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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爱不曲

[长篇] 【长篇搬运】摩诃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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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同一片夜空下的两百里之外的山城国盛持寺西行妖下,源博雅也几乎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境地。
枝繁叶茂的西行妖下,铺开一条长毯;幽幽子为到访三人各摆下一张小桌,将亲手制作的料理分别端上。她是极为善解人意的女子,为妖忌端上了刺身,酱汁,白饭,腌鱼干等简单料理,为命莲上了全素食,轮到源博雅时则是鸡鸭鱼肉轮番往上端,摆了满满一桌。
“博雅,我知道你进京后又该食不果腹了。所以今天为你足足做了五道料理,希望你能够充满爱意地吃饱!”幽幽子满眼粉红色的少女气息,干脆在源博雅桌边坐下,双手支颐,笑盈盈地注视着他。
源博雅头皮发麻,笑问道:“幽幽子•••你自己不吃吗?”
“看着博雅享受我的料理,足矣。”幽幽子淡然笑道。
“是•••是嘛,你开心就好•••”源博雅挠头打哈哈,二人相对一阵傻笑。
背靠源博雅而坐的妖忌见二人伉俪情深的模样,拔剑出鞘,眼中寒光闪烁;碍着幽幽子的情面,思索再三还是剑放回桌边。
“妖忌桑,歇歇气吧?”命莲劝道。
“哼•••大好黄花闺女被这么个人糟蹋了。”妖忌摇头叹息。
那边席上,见博雅举筷半天都没插下,幽幽子不由好奇问道:“博雅•••怎么了?胃口不好吗?”
“是有那么一点•••这两天舟车劳顿水土不服——”
“大小姐,这家伙胃口好得很,前两天还请命莲吃饭,各种大鱼大肉。”妖忌适时地插话道。
“博雅,妖忌所言可属实?”幽幽子将竹筷在指尖旋转,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源博雅汗如雨下,挠头搪塞道:“哈哈,前两天是有点头疼脑热,一到幽幽子家就全好了!”
“那为何不肯下箸?啊,我懂了。是等着我亲自喂你吃吗?”
“哈•••哈•••某种意义上是这样没错•••”
幽幽子夹起肥美的五花肉片便向源博雅嘴边递去,笑颜可掬:“来,博雅,张嘴,啊——”
源博雅不敢辜负了幽幽子的好意,只能顺势将其纳入口中,装模作样地咀嚼几下,实则将其压在舌下——虽说不过是权宜之计,但总比真吃下去强吧?
然而妖忌恰到好处地一肘打在他后心;源博雅猝手不及,囫囵将肉片吞下,顿时一阵剧烈咳嗽,伏地调息许久刚起身,却见幽幽子毫不留情地已经夹住第二片肉在等自己。
处处留情的惩罚么•••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源博雅拼了!
见那花花公子被大小姐整的上蹿下跳,妖忌也就暂时放过了他,与命莲攀谈起来。
“命莲,你们走时正则的身体状况如何?说实话将他一个人留在南边我有点担心•••毕竟这次敌人渗透到了木津川地带,这是防线相当靠后的地方了•••说不准会被发现。”
“安置时已经好好确认过了,没有泄露行踪。博雅兄是如此判断的,我认为大概不会出事?四季桑那时仍然挺虚弱,不过他自己说调养三五天便能回京城述职。”
“还好•••”妖忌饮下一杯清酒。
“妖忌桑能介绍下这座盛持寺么?你与幽幽子小姐是什么关系?”
“二十多年前我尚年幼之时,被家境富庶的西行法师收养。那时他虽然尚是本地大户,也娶了妻,却没有生育的意向,反倒诚心信佛,还想出家;我被收留可能也是他为了安抚妻子所作出的举措。不过我确实被当作亲孩子抚养。
“后来有一天,西行法师不知为何,没有交代理由便离家远行了。一年多后他无声无息地归来,形容甚为憔悴,我们谁都不明白他经历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不久后便在西行妖下坐化了。再过十个月大小姐出世,是西行法师留下的遗腹女。按照遗嘱他的遗体被火化洒在了西行妖根部,也就是从那时起,这株樱花树长得愈发粗壮茂盛,直至今日四季不衰的状况。我们都猜测他老人家的灵魂与树化为了一体,长久活在盛持寺保佑大家呢。
“西行法师的妻子,也是我的养母,去世也快十年了。她临终前将大小姐托付给了我,说将来若我有意而娶了大小姐,那么西行家的产业也可以全部由我继承。小姐的终身大事便由我把关,绝不可让她嫁了轻薄好色之徒。”
命莲忍俊不禁:“明白为何妖忌桑如此憎恶博雅兄了。”
妖忌摇头叹道:“从朋友角度我认为源博雅还不算是太差劲的人;但为了小姐考虑,我无论如何都应该砍死他。”
源博雅因为摄入过多幽幽子手制料理,大呼小叫地去找水喝了;幽幽子目送他离去的狼狈模样,笑的花枝乱颤;这令妖忌也释怀了不少。
“命莲上人,这顿斋饭可算称心如意?”回过神来幽幽子彬彬有礼地问道。
其实味道并无特殊之处,但命莲少不得合十应道:“既果腹又可口,多谢款待,幽幽子小姐。”
“下次有幸路过的话,还请再来盛持寺坐坐。”
见这位大小姐如此温柔贤淑,通情达理,命莲受到邀请少不得面红耳赤,挠头道:“有缘便会再来。”
幽幽子以折扇掩面,抬眼望向枝繁叶茂的西行樱,似是自言自语地慨叹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奇男子,都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然而人之一世,死生无常,倘若不能在最好的光阴将世间至美一览无余,春尽花落之时,是否会留下无尽悔憾呢•••?”
“你少感叹这些有用没用的。有我在,必然会极力保你周全。想要赏一辈子樱花,都没问题,”妖忌插话道,“所以赶紧找个实在人嫁了,也让我安心。对了,源博雅除外。”
幽幽子笑道:“妖忌,你是不是吃醋了?”
“只是出于武士的责任感而已。”
幽幽子凝望西行妖许久,方才叹道:“妖忌呀•••你这个性格,是不会懂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的。”
三人正陷入短暂沉默之时,忽见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赶进寺门,见妖忌在座,慌忙禀报道:“魂魄妖忌大人,急•••急讯!”
“何事匆忙?”妖忌预感不妙,拍案而起,将长剑缚回腰间。
“四季正则大人被杀害在宇治神社客房中•••犯人留名自称是摩睺那罗!”
妖忌脸色铁青,追问道:“遗体现在何处?”
“还存放在神社中。”
妖忌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走出寺门,留下命莲仍在震惊中未能回神。
不是•••不是吧?四季桑真的死了?那位喜欢带着名册像勾生死簿般为妖魔除名,仿佛能战胜一切宵小的四季正则桑,真的死了?
固然明白八部之人时刻在刀尖上行走的事实,然而这死亡还是太突如其来了些。
突然到命莲不相信这该是一位英雄的结局。
他抬眼望去,只见幽幽子已然收扇,神情沉痛地默念着佛经中有关生死的语句。该说她一语成谶吗?
这时仍在状态外的源博雅缓缓归来;敏锐的他很远便察觉到宴席上的变化,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见幽幽子合十只顾念佛,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命莲。命莲只得尽量轻描淡写地答道:“刚才来讯,四季桑在宇治神社•••殉国了。妖忌桑已经赶过去了。”
“噗通”一声,源博雅双膝跪地,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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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空灵钟声于盛持寺回荡;晨雾弥漫,细雨飘摇,令命莲心情极是阴郁。那一晚听闻正则遇难的消息后,源博雅立刻出发前往宇治神社,同时托人将丧讯通报到八部上级中去。
走时源博雅沉浸在极度悲恸之中,完全将儿女私情抛诸脑后;幽幽子甚至担心他会不会自责过度而做出荒唐事来。既然二位部长都已离去,命莲便只能滞留在盛持寺等候消息。不过比起行程被耽误,他本人更为正则的离世而悲伤;纵然相识相处不过一日功夫,四季正则以身作则,成为他心中除魔卫道的楷模。
四季桑已有妻儿•••不知听闻此噩耗,他的家人该如何悲痛欲绝呢•••?
