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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楼] 与乐园同在(暂停更新,4.9至篇一·7,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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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9 10: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alorn 于 2014-4-9 14:09 编辑

敬告:本文乃基于东方project系列的二次创作,中短篇集,架空科幻向,内含人心险恶、血腥暴力表现,以及部分角色的黑化、便当等,CP大概有彼岸、魔爱、美咲等,不适者敬请规避,谢谢合作。



篇一·玛特之羽


乐园市下城区,512日,星期五,A.D.2073

小町点燃十分钟内的第三支烟,草草吸了一口又焦躁地吐出去,不成形的烟雾被甬道天花板上的通风扇卷进去撕得稀烂。她垂手弹弹烟灰,忍不住再次扭头朝通道拐角那边投去一瞥。更下层便是整座城市的污水处理中心,潮湿发霉的味道和工业污水的异味混合着拥挤在闷热空气里,愈发严重的胸闷让她觉得构成这可怕气味的小分子已经把自己肺叶上的气孔全给堵住了。在这块地方占地称王的帮派管它叫旧地狱,某种层面上名副其实。

“放松点,你再多转两圈,就能在地上开个洞啦。”走道另一侧的同僚打趣道,但刻意压低的嗓音以及不自然的神色表明她自个也不比小町更轻松。高级探员红美铃揪起衣领一角在脖子上擦了擦,然后低头确认时间,她俩后面更接近出口的一段路上还有另外十四名治安局的同事。

所有人都在一种沉默的焦虑中等待着。通风管里某扇松动叶片敲在管壁上,发出持续不断的哒哒声,使他们的等待变得更加难熬。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小町把还剩近三分之一的香烟丢下,踩上去来回碾动。按计划他们应该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就接到线报,潜入进去,破坏上方储藏区某个闲置仓库里进行的违禁品交易,逮捕涉嫌人员。它并不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任务,没准还会伴随些许人员伤亡,这些都能够预见,同时他们也都做好准备去面对糟糕的结果。可无论如何,它不该像如今这样,变成一个不可捉摸、无以掌握的怪物。

在他们的工作中,未知比恐惧更甚,是最令人畏惧的敌人。

眼下最可能的情况,那位在帮派组织里担任卧底的同事暴露了,因此无法再与他们取得联系;又或者交易时间有变,而她暂时找不到机会告知他们。小町扭头看了眼其他同事,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无聊地抖腿或是交头接耳。不确定的等待在消磨他们的专注和士气。

她尽量不动声色地离开倚靠的墙壁,凑到美铃旁边。“现在这情况你怎么看?”

“我不确定……”对方摇摇头,“除了继续在这干等,你还有别的想法?”

她没有立刻回答,低头用鞋尖蹭了蹭灰色水泥地面上一处污渍,好像是之前用粘胶贴过什么,但没刮干净。

“要我说,再等十分钟,还没有联络的话干脆跟上面请示撤销行动好了。”最后,小町坚定下想法,同事湖蓝色眼中的赞同神色让她一阵轻松,“总感觉硬来要出事,而且不是好事。”

美铃点头同意:“那就这样,到时候报告里就说是咱俩的共同意见。”

“多谢——”

耳麦里传来的通讯提示音把她俩都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小町感觉好似有人扯了扯她的头皮。姗姗来迟的联系,但她一点都不想听到,她还相信至少美铃跟自己想的一样。比小町早一年入队,因此作为这次行动的直接负责人的美铃,用任务中少有的迟疑接通了信号。

于是他们正式投入到这天的工作中。

依据之前下载到携带终端里的建筑结构图,他们没遇到太多麻烦便抵达了第一个预定切入点,一段废弃逃生梯所在的竖井。倘若情报无误,同样规格的竖井还有三口——库房每角都有一座。所以治安局的十六名探员最后一次确认时间和通讯频道,按预定分组散开。大约两分钟后,最远端切入点的同事发来抵达报告,同时交易双方的最新状况也刷新了一遍,这次还附带对方大致的警戒分布图。

小町揉揉眼睛,她猜测他们估计是走到了片区污水处理总单元的正上方。震耳欲聋的轰鸣轻易穿透了钢筋混凝土的封锁,潮水般一波波拍打在人身上,脚下地板随之共振,而她觉得自己眼珠子也在眼眶里跟着震。

先是能毒死人的臭气,现在又泡噪音浴,为什么我总要落入这种可怕的工作环境不可。不止一次,她深觉自己一定是入错了行……当然,世上估计没几个认为自己入对行的人。

有人用胳膊肘在小町肋骨上轻轻戳了戳,她转过头见美铃用嘴型说“稍安勿躁”,虽然她很怀疑对方其实有说出声,只是被背景音掩了去。不管怎样她还是颔首表示收到,并且尝试撇除外部干扰,集中注意力。由高级探员直接指挥的这个小组的任务是最艰巨最危险的,他们需要在其他人进入位置之前先行爬上去,在总控室的掩护下吸引敌人注意。运气好的话在那帮乌合之众把火力集中到他们脸上时,另外十二位同事能从后面和侧面给他们一个大惊喜——接着这群亡命徒多半会不惜一切代价试图突破大门这边八杆枪的封锁逃出去。

看来今天小町需要的运气不止一两点才能活着回去领薪水,同时保持四肢健全。检查武器装备那会,她抽空在心里问候了下制定这个战术的人——也就是那位放他们鸽子的卧底——的家属。

下午三时整,确认所有人都准备完毕后,红美铃放下架在头顶的辅助观察镜,第一个爬上满是灰尘锈迹的逃生梯。第一步尤其危险,他们手中资料有限,经不起任何岔子。这处疏散通道的出口应该在器械总控室与仓库外墙之间,两边都可以通往仓库内部,另外它至少会出现在一个巡逻路线的视野中。

小町突然感到一阵庆幸,至少下城区基座内部的储藏仓库层高不够,没有那种讨人厌的复式悬挂层,否则地面上的所有行动都会暴露在居高临下的狙击手的瞄准镜里。想来正在进行交易的家伙,怎么也猜不到自己会被从下而来的匕首刺穿吧。毕竟,那是他们的老鼠窝。何况近几年来政法部对下城区旮旯里滋生的黑市贸易基本不管不问,胆子也该放大了。

很明显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所以叫治安局捡了个便宜,据说这次交易古明地家派出的负责人正是家主的妹妹。如果能活捉……

