎有了点答案。
【呐……初音同学。】
【啊,什,什么?】
【我也只是猜猜而已,你的愿望——】
既然当时这么问过我,那她一定也是想过这方面才对。我定定神,说出了我的答案:【——该不会是‘想要一个男朋友’吧?】
说实话,刚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就有些后悔。虽然不知什么理由,可初音似乎总是对男女关系这方面的话题敏感到过分,要是真被我说中难保她不会瞪大眼睛头冒蒸汽然后眼前一白倒下去就像初遇时那样——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自己。【啊,那个,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无聊猜下。】我马上补充道。
【…………】
对方的反应似乎比预料的小。我偷眼看了身后不远处的初音,这回是真的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可在此以上的反应就没有了。【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所以别在意。】
【唔,嗯。】
【说到底,我想知道其实也是借鉴一下,你许什么愿望,和我什么关系都没嘛。】
【是,是这样吗。】
并没有因为被言中心事而表现出惊讶,回答我的声音里也听不出动摇。虽然羞红了脸低着头,可还一直像之前一样稳稳跟在我后面。初音没有直言否定,可那副样子也不像是默认了我的猜想。
说不定只是单纯因为“男朋友”这个词而害羞起来吧……
【嘛不说了,前面人有点多了,你的特殊体质会有点麻烦呢……记得跟紧我后面,免得被人撞到,没法察觉到你的话人家是不会说‘对不起’的哦?】
【啊,我,我知道了。】
初音不肯告诉我的话,我也不打算强求。
好奇归好奇,但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她许下什么愿望,和我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充其量我和她也只是“引导人”和“对象者”的关系,又因为“引导人”的特殊体质和她的笨拙,所以不得不尽了一下“对象者”多出来的义务,给予一些生活上的照顾罢了。
她是真的是“想要男朋友”也好,祈求什么别的也好……我的生活都不会有半点变化。
(……)
这么想着的我,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
——初音现在是“引导人”,只会被“对象者”所察觉到的存在。
那是一种仿佛“彻底从世界上消失”的状态,能听到,能看到,甚至能偶尔想起还存在着这么一个人的,只有作为“对象者”的我而已。事实也是如此,我已经见过数次这种“被无视”的力量,这两天也确实都是我在给她做饭,和她聊天,帮她梳头之类,还腾出地方让她安身……
先不论会给女孩子做这些的一般会是什么角色——能交流的人只有我一个,真的实现了如我所猜的“愿望”的话,那个“男朋友”——
(那,那不就是我吗!!!?)
“噗”我差点一口气喷出来,但为了不让背后那家伙起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
如果要真是那样,可就是了不得的事态了…为了实现她的“愿望”,所以安排了我俩的相遇……吗。
简直就像被强迫拉去相亲一样呢……不过话虽如此,我并不对这样的相遇感到讨厌也是事实。即使以我贫瘠的审美观来看,初音也算有着相当的美貌,再加上那种仿佛未经世事的单纯(傻乎乎?)性格,能把她追到手的男生似乎是该感恩上苍才对——至于我,虽然被KAITO揶揄为“和女生交往比看到飞碟抓人更难发生”,但也不代表我讨厌女生,每天上学,放学,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所以就一直都没考虑过这方面而已。就像初音,虽然她的到来的确各方面意义上都给我添了麻烦,但我并不因此而责怪她。笨手笨脚又容易猜透,让人没法放着不管,所以我才会为她做了那么多,大概。我做贼一样偷偷转头看了一眼,初音的脸被垂下的刘海挡住,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这是在想什么啊。
一瞬间就冒出来这么多想法,连我自己都吃惊不已。可一想起刚刚的对话,脑海中立刻又飞出了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她温柔的笑颜,她无防备的睡脸,她端坐在床上行礼时羞到不行的模样,连带她的嗓音,气息,她皮肤的嫩滑触感就像要把我之前无视的统统补上一样汹涌而至。“男朋友”的话,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对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先不说别的,初音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不都还没确认吗?……不知不觉间,我也开始用低着头的姿势走路了,用手背抵住脸颊,只觉得热辣辣的。
虽然隐约觉得忘了什么……但乱糟糟的脑袋根本无暇理会。
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类似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初音也算是个女孩子,,而我不仅不在意,还忙里忙外做这做那,甚至还有过字面意义上的肌肤之亲……现在回想起来,和她共处一室的这段经历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不,不止不可思议,都快能用“荒诞”来形容了。我之前究竟一直是怎么想的啊……脸烧得更厉害了,我真恨不得打个洞钻下去。
到底是要抱着怎样的想法,才能像这样若无其事地相处到现在啊……
…………
……
(啊……!)
我回忆着之前自己的心情,然后终于想起了我所遗忘的事情。我所一时忘却的,就是“忘却”本身。
——“愿望系统”为了彻底地保持自身的秘密性,设下了“绝对会遗忘”的规定。“引导者”在尽到自己的职责之后,将被强制抹消与这个系统,这段经历有关的一切记忆。似乎是毫不相干的事情,却使我突然冷静了下来,脑海里的杂念也一扫而空。
是啊,反正最后都是会忘掉的。
初音的愿望真的是“男朋友”也好,不是也罢,那个人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结果到最后都会像幻影般消散。不,因为是完全从记忆中消去,恐怕连幻影的虚无感都不会剩下。
“反正到最后都会忘掉的”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走到了今天,初音也是一样的吧。而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的任何东西,都显得无比空虚飘渺。
就算真的喜欢上了又能怎么样。
即便这一切都是“愿望系统”为了实现她的愿望所作的安排,因为已经算是“有关”,顶多一周时间之后还是得迎来分离,得承受与爱同等深沉之痛,最后连带这份痛苦都被从记忆中消除。
注定是悲惨的结局的话,不如从最初就不要开始。这样想着而释然了的我,重新抬起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没错,反正,到最后都会忘掉的。
【…………】
所以,连带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也会忘掉的吧。


17:38

【で,今天的这个球,又是从哪来的?】
傍晚时分的篮球场,我的手里又掂着一个球,朝不远处的初音问道。她似乎是想跑去捡丢出的球,却被我算好轨迹,在球落地之前在篮筐另一边稳稳把球接住。初音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地烂——看上去是拼尽全力,投出的却无一不是实打实的三不沾,最后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只好这么阻止她。【做不到就给我适可而止……还好你是‘引导者’不会被篮球部顾问老师注意,不然人家肯定会哭的。】
【哈啊……哈啊……】
跑来跑去又捡球投球,初音的小身板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看到是我,她还拼命挤出了一丝笑容。【那,那个……是因为被我努力的精神感动了吗?】完全没听出我的讽刺意味的样子。
【不,很显然是因为看到篮球这项优美的运动被用如此糟糕的方式玩而内牛满面吧。】
【哈呜……】
初音的头又垂下去了,我只得伸手撩了下她已经垂到地面的长辫,拍下她瘦弱的脊背示意她站直。【我可没那个闲心同情你,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走人——比如,虽然不知你是怎么搞到这个球的,但肯定又给人添麻烦了吧?】
【不,不不不会的!那个球,我是从旁边器材箱多出来的球里拿的,用,用完之后会还回去的啦,所以……】
【所以?】我侧头继续问道,【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所说的‘器材箱’现在在什么地方呢,初音同学?】
【就,就在不远……啊,哎?】
初音终于缓过神来,茫然不解地环视着空无一人的球场,在无论几遍都找不到那个“器材箱”之后,她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玩过头了。事实也确实如此,现在已经是天色渐暗的五点半,各社团的活动都结束好一会了,昨天的这个时间的话,我们应该到家开始准备晚饭才对。于是,手里的这个球就和初音本身一起被“忽视”了。【结果到最后,还不是在制造麻烦?】
【呜呜呜,对不起……】
【与其有功夫在那道歉,还不如想想怎么解决。】我说着望向远处的体育仓库,门被关得严严实实。【总之先去那边看看,门没锁当然最好……那不太可能,不行就从窗户塞进去吧。】
结果,明明是她弄出来的事,又一次变成我来收拾烂摊子了。
不过倒不是觉得麻烦,虽说这些都算是“对象者”的义务,我也并不是在讨厌这样的初音,倒不如说,是觉得没法放着不管的时候居多吧。一路想着这些无聊的事,体育仓库的门眨眼就到了眼前,伸手一推,果不其然是被锁上了。【没办法……】我只得绕到后面去碰碰运气,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平常都会偷懒大开着的后墙窗户,今天都反常地锁得死死的。无奈,我不得不采取最后的办法,手一推把篮球丢上了仓库屋顶。
【确实记得那里有个通风口的……】
我回忆着上次进来仓库时的情景,借助堆在墙根的跳马箱,没费多少力气就攀上了屋顶,找到了那个通风口,轻轻拿掉风扇把球丢了进去。这样一来应该会被以为是收拾时没放好吧……拍拍手直起身来,正打算原路离开屋顶,眼角的余光却意外瞥到了点意外的东西。
(哈……?)
