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传承

六月三

年轮（中）

  离南都外不远有一处乡下小镇，小镇边新开了一家铁匠铺。铁匠铺的小铁匠是南都干活的老打铁匠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八岁。因为天赋过人，老铁匠的两个大儿子都有点看不惯自家小兄弟，平时兄弟关系不太和睦。出于私心，老铁匠就想让小儿子自己去城外试炼个几年，等到翅膀够硬学成归来就继承家里几十年的老店，到时候两个哥哥也不好多嚼舌根。在小儿子十八岁的那天，老铁匠给他物色了一块上好的小锤和铁牌就吩咐平时最信任的老伙计让他带着东西上路了。新的铁匠铺挨在新的小镇边上，东西都是老铁匠一手布置，风箱，炭窑，淬火池……在都城迁到平安京后，小铁匠主要是做过路人的生意。可是，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这座镇上并没有多少人，似乎是曾经在其他地方的村民搬到这里重组的一座小镇。开店那天小铁匠去和村民们都打了下招呼，他们也时不时来这里和这个新来的小伙子聊聊天，看起来对他还是很和善，毕竟这里已经好久没来新的手艺人了。不管迁都前还是迁都后，这里似乎都是个被人遗忘的小镇，居民们大多是一群乐得清闲的老头老太太，平时没什么事就爱和年轻人扯闲话，说说几十年前平城京里达官贵族们的风流韵事和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吃瘪轶事。他们告诉小铁匠，当年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里面曾经住着一位月亮上被贬下来的公主，连藤原氏的大老爷都被她迷得魂牵梦绕。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片竹林死了很多很多人，再后来……就听说公主被接回月亮上去了。

  小铁匠小时候曾听父亲说过一些辉夜姬的故事，却是没听过这些，也曾可惜没有早生个几十年去一睹辉夜公主的芳容，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就算早生个几十年也就是个打铁的，哪有什么机会见到传说中的辉夜姬，也就释然了。对于这个小镇他有好多疑问，在几十年前这一带应该是一片森林，他的父亲让他来这里开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里可以很方便地烧制木炭，以前南都店里的木炭很多都是从这边取的。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听说某个大老爷花钱在这里重新建了个小镇，村民们虽然对他很热情但他们似乎并不愿意小铁匠在这附近做炭窑，他们让他去离这里有点远的一个废弃林场取木材，这里的东西最好别动。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他父亲的老伙计去和村长谈了好久才同意让小家伙在这里建小铺子，村民们总是来他这和他聊天也是想看看新来的小伙子是不是像他父亲说的那样老实懂事，他们当然善良，善良但不愚蠢。

  小铁匠搬过来的日子是春天刚开始的时候。今年的冬天比以往要冷，听路过的浪人们说，北部的部分地区还遭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雪，塌了许多地方。每每听到这种消息他都一边觉得可怕一边觉得庆幸，他的生命中很少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天灾人祸，只有在他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不知名的怪病，整日卧床不起，那时他父亲给他找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请来一位听说是从海对岸来平城京学习医术的江湖医生替他治好了病。这件事差不多已经有十年了吧，后来那位医生也不知道去了哪，听说是去了北边，也听说坠了海，不知道是否还活着。小铁匠虽没怎么出过家门，但也深知在江湖行走之不易，南都那么多流浪剑客哪个不是伤痕累累？更别提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医生。叹息归叹息，他也做不了什么。