趁她盘算这些的时候,先行者已经设法弄开了挡板上的锁,挪开板子花了她一点时间,肯定有不少动静。这所仓库最后存放的是一批放射性原材料,后来因为这批货物的泄露才疏散周边区域,让它成为废弃状态。长时间无人打理,滑门生锈是当然的。

小町把心提到嗓子眼,边祈祷周围噪音掩盖掉了那些动静,几近将此地依然残留的放射性危险抛到脑后。她最不希望见到的情况就是前辈变成一具满身破洞的尸体掉下来。

这一回还算老天开眼。高级探员躲过了巡逻,溜进没上锁的主控室,接着向待命中的三名队员发出信号。四人蹑手蹑脚躲在房间内部,不让脑袋冒出已然卸去玻璃的窗户。仓库大门只打开了一半,对他们还比较有利,尤其在发现除照明系统之外的其他线路都已经停止供电的情况下。不管里面的人想逃出去,还是外面援兵想进来,都能让小町他们的火力更集中一些。然而照明本身依然有些碍眼,可惜配电箱远在仓库另一端,而且周围完全没有任何掩体。

离演出开场还有一分钟,小町无事可做,于是花了点工夫用微型探头偷窥交易进行情况。看上去,正在讨价还价的家伙们是真的完全没有任何警惕,很愚蠢地把所有卫兵都集中在两张桌子边,只留了三四个人监视周围。她很快认人群中出担任卧底的同事,好笑的是她就站在古明地恋左手边,时不时还会向那个青灰色头发的年轻女孩耳语两句。恋的右手边应该是她和她姐姐那两位颇享恶名的家臣,个子高一点、把黑色长发扎成单马尾的应该是灵乌路空,旁边略矮些的则是“火焰猫”燐不会错。至于交易另一方,光看一黑一白两个后脑勺小町没法认出来,不过貌似没出动什么重量级人物。

“各单位注意,行动即将开始,倒计时五秒,五,四,三,二……一!”

念完最后一个字,美铃霍然起身,随便瞄准背对她们的卫兵之一,把三颗子弹送进了他的后背。死者往前踉跄着跌倒,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在此空隙里又有三名卫兵被射杀。紧接着为首的人反应了过来,燐搂住古明地恋蹲伏下去,同时灵乌路空一把掀翻桌子将之当做临时掩体,剩下的卫兵开始边回击边调整位置,另一边的交易者也设法藏在了第二张桌子后面。

一串子弹从侧面飞过来,打在主控室的金属窗棱上溅起片火花,小町和站她旁边的同事迅速调转枪口,把原先在仓库门外守卫的两个家伙击毙。但就趁这片刻的火力减弱,仓库内敌人就压过了他们,有一小会四个人都只能缩在窗口下面抬不了头。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其他三组也加入了战斗,枪声密集起来,在空旷的仓库里面来回碰撞。

更多卫兵倒下了,大部分都是在发现自己承受交叉火力时惊诧地死去。胜负已分,可是对方没有丝毫投降的意象,相反治安局这边逐渐放不开手了。按计划卧底应当在其他三组投入战斗时趁乱脱出,但不知为何她没有照剧本的路线走。灵乌路空的攻击能力也超出预计,虽然大家都知道她那只人造右臂实际是支磁暴枪,可事实证明治安局的资料依旧没跟上趟儿。

小町用弹夹里最后一颗子弹射穿了某个冒失鬼的脖子,她半蹲下去,背靠墙壁重新装填。之后的事发生得既突然又快,她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自己就已经脸朝下趴在了地上,武器和还没就位的新弹夹不晓得飞哪去了,耳朵因为瞬间炸响的爆裂声暂时派不上用场。

她试着用胳膊肘支撑着抬起脑袋,闷钝剧痛从后脑勺一直压到眼球后方,好像她的脑袋已经被挤扁了。一股粘稠暖流自疼痛中心缓缓蔓延,顺着脖子和下巴淌落,滴在地上。随后她干了件十足的蠢事,伸手去试探伤处,指尖刚刚碰到便被难以忍受的痛苦的长矛贯穿。探员发出声含糊不清的呻吟,努力眨眼挤去泪水,想重新爬起来。紧接着,小町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仓库的地面,而非涂着黑色橡胶的主控室地板。

我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这样彻底摸不着头脑的感受,自从大学考完复变函数之后就没困扰过她了。

弯曲膝盖把身体撑离地面,小町总算能把视野抬高一点。她往右边看过去,视线没移动多少就看到一只手,准确地说,是一只从胳膊肘处断裂的左手。而且她还认识这只手。在这一组的四个人里面,唯有红美铃在手套外面戴有戒指。她的手怎么会在这?她人呢?小町的思维陷入某种困境,彻底拐不过弯来。

仓库里再次响起一声爆炸,带动整座建筑外加小町和那只断臂都跳了一跳,脑袋不太清醒的探员趴回了地上——又被人拽住后衣领强行拖到一边,几乎与此同时,什么特别沉重的东西倾倒下来,碾在她原来所在的位置。

她的队长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左臂肘部以下空空如也。余光里小町瞥见一支紧急注射器从对方右手滑落,撞击地面发出清脆响声。

“……撤退!”美铃异常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至少这次小町能明白它的意思。

她们互相扶持着爬起来,往门口移动。小町尝试着转头望了眼,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枪声了,取而代之的是混凝土和钢筋崩裂的响声,以及惨叫哀嚎。地下仓库的四根支撑住已经倒下了三根,其中一根压垮了主控室。正在她扭头的那一刻,恰好瞧见天花板崩裂开,暗红色的大型集装箱撞断仍在苟延残喘的钢筋,轰然砸在仓库中间。灰尘弥漫起来,越来越多的水泥碎块往下坠落,美铃又扯了她一把,小町强忍住想吐的感觉还有后脑附近一阵阵碾压的痛楚,奋力驱动双腿。此时此刻无论是她还是行动负责人都再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死活,也没时间去想大门外面会不会有更多敌人。

她们只是拼命逃离正在坍塌的人间炼狱。

剧烈的波动滚过地面,小町感觉自己被狠狠拱了一下,短暂地抛起之后跌倒。她知道自己多半没机会再次爬起来,因此干脆蜷缩身子护住要害,听天由命。无数细小尖锐的石块劈头盖脸砸在她身上,不过没有一个足以造成决定性的伤害。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地面传来的震动平复下去。