是初音。她就孤零零地立在体育仓库一墙之隔的露天游泳池入口,从我这里刚好能看到。
刚刚过来时没注意她,我以为是先去校门那边等我了,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没那个胆(?)才对。不过露天泳池已经因为天气转冷停用的现在,又会有什么吸引她呢?我决定亲自去看看。
【喂,在看什么呢?】
【……啊,是,是,那个……】
她一如往常地被小小吓了一跳,但很意外地,即使说着话,她的眼睛依旧牢牢盯着游泳馆里。究竟是什么能让她露出如此专注的样子……顺着初音的视线前去,终点是坚实的墙壁。
围绕着泳池的外面,紧挨着体育仓库的一面墙上——画着一幅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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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21:40: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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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硕大的混凝土墙壁上,用彩色的油漆绘着一对在海边嬉戏的男女。
并不是有多么特别的画,学生的涂鸦……多半是那一类的东西吧,不过又和随心之作有些不同,一股明显的“描绘”的意志跃然于画上,在我看来已经算相当厉害的作品了。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幅壁画却并没有被完成,附近也没有放着油漆罐、塑胶布和铁架之类的东西表示“作业中”,简直就像专门掐好了就画到这里收手的一样。
只是如此平凡的油漆画,却让初音甚至无视了我,一意专心地紧紧盯着。
【唔,真是不错的画啊。】
【嗯,嗯……】
对于我的话,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夕阳的余光斜射到露天游泳馆里,壁画和泳池一起染上了一层金色,明明已是仲秋天气,那金光闪闪的波纹却仿佛一下子把人带回到夏日的沙滩,大家就像画里的那对男女一样,穿着泳衣赤裸着皮肤在海风中追逐。
可是……那副画却没有完成。
当初的作者是怎么想的,我无从知晓,但这幅画的确有着某种奇妙的魅力,即使尚未完成。但那并不是吸引初音的原因——我自己都为明白这点而感到惊讶,朝她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
我——虽然记不清是从哪里,我似乎了解那个真正的“理由”。
【没有……完成呢。】
是初音先开了口,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念道。
【果然,是这样呢。】
【……】
【明明知道没用的,却还是……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没能完成,呢……】
断断续续说完了这些,初音迎着夕阳笑了,落日的余晖斜落到她纤细的身躯上,背后的影子被拖出老长老长。我又一次无法直视她的笑脸——那勉强的,不中用的笑颜,比泪眼婆娑更让人心痛。
【唉……?】
然而我的手却继续动了起来,压在了她蓬松的头顶。
【呜,手……?】
轻轻旋转,用力,强迫地把安心的感觉传达给对方一般施加压力。初音又像以前那样眯起了眼,仿佛我手下爱抚的是只小猫。【应该……没关系的吧,我觉得。】生怕惊吓到猫儿般,我也轻声说道。
【……】
【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刷子’的话,再画多少都没问题了咯。】
【啊……是,是吗?】
【当然是这样,不,肯定是这样。】
【…………】
【所以别想太多了,相信我吧,嗯?】
【……嗯。】
夕阳下的泳池边,一个纤细的身影,眺望着终未完成的约定。
然而她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影子拖得更长的家伙,一只手搭在她的头顶,做着旁人看来无比滑稽的事情。
——到底初音是不是从那里看到了她的“引导人”,我并不清楚。
我只知道,既然这样强硬地介入了我的生活,我的世界……那么我一定也会让你知道,这样的世界里,并不只有你独身一人。


19:47

【今天的夜空也是一如往常地明朗呢……】
我嘟囔道,长长呼出一口气。
然而星星们并不会回答我,它们只是眨巴着眼睛俯视整个大地,恐怕也不会注意到某座公寓楼的屋顶上,仰面对着星空的男孩的吧。这里的楼顶被做成木屋样尖顶的斜式,使得在上面走动有了些危险,却蛮适合找个地方坐下来。往外望去,远处的市区闪着霓虹灯喧嚣正盛,而自己身处的住宅小区却早早地安宁。
大概是因此这里也成了我中意的地方之一,今天也是趁初音洗澡的时候,一个人悄悄来这儿消遣。
把视线投向远方,并不是刻意去看什么,只是吹吹风,什么都不要想,像这样消磨时光就已经是无上的享受了。
【……呼】
下意识地拉紧了衣襟,不愧是已经入秋不浅,夜风不复夏夜的那般清凉,反倒有些刺激地冷。
不过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很久以前我就不是因为乘凉才选择了这里。在这边望着远处的风景,享受静寂,想些无关紧要的闲事,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闲暇时光总是美好的,只要是一个人度过的话。
只要——
“嗒,嗒,嗒……”
耳朵捕捉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我睁大了眼睛往屋顶入口看去。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来的——然而我却清楚地知道来者是谁,虽然本该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从入口冒出了一个纤细的人影,朝四周张望着。身上披着宽松的外衣,那是洗完澡后套上保暖的,长得离谱的秀发就这么搭在肩背,是因为没完全弄干的缘故。
【……流?果然,在这里吗】
注意到我在,她就这么踩上屋顶向我走来,结果第一步就滑倒在瓦楞上。【别过来了!很危险的!】我不由得大喊道,但人影就像没听见似的摇摇晃晃又站起来朝我靠近,然后又“呀!”惊叫着开始站立不稳。
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要停的意思,不过放她不管的话,在到我身边之前先掉下去都不一定……
【好了,你就坐在那别动!我过来,行了吧?】
无奈我只得站起身来,踩着脚下咯啦作响的瓦楞原路返回。
…………
【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问完我自己先叹了口气,重新远望着夜景,却没了之前的悠闲心情。初音就坐在我身边的屋顶上,又是——都已经不知第几次——破坏了我独处的时光,自打与她相遇,以前那种一个人的享受似乎正在绝望地越离越远。
【呜,那个,因为……洗完了之后,发现流不在,很,很担心的说……】
虽然说不上讨厌……但是突然被女孩子闯进了秘密之地,果然还是很不习惯。
【所以,就想着流可能会去哪里……然后,就找到了。】
【……】
这家伙还是那样,把一切都自己忍耐着。
发现我不在了的话,我原以为她应该会在房里看电视等我回来。但“猜了可能的地方而找来”什么的,只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借口。没有哪个普通人会把屋顶作为第一可能地点的。
还是说,她其实和我是一样的吗……
【这个屋顶呢,是我喜欢的地方。】
【这样啊……】
【嗯。】吸进一口凉爽的空气,我继续眺望着夜空说话,【很安静,因为有点危险不会有人来,又能看到很远的天空,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经常一个人来这透气了。】
放眼望去,周围的公寓楼里连灯都没开几个,小区早已陷入黑暗的静寂,连近在眼前的初音的面容都没法看清。明明数条街之外就是闹得正欢的步行街,这儿却像与世隔绝的桃源一般,听得到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怎么样,这地方很不错吧?】
【啊,嗯,是呢……】
初音应着我的话,头却在朝着别的方向。视线的彼方,是正发着五彩灯光的街区。
【那个,流,不去逛街的吗?】
【……哈?】
【有空的说嘛,所以去街上走走……什么的……】
【这算是理由吗?】我哼一口,把钻进鼻子的香草洗发水味驱散,【又不缺东西要买,干嘛要去街上?没有必要的话,当然是选自己更喜欢的事情去做咯。】
【不,那个,可是,果然还是人,人多的地方比较——】
【这么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去逛街?】
【……哎?】
初音似乎楞了一下,我想象着她意外的神情,继续反问道:【逛街的话一个人也能去的吧,干嘛非得扯上我?要钱的话从我这拿去用,只要不是太贵的东西还是付得起的,嘛,就当给你工作的报酬也行。】
【啊,呜,我,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家你也认识,别走太远就不至于迷路,你是‘引导人’也不用担心被坏人盯上……哦,这么说来怎么买东西也是个问题,不过总而言之——】
说道这里我不得不停了下来,洗发水的香草气息又在往鼻子里钻,但更让我无法忽视的是身侧的触感。初音不知什么时候缩短了距离,拿身体轻轻靠在我的手臂上。
身体比思维先动了,下意识地挪开一小段,但她马上又紧跟上来,隔着衣服悄悄靠近。我再挪,她再靠近。这样的事情重复了数次,最后挪到楼梯口边的我不得不首先放弃。
(这到底是……?)