想着为正则的在天之灵超度,正则来到了盛持寺的佛堂前。还未进门,便听屋里传出一阵诵佛声。
“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
是幽幽子,低声诵读着华严经中的句子。听到脚步声,她回首发现了命莲,微微一笑:“命莲上人也在怀念着四季桑么?”
“确然。他的死令我非常痛心•••这不是他理应得到的结局。不过•••祝他早日轮回,来世享福。”命莲说着燃起一炷香,为亡者默默祷告。
为正则诵经完毕,二人并排走出佛堂。清晨的盛持寺小雨如酥,如画秋景皆笼罩在轻纱薄雾之中。
“还未来得及问•••命莲上人说过先前在东大寺修行吧?”
“说是修行倒也不完全如此。纵然我本人是从信浓地方过来,谋求自身发展,但东大寺是天下佛门各派交汇之处,名僧名徒不可胜数。我至今都不过是未受度的俗家弟子而已。事实上正因觉得自己天资愚钝,想要走正常路径出人头地太困难,我才想到了应召加入八部•••至少待遇看起来挺诱人。”命莲苦笑道。
“命莲上人既然心存俗念,为何还要出家修行?”
“想要为家中的老父母谋求更好的生活条件•••只要能成为得道高僧,自然有机会为他们改善一切吧?”
“真好呢。父母尚都健在•••”幽幽子怅望阴沉的天空。
“那个•••提到家人有伤及幽幽子姑娘的心么?在下表示道歉。”
“不•••请不必自责。我只是想说,既然二老尚且健在,最好多在他们身边行孝些时日;莫等到失去再追悔莫及。四季桑此番殉国,更证明了八部之人死生无常,他的老父与妻儿不知该作何想•••
“当然以上都是我自己的感慨,请不必听进心里去。”幽幽子最后补充道。
大小姐所言不无道理;命莲正沉默之时,忽听幽幽子出声喊道:“他们回来了!”
抬眼望去,只见妖忌博雅一前一后,扛着一口沉重的棺材走进寺里来,他们身后跟从着三位八部的下级士兵。将其在西行妖下平稳放好,幽幽子与命莲已经迎了上来。
“四季桑的遗体就在里面么•••?”命莲悲从心来,“能再见他一面么?”
妖忌敛容道:“不•••我们会将棺木停放在盛持寺中数日,直到正则的家人前来,决定相关事宜。在此之前无关人士就不要在干扰他休息了。”
源博雅面无笑容,只在西行妖下来回踱步,不时发出一声叹息。就连心爱的幽幽子也无法引起他半分注意。见他寡言少语,幽幽子颇为担忧,低声问道:“博雅怎么了?”
“那家伙一直在自责,说自己倘若能留下多照顾正则些时日,而非因见你心切而赶着来盛持寺的话,正则就不会死•••虽然我也认为责任确实在他。无法,让他自己清醒清醒吧。”
面对犯下如此严重失误的源博雅妖忌反倒不甚苛刻,或许他也明白,正则出事,源博雅比任何人都无法原谅自己。
妖忌带着士兵们离寺去执行别的任务;见博雅恍恍惚惚似丢了魂,幽幽子柔声招呼道:“好了博雅•••逝者不能再生,你该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了。”
源博雅用折扇击打着自己的掌心,显得极是懊恼与不甘。
“博雅•••后悔无济于事,现在至少做点能为四季桑补偿些什么的善举吧?来与我一起准备食物,祭奠四季桑的英魂吧。”
源博雅被一语点破,如梦初醒;而命莲也主动加入了制作料理的行列中。

献上祭品后,源博雅在正则的棺木前跪了很久,任谁来劝皆不肯起。幽幽子与命莲能够理解他的心境,便守在西行妖旁静静望着他。
忽然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传来;粗略辨析一行得有七八人;不过须臾妖忌便当先走入,他的身后有六人随从,除了三名先前出现过的士兵外,新来的三人倒是可以轻易看出面相不凡。
那三人中有一位年约十七八岁少年,纵然身材比妖忌矮了整整一头,但目光如炬,步履矫健,拥有同龄人不具备的气度威严,隐隐有大将之风。另两位则是一对显而易见的母女,母亲面容清秀中略带些憔悴,身着与八部中人无异的改良狩衣,显然同样是练家子;小女孩一头草绿色亮发,在百草萧疏的秋季很是显眼,她拽着母亲的手一路前行,看见棺材后本能地躲到了母亲身后。
命莲心知这数位大概便是八部之人来办正事的,自己没有立场插手,只能退到庭院角落静观。
只见那少年与女子一左一右来到跪坐的源博雅身边,各自拍了拍他的肩头。
“博雅,别太沉溺于自责之中了。你所应做的是化悲痛为力量,为正则报仇。”少年淡然道。
“没错博雅•••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请尽快振作起来。”那女子柔声安抚道。
“嫂子•••没能看护好他是我的过失•••如今我无论怎样也无法为自己的失职弥补。我真的•••无颜面对二位。”
“行了,反省到此为止。阿光与嫂子都原谅你了,就赶快站起来吧。”妖忌在一旁冷然道。
源博雅起身退后,将棺木前的位置让出;女子将粉嫩的绿发女孩送进他怀中,自己则缓缓走向丈夫的灵柩;矮个少年与她合力抬起了棺盖。
棺中的正则遗容安详,但略微骇人的是,他左眼球被完整地取走了。女子手法娴熟地拂遍丈夫的身体,秀眉一紧,看来是掌握了有关这次死亡的全部信息。
少年插话:“凉子桑,有什么新发现吗?”
被称为凉子的女子叹道:“从手臂内侧筋络的僵硬程度来看,正则死前与敌人发生过擒抱扭打的过程•••但死因确实是因为这贯穿心脉的一刀。”
“在现场发现了正则留下得血字:八号身长约六尺三寸,能力为感知伤残者方位。那位摩睺那罗在名册上注明了自己是凶手,还为二人遗体特意盖上了白布。得益于发现的早,及时用药物处理,才能使遗体不至于快速腐烂。”妖忌补充道。
“竟然如此自信地不处理现场•••摩睺那罗究竟在谋划着什么•••?”少年陷入了沉思。
“至于取走眼球,往日也有几桩案例如此。想来都是摩睺那罗的所作所为了。”
少年厉声道:“此人为我八部头号仇敌•••有朝一日我必当生擒其于正则灵前,活剜其心为祭。”
年纪小小,行事思维却如此决绝狠辣,倒是令旁观的命莲刮目相看。话说回来,他这个年纪•••真会是部长级别之人吗?
目睹丈夫尸身,自始至终,这位凉子夫人始终面色沉着如水,这份淡然绝情同样令命莲印象深刻。
凉子回首柔声唤道:“映姬,过来,和爹说再见。”顺手轻轻用白布遮住了正则的左眼。
被唤作映姬的少女怯怯离开博雅身后,鼓起勇气走到棺前,怔怔地望着父亲的遗容,竟然许久都未流下一滴眼泪。或许是头一次亲眼见证死亡,甚至不知怎样才是正确的反应。后方人群之外的源博雅见此情景,潸然泪下,掩面离去,却被幽幽子揽入怀中轻抚安慰。
年龄目测比映姬大不了太多的少年将她抱起,沉声道:“正则•••如你所见,你的妻儿都来见你了。八部的其余同僚,虽然因为各种事务无法前来,但他们的心意,都由我代为传达到此。请安心离去,我源赖光在此起誓,将与摩睺那罗不共戴天,对所有妖魔绝不心慈手软,直至海清河晏之日,再来慰告你的在天之灵。”
他起完这番誓言,抱着映姬腾出位置;凉子在丈夫冰冷的额头印下最后一吻,然后就此合上棺盖。
完全没料到家人认尸的环节会如此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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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4:51 | 显示全部楼层
将博雅留在台阶边,幽幽子敛衽上前,欠身行礼后问道:“凉子姐,请问你准备怎么处理四季桑的遗体?需要一路运回京城去么?”