四周弥漫的灰尘太过呛人,根本睁不开眼睛,她拨开手边的乱石,把自己抬离地面。似乎少了点什么,她记得自己并不是单独逃出来的。小町开始在地上摸索,努力尝试撑起眼皮,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朦胧中,她碰到了一个不是石头的东西。小町猛然睁开眼睛,空气中的粉尘刺激着泪腺,加速了它的分泌,她使劲开阖眼皮冲走那些细小颗粒。红美铃胸口以下的部分全部压在坍塌的水泥废料中,红色长发血一般摊开在身边。

后方有人在接近,但即便对方已经抽出匕首割过她的喉咙,小町也没有回首一看的欲望。来人伸手托住腋下,温和而坚定地把她扶起来,让她站稳。然后另外一个人拎着急救箱匆匆上前,半跪下去在失去意识的高级探员劲动脉处探了探。

那个将乳白色头发盘成发髻的医护兵穿着深灰色制服,后背上印了特别行动处的白色缩写。

发表于 2014-2-19 13:03: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着好有紧张感,结果这一章一上来美铃就断了一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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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9 17:35:44 | 显示全部楼层
美铃便当领好?
话说戒指。。。结婚了?

点评

嗯,是已婚人士  发表于 2014-2-19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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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9:54:30 | 显示全部楼层
1.

观景电梯沿着政法院所处的巨大梯形建筑的陡峭斜边下降,这个顶端和底部裹了金属的玻璃斜圆柱,迅速而无声地在轨道里滑行。至于为什么要把这条升降机线路设置在路程更远的斜边而非垂直降落的直角边,四季映姬并不清楚。这幢建筑早在她受雇前来担任最高裁判长之前就已存在,连年的精心保养让它看上去几乎与刚完工时没有差别,显然这座人造岛屿的所有者相当重视它所代表的意象。

繁忙城市中心耸立的堤岸,比周围其他建筑高出近一倍,坚固、稳定、不容动摇,一如秩序本身。即便身处下城区最黑暗肮脏的角落,只要抬起脑袋,也能看到它从上城区隔板平台下方伸出的灰色基座。政法院无时无刻不在提示那些已经越界或者妄图逾越的人,制裁之锤在盯着你。

当然,徒有其表远远不够,法律最终还需要执法者——也就是映姬和她的部下们——来维护。

轻微的超重感预示这趟旅途即将结束,她抬眼瞧向玻璃内侧显示屏上的时间。从位于256楼的顶层会议室到自己128楼的办公室,一共一分半钟。在背后电梯门打开之前,她最后看了眼上城区撑起夜幕的缤纷霓光,突然觉得这种倾斜设计没准是为照顾那些有恐高症的人:这样他们就没法靠近落地窗边缘了。可实际上,因为这部升降梯只面向少数人开放,而囊括其中的人,至少就映姬所知并没有恐高症患者。

她脚下发力,靴底在暗色金属平台上转过半圈,走了出去。

最高裁判长的办公室在梯形横截线的另一端,连接它们的走廊宽敞笔直,只在靠近中段的位置被一片电梯井所隔断,分成两股绕道而过。128层是那32部电梯以及排列在建筑两侧面的另外32部的共同终点,一共64台升降机把人搬上搬下,即使在早晚人潮的峰值期间也游刃有余。

映姬一路碰到了几个下属,向他们点头致意,而大家也都带着或理解或无奈的笑容回以简短道别。除去值班人员,总裁判长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政法院大楼的人,这份信息据说在“政法院菜鸟必须知道的十件事最终修订版”里位居第二。

核对声纹之后,她旋开解除锁定的办公室门,绕过竖着躺两个自己也绰绰有余的办公桌,向后倒进跟桌子一样超出尺寸的旋椅中。说起来,映姬对办公室的器具并不满意,即便她很能理解当初购置这批桌椅的人的考虑,但如此气派的摆设只会反衬出这一任总裁判长身材上的尴尬之处。

“政法院菜鸟必须知道的十件事最终修订版”上排第一的是,不要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谈论四季长官的身体发育问题。

当然,这个足以让映姬当窝用的椅子也不是全无好处,偶尔特别忙碌的那几天可以充当床铺,只消把双腿缩上去就能蜷起来睡觉。其实她现在就正用那种姿势陷在椅背中,盯着一整面落地幕墙之外,什么都不想,不把视线聚焦在任何一样东西上。上城区另外半边的夜景倒映在她眼里,往她指间把玩的硬币上投射反光,她用手指抚摸被捂热的金属表面的纹路,每一丝起伏和转折她都熟识于心。在映姬毕业的那所著名的法学院有个规矩,表现最优异的七名毕业生会获赠这样一枚硬币,一面是学院院徽,另一面是两边托盘内分别盛放着羽毛和心脏的天平。

最后的审判。

她将硬币翻了个面,眨眨眼。与现政法院大楼相隔百余米的地方,一座新楼的底部结构已然成型,几架吊车臂围绕着它,静止在空气里,仿佛黑色的雕花剪影。映姬见过这栋建筑的设计图,看上去像是政法院大楼的缩水版,最高点只略微超过总裁判长现在所处的地方。完工后若从正面看过去,新楼和政法院大楼会呈现出一种互相依靠支撑的构图。

它完工后,会成为治安局的新家。届时治安局将脱离政法院,也就是映姬的管辖,成为与政法院和检察院平起平坐的独立部门,治安局总长官亦将获得议会席位。可想而知这个议案的通过并不容易,最初,赞同票和反对票各占近半,还有几个议员持保留态度,或者干脆没放在心上。好在经由努力,议案还是以多数选票通过了。

而那份努力十分必要,映姬相信曾经适用于仙那度公国——乐园市——的那套方式已不再合适。时代变得很快,他们必须跟上节奏。

一个内线呼叫窗口从桌角弹出,来自蕾迪·霍瓦特罗克。总裁判长收起硬币,把腿放下去坐好,然后接通信道。

“感谢上帝您还没有下班回家。”

她嗅到麻烦的味道:“有什么问题么,霍瓦特罗克高级探员?”