但又不是整个身子都贴上来,只是刚刚能维持衣服接触“感觉得到对方存在”的地步,朝初音看时,她又是双手抱膝把头靠在腿上藏起了脸,也不知算不算是在表达害羞的意味。
(害羞的话就别做啊!)
明明是那么敏感的类型还贴这么近,这家伙……我灵机一动,故意朝她那边靠过去些,两人的肌肤隔着衣服贴在一起。果不其然这回轮到初音慌慌张张地退回去了,我贴近,她退后,这样重复着慢慢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直到那时我才注意到——虽然不知初音这么做的理由如何,但就主动靠过去的我而言这是多么失礼的行为。
【啊,那个……】
下意识地道歉,却又不知怎么说好。初音那边也没有回应,静谧的空间里,只听得见接触着的外衣微颤的摩擦声。
……颤抖?
那不是我,我还没冷到要发抖——我望向身边的女孩,在这风已渐寒的秋夜里,刚洗过澡的她就穿着内衣外套坐在屋顶上。这么想时她抱成一团的姿势与其说害羞,也的确更像是为了保暖。
这种时令,这样的装束,光呆在房里就已经有点冷了。
(你是笨蛋吗……!)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上来找我,坐在我身边吹冷风。
在这个时候,似乎是应该出现男孩子把外套脱下来批到女孩身上,那种帅气的情节吧。但很不巧我里面也只剩一件内衣,这么干的话铁定会感冒的。
……唉,反正已经失礼了,再失礼一些也没关系了。
【流……?】
我可以感觉到初音在黑暗中看着我站起来,大概是以为我要离开,但我只是说了句“你就这样坐着别动”,就坐到她的身后,伸开两腿把她整个夹在中间。
不熟悉的“女孩子”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让我有一瞬的恍神。
初音的身体真的很小,敞开合我身材的外套,甚至能把她整个包在里面。贴着胸膛的脊背就算说纤瘦到略微病态都不为过,我伸出双臂,轻轻围住她似乎一折就断的身躯。【怎么样?这样就不冷了吧?】
【啊,呜,呜……】
【不愿意的话,我还是走开好了。】
【不,不是的!那个,这个……】
小猫儿慌里慌张地在摩擦着我的身体,但又被我抱着动弹不得。面对着初音的背后,我的鼻尖擦着她刚洗完澡半湿的长发,看不见她的脸。肯定又是羞红了吧。
……话是这么说,即使理性上没那个意思,做着这一动作的我脸颊也有点不由自主地烧起来了。
【流,心跳好快呢。】
我暗暗一惊,贴在一起的身体把我的紧张也泄漏了出去。【嘛,也没办法的……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正在抱着一个女孩子啊。】
【————】
初音的身体猛地绷紧了,“正在被男孩子抱着”……她拼命朝里面缩,但结果只是和我贴得更紧。
【但说真的,要是在有点肉就好了……】
【哈,哈啊?那是……什么?】
【不,没什么,别在意。】
稍微试着学KAITO的架势开了玩笑,人家却根本没听懂……也是,不论初音还是我,本来就不适合那种洒脱的幽默,最多也只能像这样沉默地坐在一起。慢慢地,我脸上的热量逐渐褪去一些,初音也渐渐不再发抖和乱动,在我怀里安静下来,还是和之前一样轻轻地靠着我。
不再因为害羞而身体紧绷,也没有反抗的意思,被我这个“男孩子”抱着的初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反应,而仅仅是静静地坐着。我想,她一定是有那种潜在的感染力的人吧……之前总是不知不觉按她的步调走了不说,仅仅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她放松的背影,心情就渐渐地平静下来。
“害怕”
原来如此,比起在屋顶上受冻,更害怕被独自丢在屋里吗……所以比起害羞,呆在我身边更能让她感到安心吗。刚洗过澡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那里面已经没有了紧张的感觉。
(……呼)
抬头仰望星空,抛开杂乱的思绪,然后,确认心意。
——我想看。
我想能再次,更多次地看到初音露出那样的表情,不是慌慌张张的窘迫,也不是因害羞羞红了脸,更不是不中用的勉强笑脸,甚至不是那能融化一切坚冰的温柔微笑……虽然无法得知详情,但这家伙似乎已经经历了太多苦痛,瘦弱的肩膀上背负了太多的沉重,我能感受到这些。
因为曾处于相同的境地,才更能理解彼此的痛苦。
所以我想看,想看到初音更多的这样安心的神情,并不是自私的独占欲,仅仅是希望她不只是在我身边,也能够在更多的地方,更多的人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如此单纯而强烈地企盼着。
明明两天之前还在为她的到来而无所适从的我,竟然会对她索求那么多。而以为自己从来都不会有这样机会的我,却连如何形容这感情都做不到,语言在此刻竟是如此苍白,也许……像初音曾提到的,她喜欢的“歌”可能更合适一些。
然而,我所记得的“歌”……
【……In the past……】
绞尽脑汁搜寻着,才发现记忆中能称为“歌”的东西……终究只有那一句。
【In the past……cry, now that……mine……】
我低声念道,轻轻地哼着那个曲调。初音的长发动了,她侧耳听着我的声音,【……嗯,下面的呢?是怎么样的?】发觉我停下来,她转过头来问我道。
【没了。】我耸耸肩,【因为我就只记得这么一段。】
【啊,是,是吗……】
初音又垂下头转回去了,【……以前在朋友那偶尔听过,虽然不知道是哪首,不过专辑名字还是记得的……好像不太有人气,但真的是很好的歌呢……】
【是吗,你也这么觉得啊。我大概也是因为喜欢,才偶尔记下来罢了。】
【嗯,虽然只有一小段……】
她说着,很高兴一般轻轻地笑了,【那种不知在哪里藏着点希望的感觉,总是让人欲罢不能呢……】
【啊,哈啊……】
以前似乎也在哪听到过这样的评论,好像,就是在这家伙面前吧。【虽然不同人是有不同理解啦……】然而这次我还是把想法直截地说了出来,【不过关于这个呢,我敢打包票是你搞错了哦,初音同学。】
【唉,咦?难道不是的吗?那,那个,我们去找来听一听吧,我真的记得——】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打断了初音,直面对着她疑惑的眼神,【只要你听一下歌词……就全明白了。】

“In the past no one allowed me to cry,and now that's no longer mine”

“从前没人允许我落泪,直至现在,我已忘却了如何哭泣”
该说是愤恨呢,还是类似自怨自艾呢,总感觉仿佛在唱出来的一瞬间,眼角就有什么要夺眶而出。然而那终究只是错觉,故事的主角也是那样,“早已忘却了哭泣的方法”。
【怎么样?现在明白了吗?】
初音没有回答,只是悄悄把头埋下去,身体又缩成一团。
也难怪,自己一直相信的事却被告知是“搞错了”……是谁都会丧气的吧。
(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又是声音小到听不见的自言自语,模糊到几乎辨不出到底是出自初音之口,还是只是我的幻听。然而明明只是模糊到可以忽略的声音,却宛如白布上的一滴黑墨,久久挥之不去。
……讨厌的感觉。
【这么说的话,为什么你不唱呢?】
半强迫着自己开了口,我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哎?】
【你不是喜欢唱歌的吗?那干嘛只听着我这个只记得一句的,不能完整地唱一首吗?】
我记得很清楚,在谈及“喜欢的事情”时,初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说了“唱歌”,而眼前的她此刻却露出了些许困扰的样子,【我,喜欢……吗?】如此喃喃自语着。
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么……【呐,说到底只是首歌罢了,也没必要纠结啥的……所谓的歌手,可不是只会唱一首歌的人哦。】
【……嗯。】
【所以,有机会的话,让我听听你的歌吧。……你的声音很好听,我觉得,所以唱歌一定也很棒。】
【唉?真,真的吗?】
