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组】问世间

八雲红

前言：本文剧情写在《即使遗忘，仍难淡却》之后


问世间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幽香安排了一间摆有向日葵的房间给西幽修，示意她今晚住下。傍晚，西幽修托着下巴听轻风曳着树叶沙沙的响声上扬至满天火烧云旁。一直很怀念这个时刻，它让她想起曾被遗忘东西，若是旁边的窗户用搭扣固定的话，或许还能听到儿时午睡朦胧之际吱呀吱呀的晃动声。
犹记得那是个年年在电视里播报的“最炎热”的普通夏季。睡过午觉后，她跑进竹林躲太阳，一个人抓青蛙、钓龙虾，玩到炊烟熏进林子。
拎着沾满烂泥的凉鞋回时，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除了鸡毛掸子什么都不怕。她自然大大方方朝她问好：“您好，我叫西幽修。”
“你这娃娃倒是胆大。”她的声音像感冒般低沉，又躲在雾里不肯现身。明明这样的费尽心思的隐藏却不在意对我说她的名字。“我叫八云紫。”
“幽幽~回家吃饭了！”外面传来母亲让她归家食饭的叫唤。
自那以后，她不再是一人独处，尽管紫只在黄昏出现，那也足够让她把的金发和黄昏的漫天火烧云联系起来。直到有一天，我读《小王子》时看到：
“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因为它让我想起了你金黄色的头发。”
她才明白她是喜欢她，而不是喜欢如火似血的逢魔时刻。
待意识到这点，两人已经相处了三个年头。从此再见她那被微风吹起的金发以及泛红的脸颊，便有了心驰神往的悸动。
“嗯？最近怎么老看着我发呆？”紫比西幽修高，低头问时长发如瀑。
“我喜欢你。”西幽修从来都不是含蓄的人。
紫愣了愣，浅笑道：“我也喜欢你呀。”
于是，在那些岁月里她和她如影随形，相处的时光从那次双唇相触便后变得如格外的短，短得就像漏过层层竹叶施舍于地面的斑驳阳光，往往才说了几句话天就黑透了。但即便如此捡拾不了多少的光阴碎片，它也成了她们珍贵的宝藏。
数月后，西幽修为宝藏日渐消瘦，母亲则是为她得日渐消瘦而坐立不安，母亲忧心忡忡地带她去见了巫女。
之后的记忆模糊不清，只晓得巫女告诉母亲，她被鬼怪缠了身。巫女递给西幽修一把黄纸剑并皱起能夹住蚊子抬头纹，语气阴森地告诫：“你的眼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东西，此中种种危险，切记要保管好这把剑。另外黄昏之前必须回家。”
小村子里的人对神神鬼鬼额外敬畏，母亲不敢无视巫女的告诫，用鸡毛掸子给她下了禁足令。自那以后即使偷偷溜入竹林也再没见到过紫。
又过三年，老巫女暴毙，放在西幽修书架上的黄纸剑猝然化灰。空气里无端响起一阵叹息，她感觉世界崩塌，从此头痛便代替她与她如影随形，十年间愈演愈烈。儿时的宝藏随时间风化成细沙，以至于每有竹叶沙沙，怅然若失感总梗在心脏里，如喉咙了的鱼刺难受至极。如今知道横梗着的正是八云紫。
西幽修在梦幻馆住了一晚，于中午时分回家，开门摸钥匙时从衣服兜里带出了风见偷偷放进去的八云紫的照片。她突然想去乡下住住。
整理床头时看到那满抽屉的药，惨然一笑不再拿了。好在这样的自暴自弃无人会管，也不会有人拿鸡毛掸子。
第二天，拉着旅行箱坐上73路巴士，半小时车程来不及让瞌睡打完。西哟徐恍如隔世的下车，漆白的高跟鞋踩在黑色柏油路上，发出冰块般冷冽的碰撞声，三处青山围着的地界是能让初秋的空气凝出白雾的。
“哈！”她吐出一口浊气，迈着轻快地步子走向记忆中的豆腐冰淇淋店。