“是这样的,小野塚高级探员她又在……您知道我没办法阻止。”

“明白了,我来处理。”

“是,长官。谢谢,长官。”

在映姬的所有麻烦里,一个需要适当纵容的间接下属算是小问题,只要那种纵容还停留在无伤大雅的层面。在多数下属眼中,总裁判长的自律实在过于苛刻。虽然在这个法律尊严几乎仅维系在执法者自律之上的年代,四季映姬的苛刻成就了政法院的公正与权威,可是没人会真正喜欢上一个毫无人情味的上司。

于是对某个间接下属的超乎正常范畴的关注和照顾恰好能为她提供这点人情味。你看,即便四季映姬,也有她自己的爱好以及能让她愿意暂时放下自我约束的东西。只要大部分人愿意相信这点,她就成功了。

我确实成功了,映姬支走审讯室外的两名保安,他们带着那种“我懂”的微妙表情敬礼离开。总裁判长获得了应得的和不应得的尊敬、甚至崇拜。

然而所有这些只会让她的责任,和失败,变得更加沉重。

从内部反锁的安全门在最高权限的通行证下咔哒开启,滑向旁边,映姬走进去,快速扫了眼看似空无一物的隔音墙,没有发现摄录机运行的绿色光点:很好,至少这次她有记得先关掉监视系统。哪怕大家对这里面进行的事心知肚明,终究不要太明目张胆。

然后她看披散着头发的小野塚高级探员正把嫌犯那张肥脸狠狠压在桌面上,胖子软塌塌的皮肤摊开来,像受热熔化又重新凝固的粉红色蜡滴。这不走运的中年男人左眼周围青紫一片,鼻血混合着鼻涕眼泪横流过破碎发肿的上嘴唇,因不住的恐惧抽泣而颤抖,见房门开启,仿佛看到救星般努力睁大眼睛蠕动嘴唇嗫嚅起来。

她为什么没有死呢?

“映——四季长官?”看到映姬,小町无措地眨眼,又恶声恶气地低头警告挨过揍的家伙,“给我安静点。”

“小野塚高级探员,放开嫌疑人。”

原来她还晓得什么叫服从,看着触电般站直身子不晓得该把手往哪搁的人,映姬想。

“你跟我来。”

这么说的时候裁判长并没有把视线放在小町身上,转而向刚刚过来的另一个普通探员点点头,示意他去处理后续工作。随后她迈开脚步朝来的方向走去。就算没有任何多余交代,犯了错的部下还是低垂着脑袋,乖乖跟在后面。

途经某个办公室门,一名中等身材、有着微卷而浓密的及肩头发的女性探员正好从那出来。她及时刹住脚步,冲裁判长颔首致意,同时推了推眼镜,拂开挡住视线、银白中泛着淡紫色的刘海。蕾迪·霍瓦特罗克,映姬简略地回礼,没漏过她蓝灰色眼睛里传达的信息。背后部下毫无掩饰地以呼吸声表达了自己的不快,看情况小町确实跟她这位新搭档相处得不太好。

一次解决一个问题。

“那么,小野塚高级探员,”映姬关好门,从僵立在办公室中间的部下旁边走过,回到桌子后面,但没有坐下,“告诉我这是你第几次违反审问规定体罚嫌疑人了?”她将双手伸直撑在桌沿上,略微前倾身体,以一种逼视的姿态盯着不断回避眼神接触的小町。

“不好意思说?还是不记得?不记得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记录。”她垂眼在桌面上划拉几下,调用出最近半年的执行档案,并把它投影到对方鼻子跟前。“近半年来你一共有各类违纪记录17条,其中越权干涉他人执法9次,审讯过度7次,违反火力管制规定1次。”把记录中的数据一一细数过后,映姬重新抬眼看着部下,“平均每个月都会新增三条违规记录,你觉得是什么让你至今还没有被降职为普通探员,甚至丢掉警徽?”

“映姬大人我——”

“是‘四季长官’。”映姬开口纠正。

“四季长官,我……我很抱歉,对于今天发生的事……还有过去那些。”说到这,小町暂时停下,左边脸颊以极小的幅度抽搐起来,仿佛下定决心般咬咬牙,“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映姬舒了口气,坐进椅子里,换上比较轻缓的语气:“我确实很失望。实际上如果类似的事继续发生,我很可能会考虑向风见局长提出建议,让你调离治安局。”

很明显这句话效果拔群,小野塚小町像是准备承受鞭打一样绷紧肌肉、缩起肩膀。

“我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急切地向映姬表达着自己的决心,生怕裁判长真的那样做。映姬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隔着布料用力攥着那枚硬币,脸上却纹丝不动。“希望你能做到。”她说,“我对你的宽容——纵容,不会是无限的,记住这点。”

“是,四季长官。”

映姬低头查看新提交上来的报告,抬起左手往自己相反的方向挥了挥。

她没有再抬头,只侧耳聆听:脚后跟靠拢的响声,鞋底摩擦地面,渐远的脚步,房门开启,房门关闭。

之后,裁判长才以真正的速度批阅完那些并不重要的报告,呼叫蕾迪,告诉她可以过来了。而蕾迪本人,显然也正是在等着这通呼叫,很快便敲响屋门进来,停在比之前小町所站位置稍微靠近办公桌一点的地方。

映姬双手搁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看得出来你有话想说,是关于小野塚高级探员的?

蕾迪点点头,挺直身体,把手背到身后。

“愿闻其详。”映姬说。

“我在想或许我真的不适合与小野塚高级探员继续搭档。”蕾迪用她一贯开门见山的风格道,“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放弃过对近两年前那次事故的执着,本来我还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好转,不过现在看来时间似乎反而加重了她那种执念。”她露出个无奈又苦涩的微笑,耸耸肩,“可想而知她也从没停止过对我个人的成见,自从,您也知道,自从我作为仓库爆炸案后续调查的监察官,证实前高级探员茨木华扇没有通敌嫌疑以来。”

“茨木华扇不是叛徒,大家都知道。”映姬把手指关节扭得咔咔响。

“证据确凿。”蕾迪先点点头表示同意,进而又摇了摇,说:“可惜小野塚高级探员不愿意相信,我怀疑她内心也明白这点,只是不肯接受。”

闻言,裁判长低头按住额头。她该拿小町怎么办?

“她还在尽一切机会追查那件事的原委?”