凉子似是早就想好了答案:“不,就安葬在盛持寺中吧•••我不忍他死后再受舟车颠簸之劳。如果盛持寺没有空地,附近的公墓也可以接受。”
“不不,寺里很宽敞。可以把他葬在我已故的父母附近。”
凉子还未答应,妖忌插话道:“话说回来•••刑部卿大人真的不来送正则最后一程么?就此安葬,往后想吊祭还得行许久的路——”
源赖光叹道:“出发前我劝过他了。但他们父子之间闹僵了十几年,老爷子脾气如蛮牛一般,绝不听劝•••你明白的。”
“纵然之前嫌隙再深,总归父子一场,这种情况都不来么•••算了我这外人并没有立场说什么。”
在场诸位中,源博雅抱膝而坐,沉默不语;妖忌慨叹于正则之父的不近人情;源赖光安抚着微微不知所措的映姬;幽幽子对着棺木合十默默诵佛;纵然对正则之死倍感伤痛,但自知身份卑微,命莲只能留在墙角保持沉默。
只有凉子来到了命莲面前,轻声问道:“你便是那位从东大寺应召,想要加入八部的命莲上人吧?”
命莲慌忙合十行礼道:“正是在下。四季夫人,在下非常抱歉,四季桑正是为了救我而被卷入一系列事件,才会——”
“非你之过,无须自责。自我介绍下,我是四季凉子,正则的遗孀,先前在法部任职。将来或许会成为战友,很高兴能认识你。”
八部中人竟然都彬彬有礼平易近人,这令命莲顿时自惭形秽,挠头苦笑道:“在下资质愚钝,尚且不知能否顺利加入八部•••承蒙凉子桑厚爱了。”
“不•••八部目前正值用人之际,你既有心,我等必当以名士之礼而迎之,”那说话老气横秋的矮个少年源赖光从凉子身后走出,脸上满是亲和的微笑,“不管如何,亲身经历了妖魔追杀,正则殉国这些事件,还能挺直胸膛,重申加入八部决心之人,我必须向他的勇气致敬。
“我是‘将’部之长,源赖光。命莲,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加入八部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别受到如此礼遇,这令命莲受宠若惊,连声应道:“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众人逐渐从沉闷的气氛中解脱出来;幽幽子一拍双手,提议道:“各位••既然该说的皆已说完,我们就快点择取地点让四季桑早点入土为安吧?八部的大家都有各自的任务•••对吧?”
“小幽幽子所言甚是,”凉子点头道,“外子殉国令人悲痛,但大家都应该振作了•••速速处理后事,赶回本部复命吧。”
作为正则的妻儿,凉子与映姬全程表现出的镇定与淡然令命莲有些费解;对二人了解尚不深的他也说不清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劲。或许世界上也存在着凉子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奇女子吧。
然而四季映姬的表现就真令命莲有点费解,甚至是惧怕了。
幽幽子与妖忌带着凉子去选择入葬地点;源赖光去安慰消沉了许久的源博雅;不知何时剩下了一位绿发的小女孩,在西行妖下痴痴望着父亲的灵柩,许久都一言不发。
“四季桑家的孩子•••我可以叫你映姬么?”
小女孩回首,只见是刚才与母亲交谈的年轻僧人命莲,生涩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命莲在她身边蹲下身来,尽量和蔼地问道:“映姬今年多大了?”
“十三岁了。”
十三岁么•••哪怕对于寻常人家的女孩,这个身高也有点矮小了。
“映姬一直没有哭,真令我有点吃惊。是个内心坚强的女孩子呀。”
映姬绿油油的脑袋被细雨打湿,好似初春一片青脆的嫩草地。她沉默片刻,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哭呢•••?”
他是你父亲,丧父之痛竟未能触动你一丝半毫么?何等淡漠的亲情•••命莲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时,映姬却丧气地垂下头来,替自己解答道:“因为我根本•••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好。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奇怪呢?”
命莲正无言以对之时,却听英气的少年声传来:“这孩子就这样怪怪的。大可不必操心,命莲。让她自己安静一阵就好。”
命莲抬眼望去,却见源赖光自来熟地加入了二人的谈话,按住映姬绿油油的小脑袋,解释道:“这孩子,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父亲,基本都住在她爷爷刑部卿大人家里,可以说是刑部卿大人一直在抚养。即便是生身之父,如果数月之间才能见一次的话,也难免会亲情淡薄吧?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孩子似乎天生有慧根,对悲欢离合本就能看开。”
被比自己高不了太多的源赖光摸头,映姬似乎非常抵触,将他一把推开,撇下一句“阿光自己也是小孩子”便去找母亲了。
“说过多少次了叫我赖光,或者部长!”少年冲着映姬的背影喊道,然而并不奏效,只能叹气,补充道,“还有,脾气也很执拗要强,祖孙三代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不管性格如何执拗•••儿子死了作为父亲居然没有表示•••这台不近人情了吧?哪怕我这个出家人也难以理解。”
“是这样没错啊。我也没亲身经历,只是听凉子阿姨说过,当年刑部卿大人望子成龙,极度希望正则往法官的道上走;然而经历那次鞭杀富家子事件后,他就无视父亲的殷切期望,加入了八部,哪怕从底层做起。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足以令父子老死不相往来的过节,但事实就是如此。嘛•••已经发生的事就无可挽回了。”
“凉子桑也在八部长期供职么?那小映姬确实一年到头都只能住在她爷爷家里。缺少父母之爱的小孩有点可怜呀•••”命莲叹息道。
“正则他一直在外执行任务。但凉子阿姨就在京城工作,所以经常能带带映姬。母女间的感情还是不错的。不过呢,他们夫妻二人似乎都不想看到映姬继承军职,希望她能平稳长大,早日嫁了。”
“对女孩子确实这样的出路最稳妥嘛。”
“然而并不是。刑部卿大人一直在亲自教授她学习,似乎有培养她成为继承人的意思•••当年正则的叛逆一直是老爷子心头挥之不去的怨念啊•••让女孩子当刑部卿,从古至今都没这样的事。”源赖光笑叹道。
两人正谈论之时,却听佛堂前的台阶处飘来一阵低沉哀婉的笛声。
“博雅那家伙•••算了。让他自己调整心境吧。”
“对了赖光,有一事请你千万明示——所谓的八部入门考核,究竟以什么形式进行?考量武艺么?我在东大寺练过一阵剑法,不过只是聊胜于无。考对佛经的理解么?我也不是那种特别颖悟之人,甚至可以说于佛法上有些愚钝。说实话现在我很紧张•••”
源赖光微笑道:“先不谈如何考试•••就算你没有一技之长,也可以从基层做起慢慢学。入门考核只是测验你是否拥有成为部长的潜力而已。”
“成为部长的潜力?此言作何解?”
“你也见识过博雅的那一手好本事了吧?他能仅凭笛声退敌,将音律玩弄的出神入化,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真有如乐仙下凡一般。正则亦拥有着洞察百般踪迹的阴阳眼;你该不会认为这些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事吧?”
“不了解内幕•••确实先前百思不得其解。”
“只要通过了入门考核,便证明你拥有着可以被培养出特殊能力的潜力。等到达延历寺,一切自见分晓。”
“原来延历寺不仅是天台宗圣地,也是八部人才的源泉么•••比起佛教宗派更靠近武学名门一点?”
