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八雲红 于 2017-10-29 13:58 编辑
几回寒暑
死神嗅闻犯人的踪迹，追随她的脚步至山明水秀的地界，但尚未下定决心给予致命一击。黑袍裹身的刽子手站在白墙前，就像一滩点在宣纸上正在晕开墨渍。 夸张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仿佛小女孩耍脾气跺脚。 风见幽香出现在墙头，龟裂自鲜红高跟鞋底开始绽开，蜿蜒扭曲宛如滚龙壁。她脚尖一点，离开摇摇欲坠的墙体飞到路灯上，俯视那团蠢动的阴影：“塑料袋报上名来！本王手下不杀无名之物。” 镰刀在地上一顿，死神清冷的声音不着半分情感：“西日本区死神，编号二三三。里面的凡人，生死簿上有名字，时辰将近还请行个方便。” “那本王要是不方便呢？”幽香轻笑。 “新地狱在编死神数超过兆亿。”从黑袍里飘出话的语气平淡，为站在高处的大妖讲述“不要鲁莽”的事实。死神抬起头，帽兜滑落露出让幽香意外的容貌。 “四季映姬是你什么人？”她问。 “四季大人是我的上司。” “哦，原来是这样。”幽香看向她的胸部，遗憾地摇摇头：“我要去新地狱，带路。” 死神二三三收回镰刀，审时度势是新时代死神的必修课。和自己有着同样红眸绿发的家伙，妖力雄浑乃平生仅见。她就是一个基层人员犯不着与这种级别的怪物交手。 “新地狱在半人马座。”二三三以手作刀劈开空间。扭曲光线的虚空，出现在视野里，风见看得疑惑，这条供一人通行的裂缝与八云紫的隙间有些相似。 死神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不使用曲率驱动，到那边可是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当时曲率驱动的概念在地球才出现，提出者明戈•阿尔库贝利的伟大假象尚未人尽皆知。风见幽香不耻下问：“曲率驱动是什么？” “屋子里正在使用的能力正是以曲率驱动为原理的。”二三三感受到熟悉的扩散波动，“空间内的光速是有质量物体能达到的速度的最大值，空间本身却不受制约。通过膨胀物体后边的空间来推动物体，同时收束物体前方的空间来保持稳定进一步缩短距离……”她停下讲述，惊讶看到，大妖手掌上浮起的曲率气泡。 “怎么？我做得不对？”幽香一把握住拳头，肥皂泡般的空间扭曲泯于手心。八云紫曾经和她提过这种控制方式，只是那个倚靠直觉的家伙根本无法说明原理。 “您有令人羡慕的天赋。” “恭维到此为止。”她朝屋子里望了一眼，属于八云紫的气息已经消散，大概是要去她们俩此世初次相遇的地方。想来八云紫也清楚这是注定的命运，即使不是现在，百年之后作为凡人的幽幽子也不得不埋进黄土。但幽香也明白，就算西行寺魂归幽冥，她也只能领到八云紫发出的友人卡。 “走。”她朝岚山方向森森望了一眼，对死神说。 风见幽香要挟死神二三三前往位于半人马座阿尔法的新地狱，八云紫则抱着西幽修来到竹中小屋。小屋在竹林深处又被妖雾笼罩，十数年里不曾被人发现。盛放着童年的小屋，虽然经岁月剥蚀褪去绿衣，却也披上了厚厚的竹蓑。 小屋见证了相遇、相离以及太多美好的记忆。那些午后钓的龙虾在这里由青变红最后化作滋养春笋的肥料，春笋破土而出伴着雷鸣一夜参天。两个女孩子为对方剥虾，为煮老了笋干互相嘲笑，又为了猎奇地抓来竹虫煎炒，又或因为雷鸣紧紧抱在一起，然后食髓知味…… “好像就在昨天。”八云紫眼眸里缱绻万千，抚着西幽修的长发。“巫女太强了，人类若不是有寿命限制，真的很可怕。”她心有余悸地回忆，但很快又为寿命而发愁。“当初幽幽子的前世突然离开，我就追了出来。因为违反龙神契约，和那龙神打了一架。” “疼吗？”西幽修埋进八云紫胸口，闷着衣服传出来的关切有点儿发颤。 “看到你就不疼了，说起来小小的幽幽子真可爱啊……当然现在更可爱。我当时躲在雾里想着应该变成什么样子。幽幽子是喜欢大姐姐模样还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呢？”