  时间慢慢来到夏季中旬，路过的商客逐渐增多，铁匠铺的日子终于一天天好过起来。有一天的傍晚时分，当小铁匠放下手中的活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一位年轻的剑客。这个人穿着北方猎人一样的打扮，手脚厚厚的绑腿，头顶一顶残破的笠帽，腰间别着一把锋利但是血迹斑斑的短猎刀和一把长长的武士刀。他在太阳落山之前敲响铁匠铺的大门，把武士刀取下交给小铁匠希望他能铸出一把用铁做的刀鞘，尽管这个要求有些刁钻，小铁匠还是答应让他三天后来取。三天后同样时间的傍晚那个人如约到来，老实讲小铁匠其实很好奇这个做刀鞘不用皮革而用金属的剑客是什么人，他两次来这里都是在太阳快要落山的傍晚，笠帽也压得很低，小铁匠只注意到笠帽下露出几缕黑白相间的发丝，莫非他是得病所以不好见人吗？他试探性地问了问对方的身份和来历，对方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回避，而是很大方地告诉他自己才从北方赶来，路上遇到很多强盗把刀鞘搞坏了，皮质的坏得太快了所以想专门打个铁的。他朝附近看了看，他说他记得以前这里是个取木场啊，后来村民们搬过来后就禁止伐木了，没想到又准重新开铺子了吗？小铁匠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叫路上遇到很多强盗把刀鞘搞坏了？而且禁止伐木不是他父辈告诉他的事吗，这个人年龄有这么大了？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挺年轻的。联系到他笠帽下稍稍露出来的一丝银发，小铁匠猜测这个人说不定年龄真的很大了。他把刀鞘交给他，告诉他用金属做的刀鞘很容易磨损刀锋，用皮革是有用皮革的道理的。他回答说没关系，刀坏了换一把就是了，主要是懒得去找。他接过刀鞘向小铁匠到了声谢，递给他一堆唐朝的钱币。这堆钱币是十多年前流通的了，现在可不只值这个价。小铁匠很好奇现在谁还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用，对方说是从某个大夫那里拿的，你如果要现在流通的他这也有，说着就从衣襟里掏出一袋钱，包裹的布条沾满了血。小铁匠赶忙说不用不用，这些就够了。送客之后，门慢慢关上，他朝门缝外看了一眼，他看到那个人朝小镇的方向望了望，半响，脚步声渐渐走远。小铁匠猜测他站那望了很久，也许是有什么缘由。

  她轻轻抚摸腰间的新刀鞘，回头望了一眼小镇。月亮刚刚升起，当年她种的那棵小榕树也已经长大。月光透过树影悄悄遮住她的脸庞，她低声说了什么，想着这几天在镇上的所见所闻，忍不住勾起嘴角。她转过身，朝着印象中她真正该去的那个地方走去。

  “走好。”

  有人轻声说道。

  TBC

六月三

年轮（下）

  夏季过后，村子里年龄最大的老头就开始喜欢找小铁匠扯一扯村里过去的故事。人老了总是很想找个人一起回忆曾经的过往，而村里的小孩子们大多都听厌了，于是小铁匠便成了老人最忠实的听众。他和小铁匠聊了许多，当然聊的最多的还是当年权贵们的八卦，他告诉他在他还小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无家可归却怀有身孕的女人，那个女人很漂亮，但村民们都很排斥她。很显然，她一定是和某个达官贵人偷情被赶了出来，除了比较厌恶以外，村民们都不想捅破这个篓子。他说，那个女人被安置在村子的边缘……他停了一下，朝远方指了指，说，以前村子在那，离这里很远，那个女人从平城京……从南都里逃了出来，逃到我们这来安身立命。村里的人每天都去赶她走，但她怀有身孕，人们又不忍心下手，就一直拖，拖到她的孩子出生……出生了再把她送走……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说，结果，谁能想得到，她最后难产死了。

  小铁匠陷入了沉默，他问，孩子呢，那她的孩子活下来了吗？

  老人点了点头，说，她活了，她的女儿活了下来，也是算个奇迹吧。老人继续说，母亲已经死了，村里的人们再怎么讨厌也不会再去计较她身份干不干净，这么小的孩子没人管怎么活得下去啊……最终大家还是接纳了那个孩子，邻里之间互相都把孩子抱过去养，等到孩子长大一些再告诉她真相。那个孩子是村子的人们一手带大的，每个人都是她的亲人，每个家都是她的家。但她毕竟是个孤儿，老人说，那时我们和她差不多大，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看到她无父无母就爱欺负她，真是挺过分的。他突然笑了笑，表情十分怀念，不过呢，后来有一次我们骂她是个没有爹妈的野孩子，她突然就怒了，那次她是真的生气了，一个女孩拼了命地把我们几个男孩打得鼻青脸肿，还把我的头踩在地上大吼我不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你们他妈的敢再说一遍！哈哈……老人笑了笑，现在想来，她当时真是比一个男孩还野，下起手来没轻没重，打得我们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只是后来……