“你这样理解,也差不多。”
“从未听过这种事•••原来比叡山延历寺还是国防重镇啊•••”
源赖光得意洋洋地摇着手指,似乎颇为自己知道内幕而骄傲。纵然少年老成,本质上他还是个大孩子而已。
“正好闲着,就由我向你讲讲比叡山的往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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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5:13 | 显示全部楼层
“近两百年前桓武天皇的时代,因在登基与在任中陷害死对皇位有影响的两位亲王,桓武天皇任期内天灾地震不断,使他深信是两位亲王的鬼魂作祟,一方面将都城从平城京迁往如今的平安京,一方面探寻着应对神鬼,保护自身安全的法门。终于在延历二十四年他想到了派出遣唐使去海西岸去寻找对策。最后最澄大师在大唐不仅觅得佛经,更带回了记载一门大唐绝学的秘籍。回国之后他将此秘籍上呈给天皇;挑选了上等武士进行修炼,却发现这是一门对悟性要求远高于身体素质的高深绝学,前来修炼的武士,得窥门径者百里无一;遑论想要达到更高境界了。最能够领悟其高深奥妙的最澄大师自然就成了一代护国圣僧,备受天皇青睐;他被获准在比叡山建立属于天台宗的延历寺,宣讲自己的教义,交换条件便是妥善保存秘籍,在国家需要时,培养人才。”
命莲沉吟道:“不过就不怕别有用心之人,溜进寺里,将这绝学偷学了去,然后为祸人间么?我都能想到的主意,不可能没人考虑过。”
“或许修炼这门绝学,对资质的要求便杜绝了心怀不轨之人混入吧?对于悟性的要求实在太高了,就算力大绝伦,空有一身武艺,也只会被拒于山门之外。近年来比叡山和尚名声糟糕,不守戒律是没错,但你若认为他们只是一群酒肉和尚,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这些人基本都是从延历寺山门里走出来的。”
“原来延历寺是这样的地方•••孤陋寡闻了。”
近两百年前,天台,真言二宗初兴于日本,皆因两位圣僧的横空出世——天台宗的最澄,真言宗的空海。这两人同在延历二十四年随遣唐使队伍漂洋过海,论辈分不相上下。这段佛教发展史,命莲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我倒是听说,后来最澄大师在与空海大师的较量中落了下风。如今看来,这也不仅仅是一场佛经义理上比赛理解的较量对吧?”
“没错。在最澄大师回国并获取天皇信任后一年后,空海大师也携带着一部大唐绝学返程了;不幸的是桓武天皇当时已经去世。后来发生了一系列宫廷政变,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事先得到了桓武天皇承认与册封的最澄大师便在比叡山建造延历寺,生根扎寨,收纳门徒,开始壮大天台宗。
“最澄与空海两位大师各自西渡大唐,学得一身本领回国,成为并立当时佛坛的两位泰斗,然而两人为人处世与对佛学的理解都几乎截然不同。空海的目标是救济民众,而最澄却致力于戒坛独立。空海宽宏大量,能包容人,对事物看法富有弹性;最澄却极为禁欲克己,宁折不弯,毫无妥协余地。二人为了教义与派别的一些琐事而发生了争执;空海因为自身横溢的才华与出色的武功而得到了嵯峨天皇的青睐,生怕天台宗失去地位的最澄便与空海展开了一场论战;到最后没能分出高下,为了证明天台宗武学与佛法都比真言宗更高,最澄便约空海在东大寺戒坛进行一场比武。空海大师性情和善,不愿与人争斗,便自行退让,向南登上高野山建立金刚峰寺,作为真言宗的本山,不与其余诸流派相争。
“将空海变相逐走后,最澄大师的比叡山天台宗因为与平安京地理上靠近,一直与皇权保持着亲密关系,逐渐发展壮大,成为目前天下佛教的主流。”
“这件事倒是第一次听说过•••没想到就算是佛学大师也无法剔除自己的私心么•••”
听闻这段往事,天台宗在命莲心中的印象愈发幻灭。
“与其说目前的延历寺是佛教名胜,倒不如说是名为天台宗本部的军校。我们八部部长,都是通过入门考核并学习了大唐心法的学员。”
“那么由空海大师带回的那一门大唐绝学,是否有流传下来呢?”
“似乎是有的。据说那门绝学学起来并不如天台宗的要求苛刻,入门快,但想要进境也不容易。倒不如说相比之下是门平庸的多的武学,只是在空海大师的手中才能出神入化,与最澄大师分庭抗礼。但后世高野山再也没出过如空海大师这般的天才,因此逐渐没落,无法与比叡山相提并论。最近得到的消息,大概还是三十年前金刚峰寺住持观贤僧正来信请朝廷追赠空海弘法大师之号。近来已经沉寂多时了。
“命莲上人在东大寺时,修习的又是哪一派呢?”
命莲挠头苦笑:“东大寺讲学的八派都有听习;不过暂时是在天台宗门下记名的。”
“那再好不过了。延历寺现任住持,佛部部长慈惠僧正会格外器重你的。”源赖光拍了拍命莲的后背以示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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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安葬了正则后众人分道扬镳;源赖光,源博雅二人带着小映姬回京城,觐见天皇复命同时送孩子回家;妖忌原本便是把守伏见地区的守将,自然留下;而四季凉子则作为负责人带命莲直接前往延历寺。
目前已经认识的诸位部长中,四季正则是被岁月磨平了锐气的杀胚,源博雅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魂魄妖忌是冷若冰山的孤高剑士,源赖光是大将之风的老成少年。而这位法部干将四季凉子与以上所有人性格都不同。
可以说若非在八部这种部门任职,她理应是位极其合格的大和抚子。待人接物极为礼貌和善,也善于体谅难处,绝不多嘴多问半点隐私,这也令她显得不如前几位健谈。
不过或许能与正则过日子的就该是这般的女性吧。
与她相伴大多数时间都无话可说,这令命莲多少感觉有些沉闷,不过考虑到她刚经受丧夫之痛,哪怕没有表现出来,心下必然很不好受,便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这一日行路至夜晚,二人在近江神宫暂驻。神社东边是漫无边际的琵琶湖,古往今来是京都东方最为秀丽的风景。时值深秋,湖畔寒风凛冽,刮面生疼,方圆数十里居民稀少,真正是寂寥无人之处。
用完神社内提供的竹笋饭后,命莲收拾碗筷,一回首间却不见了凉子。怕再如当日木津川边出意外,他慌忙奔出神社正门找寻,却发现凉子正坐在石阶尽头,借月光擦拭着一把刃寒如水的短刀。命莲一眼认出它是正则一直使用的爱刀。睹物思人,想必凉子此刻的心情亦是极不好受。
不想打扰她追思丈夫,命莲正欲悄然离开,却听凉子唤道:“命莲,有什么事?”
“并没有。看您忽然不见,怕出事就出来找了。既然没事•••不打扰了。”
“嗯•••多谢好意了。你若无事,可以在附近走走,但别走远。或者早些休息,取决于你。”
见凉子低下头继续擦拭,命莲忽然就改变了主意。他迈下台阶,征询道:“那么凉子桑,能否与你在这石阶上共坐一段时间呢?这两三日之间光顾着行路,也没与您好好说过话。”
三十岁的四季凉子纵然常年从事武职,又生育过,但面容清秀,年轻时必然是个大美人;映姬继承了她的相貌,也是个美人胚子。她听闻命莲提出月下相谈的请求,便将短刀收好,正坐后认真问道:“那么想说些什么呢,命莲?”
“在下一直对四季桑的逝世深感自责•••毕竟为了救在下,四季桑才会被卷入伏击圈而受伤,才会•••见过您的女儿后,这份罪恶感愈发沉重。不知有没有办法可以为您做出补偿•••虽然在下没什么本事•••”
凉子叹道:“在盛持寺我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了。我没有想过要责备怪罪博雅,你也一样。就算没遇见你,正则也会自投罗网去找那群妖魔麻烦的。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无需自责,如果你真打算为此‘赎罪’,就请化悲痛为力量,在延历寺潜心修炼吧。”
“先前已经听赖光解说过了。藏在延历寺的那门绝学对资质要求极高,而且比起身体条件更侧重于悟性方面。在下这个愚钝的头脑,能否通过入门考核,实在心下忐忑难安。”
“这种事还是别过早下结论为好。虽然通过了入门考核,但我至今也没弄明白自己的悟性高在哪里,那入门考核的形式挺玄妙的。不少明经博士与得道高僧去应试都没通过,像我这种嫁人前不过粗通文墨的弱女子反而顺利入门。所以说对自己抱有信心吧?没什么好怕的。”
凉子之言令命莲深受鼓舞;果然也只有这样的贤妻良母才能中和正则不羁的野性与杀气。
“凉子桑在法部任职,做的是什么工作呢?”