【我是不会讨好人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可是,这个,那个……】
【——喜欢唱歌的吧?】
【我,我……】
她似乎想点头,但一瞬间又和之前一样迟疑了。
【喜欢的话,想做的话,不去想那么多去做就好咯。】
【……】
【在做之前就为结果怕这怕那不是毫无意义吗?也许结果不那么好,但如果连做都不去做的话,不是连那个不好的结果都得不到吗?】
【…………】
初音一直背对着我,因此她没法看到我说这些时不自在的模样。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就这样无言地沉默着,遥望远处的街市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平静了些。寒风拍打我火辣辣的脸颊,而在怀中风吹不到的地方,传来另一个人的温暖。
【嗯,我会……加油的。】
似乎过了很久,她终于这样答道。
……………
……
我曾以“没有愿望”拒绝了初音的接近,然而现在,我确确实实有了一个想要实现的“愿望”。
也许在旁人看来很愚蠢,或者,一切真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然而我是真的如此渴求着,想要实现那个被“引导者”本人否定了的愿望。那已经超出“对象者义务”的范围了,不,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超出了才对。
利用“愿望”范围内几近无所不能的力量,创造人们祈求的奇迹。
就算被说成是自我满足也好……我,想把这“愿望”的机会用在初音身上。
【……每天都是今天这样的大晴天就好了呢】
【不,不可能的。】抬头仰望夜空,皎洁的明月边一圈光晕般的东西隐约可见。【看见那个水汽了没?估计明天就要下雨了。】
【哈啊……】
——索求着,企盼着常人无法做到的奇迹,竟然只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一段注定忘却的时光。
如果这也是初音许下的“愿望”之力的话,那就随他继续好了。至少对这发自内心的情感……我绝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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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5 21:4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
这种感情,大概是人类最单纯的情感之一了吧。它的发生不用什么媒介,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不论是男女之爱,还是对某事某物的兴趣,都是如此。
因为能做好所以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去努力尝试着做好。
只要是人,几乎都会有喜欢的事情,我也不例外。和所有以好动为天性的男孩子们一样,我也曾沉醉在运动的美妙之中,享受与对手肉与肉的对抗,以及大汗淋漓的畅快。
篮框下被线划出的半椭圆区域,那里前面是我的世界。
三分,两分,跳投,勾手,望着球在空中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偶尔也尝试带球突入,然后跳起对手难以企及的高度把球稳稳送入筐内。第一次玩球是怎么样的早已不甚明了……只是仿佛从记得的时候开始,篮球就变成了手中随心所欲驱使的玩物,我想让它去哪,它就极少会有所偏差。渐渐地,伙伴们开始喜欢和我组队,在和其他不认识的男孩子们打球时也总是会叫上我。
“太棒了,流!”
“流,打球超厉害的!”
诸如这样的称赞,也慢慢在玩耍间多了。而听了这些话的我,自然而然就开始洋洋得意起来。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像只要我想,任何事情都能够做到一样。我想打更多的球,听到更多的称赞,所以我觉得,我的确是“喜欢”着篮球这项运动。
因为喜欢所以努力去做好,因为能做好所以喜欢。
但我并没有比谁多努力就能做到如此,那果然……是我有一些天赋在里面吧。
“你的身体简直就是为打球而生的啊”
有人用不知是不是开玩笑的口气这么对我说过,一直到我升入高中,学校篮球部的顾问老师也曾看上了我的身材和素质,而亲自劝诱过我加入篮球部。
…………
……
但失败了。
顾问老师最终没能拉到我这颗他眼中的好苗子,而作为足球部的一员干到现在的我,已经有十足两年没摸过篮球。让我再去打球……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永远不可能。

Chapter 6:
冰碎


11:30

【这个休息日呢,作业是课本的……】
无聊的班会课,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口气。
外面的天气正如我昨晚预料,看不到太阳,带点让人不爽灰色的积雨云从早上开始就把天遮得严严实实,连带空气都让人觉得闷。不过这似乎影响不了同学们的激情。今天是周六,上完上午的课开了班会,之后的一天半都是自由假期,教室里随处可见有人在一脸兴奋地小声说笑。
【那好,班会就开到这里,同学们假期注意安——】
【乌拉——!】
可怜的老师最后一句话就这么淹没在爆发的欢呼声中了。早已准备齐全的同学们一拥而出教室,留下值日的几个收拾残局。我也把包挂上肩膀站立来,再看了一眼校门处的欢腾景象。
假期……吗。
已经有不知多少个这样的休息日,我都像嚼着无味的白面包一样消磨,做着有趣的无趣的事打发时间……说成是完全的浪费人生都不为过。而现在,我却不得不开始考虑起一个两人一起度过的假期。
【哟,流,还不走么?】
——当然,不是和眼前的这家伙一起。
KAITO一手拎着包,满脸堆笑地朝我靠近。【下午还是老样子没事吧?话说,听说老地方那电玩店又新进了几台格斗游戏的,怎么样,去试试?】【……啊,真不好意思,我有安排了。】然而我却这么回答他。
【哈?你?你,有预定了要去干什么吗?】
【嗯,差不多就是那……不,的确是事先定好了的。】关于这点我并不是在说谎推脱,因此可以毫不遮掩地直对着他意外的脸。【星期天也是,大概是没时间陪你去玩了,你一个人去吧。】
说完我便低下头去整理书包,把要用的书一本本放进,但被人正面盯着的感觉还是很让人不舒服。
【怎么了?我突然有安排就那么奇怪吗?】
KAITO还在那愣住一样直勾勾望着我,于是我丢过去这么一句。这时我才发现他并不是呆住,而是在用那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仿佛看着什么超有意思的新奇玩意。【什、怎么了?】我问道,心里有点发毛。
【……喂,你这家伙,真的是流吗?】
【哈?】我刚想反问,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想捏我的脸,【……该不会是谁假扮的吧?】【别闹!】我说着一把拍掉那只手,继续拿我的书,【我是什么样的,你这家伙还不清楚?】
【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我当然知道了……不过,今天看来的确有点反常啊。】
KAITO先是一副嬉皮笑脸,之后又突然把油滑样收了回去。【怎么说,看上去相当精神呐,流。】露出认真的表情说。
【嗯,所以呢?】
【所以才反常咯!实话说,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有干劲的样子。】
【…………】
我不作回答,直接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走出教室。背后的KAITO看起来还不肯罢休,【呐,到底是有什么事啊,居然能让你这么认真起来,我很好奇哎。】他追上我的身边一起往楼下走去,【能说说吗?】
【那又怎么样,和你又没关系。】