“是的。”

难怪会有那么多次越权记录。“她以为她能查到什么呢,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长官,作为搭档我认为,小野塚她大部分时候为人懒散,但在某些方面却有超乎寻常的执着。另外,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我认为小野塚高级探员这种心态并不是个例,很多在那件事之前就在任的探员都对它的最终结论抱有疑虑——完全可以理解的疑虑。毕竟一下子死了14个同事,而调查和事后处理几乎算得上不了了之。当然,参与调查的所有人,无论来自治安局还是监察部,都确实尽力了,只可惜没有得到大家想要的结果。”

映姬蹙起眉:“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我……这么说吧,风见局长本人也依然心存疑惑,虽然她从未公开表露,或者说,并不是纯粹的疑惑,很大程度是不甘心。完全找不到头绪,让14位探员死得不明不白,这种不甘我感同身受。”

“这么说来,你也抱着同样的情绪?”

“是的,长官。”探员把下滑的眼镜推了推:“我相信受到波及的任何人,都不会完全没有想法……包括总裁判长您自己。”

“……没错。”映姬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之前你说自己不适合继续与小野塚高级探员搭档,”她将话题引向新方向,“这个情况有向风见局长反映过么?”

“还没有,我觉得大概应该先同您讨论一下,毕竟究根结底我在治安局的职位只是暂时调任,风见局长也许会认为自己权限不足,至少现在。”

“你考虑得很全面,我会尽快跟风见局长商量。”裁判长赞许道,蕾迪·霍瓦特罗克当之无愧,“关于新搭档的人选,你自己有没有初步想法,霍瓦特罗克高级探员?”

“如果条件允许,我想永江高级探员会是最好的选择。”

永江衣玖,心思缜密沉稳,善于察言观色,公私分明,没有任何不良记录。映姬稍微回忆了下关于这个人的信息,看来蕾迪确实下过功夫。大部分原来就在治安局工作的探员都对像蕾迪这样为填补空缺而临时调度过来的同事怀有偏见,而如同永江衣玖这样的人能把个人偏见对工作的影响降到最低。至于衣玖原来的搭档,映姬相信从某种层面上,没准能与小町臭味相投。

“好的,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长官。”

“那么你可以下班了,早点休息。”

“您也是,长官。”

作为回应,映姬一颔首。蕾迪如来时那样,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出屋去。她的问题算是摆平了,可小町的还没有,裁判长从她单薄的身体里挤出一声叹息,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她不能继续钻牛角尖。四季映姬很少感到束手无策,不过在小町身上,这种感觉常有。她单手撑着下巴,把视线垂向桌面上罗列的文件夹。

然后她找到了解决办法,虽然只是暂时的。

但愿它能为她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而如果不能,映姬捏了捏她的硬币,那就只有另寻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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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6 10: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WWWWW看到关于四季发育问题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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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8 01:05:21 | 显示全部楼层
威嚴度1000的蘿莉長官大人!
今天熊孩子小町也在心中對長官大人默默跪舔一百次

忠犬小町真是太可愛了,喜悅度1000UP,難怪四季大人也把持不住(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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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8 01:45:2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威严满满的萝莉裁判长,相比之下另一个萝莉威严常年出走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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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5 13:37:21 | 显示全部楼层
2.

小町穿过会议室的透明外墙,看到局长标志性的微卷绿发出现在走廊拐角,她抬起胳膊肘,捅了捅嘴里叼烟的新搭档。对方很有默契地捻下烟卷,在腕带上摁灭,再用纸巾包好塞进裤兜,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动声色。

旁边的衣玖见状,虚拳半掩嘴巴,清清喉咙。

风见幽香推门进入,屋内气压顷刻间低了好几个百分点,仿佛这块空间里所有的活跃分子和任何比呼吸更加大声的动静都被她那双凌厉的红眼睛吸收了一般。

局长吩咐随她而来的新面孔——两个金发的年轻女孩——找位子安顿下来,摘掉帽子拉开座椅。“比那名居高级探员,我上次好像说过如果你再在会议室里抽烟,就不仅仅是值一周内勤可以解决的吧,嗯?”她坐下来,瞥了眼训斥对象,视线前进途中扫过的人纷纷打起哆嗦。

“对不起局长,下次不会了。”天子心不在焉地辩解道。

“也不会有下次了,你很幸运。”幽香冷飕飕地回答,而且同样漫不经心。她轻叩桌面把一份降职决定转帖到每个人面前的屏幕上:“正式解除高级探员比那名居天子的职务,将其降职为普通探员调回原属片区任职,调离期间由高级探员小野塚小町负责督管。此命令即刻执行。”

像是回应她最后那句话似的,天子的腕式终端上响起一阵消极音效。

“可是长官!”刚被降职的普通探员双手握拳抵在那张命令上,不过最终没敢站起来,只弓着脊背抗议说:“我手上那个案子怎么办!”

“由永江高级探员和霍瓦特罗克高级探员接手。”风见幽香竖起食指和中指,表示这事已定,不要再作纠缠。看着她那两片紧抿的嘴唇,天子也就泄下气来,蔫耷耷躺回椅子。

见她如此识趣,治安局总长官挑挑眉毛表示满意,然后挥手朝两位新人那边做了个引荐的手势。“今天的第二件事,如你们所见有新人加入,刚从警官学校毕业的预备探员。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头发较短、面色冷漠的那个向大家点头致意,似乎幅度再大些脖子就要承受不住的样子,“和雾雨魔理沙。”另一个则试图以大大咧咧的笑容掩饰自己的局促,配合浓密微卷的金发,效果还成。

这个介绍继承了风见局长一贯的简短风格:等同于没有。当然,没人对此发表意见,在场(除了刚被降职的天子)全部是治安局高级探员,这点自知自重还是有的。她们中的大部分只是更加安静,交抱双臂、缩起脖子,试图减少自身暴露在局长视线中的面积。唯有乳白长发中掺杂了蓝丝的上白泽高级探员依然维持着她贤淑的形象,继续打量两只菜鸟。

“好吧,如果非得从这俩拖油瓶里选,我挑长头发那个。”小町的前搭档、现手下小声嘟哝。

“也不一定分配给咱俩带嘛。”小町怀抱侥幸。

比那名居探员不屑地打鼻孔里喷出声哼哼:“不一定?我们走着瞧。”