  后来？

  后来……老人声音慢了下来，后来发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她的亲生父亲找上了门，想把她接回去，你一定猜不到她的父亲是谁。

  小铁匠就问老人，她的父亲是谁？

  老人狡黠地笑了几声，很满意小铁匠好奇的提问，他说，她的父亲是藤原家的大人物，具体是谁我就不用多言了，总之，当时全村的人可都吓了一跳，虽说私生女不是那么光彩，但我们这些欺负过她的小孩可是吓得头都不敢抬，生怕她借机发难把我们全部抓去作她的仆人。但是当时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她父亲要接她回去的提议，她说这里才是她的家，她骂她父亲忘恩负义抛弃她母亲，让她母亲死在这里，葬在这里，她哪里也不会去。

  老人说，她是个很倔强的孩子，她一口咬定是她父亲害死了她母亲，所以坚决不和她父亲一起去平城京。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估计也会一直恨着她父亲。

  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感慨，多年前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浮上水面，他对小铁匠说道，那一年的夏夜发了场暴雨，村子被山洪淹没，许多人都被埋在了泥石流下。那天晚上我们一帮孩子和她正好趴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上看星星，那棵榕树很大，山洪暂时没有把它冲垮，那时她的父亲和侍卫们接到消息都从村外的驿站赶了过来将我们救下，后来也尽力在废墟中搜寻活着的人。他对我们也算是义尽仁辞了，就当是付了他女儿十多年的抚养费。那天，村口的大榕树终于是倒了，她同意了她父亲要求的条件，她让他为幸存的村民新建了一座小镇——就是这儿——老人顿了顿，同时也承诺永远会听从她父亲的指愿，再也不涉足这座小镇——因为她的身份已经变了，这里再也没法作她的家了。老人指着村口，说道，我还记得她和她父亲走的那天，她趁她父亲不在偷偷在村口种上的那棵小树苗，也已经长大成材了。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推开门，朝着小镇走去。夕阳渐渐落山，他佝偻的背影被映得很长，一位戴着笠帽的猎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们擦肩而过，停下脚步，几位叫嚷着的小孩从两人身边跑过，叽叽喳喳地跑向村口。她迟疑了一下，向老人问道：

  “请问，那边新开了一家铁匠铺，是吗？”

  老人顿了顿，点点头。

  “快一点吧，年轻人，那里要关门了。”

  妹红到了声谢，朝着铁匠铺跑去。

  老人杵在原地，小声嘟囔道：

  “奇怪……”

  他转过身。

  “再快一点啊……小姑娘……”

  ……

  三天后，妹红再次向收留她的老人道了声谢，感谢他告诉自己这几十年见证的村子的变化。在离开的时候几个小孩围着她吵吵闹闹，她摸了摸他们的头然后去铁匠铺取了刀鞘。她沿着大路一路向南，走走停停，看看沿途的城市，逛逛路过的小镇。这几十年逝去的时间是镌刻于她生命中的年轮，那些消失的痕迹总会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静静流传，就如某游行医师在许多年前所进行的千千万万的诊治中的一场诊治，年迈老人在大榕树下给孩子们不厌其烦所讲的故事，有人忘记有人珍藏，这就是记忆。

  她不厌其烦地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去见证这个世界的缓慢更迭。很多天后，她站在曾经的那片废墟，她庆幸自己还记得这些痕迹，她庆幸自己曾记住这些痕迹，她庆幸自己重新站在这里，即使这里早已不是这里。

  她告诉自已，我回来了。

  母亲。

  她在这里只生活了短短十来年，可这里是她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世界，有人曾说，在她母亲眼里，她就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很小，而现在，她的世界很大了，她认识了很多人，她想通了很多事，她不再固执，她重新回到这里，她告诉自己，这是她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