自母亲去世后，她就没再回过这里，离家十数载变化巨大。道路变宽，房舍变旧，农田摇身一变化作纪念品商店，各式招牌色彩斑斓。远处桂川边穿着花花绿绿的游客熙熙攘攘，像山脚垒起的垃圾堆，与青山薄雾格格不入。她喜欢徒步，尤其是这样蓝天白云又有凉风的好天气。但她讨厌人多。想到如此数量的游客恐怕能将那家豆腐冰淇淋店挤得水泄不通，顿时没了兴致。
走了约摸四十分钟，待到脚底发烫、后跟泛起痛感，全身无一处不在说着歇息时，那幢紧闭着漆黑大门的白墙小屋才算进了眼帘。
“我回来了。”西幽修朝屋里喊了声，算告知家中鬼怪，屋子的主人回来了，你们该挪挪窝了。当然这对家中满屋子的灰尘不会起任何作用，好在当时铺了旧报纸。报纸上积着厚厚的灰，小心翼翼将它们拾掇好，才算腾出个落脚的地方。
她将房间整理完已经中午，瘫在榻榻米上拍拍饿地咕咕叫的肚子：“肚子啊肚子，跟你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安静会儿。”
奈何大脑管不了植物神经，西幽修挣扎着挺腰起身，在玄关看到那双七歪八拐的高跟鞋，腿肚子又是一软，返身回屋从箱子翻出小皮靴，这才准备齐整出门觅食。
“不知道现在吃饭的人多不多，算了就去便利店买个杯面吧。”没想到回到老家的第一餐就是吃泡面，她摇摇头心理愈发讨厌那些游客，随后又想到经济发展、民生、环境之类的，“位卑未敢忘忧国，咱可以说是很合格了。”
绿、白、蓝配色的便利店似乎叫“全家”，近些年突然冒出了很多家分店。她踩着电子音以及服务员热情的欢迎光临声进去。迅速在五脏俱全的小店里选好食物，抢在仿佛逛超市似的买了大包小包的外国人前面。
出店时和一位中学生擦肩，她和女生同时说着对不起，然后低头匆匆离开。“说起来，”我停住脚步，“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老师。”
难得回来，离黄昏也还早。
京都的豆腐料理很出名。她的恩师，那个此刻站在走廊外准备进教室的小老头对“豆腐馒头”尤为喜爱。她曾孤僻到让老师觉得这孩子正被校园暴力所伤害，在办公室和她谈话时，外面似乎也是一片火红。
老师从食物开始循循善诱，得出“幸福就是肚子暖暖的”这样的真理。那时起西幽修常用他最喜欢的“豆腐馒头”换她最喜欢的“栗子巧克力”。
她提着装有豆腐馒头的礼盒步上阶梯，想来午休时间，老师应该还是有空的。
老师教三年二班，此刻在教室里讲故事。这也是延续了挺久的传统，殊不知吃饭时说鬼怪，容易让人噎着。
“森近老师，今天有空讲故事啊。”靠窗正数第二排的男生问。
“啊，上回书说到无名大妖为爱人，自毁道行千年续她阳寿一十。”虽然教室里没多少人，但午休时间实际上只剩下十分钟。
“太不值了！”
“你懂什么！”
男生女生的意见分成了两派，西幽修躲在墙角看老师抬手虚按让同学们安静。
“失去了全部修为的妖怪变为原型，乃是一只小小的蜘蛛。蜘蛛精太小了，小到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大大咧咧的女孩踩死。所以她爬到房角，那里织网捕虫也好让招蚊虫的心上人免受叮咬。哪知道有个大人物听说世上存在续命的神奇术法，派了许多阴阳师前去讨要。被施展过妖术的人就像夜空里的月亮，阴阳师们很快锁定了目标……”
老师的眼睛看向这边，她朝老师吐了吐舌头，扬了扬手中的“豆腐馒头”，那边告罪一声，小孩似得跑出来。教室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透过来，只是他们毕竟还太年轻，有着六年与班主任博弈获得的反侦察技巧的本学姐，怎么可能让他们看到。
“什么时候来的？”老师的眼角皱纹堆得很厚，皮肤变黑了，头发灰白一片。
“上午刚到，老师的精神还是那么好。”西幽修奉承道。
“看看一来就胡说。”他做了个引的手势，西幽修跟着他朝楼下走。“明明没有多少路，也不经常来看看老头我。诶，带了那么多界学生只有你还常常寄信过来。”