八云紫笑着说。 “笨蛋。” “嗯。”紫点点头，“是我想多了。” “笨蛋。” 八云紫看幽幽子如鸵鸟般深埋脑袋的姿态有种温馨在心尖泛起，这种静好的岁月滋润了被相思熬干的灵魂，名为幸福的暖意从肚子处开始漫遍全身。 竹屋不大，四方方与茶室无异，中间留了摆被炉的空地，墙壁上是两人的涂鸦，冷在角落的书架上散着六、七本漫画，还有一把由她制作，幽幽子命名的竹刀“雷切”。八云紫将简单的摆设收入眼帘。天光渐昏，她转头看向外边，风吹过竹林，细长叶子的婆娑起舞，其声宛若时间细沙的流淌。 林子里暗得永远比人间快些，往往太阳一西倾就得掌灯。西幽修从八云紫怀里拔出脑袋，睁着一只眼睛跟心上人对视，两人情不自禁得渐渐靠近。 轻吻之后西幽修柔声道：“紫，我想穿婚纱。” “诶。”紫愣了愣，待理解幽幽子话里的意思，脸腾得红了。 “哇！害羞的紫原来这么可爱！”发现了新世界西幽修伸手勾住八云紫的脖颈凑上去，“再来给大爷香一个。” 她闭着眼睛竭力不让泪水漫出。若说对死亡没有恐惧无非是骗人的，她想和八云紫在一起，永远的……但身是肉体凡胎，长达十年、不离不弃的头痛在紫出现后如六阳融雪般消弭，仿佛此刻抱着的就是那如影随形的苦痛。西幽修感觉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这种情况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可现在已是黄昏，那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紫亲吻幽幽子的眼睛，然后搂住那盈盈一握的腰站起来。后者像树袋熊挂在心爱的树上，抓得牢牢的。 一向走御姐路线的八云紫整理内心反倒的五味瓶，结婚真是很容易出现误会……可既然幽幽子想，那她便做。脑中回忆流程，首先想到的是见证人，她无父母也不敬天地，找的自然只有朋友。 朋友不分贵贱，品行却有高低。能当得妖怪贤者的朋友的屈指可数：同为强者的风见幽香算一个，亦敌亦友的八意永琳也排得进号，还有一位则是患难之交伊吹萃香。 紫牵着幽幽子的手，走在京都最繁华商业街——四条河原町，琉璃般的灯火仿佛天星在野。“伊吹萃香，你记得吗？” “唔……”西幽修皱起眉，“当然啊，紫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随即又想到这句话跨越了十年的岁月鸿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紫将手指别进幽幽子的指间，紧紧扣住：“我知道的。” 幽幽子喜欢这种触动内心深处的柔软小动作，不由地嘴角上扬露出甜甜的笑。她长得可人，笑起来脸颊处会浮现浅浅的酒窝，八云紫却看得心里一揪。 传说酒窝是黄泉的痕迹，总有痴情人不愿喝下蚀去记忆的汤，被鬼差捏着脸灌下苦水。那种孤独之痛洞穿灵魂，连轮回都无法填补。 “婚礼……唔，紫喜欢西式还是和式呢？我的话，果然还是喜欢和式！两人都穿白无垢好不好，好不好。”西幽修兴奋地自言自语，“不过紫不愿意的吧，没关系啦，那样也正式一点。对了，对了伊吹萃香的绰号……‘小小的百鬼夜行’。” “小小的百鬼夜行。”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继而对视一眼笑意浓浓。紫听着幽幽子畅想未来，讲到新房时雀跃，谈起蜜月时羞赧。微风吹动她的头发，泛红的脸颊那么可爱。紫突然很想知道是棉花糖甜，还是她更甜，于是她亲过去。 “呀！”西幽修惊呼一声，触电般浑身酥软，伏在紫的怀里。 八云紫俯在她耳边说：“我们去买戒指吧。” 华灯闪烁，流光溢彩，繁华的街道好似梦幻泡影。西幽修忽然觉得这世界太过不真切，尽管紫的手温暖如初，但冰冷的孤独仍旧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 八云紫更用力地抱紧幽幽子，如同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更多的行人投来目光，在炽热的注视下，紫低头牵着西幽修快步向前。 