结果正如她的搭档所预言,风见局长点名要求她俩负责指导其中一个——用天子的话来说——拖油瓶,另一个则被指派给了蕾迪与衣玖那组。

刚遭遇降职处分又被强摊上这么个负担的天子,表示有人需要赔偿她的精神损失,而此项义务,根据她的说法,无疑该由打赌输掉的小町承担,虽然小町并不记得自己有就这事跟任何人打赌。她权当是同事间正常的社交活动,便答应在下班后请新搭档喝一杯。

“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更有种的家伙,到头来却完全没有反抗嘛”,期间天子做出了这样的评价,显然对默默接受调职以及拖油瓶的小町很是不满,就好像她有当面反对过局长的命令似的。实际上被小町如此反驳后,她只不甘地咂咂嘴,没有再说什么。“其实那一大票违规记录,”为了弥补气氛,小町解释道,“只是因为我总想越权追查爆炸案。”她不需要具体说明是哪起爆炸案,治安局内没有人会理解错。

“啊,那混账倒霉事儿啊——”前一刻还在兀自生气的人举起杯子,把叹息的尾音溺死在橙黄泡泡里。她的嘴巴离开杯沿时,液面已经降下大半:“上面给出来的结论确实让人不爽。十四死一重伤,就那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任谁都不会信服,要不是有总裁判长压阵的话。”

“可不是。”小町扁了扁嘴。

她的搭档耸耸肩,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啤酒,舔去嘴唇上残留的泡沫。“嘛,可惜比起追查两年前的、已经不归你我管辖的案子,还有更迫近的麻烦。比如说那个拖油瓶,我该感谢局长至少没把看上去好像死了爹一般的那个分配过来么,真是想想都可气。”她扬手招来服务生,麻利地埋了单。

小町扬起眉毛:“不是说好我请客么?”

“啊……”对方一拍脑袋,“我忘了。算了你先欠着吧,下次再说。”
   


时间过得飞快,电子日历上的数字眨眼间又跳完一圈,以地区片警的标准而言,她们干得很不赖。调任的第四天,这个街区所有地头蛇小混混就纷纷拜倒在了天子的淫威之下。小町发现自己实在后知后觉,敢情早先搭档那会对方之所以表现规矩是因为大多跟商人打交道、缺乏施展空间,现在一看,关于比那名居高级探员那些说法——以及据谣传足够排满正反两面三张A4打印纸的违规记录——真的毫无夸张。她还能继续呆在治安局,甚至得到提升,简直是堪比摩西开海的巨大奇迹。

虽说干她们这行,威逼利诱无可避免,然而目前为止能把这个词用得那样明目张胆的天子还是头一个。比起跟败类们拐弯抹角,她更倾向于先打断人家几根骨头再说话。

医院会感谢她的,小町得出结论,很快便习惯了天子的强盗逻辑。

但对新手来说,事情就没这么顺利了。雾雨魔理沙以见习身份正式参与工作的第一天下午,她们在一间酒吧里逮到几个嗑药的小青年,都是刚刚灌下东西,个个如处天堂、神志不清,她按教官说的那样掏出纸笔准备等药劲过去就地录口供。这时前辈其一啐声“麻烦”,跨步上来随便从沙发上抓起一只手,啪地撅断了小拇指,跟掐菜薹似的。“药效过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快点早完事早省心。”蓝发前辈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洋红头发的前辈显然也是大吃一惊,却没说什么。在那人的尖叫中,菜鸟目瞪口呆,多半对这匪类横行的世界感到十分绝望,至少在小町眼里是如此。

她一度担心天子的过激做派会对魔理沙(拖油瓶,天子坚持这么叫)今后的工作乃至人生产生不良影响,后来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那天工作结束各自回家前,她把魔理沙叫到一边,说:“不是所有人的作风都如比那名居探员那样雷厉风行,不用放在心上。”对方的反应令她汗颜,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几乎是有些遗憾地表示她还当那是摆脱了教条主义的高效率实际操作,并且嘀咕着“干嘛要跟犯罪者讲人道”之类。

或许对这匪类横行的世界感到绝望的,只有小町自己而已,这可真是件无比寂寞的事。

然而一想到总裁判长应该与她抱有同感,小町又深觉快慰。感觉中,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四季映姬了。往日尚且能趁工作的间隙在休息室制造些偶遇,至少每天能看着裁判长从电梯里出来,现如今连工作场所都不在政法院大楼,而那种“没准映姬大人对身边少了个麻烦制造者感到高兴”的念头愈发让人难以忍受。这类时候小町都会尤其怀念从前的忙碌日子,片区内滋事扰民的家伙们都被天子整得服服帖帖,基本只剩下交通纠纷或是帮人家找仓鼠之类的琐事,总有那么多难以消磨的时间供她胡思乱想。她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对爆炸案的线索整理上,却不似曾经那般有效。

说到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于映姬而言算是什么。数不尽的假设冤魂似的盘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且一个比一个糟糕。小町感觉再这样下去,即使没有精神分裂,她也要患上忧郁症,至少得神经衰弱。

事情从很早以前就已经错得太远。

小町把手上那摞文档丢到一边,低埋下脑袋,手指深深陷入头发,却依旧没法将心中苦闷驱除半点。她觉得胸口处紧贴皮肤的十字架在灼灼燃烧。这种锥心的痛苦折磨一定是上帝对离经叛道者的惩罚,她愤恨地想,内心却得不到丝毫慰藉。小野冢小町从来不是个合格的基督徒,现在更加偏离了那条道路。通常心怀迷惘时,她会像父亲在世时那样前去教堂寻求平静,但她已经一年半没踏入过教堂了——自从爆炸案结案时的最后一次。

那次她碰到了四季映姬。


18个月前。

即使室外大雨侵盆、电闪雷鸣,也丝毫不影响到乐园市大教堂里的光辉,由变色涂料和全息投影构成的拱顶及壁画环绕在人们周围,攀附于那些高耸拱顶和线条笔直的墙壁上,仿佛天使圣人们真的就簇拥在人群身边。电流还有高分子化合物今天也在为万能之主的仪容添材加料。小町边琢磨这些亵渎的念头,边盯着手中歌词册上一行行出现又消失的花体字母,随唱诗班一道小声吟诵。

可是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依旧感受不到任何区别,也并不感到失望。小町相信如今能够安慰她的东西不存在于任何地方,来教堂只是出于惯性,很快就会得到修正的惯性。然而中途离场毕竟太过冒犯,即使她已不再相信所谓上帝的庇护。