【别这么说嘛……很有意思的话,看在朋友份上把我也捎上好了。咳,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切,你不说,我自己来猜好了。嗯唔……难不成是,女人?】
装出一本正经样子的最后果然还是这个答案么……一如往常的无聊到让人提不起吐槽欲玩笑。然而今天却有所不同,【哦,被你猜对了,还真是要去陪女孩子哦。】我干脆就这么直接肯定道。
【……啊?】
【而且怎么说呢,嗯……就跟你上次形容的那样,是个‘文静,可爱’的‘大美女’哦。】对着表情略显僵硬的KAITO,我故弄玄虚地微笑着说,【就是你提到的那位也说不定呐。】
【…………】
【嘛因此,鉴于我们要过的是二人世界,不好意思没法带你去了。】
说完我便转头离开,不去理会KAITO那种看着火星生物一般的目光,只顾快步下楼梯。而身边的那家伙少有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像个戳漏的气球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哈,你,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幽默了,这可真不像你啊……哈哈哈……】
【怎么了?身为青春少年,有个女朋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正常正常,当然很正常啦……不过啊我说,没记错的话,飞碟把人吸走的事情还没在咱面前发生过吧?】
KAITO朝我抬了下下巴,似乎是在提醒我这揶揄正是出自我本人之口。【而且,要说碰倒前几天我说的那个美女的话,那更是扯淡。】他接下去说道,【至少在我们所知的范围内,不可能。】
【…嗯?为什么如此断定?是因为她没在学校露过面?】
【原因还要更深。要知道我可是从一年级的开学典礼就开始搜索目标的……能逃过本大神法眼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人家从还没正式上课时开始,就一直呆在医院里。】
【……医院?生病吗?】
这可是没听说过的消息,连我都有点感兴趣那个从没来过学校的“挂名女生”的事了。【差不多就是那样啦,所以连我也是一直都不知道……似乎是最近身体好点了,有人去探过病,我才有机会搞到这些情报的。】
一直都在住院,啊。
身边居然还有经历如此不幸的人在……十分不巧,我还从没得过严重到需要住院的大病,对医院也就只有身着白大褂手持绷带手术刀的医生这样的印象,因此只能模糊地想象。
剧痛,X光片,手术。
(……)
切开,绷带,消毒。
后遗症,治不好,障碍。
绝望,惊恐,难以置信,悲哀,厌恶……
(…………)
呼吸颤抖着,我猛地感觉到脊背微凉,竟是在出冷汗,潜意识本能一般地抵触着“医院”这个词,就好像翻开了记忆中禁忌的一页,那上面记载着的我以为已经忘记的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冷静,他只是在说别人的事,不是有心的。
【不过,还这是可怜啊,这么说来。】
【……?】
注意到KAITO的视线,我猛的回过神来,装作没事的样子。他似乎没没察觉到我一瞬的异样,还在自顾自说着:【因为在医院一直呆了那么长时间啊,而且好像有点严重,院方之前都不肯下放探院许可来着……虽然最近听说好了点才允许探病的,但好像还是没什么大起色呐……】
【哈啊,是吗。】
撇开恼人的医院印象,其实就是“一个人生活”这么单纯。
……一定非常寂寞吧。
我也算是独居族的一员,但那种情况明显要严苛得多。只能躺在坐在固定的某张床上,什么都做不了,每天眼见之物就只有空荡荡的病房,看到腻的风景,熟悉到闭着眼都能画出来的父母医生护士的面孔……光是想想都让我不寒而栗,而她却不得不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一年之久。要我的话恐怕早就疯掉了……不,到后来估计是连疯的精神都没了,然后患上忧郁症自闭症臆想症,要么就这么走上末路要么治好病变成个问题少年。我略带惊恐地望向KAITO,这家伙还一副完全没想过有着这样经历的女孩子会变成怎样似的样子,摆着满足的微笑沉浸在幻想里。
啊,原来如此,只是将她保留在“幻想”里的话,确实不用考虑那么多。
【可怜是可怜了,那也是没办法的吧?】
【嗯,说的也是。】
【而且不知怎么的总让人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呐……因为诅咒的缘故,被锁在高塔里的公主,等待着王子大人来救她出来什么的……】
如果要说境遇的话,这两者还真像。小的时候只会因为王子救出了公主过上幸福生活的结局而高兴,现在想来,在高塔中孤独度过长久时光的公主究竟会变成如何……算了,童话还是让它继续美好下去吧。
然而即使这样连“看不到”的女生都不放过的KAITO,他终究没自大到说出“那我们也去看看吧”“如果是本大爷的话,一定能救她的,哈哈哈”这样的话,而选择了仅仅远远地遥望。我们并不是伟大到王子那个级别的人,谁都不是。
说到底,那样的世界离我们太遥远,即使想象了也只是猜测。
(…………)
不过,我却似乎认识一个与那样的“公主”完全相反的家伙。
单纯,天真,柔弱到惹人怜爱。
那种傻乎乎的不谙世事,就好像是一只初生不久的小猫儿,用惊奇而略害怕的目光小心翼翼探索着这个未知的世界。比起公主,毫无大小姐架子可言的她更像是公主手下某个总是慌里慌张的小女佣。——而且是个没用的佣人,我试着把她套进电视剧里因为笨手笨脚而总被主人训斥的仆人角色,竟发现出奇地合适。
那家伙并非哪里的公主,我更不是什么王子,充其量只不过是一起度过最多七天的路人……仅此而已。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我们的王子大人?】
KAITO还在那边开着无趣的玩笑,我们已经下完了楼梯站在操场的外边。数不清的这样的周六,我都是义无反顾地直走出校门跟着他去哪里玩耍……而今天的我却在这停了下来。【啊?什么王子?】我问道。
【还用问吗?刚才要说去陪女生的除了你还有谁?】
【……你还真信啊。】
【为啥不信?这不是好事吗?】
嘴上这么说,KAITO的口气却完全还是开玩笑那一套。他在走往校门的路上转过身,用那副招牌式阳光泛滥(?)的笑脸对着我。
【是真的比较好……也说不定呢。】
虽然只有一瞬——我仿佛看到了那调皮的表情之中,夹杂了一点点认真。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什么,忘了吧,那就先这样,我先去玩玩新货咯。】他摆摆手,突然又把头靠过来,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好好想想怎么救公主出来吧,勇敢的王子大人!……喔!惨了,那么多人走了!不行我得赶紧的……】便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
…………
……
【呼,真是的……】
KAITO这家伙的确爱说笑,可把玩笑开到这份上还真是头一次。而且,我也搞不懂他仿佛不小心说出来的那半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把诸多杂念抛在脑后,我转头进了操场。
今天的篮球场也被占得满满的,到处都是疾奔拼抢的身影。
变得愈发阴沉的天色似乎没有影响到半点他们的热情,倒不如说是玩得更凶了,都赶在下雨之前狠狠玩一把似的。在沸腾着脚步声、嚷嚷声、篮球排地声的球场中间穿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锁定了目标,水泥和钢铁森林里的那一点亮绿色。
(唉……)
最近,已经连猜的都不用就知道要去哪里找初音了。
而与会被“忽视”的她不同,我的到来可是实实在在地被球场的大家注意到的。怎么说呢……一个曾被篮球部顾问老师看上过的家伙频繁地来本部活动区晃悠,想不被认为是有意向加入都难吧。
(王子,和公主,吗……)
要说是玩笑的话……还真是过分呢。童话毕竟是童话,我既没有故事里王子披坚斩棘的英武,更没有为了谁闯入禁地的勇气,细数下来,这些天也就是围在她身边忙着忙外而已……这个“王子”当得是不是忒悲催了点?