西幽修笑着跟在后边，朝投来善意目光的旅人挥手，倏忽一名小丑和她擦肩而过，那张令人惊恐的脸谱上的夸张的大嘴蠕动着在说些无法闻听的言语。 “到了。” 紫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扭头的刹那穿得就像美国国旗似的小丑早已没入人群消失了。 I-PRIMO从藤井大丸百货大楼身后探出脑袋，门店上的显示屏播放着“执子之手”的影片。西式、和式甚至中式的都有。现在出现在画面上的是身着纯净永恒主题的雪白婚纱的新娘，天蓝的缎带一处枕在脑后，一处系在右腿根。再往下，白丝长腿踩着宝蓝色高跟鞋，鞋边是摔落的花束，镜头一阵晃动掌心相对、十指相扣的一双手从上而下进入画面，地面变成了柔软的床，两人无名指上的钻戒拼成一个小小的爱心。 西幽修的眸子比钻石更加闪亮，她眨着眼睛睫毛忽闪：“喜欢你！喜欢你！最……”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时间的流逝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缓慢。她看见紫扭动脖子的动作像是生锈的老旧机械，她看见几朵血花跃进眼帘，胸口的刀尖正功成身退。 “岂会留人过五更……” 缥缈的声线传入耳中，世界恢复正常，西幽修抬起左手按向心脏，然后放到眼前，并没有血迹。 “幽幽子？”紫不解地歪头询问。 “没事，没事。最喜欢你了~”西幽修小跳两步与八云紫并行。 “我也最喜欢你了。”紫笑着，手攥得更紧了。 “紫，你好高啊。”西幽修重新打量左手，它应该会适合带上戒指的。手指那么纤长，但指尖却正在变黑，心脏的力量在衰减。 “嗯？我一直这么高呀。” 说话间她们走进店铺，身材颀长的八云紫立刻吸引了导购的注意。带着十二分笑意的女性过来，向她们鞠躬问好：“欢迎光临アイプリモ……” 话还没能说完，巨大的爆炸声裹着气浪冲进店铺，能让人窒息的厚重灰尘接踵而至。八云紫一把将幽幽子拉进怀里，任凭石块广告牌砸在背上。 “紫！？” “我没事。”她扫了眼周围，昏黄的灯打在烟尘里射出一道道光柱。隐约可见狼藉的店面，四名导购和几名顾客人事不省，防弹玻璃的柜台倒是无损，但要正常买东西几乎没可能了。 “这是沙尘暴嘛？”西幽修躲在紫的怀里，侧着头瞄到一片黄土色。 “妖雾，你先到隙间里去。”八云紫划开一道黑腔，巨大的口子就像小丑裂开的嘴。 西幽修苦着脸抱怨：“里面好黑。” “乖啦~”紫摸摸幽幽子的脑袋，随即敛去笑意转身要朝外走。 “站住！” 喑哑的吼声吓停了八云紫的脚步，她连忙扭头，泪流满面的幽幽子拉着她的衣服，无助得如同失去父母的孩子。 “怎么啦？”她抱住她，去抚她的后背。 外边黄昏随雾霾葬入人间，兵刃碰撞的叮当声在未明之中此起彼伏，两个硕大的身形如皮影戏般来回游动。 西幽修哭出了声。 “别怕啊，我在这呢。我会保护你，我会守护你。我会，抱着你。” “紫，我没有害怕，只是……”她哽咽着跪倒在地，“觉得有些遗憾啊。” 一枚樱花状的戒指滚到手边，西幽修颤抖地拿起来，看着它柔软的光，被尘埃掩埋。戒指叮当落地。八云紫将手中的戒指戴在幽幽子无名指上，抱起她朝门外走。 踏出门，两头巨塔般怪物身首两段，漫天血雨。 八云紫的嗓音因疲惫而沙哑：“萃香，我去一趟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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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9 19:5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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