  总之，

  再见，辉夜。

  TBC

左道艾

    这是篇严肃的同人文，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小说没有把重点放在某对CP的恩恩爱爱上，也并未拘泥于对脑洞的伸展。它的主要内容，作者在旧篇前就已经说过了：“我不认为仇恨能支撑妹红流浪一千多年”。
    我想，大概，《黑月》是在讲述一个（蓬莱）人改变，或者说成长的经历。是关于一个既年轻又简单有时还很幼稚的妹红逐渐成为另一个妹红的故事。然而成长是一个过程，尚不是目前三万二百字能够完整表述的（不过目前剧情快进行到一半了？）。所以，我想，此文还有比较长的一段路要走，就跟文中的妹红一样。
    其实我觉得旧篇中的妹红更加接近莲儿（不过是太久前看的了也许说不准），年少的妹红内心空虚又无聊，过着极其平淡的日子，恐怕也只是等着未来有人给她说媒然后嫁给谋哪个普普通通的村民。而与莲儿不同的是她有个姓藤原的爸爸。后来，经历了辉夜的调教（？）和抛弃，妹红成了个失足少女（？），开始觉得未来没了指望。到后来遇见莲儿，遇见米斯蒂娅，还有回到那座村子……虽然还是比较年轻比较简单比较幼稚，但她的变化是可以看得到的。
    成长需要积累，如与莲儿的生活；成长的成果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得以表现，如挽救米斯蒂娅。看到她回到村子后，我有预感，这将又是一个阶段的开始（但愿不会被打脸）。
    不过我有个建议：旧篇和黄灯笼之间的历史其实可以补充一下的。
    妹红的未来还有很多事会发生，还有很多事要一个解释：白发、不死鸟、“正直者之死”、慧音、当然还有辉夜等。究竟会是怎样的妹红面对怎样的选择？这是很令人期待的。当然上面这些内容小说也许不会全部提到。

    遗憾的是，还有几天我就是一名准高三的学生了。今后上机上网的机会恐怕几乎为零了。期待在一年后《黑月》已经顺利完结，文区也能多许多好作品让我慢慢考古。
    那么，就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大堆。首先是想鼓励六月三你能坚持写下去。同时给我自己做一个留念。

    以及，六月三你可以在不同地方一起连载的，比如东方吧什么的。毕竟喵玉人真的太少，而一个人的创作实在太孤独。
    以及，期待你的彩虹物语能早日开始填坑。我重新再看了一遍铃奈庵后真的很想知道铃求两人的结局。

六月三

左道艾 at 半小时前
  这是篇严肃的同人文，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小说没有...

听起来一股诀别的味道……放心走吧，高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有点累。黑月我会慢慢写的，说不定你毕业了还没写完，哈哈……

好吧，开个玩笑，这些话本来不想提的，黑月后面不会搬去贴吧，这个故事本来就是写给我自己，虽说旧篇不是，两篇的风格差异基本就奠定了两篇想表达的东西。我那么喜欢莲儿，还不是因为她的蓝本就是我，当初我想用很短的篇章就表达妹红的心境变化，无奈实在办不到。本来旧篇不会那么早写完的，后来中途家里发生了很多变故，就写了一篇黄灯笼，真的是挺无奈的，世事。

这篇大概不会出现慧音了，因为多半写不到那么后面去，不过放在一千年前说不定也可以，我试试吧。反正都花了这么多心血，多加一点不是坏事。

黑月的主题就是成长，彩虹其实也是，不过相比之下后者难度要大得多，铃奈庵一期期看过来，感觉漫画已经一点点揭示出zun的目的，差不多已经看得出走向了。

其实黑月夹了我好多好多私心……藏在字里行间，写旧篇第一句话的时候其实我就想好了年轮这三章，所以写起来一天一章，后面肯定就不行了，后面还有太多东西，你说得没错，想要表现这种成长目前肯定远远不够，我估计还得要写个半年，都写了这么久不写完就太可惜了，就在喵玉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还会有余命看的。

最后，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黑月最开始的蓝本是我在高三写的一篇短篇，不是以前暑假写的永琳来接辉夜那篇，是很早很早，我还不知道喵玉的时候写的东西，那时候写了好多好多黑历史，都被我全部压箱底了。高三的时候过得很无趣，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在上学放学想稿子，晚自习把它写出来，两节课一篇两节课一篇……哈哈……这可不能学……

六月三

封

左道艾

突然想起是妹红在向米斯蒂娅讲述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