【……嘿!】
而我们的“公主大人”也正玩得不亦乐乎,没半点需要谁去救的样子。
初音站在边上某个半场,和前几天看到的一样,好不容易追上了一个丢偏的篮球,抬头仰望着(对她而言)仿佛遥不可及的篮筐。托“引导人”身份的福并没有人在旁打搅她——不光是她本身被“忽视”,连带她手里那个不知哪来的球,她望着的篮筐,她站着的半场,一切与初音有关的东西都被除我以外的人“忽视”了。明明别的球场都满到只能打半场赛的地步,这里却连来的人都没一个。
【嘿!】
她把球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推”了出去。但是她单薄的身体显然没有足够的力气,球只是轻轻擦了一下篮网,连篮板都没碰到。然而我却看到初音竟然喘息着露出了笑容,接着又跑去捡球了。
……也就是说,之前丢的比这还差吗。
根本就没法玩好,干吗还那么执着……她对于篮球的死心眼,我完全无法理解。【喂,马上下大雨了喔,还在这边玩呐?】几步突入篮框下,算好了落点并稳稳接住,我右手掂球朝初音问道。【啊!流,你,你来了啊。】经历了这几天,初音也没有再对我的出现表示多少意外,她呆了一下,看上去是想来拿球,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慌张起来:【不,不是的!这,这个球是看见体育仓库开着,所以进去借了的!有,有好好跟管理员说明的啦,所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就算你跟人说明了,人家还不是完全注意不到你吗。
嘛算了,她高兴就好,大不了帮忙处理点后事。我轻轻把球抛过去,初音用纤细的手臂接住了,之后又重复起之前的——在我眼中的——极其失败的投篮动作。【不过你没看这天吗?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哎!不快点回去,反而在这边玩?】
【因,因为马上要下雨了,才赶紧玩的说!】
这一点倒是和周围的那群家伙们出奇地相似。【而且,流又不打球……】初音喘息着又丢出一个球,【现,现在不玩,以后就……呜哇!】这次总算撞到了篮筐,但却不巧是从下面撞到的,反弹回来的球贴着初音的鼻尖撞在地上,把她吓了一大跳。
【…………】
我立在场地边,沉默地看着初音用球在空中丢出一条条歪歪扭扭的轨迹,就是没法正中目标,简直让人怀疑篮球和篮筐上是不是都装了磁铁,一旦靠近就同极相斥。【我说啊,你就真那么喜欢篮球吗?】终于不久之后,她瘦弱的身体也累得不行了,不得不抱着球弯腰喘着气。【根本玩不好,素质就不行,再多花工夫下去也是白费时间啊。】
【是……我,很……喜欢……】
即使累得连话都说不太清,初音还是肯定地回答,并挤出一丝微笑。【所以……我,想,想玩……】
【啊,是吗?不过,篮球部可不会因为你‘喜欢’就收你入部的哦?】
【呜,嗯……】
我把球拿过来轻轻用手握住,听着她渐渐平静的呼吸声。陌生,而又久远的熟悉的感觉,从掌心一直传遍整个右手臂。
【我,我真的是打得很差,这我早就知道的……】
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知道的话干嘛还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不是去干点别的更好吗?
【但是,真的,我是真的很喜欢的,那个投篮……虽然我投得很糟糕,样子又难看……】
【……投篮?】
【嗯,是的,是那个……投篮。】
初音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而是望着旁边的球场。那里也有一个球,正被一帮男生抢得热火朝天。
利用双手双臂的力量,把篮球送入篮筐。
几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她却在用期待的眼神望着,等待着。很快那边的拼抢就有了结果,一个男生带球冲入篮下,遭遇对方重重阻截,突然出其不意地手一转把球传出外线。接球的人当即瞄准,起跳,出手——
“磅!”
不巧,球砸在了篮筐边,在上面弹了一下,最终还是掉了出去,立马就有一双几双手伸上来抢篮板,抢到的人似乎是另一队,迅速带球出三分线组织起新一轮进攻。眼角的余光里,初音刚刚几乎是要兴奋得叫起来,但因为我在还是忍住了。
并非是为了漂亮的进球,她是真的仅仅因为看到了“投篮”这件事,就表现得如此高兴。
【那个,我说,与其‘喜欢篮球’……其实你喜欢的,该不会只是那个‘投篮’而已吧?】
听到我问题的初音愣了一下,低头思索着。【也许……是那样,也说不定呢。】之后这么回答我,【因为,样子真的很好。】
【……很好?投篮?】
【嗯,而且,是很帅气的动作的说。】
初音的口气不像是说笑,我不由得转头略带诧异地望着她,她也用同等专注的眼神回应。
仅仅是起跳,手臂手腕发力出球,这么简单的动作而已。
只要是用手摸过球的人都知道的、进攻最直白的表示,熟悉到几乎只用脊髓反射就能做出的动作。脑海里只剩下“投球”一念,自然不会有人还去想美不美的问题。即使一定要说——我也从来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哪里漂亮的地方。对我们这些眼神跟球走的观众而言,肯定是漂亮的进球更让人振奋才对。
但是初音却以无比认真的表情告诉我:
【真的!那个姿势,看到的时候就让人感觉‘好厉害’,那种活力和激情的感觉,就像传到自己身上一样……流,不这么觉得吗?】
【完全不这么觉得。】
【唉唉?是,是真的哟!我真是这么觉得……对了,流,你也来试试吧,一定感觉得到的!】初音还是顽固地坚持着,并用同样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真是的……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各人喜好各异这无可厚非,但因为自己喜欢就认为别人也都喜欢这就太过分了吧……【听着,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但我可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我“啪”的一声双手抱球,面朝篮筐把球举高。【就是个简单的动作罢了。】
双膝微曲,把整个身体当弹簧一样使用。
明明是为了否定她而做的举动,视线的边缘,初音的表情却已从期待转成了欣喜。
把目光聚焦到篮筐,估测飞行轨迹,由此决定要用的力度。仿佛两年前时自己的再现,因时隔太久而遥远的,但却实实在在刻下的“身体的记忆”复苏,熟悉而陌生的电流通过脊髓传遍全身,注入动力。
——却偏偏没有传到那个最重要的地方。
【……!】
球,飞了出去。


多少年前看过的童话书里,我为公主和王子历尽艰险取得的美好结局而感叹。
然而我却忘记了同样也存在的东西,恶毒的巫婆伪装成落难的公主骗得王子的同情,并趁机对他下咒使他受苦的故事。
——是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自然平和,使我自己都忘了吗。
还是说,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潜伏在哪里,等待着这样喷涌而出的机会呢……
我,变回了两年前的自己。


球,飞了出去。
并不是沿着预料的轨迹,而是远远地往左边偏去,最后连篮网都没擦到一下,就这么空落在地上。
简直投得比初音还差。
初音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似乎在偷眼看着我。而我一直保持着那个投篮的姿势一动不动。
——记起了。
全身冰凉,胸膛里就像被突然抽空一样,身体的刻印,电流……沿着神级狂乱地暴走,在体内到处乱窜,却依然传达不到那最重要之处。
——啊啊,全都记起来了,全部都。
曾让我乐此不疲的东西,曾让我痛不欲生的东西。
曾让我为之不惜付出一切的东西,曾让我不得不放弃的东西。
曾经是我引以为荣的东西,曾经是我一生之耻的东西,曾经是我认为必须忘却的东西,曾经是我以为已经忘却的东西……现在全都回来了,一拥而上回到了脑海里,用悲伤的、愤恨的、冰冷的视线瞪着我,要我偿还将它们抛弃的罪孽。
冰冷的水滴,打在我的脸上。
是雨,终于开始下雨了,开始只是寥寥几滴,之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秋季少见的积雨云把天空压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周围的球场一片喧闹声,是男生们慌慌张张收拾东西要离开了吧。最后喧闹也逐渐平息了,露天球场上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以及两个静静站立的人影。
直到身体全都湿透,直到雨大到让人睁不开眼,让人看不清不远处初音的表情……我们俩依然像石柱一样,保持着那个姿势插在那里。
【……流?】
【——!】
夹杂在雨声中的不清晰的呼唤,却让我浑身一震。
我狂奔起来。
就像逃避着巫婆的咒文一样,我跑出了操场。



身上感觉不到雨水洒落的寒意时,我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的地板上。
不,到底这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真的呢,连这一点我都不敢肯定,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涌出胸口的东西太凶猛,太浓烈,狂乱地把意识弄得一塌糊涂,留下的只是空空如也。到底是还在漫无目的地逃跑着还是已经停下了呢,感觉不到冷其实是不是因为在发热呢,这身体所碰眼睛所见的家是如此没有实感,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家里呢……是不是其实在狂奔的途中被车撞了,只有灵魂因为太过强烈的情感而回到了这里呢……
【——,流!】
仿佛非常遥远的地方有谁在叫我的名字,接着我看到从开着门的玄关那边,走进来一个女孩子。她身上的女校服和我一样湿淋淋的,两条长长的辫子也吸足了水贴在身上,看见我呆坐着,她面上的焦虑不安终于缓解了些,【果然在这里,太好了……】