牧师宣传的道义在她听来曾经是确定无疑的真理,不过此刻,小町只觉得打那两片嘴唇间蹦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连进垃圾箱也不配的废话。

在那个填满了爆炸和坠落物和死亡的漩涡的仓库里时,她可没感受到任何一丝“天父的慈爱,基督的恩宠,圣灵的庇佑”,与她同在的只有吞噬整个世界的恐惧以及无边无际的绝望。真该让这群牧师也试试那滋味。就算五个月后的现在,她还是时常嗅到不存在的火药、灰尘和血液混合的味道,依然会在梦里回到炼狱般的地方,然后再一次经历它,再一次听到十四个同僚临死前的呼喊,再一次见到铺散开来的红色头发和更加殷虹的血液。

而所有这些竟然没换来正义的伸张。纵观整件事,小町最最无法容忍的正在于此,号称全知全能、深爱着全人类的天父到最后都只是袖手旁观。

又或许她只是需要找个人来恨而已。

宣讲结束,所有人都低垂脑袋,把鼻子凑近握紧的双手,小町也一样。希望真相能够大白,她祈祷,对象却不是上帝,因此没有在祷言最后附上那声“阿门”。然后她把歌词册还给前来回收的修女,起身从教堂出去。

雨下得很大,好似从天而降的不是间歇水珠而是极细的水柱。人群从教堂大门涌出,走进磅礴浇灌之下,各式各样或花哨或朴实的雨具像雨林里的菌类那样绽放开来,互相拥挤着散入钢筋水泥和玻璃幕墙的冷色调街道间。小町没带伞,穿的衣服也不是足以充当雨具的类型。她的思维中早就不剩下供懊恼滋生的空间,仅仅漠然望向乌云垂落的天空。这雨来得突然,按海洋气候的惯例,去应该也会去得很快,就在屋檐下等会好了。

一支黑色折叠伞从旁边伸过来,伞面被拾掇得整整齐齐,好像刚刚出厂从未用过,但黑色伞柄上漆料磨损的痕迹以及古旧的机械设计表明它已经很有年头了。

尚在休假中的探员朝它递过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伞主人是个穿着时髦、高度不及自己肩膀的纤细女孩,蓬松绿发从鸭舌帽下露出来。一瞬间,小町察觉到特别强烈的异样感。接着那“时髦女孩”用右手抬了抬帽檐,扬起脸对她说:“下午好,小野塚高级探员。”

“四季长——您怎么……”

几乎叫人认不出来的四季映姬晃动了下手里的雨伞:“只是凑巧来教堂转转。你似乎没带伞,不嫌弃的话就跟我共用一途。”

小町接过雨伞把它撑开,还是没从震惊里缓过劲来。“您的车停在哪?”她问。

“我乘电车过来的,不然做什么打扮成这样。”

这倒确实,整个乐园市,或者说全世界不认识四季映姬的人也找不出几个。裁判长说完,重新把帽子压低遮住脸:“你吃过饭没有?”

“还没……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开始准备。”

“跟她联络下,就说总裁判长今天请你们工作组吃晚饭。”见小町愣住,四季映姬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当然,实际上只有你赴会而已,令堂会理解的。”

结果当然不止吃餐饭那么简单。小町认为自己简直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踏进来的,也许是在那把伞递过来的一刻,或是在穿过教堂大门的那一刻——更可能是在决定今天要出门的那一刻。总之,在这个世界里,先前那些怨天尤人被某种强横的空白挤出了脑袋,她比刚出世的孩子还要不知所措。洗澡之前,端着四季长官塞给她的咖啡,坐在四季长官家里的沙发上,小町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没摆对位置。当然这些跟躺在四季长官的床上相比,通通屁事不算。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应来这的,事情又是怎么演变成眼下模样的。黑暗中,四季映姬跨坐在她身上,窗外闪烁的灯光给她的轮廓抹上层变幻色泽。

“我还以为你会更加大胆一点呢,小町。”

小野塚小町的喉咙和口腔都干燥无比,费力地震动声带挪动舌头挤出句“四季长官”,用那种窝囊的无助语气。

对方冰凉的手指贴上她嘴唇,温暖鼻息喷吐在她脸上。“在这里,你可以叫我映姬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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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19:45:31 | 显示全部楼层
3.


所谓人,无非是具皮囊而已,关于这点,医生、警察和殡葬人员都很清楚。小町把买来的冰水塞给魔理沙,边抚了抚她的脊背。

“谢谢……”

魔理沙惨着脸抿了口水,随后又弯下腰,好一阵费劲的干呕。十五分钟之前她正如往常那样活蹦乱跳,直到新鲜的车祸现场让她把早餐和昨晚的宵夜全喷在地上为止。小町挺能理解她的反应,谁能没有还是菜鸟的时期呢?何况这起车祸的现场确实很有视觉冲击感。她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分辨出地上残破衣物里裹住的东西——比起人体,绝对更接近她从前见过的、被踩烂在地的烧卖。

难看是难看了点,好歹这名受害者没经历太多痛苦。

另一边,天子做完记录,把货车司机转交给交通处的同事,走了过来。“我真同情交通处的那帮人,那摊东西清理起来得够呛。”她摇摇头,然后看到魔理沙那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模样,皱起眉毛,“你不至于吧……要不要干脆请个假什么的。”

“不用、呕——!”

看得出来魔理沙本想表现得更坚定些,但她又不慎瞥到现场一角,于是剩下的话被干呕代替了。

小町和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咱们今天就把午休的时间挪一下好了。”

“同意,我可不想带着状态不佳的小崽子四处溜达。”

协议达成,她们一侧一个扶好魔理沙,准备就近找家小店休息休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一声惊呼,之后是被压制住的不安声响,像是雷雨前骚动的树梢。小町和天子同时回头,见交通处的人忙做一团,个个脸色严峻。

“怎么了。”小町拦下过来设置警戒线的同事问道。

那人绷着五官。“那辆车的货箱里全是炸药,”他说,手上动作没停,“头儿已经通知了爆破组。”

“我们来帮忙疏散现场。”天子朝周围看了圈,跟着抱怨说:“真不明白,这帮人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围观。”

“真要帮忙,最好现在就开始干活。”小町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话说菜鸟你自己能站稳不?”