“验尸官。经常有无名尸体需要鉴定身份与死因,我不仅负责查清尸体上一切蛛丝马迹,将犯人绳之以法,更得对那些逍遥法外的杀人妖魔的作案手法,杀人手段进行归类整理。那本通缉妖魔名录上有些妖魔其实甚至没有露面过,是由我综合伤口相近的尸体特征,为作案者描绘出大致特征的。”
“四季桑拥有勘察痕迹的阴阳眼,凉子桑也不遑多让啊•••有二位真是国家之福。”
“然而现在外子已逝。往后十有八九,我将是继任的法部之长。如果你能够得到与收集情报有关的能力,就刚好加入法部。”
“但愿如此吧。虽然现在很难预料。”
“话说回来,你是信浓地方的人。你的家乡那里,妖魔作祟严重么?”
“还好。虽然不时能见到头上长着角的鬼以及天狗,不过他们似乎都不敢在信浓地方作乱。信浓地方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在诹访大社里真的居住着神明,神明大人一直护佑着一方水土平安。有人目睹过在神社附近作乱伤人的鬼被地面隆起一根御柱捅了个对穿,那血淋淋的尸体在神社前立了三天,从此再没妖魔扰乱治安。”
“八部之中倒是也有一位来自诹访地区的女孩子,不过倒是没听她说过此事。作为老乡,你们二人倒是可以见面增进下感情。”凉子微笑道。
“前辈么?既然是信浓老乡倒可以作为我入门的领路人——”
“那孩子入行也不过一年而已,而且目前供职于阴阳部那边,还是个学徒。总之并非是能够指点你的那种前辈。”
凉子起身道:“该休息了。明天早起赶路,再过一天多便能到达延历寺了。”

“陛下,四季正则已被安葬在盛持寺中。木津川附近的妖乱,事先便被正则平定,然而那摩睺那罗依然逍遥法外。此次妖魔竟然渗透到了近畿腹地,并事先设下了埋伏引正则上钩•••这令我怀疑他们在京都地区拥有地下情报网。”
清凉殿上,源赖光笼袖垂手禀报道。
一位身着白底金边华丽狩衣的中年男子斜倚于御座之上,听完这番话语,手抚笏板思索片刻,将视线投向左侧的一位老年人。
“左大臣•••关于此事你怎么看?京城内是否存在被妖魔渗透的可能?”
“回陛下。若有妖魔在京城附近出没,八部守卫必然早已将其擒下。若要细究情报是从何处走漏的,目前倒真的没有思路。总之老臣会调动八部加强京城守卫;有七位部长护卫七道,又有慈惠僧正坐镇比叡山,料想没有任何不长脑子的妖魔敢闯进来。”
那老臣颇有信心地担保道。
天皇沉吟道:“寻常妖魔自然是无需担心。然而这次木津川之乱成为妖魔可能存在组织性的有力证据。倘若哪一天,那八部天龙一齐攻入京城来,以八部在附近的守卫力量能够防住么?”
源赖光朗声道:“纵然这种情况确实对八部是极大的考验;然而请陛下给予我们充足的信任,因为我等是您最坚实的倚靠。”
“唔•••确然如此。总之有劳八部的各位爱卿了。”
“那么臣先退下了。”
源赖光身着代表部长身份的纯白羽织转身迈出清凉殿;源博雅早已在殿下等候多时。论官位八部部长不过是正四品下,但因为他们所承担的职责无与伦比,是以都拥有清凉殿上人的特权,可以直接向天皇汇报工作,提出建议。
“让你久等了,博雅。汇报结束,左大臣认为京城被妖魔情报网渗透是不可想象难以成立的事情,只能加强防备力量的部署。陛下则认为那八部天龙甚至可能勾结一处同时攻进京城来;这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唔•••据我了解,八部天龙之位其实至今都没有能填满,而且余众的信息也并不翔实。就说摩睺那罗,至今没人能从他手下生还,没有一点关于其相貌的资料。其余‘天’‘龙’‘夜叉’‘阿修罗’‘乾闼婆’都仅掌握了最基本的相貌体型特征。敌在暗我在明,要防备可谓难上加难。”
“关于那乾闼婆的情报倒是挺充分。那是位衣带翩跹如仙女般的美貌女子,但行事极为古怪•••唯一生还的目击者称她拥有神出鬼没的妖法。这是正则出事前几天我得到的消息。”
源博雅苦恼地用折扇敲了敲脑袋。“所以说目前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这八部天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联系,是么。”
“没错。为了替正则报仇,我们都必须更加努力地降妖除魔。不过今日,我决定回家去探望下爷爷和父亲。暂时作别了,博雅。”
源赖光大步离去,只剩源博雅来回踱步沉思。
“晴明•••真希望你早点执行任务归来。八部目前格外需要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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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5:4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日上午凉子与命莲大概行了两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那百草萧疏的比叡山群峰出现在视野中。
两人经过山门处向上攀登石阶;因为凉子在此算熟人,故二人都没有被守卫僧兵阻拦。看着他们手持的大薙刀命莲倒是心有戚戚焉。
延历寺本山并不算高耸;不久二人爬完台阶,总算正式迈进了山门;突然在命莲眼前展露无遗的延历寺之法相森严顿时令命莲心生敬畏。
“这座延历寺由三片主体建筑组成。东塔,西塔,以及横川。目前的住持慈惠大师住在横川的定心房。目前我们所在之处是东塔,还得再向东北走上一些时候才能到达那里。总而言之,沿途看看比叡山的风景吧?”
“嗯•••”命莲自然应允。
正值午时,僧人们多在各讲堂中诵读经书研习教义,二人的到来未被察觉;然而正当二人从各精舍间穿过,准备走山路前往横川拜访慈惠时,却见道旁的总持院中一位金袍袈裟覆体,手持金刚禅杖的中年僧人含笑走出,招呼道:“善哉。凉子•••虽然没想到是你到来,但极度欢迎。你身边的那位便是东大寺来应召的俗家弟子吧?”
凉子立右掌行过礼节,应道:“没错,慈惠大师,这位是圣命莲,拥有一颗追求佛法与报国忠心的出色年轻人。”
听闻这位中年僧人便是江湖传名的慈惠大师,命莲慌忙合十鞠躬,毕恭毕敬地问好:“小僧命莲,见过慈惠大师。”
慈惠上下打量了命莲一番,见他身材高大健硕,面相亦是大气正派,更兼言语得体,性格谦逊,第一印象极佳,连连点头:“看起来就算只学佛法亦是可塑之才。如果能够通过考核,掌握大唐绝学,那便锦上添花。随我进屋来先坐,慢慢谈吧。”
三人在总持院中相对而坐,慈惠目光如炬,再度观察命莲片刻,开口问道:“命莲,来延历寺前,在东大寺过的如何?”
命莲心思这是大师在考察自己的学业情况,得说些好听的令他满意才行;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从信浓远赴东大寺求学,却一直因为资质不算突出,一直干着烧火做饭扫地劈柴的杂活,一天之中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进入精舍听课。如此在寺里呆了一年,自觉很难出人头地,这才起了加入八部的念头。
事实上八部一直在东大寺发布招募告示;然而其战死率高的声名早已深入人心,几乎没人会理睬。毕竟弃佛从武,颇有“学不下去而自行退出”的意味。
见命莲神色中颇有为难之处,慈惠大概也猜出了几分;然而他宅心仁厚,话锋一转:“不管先前修行如何,加入八部后你都有充分机会发挥自身的才干。命莲,我问你,在延历寺住下后你打算如何修行?如何与同伴相处?”