是初音,思维在一团糟的记忆中翻找着,给了我这个名字,以及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过我依然无法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恍若虚幻,她的存在并不比这个家更真实,也许我听到的是幻听,看到的是幻象,只是我脑海中不经意间漏出的回忆拼凑的产物,也许——
【……流,流?】
鼻尖传来了温暖,我一惊。近在咫尺的地方,幻象用墨绿色的瞳孔注视着我,甚至都能感觉倒她说话的热气。
【……啊!】
身体不受控制地先动了,我下意识地朝后退站起来。——这个初音是真的。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周围的世界也逐渐恢复了颜色,我重新环视着这个房间,虽然没有中间那段的记忆……不过现在我确确实实是在家里。
【那个,流,没,没事吧?】
明明是相当害羞的类型,却还贴得那么近,真的……有那么担心我吗。【啊,嗯……没什么。】我含糊道。
【嗯,既然流这么说了……之前突然就跑掉,我还怕找不到的说……】
【…………】
长出一口气,重新靠着墙瘫坐下来。乌云遮蔽的天空让房间暗了不少,却连灯都懒得去开。
初音没再说话,我也不去理她,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都被窗外哗哗的雨声占据。
【那,那个……果然,只是失手吧?】
回到了现实,却比沉浸在幻觉之中更痛苦。
【投,投不中什么的谁都会有的吧,像流这样的身材,一定是很会打篮球的吧……】
我抬起头,初音正挂着一副强挤出来的,与其说可笑不如说可怜的笑脸小心翼翼地朝我搭话,【肯,肯定只是失误而已啦,啊哈哈……】就像在安慰谁一样说着,发出了有趣的干笑,但却又不敢正视我的目光,只是把头慢慢低了下去。
【……是啊,我的确,很会打篮球。】
【唉,哎?】
明明是她所期待的回答,却让初音惊讶地抬起头来。我苦笑一下,继续说下去:【这是当然的咯,我也曾经像那些男生们一样经常打球,抢球抢个天翻地覆什么的……倒不如说,我这样身材和素质的男生居然不会打球,这才奇怪吧。】
【哦,嗯……果然呢。】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一直隐藏的伤口,那也没有必要再瞒了。
追溯起往事,仅仅两年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已经没法逃避的话,倒不如都说出来。
【看着你打篮球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熟悉,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样。】
【……曾经的,流?】
【啊啊,超喜欢篮球,而且还不顾一切地去玩,简直跟那时的我一模一样。——啊,当然,打球的技术当然没你那么烂就是了。你也感觉得到吧,我这身材是很适合打篮球的,和你不一样,我可是有天赋在那的,所以也打得很好。】
【呜嗯~~】
听到这里的初音似乎有点不服气,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主导,【打得很好……那一定超受欢迎的吧,流?】这么问我。
【嗯,的确如你所言。】
翻开记忆的相册,那一幕幕仿佛久远却依旧清晰。那个最初只是和伙伴们一起“玩”的自己,不知不觉就发现能跳的比大家都高,投的比大家都准,抢篮板也成了十拿九稳的事。而且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沾沾自喜,朋友们逐渐也认可了我的实力,变得喜欢和我组队对抗别人,而我也总能不负众望表现出色……那段时光的回忆,真的很美好。
被三分线所画出的椭圆形区域,那里面是我的世界。
那是只有我能涉足的圣域,而我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完全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朋友的称赞,大家的认可,只要我拿上篮球,这一切的一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为我而生,围着我转,无论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成功。
【当时还很傻很天真地想过,将来要当个篮球运动员,打进大赛呢。】
虽然现在看来很可笑……但那时却是我最真切的梦想,而且相信只要有篮球这个梦想的载体,我终有一天会把它实现。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啦。】
【哎——果然,我想的没错呢。流,肯定是打篮球超厉害的!】初音如此感叹道,轻轻地笑了,【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了!这样的话,成为篮球运动员也不一定只是梦呢!只要先加入篮球部,在比赛里发挥出色的话——】说到这里又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僵住了,【哎,篮球,部……?】诧异地望向我。【嘛,就是这样了。】我耸耸肩作为回应。
【可,可我记得,流的确是足球……】
【没错哦,我从入学开始就加入了足球部,到现在为止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后卫了哦。】
初音只是无言地瞪大眼睛望着我,大概是太过惊讶说不出话了吧,我不去理会她诧异的视线,只是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
强健的臂膀支撑着的,宽大的左手。
看上去就像一只再正常不过的手,除了中间三指的指节有些微妙的走形以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我将这只手缓缓张开,再慢慢握拳,就像其他普通人做的一样。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你猜的没错,我也不是在开玩笑,从升入高中开始,我就没有再碰过篮球了。不……应该是从在那之前的一段日子里,就已经不能再打篮球了才对。】
如果要说我为什么不再追求梦想,那就是因为遭到了背叛。
而最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与梦想之间背叛了我的,正是梦想本身。
【在与篮球相关的运动伤案例里,也算得上是罕见地严重的伤势呢……当时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就像是要彻底击碎我那飘上天的狂妄自大似的,干脆的一击。
我清楚地记得那永生难忘的剧痛。
一个普通的传球,我却掉以轻心伸手去接,结果球不偏不倚地砸在我伸出的手指上,左手三指狠狠地“戳”进了篮球里——怎么可能,血肉之躯完全敌不过经千百次拍打练就的坚固。那种感觉就像被利刃瞬间削掉了手指,甚至没留下明显的痛楚就已完事。而当我看到伤处的惨状时……我大概,就已经意识到了命运。
【粉碎性骨折。】
我把左手展开望着初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继续说道,【这是最严重的中指的状况,食指和无名指也好不到哪里去,用个比喻,就跟骨折和脱臼的大杂烩差不多。要是你看到那张X光片的话肯定会被吓到的,实际上连医生都有点被吓到了。】
【……】
【之后算是幸运地治好了,怎么说呢,似乎能不截掉已经算是奇迹了,居然还能恢复到看不太出来的地步……不过也就看上去而已了,尽了最大努力总算让食指留了点力气,好歹保留基本的使用功能,但中指和无名指就彻底废了。】
【…………】
【所以呢,那其实并不是失误哦。】
一边挂着自嘲的苦笑,我摩挲着无力的两根手指,【我的左手已经不能用来运球了,中间几根完全没法使劲,虽说食指还算好的,但也已经支持不了投球了。只要右手用力,球就会毫无悬念地往左偏,连凑巧投进的机会都没有哦。】
【…………】
【篮球……成为一个篮球运动员,曾经是我的梦想。但太过执著于所谓的‘梦想’的话,就会落得我现在这幅境地,被命运用过分的玩笑捉弄一番……然后像垃圾一样丢掉。】
宛如神明因为我的妄自尊大而降下的惩罚。
但我却不曾诅咒过这命运,相反甚至有些扭曲地感激……因为,这惩罚伤害的远不仅仅是肉身。
不再打篮球的理由,排斥篮球的理由。
不接近篮球部领地的理由,反对初音加入篮球部的理由……连带把我的手恢复得看上去和原来一样这件事,我也把它认为是惩罚的一部分。因为这样就会有不了解内情的人奇怪“我为什么不打篮球”,一次次触及我的伤口,这是连忘却都不被允许的永恒的诅咒。
【呵,有时候也想过,要是我的手能好,还能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呐……】
初音一直静静地听着,我说完这一句便沉默地望着天花板,不再去看她的样子。【……如果能好的话……】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谁就一直在轻声呢喃着同一句话,逐渐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叫了出来:【对了,就是这样啊!】
【?什么这样?】
【用‘愿望’的力量,把你的手指治好吧!】
初音像是有了什么天大的新发现,墨绿双瞳闪着兴奋的光,【这不算是过分,肯定能够实现的!我记得,在记录的地方看到过尺度更大的‘愿望’,它们也被实现了!肯定是这样,只要流的手指能好的话,就可以像以前那样打球了,对吧!只要……】
【‘只要把手指治好,就能继续像从前那样风光下去’,是这样吗?】
这一句话我是用反问的语气说的,初音自己反倒被问住了,继续满脸疑惑地看了我好久,才好不容易吐出一句:【……哎,不是,吗?】
她当然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惩罚。