魔理沙把胳膊从她们手里抽出来,“我没问题。”她尽量挺直身子,最后喝了口冰水,擦擦嘴,把杯子扔进垃圾桶,“我也要帮忙。”

“你找个地方坐着就够了,不就是一车炸药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某些时候小町挺佩服天子那股妄自尊大的乐观主义精神,更令人佩服的在于,她这种毫无依据的自信往往是对的。现场戒严后不到半分钟爆破组就布置到位,顺利地把引爆装置给废了。接下来还有好些善后工作,审讯、调查、对付狗仔队的提问,不过理论上这些都不是她们的问题。

这天后面的时间一如往常,没太大波折,她们巡视街区,调解调解街坊矛盾,手动修正失足少年的三观,帮人解救鬼知道怎么爬到露天广告屏顶上的猫,诸如此类。要说唯一的反常,大概是魔理沙的表现,似乎早上的事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小町觉得这对她而言是好事,越早习惯于这类残酷场面就能越早成为一个合格的警务人员。反正你迟早是要习惯的,不然只有卷铺盖走人。

晚上的新闻里报道了关于那车炸药的事件经过以及初步审讯的结果,小町原本没怎么注意报道的内容,反正她现在只是普通探员一个。可就在她准备切到另一个页面时,听到评论员说那个司机的兄弟死在两年前的爆炸案里,也许他是为此而怨恨警局的不作为才采取激进行动,在某些“别有用心”者的怂恿下。小町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她感觉自己已经太久没接触过了,跟那件事有直接联系的信息。

音频已经结束,小町在一片安静中瞪着屏幕上那几行字,甚至没听见老妈敲门的声音,因而被房门开启的响动吓了一跳。

“小町?干嘛呢叫你半天了。”

她赶紧晃动光标,把那页新闻覆盖掉,虽然连自己都不明白这么做意义何在。

“没什么……刚才在想事,怎么了?”

“是在看今天那辆炸药车的新闻吧。”老妈当然一眼就能看穿,小町完全不意外,有点不太敢正视她的眼睛,点了点头。于是这位有着跟她相同发色和相似面容的妇女叹了口气,说:“事是出在你负责巡视的街区吧,就算当了片警平时也小心一点,别跟上次似的——”

“妈,我会留神的,别担心。”

警员有点急促地打断了母亲的话,用不着说完她也晓得后面的部分是啥。她抬手抓了抓前额忽然痒起来的地方:“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真的,没事的,好么。我能照顾自己。”

“我没有不放心,就是……唉,好吧。我下午煮了绿豆汤。”

“我要喝!”

小町作出两眼放光的样子,总算把这事敷衍过去。此时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翻家庭不幸的老黄历,显然,拥有一位因公殉职的爸爸无助于提升这份工作带来的安全感,如果它有任何安全感可言的话。再加上自己差点被成吨的钢筋混泥土活埋,小町还是很能理解母亲的想法的,但她或许无法顾及。

她从母亲手里接过陶瓷碗,感觉丝丝凉意刺透皮肤,钻进手指。太甜了。小町没做声,用最快的速度把它灌下喉咙。

“对了,”临出门前,母亲说,“早上有人送来了邮包,给你的,我把它放书房桌子上了。”

“谁寄的?”

“上面没写,他大概是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小町皱了皱眉,那副紧张的模样让她老妈了笑出来:“放心,从大小和重量看不像是爆炸物。你老妈我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

于是小町也忍不住笑了:“那是,我去看看那玩意。”

包裹里是张数据盘,小町心想可能是哪个同事或者以前的同学想给她个惊喜什么的。她的笑容一直维持到碟片内容播放的前一瞬。随后小町楞住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她关闭程序,把数据盘退了出来。她狠捏着四四方方的塑料外壳,身体僵硬,心脏在胸骨下噗通直跳。她决定回到房间再看,而且要先断开终端与网络的链接。

刚才那一瞥中,小町认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古明地的家主,另一个,是四季映姬。



阳光跳跃在治安局大楼顶上新安装的银色徽记表面,四季映姬盯着点缀在盾牌上的星星出神,背于腰后的手无意识中把玩着她的硬币。她没听见治安局长进门的声音。

“总裁判长。”

映姬转过身来,风见幽香向她敬了个礼。“现在你我级别相同,不用再敬礼了,风见局长。”映姬说,边露出个微笑。

对方放下胳膊,朝一边偏了偏头:“习惯使然,我仍然不太确定治安局从政法院分出去这事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她停了会,又补充道:“虽然知道您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有您的原因,但我仍然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尤其是在议会里添加席位的问题。您知道比起动嘴皮子我更擅长按章办事。我只是个警员而已,总裁判长,由始至终。”

“也许议会正需要这种照章办事的精神。”

“无意冒犯,但要说到照章办事,”幽香耸耸肩,“总裁判长认第二,谁能认第一?”

“很高兴你们都这么认为,不过我说的是……字面上的照章办事。”

“服从命令?”

“服从规则。”

幽香点了点头,她抬眼越过映姬的头顶,望向治安局的新家。“其实总裁判长,我觉得很惭愧。”过了会,她叹息道。

“为什么?”

在映姬的记忆里,她从未见过任何挫败或是动摇出现在风见幽香脸上,她总是镇定自如,既不怀疑也不后悔,就像映姬自己一样。“前两天汽车炸弹那件事,让我想起两年前的事故。两年来我们都没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来告慰死去的人。”在好一番挣扎以及语言组织后,幽香终于答道。或许她们之间的另一个相似点在于,她们实际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对自己的一切作为和决定坚信不移。

映姬习惯性地用手指摩擦着她的硬币,她尽量让语气显得和缓些:“你干这行有二十年了,幽香。”

“确切说,是二十三年。”

“所以你应该很清楚不是所有时候‘正义’都能战胜‘邪恶’,这世上总有些天才把聪明用错了地方,以至于当他们犯罪的时候,没人能抓到他们的尾巴。从乐园市过去二十年来的统计数据看,我认为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不要过于苛求自己。”
映姬稍微停顿了会,观察自己这番话的效果。“何况我们还没有放弃追查,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总能等到更多线索,实际上新的线索已经出现了不是么。”

“当然,而且这次我不会再让幕后主使溜掉了。”幽香说,“他,或者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确定他们会的,实际上,正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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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22:30:28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阎萝是攻啊

点评

其實那是坐上位,小町町對閻蘿大人還是會努力成為攻的 (๑•̀ㅂ•́)و✧  发表于 2014-3-13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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