命莲毕恭毕敬地应道:“忍辱乐禅定,不嗔不恶口。恭敬于塔庙,谦下诸比丘。”
慈惠连连点头,微笑道:“善哉善哉,凭此心境必能有所成就。现在立刻进行入门考核吧。”
慈惠起身领路;凉子与命莲随后。三人沿着山间石阶一路北行,来到西塔地境后,来到一片极为僻静阴凉的竹林之中;在林间小径中穿行,最终来到了一座精舍的后门处。
“此处为最澄大师生前修行所在的净土院,空无一人,只有杂役定期打扫。任何外来人都必须在住持的陪同下才能进入,平日属于西塔禁地,擅闯者必当重罚,”慈惠一边解释,一边从袈裟中取出钥匙打开后门上的大铁锁,“这把锁并不能真正阻碍硬闯之人,只起象征性作用而已。”
铁锁应声而开;三人进入净土院后庭。
凉子反手带上门栅,慈惠边行边解说道:“前面就是进行入门考核的场所——不动寺明王堂。初来乍到你肯定有颇多不明不白之处,然而无妨,只需按照我所说的做就行。”
“弟子知道了。”
在回廊间绕行了片刻,三人终于来到了一座精舍门前;其内雕梁画栋,装饰颇为精巧。最前方摆放着释迦摩尼金身像,目测距门口有二十丈远。命莲正欲踏入室内,忽觉慈惠与凉子都没有前进,慌忙收脚问道:“大师•••接下来弟子该如何行事?”
慈惠指向远处的释迦像,吩咐道:“我们便在这门口处静观;你独自一人进明王堂,走到那金身前。如果能够顺利到达,便算是通过了考核。”
命莲顿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谓难倒了诸多博士高僧的入门考核不过是走一小段路?而且是肉眼可一览无余的直路?这考验了哪方面的悟性?实在难以参透其中奥妙。不过我的资质在历代学员之中绝不算特殊,能难倒数以百计人才的考核,必然有其特殊之处。在地板下设有机关么?眼前之景是幻术么?仓促之间难以明白。就如此诚实地迈出脚步走过去吧。
命莲定气凝神,迈出了进入明王堂的第一步。用脚尖试了试虚实,没有问题;便挪动重心立稳了这一步。放眼远望,前方的地板保养情况差异一目了然,越靠近释迦金身,地板愈发平整光滑,可见大多数人不过走了几步便从考核中败退下来。那么自己能走到第几步?究竟会有什么力量阻碍自己前进?
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输的。命莲如此给自己鼓劲,迈出第二步。依旧没感到任何异样,这令命莲愈发忐忑。凭我的资质,大概下一步就该撞上无形的壁障了吧?
第三步,平安无事。第四步,无恙。第五步,继续•••
命莲步步为营地前进了十丈,反倒一路畅行无阻,这令他自己心下亦是颇为惊讶;然而想着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古训,不敢有丝毫粗心大意,愈发谨小慎微。
这后半程,竟然同样没遇到阻碍,直到差释迦像只差一步之遥。命莲此刻心已然升到了嗓眼,冷汗从额头涔涔流下,气喘如牛;然而目视佛像那淡定澄澈的眼神令他得到勇气;孤掷一注他迈出了最后一步。
仍然毫无异样。命莲以手拂去香案上沉积的一层浅淡灰尘,确认其并非幻象后,双掌合十低头默默诵经,感谢佛祖对自己的鼓励。当他终于确信达成目标,按捺住面上喜色回首准备向两位师长挥手示意时,却见慈惠早已迈上堂前来,赞道:“你竟然毫无停顿地连行二十丈,足见你于此大唐绝学的资质是顶尖的。没想到从东大寺找来了一位天才,实乃国家之幸。”而凉子则喜色满面,倚在门边连连鼓掌。
不对吧•••我明明没有任何特殊的才能呀?本没有抱着任何期待的考核,就如此稀里糊涂地通过了?这其中一定有哪里搞错了吧?难倒了百年间无数人才的考核,难点究竟在何处?
该说佛法果然高深莫测么•••
命莲挠头问道:“大师,弟子这便算已入八部之门了?还有没有第二道考题?”
“并没有,你已经正式入门。不过接下来倒有一门测验,随我来。”
命莲懵懵懂懂地随慈惠转过照壁,见后殿墙壁上还有一道木门;门外竟然是一条临空而建,延伸到山谷上方悬空精舍的走廊,宽不过二人并肩而行的程度,左右却未设护栏,与独木桥无甚区别。好在命莲没有恐高症,也就自如地随慈惠前行。
推门而入,只见这座精舍内部呈六角形布置,每面墙壁上都摆放着高大的四层书架,其上陈列无数书籍。命莲正好奇之时,却听慈惠吩咐道:“现在走到房间的正中心,闭眼定神后,随意走向一面书架并抽出一本书。”
命莲遵嘱来到六角形中心,排除杂念后,任由自己无意识地转圈,辨不清来时的方向后,便顺手取下最近的一本书。睁眼一看,却是一本《六度集经布施度无极章》,不由慌了神,心道:这是哪部经书,我从未听闻。倘若被大师问起其中内容答不上来该如何是好?
不料慈惠只是看了书名后便将其送回了书架上,招呼道:“现在出来吧?考核算是正式结束了。我会让弟子为你安排住处,从明日开始,我会亲自向你传授佛法与内功心法,一天之内其余的时间便交给你自己掌握了,倘若研习有不明白之处,大可随时向我请教。”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命莲正要行拜师之礼,却被慈惠稳稳托住肩头;这一扶仿佛有千斤之力,命莲再无法躬身分毫,只得站起。
“八部之内只有同袍,而无师徒。”
一股暖流注入命莲心头。在东大寺修行时,诸多门派的大师们明面上和睦相处,居于一寺各自讲学,实则或多或少都有互相轻视的念头,这点哪怕是局外人的命莲也能明眼看出;至于诸多修学僧人,为了争夺每年受度的有限名额,勾心斗角之事更是数不胜数。然而来到八部,还未正式入门,便感受到了各位部长的亲和力,以及这个组织自上而下的务实作风。
或许将来会面对极为可怕的挑战;不过这氛围能促使部中之人心甘情愿为组织拼命,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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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6:0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比叡山中划有专供八部学员住宿与修行的区域,位于横川日吉神社。这里远离东西二塔的天台宗僧人修行之处,位处比叡山东北角,离琵琶湖仅有数里之遥,站在视野开阔之处便能将那一缕波澜尽收眼底。附近既有精舍,亦有斋房,生活不可谓不方便,但确然是从僧人遍布的环境中开辟了一片区域出来,以便管理。
凉子毕竟曾在比叡山修行过一阵时日,轻车熟路地带领命莲来到日吉神社;隔了老远便见一片整齐洁净的广场,边缘地带是四方围拢的十多座风格近似的房屋,看来是分配给学员的住所。一青年僧人正持扫把清理着广场上的落叶,抬眼见二人到来,倒是一眼认出了凉子,挥手招呼道:“凉子桑,这位是新来的学员吗?”
“在下圣命莲,从东大寺应召而来,姑且算是通过了考核,成为八部的一员。”命莲合十行礼道。
“这位是八部负责迎接新来学员的安珍,他会安排照顾你的起居。有任何修炼上的问题也可以先向他请教。”
那名为安珍的青年僧人,纵然剃度,相貌却甚是俊朗,足以令大多数少女心驰神往,也难为他能加入八部在满是和尚的比叡山上修行。
“尽管交给我好了,凉子桑。这位圣命莲看着就是可塑之才。”安珍连拍胸膛保证道。
凉子环顾四周,见日吉神社空无一人,好奇问道:“上次新来的那姑娘呢?”