【也许你会很奇怪,不,作为你当然很奇怪,这样的我居然会告诉你‘没有愿望’,明明反而是最需要这种奇迹般的‘愿望’的人……但其实这样的愿望我早就考虑过了,没错,在‘愿望系统’的机会到来之前很久很久……就强烈地祈求过了。】
【哎……】
【而且……最后,放弃了。】
并不是因为没有希望,当时按照医生的建议去更专业的大医院做一系列手术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恢复如初。但我却拒绝了,让它保持现在这样。
【因为这次受伤的同时,我意识到了。】
【……什么?】
【我打篮球的理由,我一直热衷于这项运动的理由。即使我的手恢复得比原来更好……我也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打球了。】
我为了什么而打篮球呢,并不是出于对篮球的热爱,只是……比周围的朋友们,跳得高了些,投得准了些,抢篮板多了些而已。
“打球很厉害的流”
结果,这就是我的全部。
【因为‘能做好’,所以受到了大家的追捧,因此就‘想去做’,仅此而已。】
而当手受伤无法再打球时,我发现我已经一无所有。
【甚至连热情都算不上,只因为朋友们会称赞我,认可我,依赖我,把我捧到天上,那种虚名,那种成就感……我拿起了篮球,一直打下去。】
【…………】
【我讨厌那样的自己。】
咀嚼着百位陈杂的过去,我的嘴里只感觉到苦涩。【不仅仅是讨厌,是憎恶,憎恶到了一回忆起就想吐的地步。我已经没法再打球了,被那种浮夸可笑的理由驱使着去打球,是对篮球的侮辱。】
【流……】
【那个狂妄自大,以为什么事都能干成的小孩,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渺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再打篮球的意义了。就像一直沉湎于洞穴的井底之蛙,当得知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时,它就已经连跳出去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了。】
【……】
【其实,我很羡慕你。】
我努力挤出点笑容,抬起头正对着初音的视线。不过连我自己都明白,那副样子恐怕比哭都难看。
【羡慕你能没有任何其他因素就这么单纯地喜欢,即使做不好也因为喜欢而坚持着。不,与其说羡慕,其实是在嫉妒吧……所以才会不想让你加入篮球部吧,一直到现在都还这么自私呐,我……】
【不,不是,完全没有的,流……】
【看着你的时候,我肯定也是在什么时候想过的吧……不用加什么装模作样的解释,就让手治好,拿起篮球重拾一无所有的自己失去的一切,重新受到追捧,像个傻瓜一样洋洋得意起来,这明明不是很好吗?】
明明这样的话,我又可以变成“打球很厉害的流”了……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即使那么做了,也只是悲剧的重演而已。再次被称赞,被认可,被依赖,被捧到天上;再次变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以为整个世界都围着我转;再次因为虚名,因为成就感,因为这些空泛的理由而拿起篮球……然后再次因为某个契机而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可笑,从更高的地方更重地摔在地上,最终伤得比这次更深。】
最后,这也只是简单的逃避。
逃避着过去,逃避着注定的悲剧。在篮球和我之间横着一座大山,曾经的我诅咒它,怨恨它,但终究无法逾越而只能望之兴叹。而现在,我却变得一边感激着它的存在一边依靠着它活着。
【我的故事讲完了。】
【……】
【嘛,也就是一个可笑的小丑傻爆了的经历而已,想笑就笑吧,日子还是这么过,当了这一年多的足球后卫,说实话还蛮有意思的说……】
但初音没有笑,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连带脸颊都被垂下的刘海遮住了看不到表情。我静静等待着那一声“对不起”,因为触及了我不愿提及的过去,像她那样小心翼翼的人一定会这么说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一定……)
可我没等到,相反却有这样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呢喃,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
【嗯,什么?】【……我,我听说!】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初音突然“刷”地抬起了头,然而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我,而是继续用略显慌张却少见地坚定的语气,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我曾听说,有,有失去双臂的人,也在坚持着使用电脑呢……】
【?什么意思?】
【为,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呢?】
试什么……我刚想问这个问题,却被初音圆睁的大眼睛吓了一跳,她的视线里饱含着强烈的意志,连带一直笼罩在身边的柔弱气场也一扫而空,站在我面前的女孩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为什么,不试试打篮球呢?】她这么问我。
【……啧,我说过的,我的左手已经不能——】
【可,可是右手还是好的吧?为,为什么就此放弃呢?】
我又一次愣住了,像这样被初音打断似乎还是第一次,而面前的女孩直面着我意外的表情就这么继续说着:【可,可以去打打看的吧?朋友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别说了。】
我的语气里已夹杂了一些不满,【不可能的,你也不是没看到,那副样子。】
【但,但是运球还是没问题的吧?对了,我看到过的,男生们上篮的时候用的也是单手,那个的话流一定也能做到的!这样的话,得分也没——】
【别再说了!】
——自我主义。
——又傻又任性的家伙。
——随随便便就揣测起别人的心思,还自作主张地下了定论。
初音的这种天真,或者说无知点燃了胸口的导火线,熊熊烈火瞬间烧满了整个脑海。【你懂什么!】光能运球又有什么用,光能上篮又有什么用!都是很容易能对付的招数,与其作为一个废人去场上丢脸,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上不是吗!一想到往日称赞我的朋友们会投来怎样的视线,我变得更加不能自已。【光在那边说话当然轻松了!你了解多少我的事情!】将这些都化作怒火,统统发泄在眼前这个引起了一切的家伙身上。【——你又怎么会了解我的感受!!】
【…………】
我看到了初音眼角满溢欲出的泪水,她那气势果然是装出来的,在我的怒吼下,她就像被逼到死角的可怜小动物般瑟瑟发抖着。
【……流的感受,我,我,也许真的不了解……】
但即使被我大吼,即使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她还是在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这话。
【但,但是,我知道,流肯定也和我一样,是喜欢篮球的……】
【……?】
【就算是想得到称赞……最初决定玩下去的时候,一,一定是因为喜欢的才对吧……】
【……】
【不喜欢的话,就不会勉强自己坚持下去的吧……】
【…………】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本能地想找话反驳,嘴唇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最初的想法。
我已经想不起当初拿起球的理由,过去的罪孽太过浓重,将一切都染上了它的颜色。然而初音的话却仿佛一把利剑,狠狠刺进了那个被侵蚀最浅的地方。
不喜欢就不会去玩,更不会坚持。
在那个纯真的时光,在受到伙伴们的称赞之前,又到底是什么支持着我一直玩下去……
【一定,是因为喜欢的吧?】
初音还在对我说话,而我却只能保持着那个张大了嘴的样子,放任她闯入我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再也支撑不住,“啪”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喜欢的话,想做的话,不去想那么多去做就行的吧?】
【啊,啊……】
【在做之前就为结果怕这怕那不是毫无意义吗?也许结果不那么好,但如果连做都不去做的话,不,不是连那个不好的结果都得不到吗?】
思维重陷入混乱,脑袋里报着警钟预告危险的接近,身体却偏偏动弹不得。泪水沾湿了脸颊,初音的声音已带了哭腔,但这样的她,还是坚持喊出了最后一句咒语:
【……这,这不是流告诉我的吗?】
【————】
“哗啦啦”的巨响,身体里有什么终于完全碎了。
如同因被下咒而癫狂,我狂奔着出了家门。



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学校球场。
大雨磅礴,天色昏暗,衣服湿透,雨大到眼睛都睁不开,我还是抬起了头,仰望着模糊的篮筐。
高高在上的篮筐,永远遥不可及的篮筐。
我搜索着附近,找到了那个遗落在不远处的球。那个因为与身为“引导者”的初音有了关系而同样被“忽视”了的球,现在我和它是何等的相似。我把它拿起来,瞄准了篮筐。
预测轨迹,调整力量,左手辅助,右手发力。
球远远地朝左边偏去了,理所当然地。我追逐着那个丢偏的球,重新握在手里,感受着湿滑的触感,瞄准了篮筐。球又丢偏了,理所当然地。
丢偏,追球,丢偏,追球,丢偏,追球。
雨水落在我的头顶,化作温暖的液体顺着皮肤流下来,冷的暖的在我脸颊上交杂,只感觉得到湿淋淋一片。
——就和我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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