“因为我还惦记着老师的栗子巧克力啊。”
“拿来吧。”
他伸手要菓子，她伸手要回礼。老师自然是没有准备的，她就耍耍性子向他多讨要一盒。
“天龙寺那边的竹林密了很多，晚上雾气很浓你要去的话带点御寒的物件吧。”老师走出屋檐，抬头望向带着丝丝凉意的湖蓝色天空，“看你回来，有些事情再不和你说估计就没机会了。”
“嗯？老师不是人？”
“嗨！你这小丫头片子，”老师说了一半，“你见过风见幽香了？”
“前天她帮我恢复了一些记忆。”她点点头。看到老师的背影突然佝偻了下去，像一夜秋风扫过的垂柳，老得让人心里发慌。
“我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颤巍巍地说，“答应老师，别去那片竹林了好吗？”
“我回来就是为了见她……”她突然意识到老师话藏着的意思，“我是不是快死了？”见老师沉默，她笑道：“哈哈，果然是这样。挺好的、挺好的。”
“西行寺幽幽子。”他轻声说。
“嗯？”西幽修一时不解，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头开始痛了，意识到这六个字应当很重要，“这是我以前的名字？真的有转世轮回？哈哈哈哈，她在哪？她在哪？您知道她在哪吗？生生世世，只要她……”
太阳穴突突直跳，疼痛从眼底自戳脑门，迫使她不得不紧咬牙关。这记忆恢复的代价还是遗忘的代价？什么都好，只是千万别晕过去。她还得去竹林见她，亲口告诉她。
“风见幽香没告诉你，八云紫死而复活被流放进黄昏结界里了吗？别去竹林了，她不在那。”
“您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人。”西幽修踉踉跄跄离开学校，地面几度往她脸上砸。她勉力回家，玄关处见到一双褐色小皮鞋。
“风见老板？”
“哟，还活着？”风见幽香从厅室探出脑袋。
“呵呵，算吧。”说完眼前一黑。
西幽修醒转时天光尚亮。风见出声：“晕了五分钟。”
“紫在哪？”她问。
“我又不是她保姆，哪知道她在什么地方鬼混。说不定找了一个胸比你大，还比你漂亮的女人在快活呢。”
“嘁，你胸也不大啊。”这妖怪的话一个字都不信，“难不成，你在说你自己。”少见的，这位向来强气的妖怪居然俏脸一红。
“你喜欢紫？是了，yuka’yuyu……”
“要不是怕她伤心，早一掌毙了你。”风见恶狠狠地威胁。
“不对啊，yukari是紫，yuyu应该是我呀，你不会……”
“闭嘴。”
空气静下来，地板冷得透骨，汗液粘着衣服难受得紧。四肢却还没恢复足够挪动身体的力量，只有睁眼看着纵横的天花板发呆。吊灯里汇了好多虫蛾的尸体，黑糊糊堆了一滩。也不知道是扑火还是别的什么。
“西行寺……”风见轻声唤道，“西行寺幽幽子。”
“啊？哦，叫我。”
“见到紫时就是你此生终结，你还愿意？”
“当然。”西幽修毫不犹豫地回答。儿时的宝藏如今熠熠生辉，如太阳般炙烤着我思念的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想见她，既然真有轮回，那还有什么可怕。
“你听到了？”风见闭上眼睛。
西幽修再无空闲去考虑风见的想法，心脏在她的胸腔里雷鸣，血液开始加速，能量灌至四肢百骸，她挣扎着起身，四周墙壁旋转不停：“紫！你在哪？”
“紫……”五脏六腑融化的恶心感迫使她跪倒在地，眼睛被泪水模糊，“紫，你如果还喜欢我就出来，如果不喜欢了也请告诉我。那时候，青竹林……”
“青竹林里一待就是六年，怎么能不喜欢。”她的声音从上至下，由远及近，带着柔软的拥抱在我耳边响起。泪眼朦胧里，金发如霞云，仿佛当年的模样。
“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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