安珍扶额叹道:“那姑娘初来乍到时还挺听话,过了三五天立刻原形毕露,终日醉醺醺的,我说教也没效果。”
凉子苦笑道:“怎么不向慈惠大师汇报情况?你若放纵姑息,届时培养不见效,你恐怕要被追究责任的。”
“师父能管倒好了•••我汇报过情况,师父根本不在意,还说就让她自由发展。”
“命莲,我希望你和安珍一起规劝规劝那位姑娘,尽快让她的训练进入正轨。那么告辞了。”
同行数日亲切的凉子阿姨说走就走,这令命莲颇有些依依不舍,然而想到未来作为八部同僚大有重逢的机会,也就释然。
目送凉子离去,命莲转向安珍,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比较合适,却见安珍将扫帚往广场中央的手水舍旁一放,按着命莲的肩膀赞道:“你这兄弟,面相倒是挺英俊的,为何要学佛,还加入八部呢?这并非好差事。”
这个家伙倒是挺自来熟的•••看来能成为好伙伴。
“这应当是我的问题才对。安珍兄才真是玉树临风,学佛可惜了。”
“哈哈哈,玉树临风这词我真配不上。乐部部长源博雅桑,只有他才当得起啊。”
二人相视片刻,忽然一同爽朗地笑了起来。想必源博雅给安珍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有了共同话题,气氛不再尴尬,命莲感觉交到了新的朋友。
“安珍兄——”
“无需客气,直呼我安珍就行。相应的我也直呼你为命莲。需要立刻休息么?我为你挑选一座宿舍。”
“倒是不累•••我只想立刻开始修行。不知进入八部后具体该如何修行啊?”
“修行么•••命莲,你的修行就从为我办一件事开始吧。”
“但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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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6:45 | 显示全部楼层
命莲穿梭于连接比叡山诸峰的石段上,向每一位遇见的僧侣问好;毕竟他为人谦逊有礼,初来乍到,懂得要和所有人搞好关系。
“你去把你学姐找过来。她大概在东塔,也可能在西塔,得颇花些功夫搜寻;而且即便找到,将她带回日吉神社也是极为难办之事。我是拿她没辙,拜托你咯。”
安珍无可奈何的话音在耳边回响。命莲很好奇这位学姐究竟无法无天到了什么程度,以至于连慈惠大师都懒得去管。我这般心软手软之人,真能拗得过这位学姐么?
登上西塔诸峰,正值下午时分,基本所有僧侣都在精舍中听高僧讲学;命莲从各精舍旁路过,听得朗朗诵经声从屋内传出,心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从修行于东大寺时起,就一直觉得自己在悟性上与大多数人有差距;同学们能够在诵读佛经后讲出各种天花乱坠的领悟来,到命莲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挤不出几个字,正因如此始终无法得到高僧的注意与提点。话说回来命莲学佛本就是为了谋求出路,给父母更好的生活条件,或许出发点不同便令自己在学业上裹足不前?而如今弃笔从戎,前途或许充满未知,但还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吧。
正沉思之时,却听稚嫩的童子音传来:“这位兄台,似乎从未在比叡山上见过你•••新来的吗?”命莲定睛望去,只见是一位身高不足五尺的清秀少年正眯眼向自己微笑。
命莲慌忙合十行礼道:“在下圣命莲,是八部的新学员。初来乍到,不识规矩,还请多多包涵。”
“竟然是新来的八部学员吗?碰巧我也是。请多关照。我先前没有名字,命莲桑,叫我雨降小僧就可以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原本我以为这比叡山上的八部学员就只有安珍,我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姐•••来这西塔也正是为了搜寻她的踪迹。”
“你说师姐?刚才还看见她在椿堂前的圣德太子像下喝酒来着。话说你要找她作甚?”雨降小僧甚是不解。
“受安珍所托把她带回日吉神社去。告辞,等会再见。”
见命莲风风火火地离去,雨降小僧欲出言告诫,最后却将话语咽了下去。
安珍那家伙还真是给了新人一个下马威•••那位师姐可绝非寻常人能拉的住的。

命莲一路循着标识前进,最后登上百级石段,来到了传闻中的“椿堂”。这里据说是圣德太子遗迹,正堂前的空地上立有后人树立的圣德太子像,历经风吹雨打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命莲环顾四周,视野中并未发现任何活人的踪迹,正疑惑那位事多的师姐又跑哪里鬼混去了,忽听一阵断断续续的吟诗声从不知哪个角落传来。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纵然醉醺醺但确实是女子的嗓音。命莲绕过腐朽的太子像,豁然发现一蓝发女子身着俗家弟子间通用的深蓝色僧袍,正靠着雕像底座醉成一团,手中还攥着个酒葫芦。这女子细看之下高鼻深目,颇有几分野性之美,纵然五官有瑕疵,亦不失为色绝一方的•••女汉子。
然而命莲初见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到她身前反反复复看了许久,方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一轮•••一轮姐?”
那女子醉眼朦胧中听得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不由振作了几分精神,睁眼望去,见命莲关切地望着自己,一时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凝眉苦思许久,忽然一掌按在命莲肩头,傻乐道:“我记得你•••你就是东大寺那个谁•••那个谁来着•••”
命莲被这一掌拍得身心俱疲,有苦说不出,只能尽量顺着这个醉汉的性子来:“我是命莲啊,东大寺你的师弟,圣命莲。”
“啊对对对,圣命莲,圣命莲•••我怎么可能忘了你这么个听话的小弟呢?来,坐坐坐•••”
那女子不由分说拽着命莲就在自己身旁坐倒,递上酒葫芦劝道:“来,喝两口?这比叡山的佳酿可比东大寺附近的清酒带劲多了。”
“不;我拒绝。还有一轮姐你,既然上了比叡山入了八部,就该把这酗酒的毛病戒一戒。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既然进入了国家编制,将来要面对各路妖魔鬼怪,理应考虑考虑前途,努力修行了吧?”
面对这位老熟人命莲可不会如在八部各前辈面前一般谦逊有礼;因为二人实在是太知根知底了。
命莲十九岁来到东大寺求学,入寺不久便结识了这位大大咧咧的师姐。当时这位名叫云居一轮的师姐虽然挂名于天台宗门下,却基本不参加佛经讲习,于学业上可以说完全不知进取;终日便游荡在东大寺附近的门前町,与坊里邻居打成一片,不时就骗到酒来喝;东大寺诸位高僧为了自己门派的颜面都生怕与这位不守清规的女汉子扯上关系,是以一轮反倒过的逍遥自在。
有时白日间清醒,实在闲来无事,她便会去与护院武僧比比身手,不知她从哪里学过功夫,总之从未落败,凭借这一身拳脚倒也颇有人气,还担当过门前町的护卫工作。
至于如何与她成为好友——时至今日那段阴差阳错的往事仍是命莲的心头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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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下注了!下注了!一人五枚延喜通宝,只需要丢进这个盒子里,便可以上台去扳手腕啦!只要能赢,这盒子就归你了!”
少年高扬而略显尖锐的嗓音哪怕在嘈杂人群中也极是抓耳;东大寺后门下的门前町,街道中央几乎挤满了围观的人群,里三圈外三圈:东大寺八派各自的一部分门徒,护院武僧,周围居民,往来商贩,应有尽有。人群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随即便会有一名男子面红耳赤地钻出来,匆匆离去。
“那边围了几十个人•••在干什么?”跨越门槛迈出东大寺后门,命莲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尤其见不少武僧亦掺和在其中,更是好奇。手中攥着五个硬币,本是受烧火僧人所托去门前町买团子的,然而想着了解下事态亦不会耽误时间,便向人群凑近过去。
“加注啦!加注啦!只需要五枚延喜通宝!赢了通通拿走!”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怀抱着投钱箱在人群外围招揽生意;见命莲一脸好奇之色走近,立时迎了上来:“这位大兄弟我似乎在寺里见过你?”
“新来没多久。贫僧圣命莲,很高兴认识你。话说回来这人群中间究竟在做什么交易?”
“那是云居一轮姐摆桌设擂台,只要能扳手腕赢过她,便能取走这一箱子钱币。不过入场券是五枚通宝•••咦,你也是来参赛的?”
少年望着命莲手心中攥着的采购预算,两眼放光;生怕被误解命莲慌忙摆手:“并无此意,只想了解下事况。好了,我该走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不想看看一轮姐是如何力挫群雄,赢钱赢到手软的吗?你在东大寺多少该听过她的名声吧?”
命莲挠头为难道:“倒是听过•••但总觉得一轮师姐流传在外的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反正一日间的修行也结束了。何不近距离看看她的手劲呢?这可是东大寺难得的休闲娱乐,你没有理由拒绝。”
少年说着便将命莲往人缝里推;想着看看热闹倒也没啥损失,命莲便放弃了抵抗。二人挤开六层重围,自然惹得周遭一群观众的目光;命莲还未察觉自己的处境愈发不妙之时,已经来到了最内侧。只见一位武僧的手臂恰好被重重按倒在桌面上;他极是不甘地抽手站起,低着头一言不发挤出了人群;仍端坐桌后,赢得比赛的蓝发女子一边活动手腕一边享受着众人的叫好,她抬眼一笑,正好与命莲目光相接。命莲瞬间就有些心神不宁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张扬豪爽的美丽女子,比故乡那些小时要好的土姑娘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坦言之对于命莲,一轮有点一见钟情之人的意味;然而初见博得的好感在接下来便全被一轮挥霍光了。
“还有谁?就没人能赢走那一箱子赌注了?那可是沉甸甸的钱,都不想要吗?”
一轮一边伸张肌肉解除酸痛一边高声喝问道。
“报告一轮姐,就是他了!”
命莲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忽然背后被大力一推,脚下被使绊,一来一去跌出了观众席,得亏扒住了方桌桌角才避免狼狈摔倒;然而抬眼一望,发觉观众看自己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质疑,鼓励,轻蔑•••应有尽有。
等一等•••我并不想参加这场擂台赛,我连本钱都出不起——命莲还未来得及道出心声,便被那少年抓住衣袖轻巧地一翻,将手掌往桌面上按去;金属撞击声铿锵有力。
“这位兄弟就是不服气。一轮姐,让他输的心服口服吧。”
挪开手掌,五枚锈迹斑斑的延喜通宝在方桌上一字排开。众皆哗然,道是这年轻人对自己颇有自信,不将赌注投入钱箱而故意将其拍在一轮面前,摆明了是踢馆;一时间气氛被炒到了最高潮。
纵然命莲在信浓老家干过很长时间的农活,也粗学过器械,但终究不是那类天生神力之人,这点他很有自知之明。反观一轮在此摆擂不知连赢了多少壮汉,两人根本无法同台竞技。更何况命莲本非好事之人,初来东大寺更不愿被卷入莫名的事端中。
他刚想举手投降,被那少年抓住手腕暗里使劲,脚下一软便坐在了一轮对面;观众们都大声呐喊,为这位高高瘦瘦的挑战者助威。
“这位圣命莲桑看起来对自己相当有自信!究竟能否兑现自身实力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少年连续振臂高呼,将这场“巅峰对决”的气势托上了云端。
“圣命莲!圣命莲!圣命莲!”众人的助威声山呼海啸灌入命莲耳中。
“嘿,你叫圣命莲对吧?”方桌对面的蓝发女子挑眉笑道,“看你身材壮实,一定相当有力气。我已经连赢二十九人了,期待你能给我点意外之喜。”说完捞起衣袖,将右肘架好,就等命莲出手。
命莲此刻已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回想下那揽生意的小哥从一开始与自己攀谈就别有用心;将我骗进人群内圈里来,再使绊让我阴差阳错成为挑战者。但他的用意何在?仅仅为了五文钱?不,就算我不来必定另有挑战者会顶上,为何偏偏要煞费心机设套让我钻?
何况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信浓土著,怎么就成了众人追捧的大力士?这会不会有一种钦点的感觉?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令命莲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已然骑虎难下。如果现在退赛,在人多嘴杂根本无法说清自己被暗算的内幕,反倒会被视为临阵缩卵的孬种,以后在东大寺就难混下去了。
就算是输,不过五文钱的损失•••之后找机会还上就行。
抱着必输的悲壮心理,命莲捞起袖管,握住了一轮那长满老茧的手掌。两人四目对视,一轮提醒道:“待会会有人喊倒计时•••听到‘开始’后我们一起使劲。明白了吧?”
“嗯。扳手腕多少还是玩过的。”命莲颔首。
“懂规则便再好不过了。那么开始准备吧。”一轮收起微笑,吐气调息,似乎是把命莲视作了值得认真应付的对手。纵然自觉没有还手余力,但命莲少不得鼓起肱二头肌,准备在开始的一刹那先发制人。
输也要输的漂亮•••我圣命莲为人处世,从没有放弃的道理。
“三——二——一——开始!”
开始了吗?命莲鼓动肩胛肌,让手臂与桌面成三角形支架立好,拼死抵抗来自方桌另一端的劲道。只需要僵持住就好•••能坚持多久,听天由命——
咦?
没料到一轮的手臂上没有半分力气,被命莲这么运劲一扳,老树根蚀般重重砸在桌面上。顿时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众围观男子纷纷击掌庆祝,仿佛获胜的是自己一样。
命莲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腕;出了什么事?是我力气太大了还是她根本在做戏?抬眼一望,只见一轮眉眼都挤在了一块,看着痛苦不堪,那少年还在替她推拿肌肉。
“圣命莲•••你真是位可怕的对手。我云居一轮,今日甘拜下风。”
一轮这颇有风度的一让更是令观众对命莲的崇拜被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转眼间命莲便被观众们抬到人群上方不断地抛起——落下——抛起——落下。
莫名其妙的一胜•••然而至少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这感觉,倒还不错。
日落西山,观众们逐渐散去;一轮与那少年就于桌边一坐,似乎等待着付清命莲的奖金。
待谢绝了最后一位老乡去饮酒的邀请后,命莲终于将思绪转回眼前这件事上。纵然获胜,但他明白自己必然中了这二人的圈套,后面恐怕还有诡计在等着自己。要回那五文本金,就足够了。
“命莲桑,终于回来了么?”隔了老远那少年便招手呼唤道,“快来拿钱啦。”
“我只要属于我的那——”命莲声明道。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被少年翻转手腕,将五枚延喜通宝拍回了掌中。
“好嘞,钱货两讫!谢谢惠顾。”少年笑着坐回方桌旁去与一轮对饮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总觉得自己被耍了。这两人脸上客客气气,但被蒙在鼓里多少有些令人在意。得弄清他们的真实目的才行。
一轮喝了几杯,微有醉意,抬眼却见命莲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困惑。
“一轮桑•••关于此事我想问——”
还没说完便被一轮拽着在桌边坐下。她因醉意脸颊泛上两片胭脂红,笑问道:“你想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赢了比赛是吧?很显然是我放水了。”
“我知道你放水了,但这么做意义何在•••?”
那少年搭腔道:“毕竟一轮姐连扳二十九局,是个人都会疲惫吧?我们早就想好了体面结束这场擂台赛的办法——找一个人故意输给他,事后还他本金就行了。”
“那为什么选了我•••?”
“因为你看着呆头呆脑的不会说话嘛。”少年还真是谈笑间说出了颇为伤人的话语来。
见命莲扶额叹息,一轮连连拍击他的脊背,安慰道:“好啦好啦,你没有任何损失,反倒将自己的声名传遍了附近。对于外乡求学子弟来说,不是个很棒的开局吗?以一本万利来形容也不为过。”
“是这样没错•••不过一轮桑你早就认识我了?我到达东大寺才十天,这些日子里我并没有见过你。”被人关照,纵然是以不太正当的形式,命莲也只觉心头暖暖的。
一轮与少年面面相觑片刻,忽然击掌大笑,解释道:“其实先注意到你的不是我,而是这小子。后来我也暗中观察了你几次,觉得是个可以结交的伙伴。”
“在下•••究竟哪一点被二位看中了?”
“因为前前后后来此的年轻僧人里,就属你最傻最好欺负了。”少年一本正经地回答;一轮早已捶桌笑得差点岔气。
命莲二度扶额叹息——如果让他事后重选,他绝不会想结交上这两位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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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 22:0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稗田夏木 发表于 2017-11-1 20:41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魅力非凡的故事。

多谢夏木大大点评。今后的剧情大概也不会让你失望,因此请继续关注吧,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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