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色幻想乡

弦汐Genshio.

前言正文2楼

贵安！

不论是不是第一回见面，都是要说一声“你好”的。

这是长篇小说【已完结】锦生幻记（之后便成它为《锦幻》叭）的后续作品。在《锦幻》中，生活在异世界的人类弦汐在与古代的尸解仙物部布都相遇后，经过一系列故事最终在幻想乡醒来，正准备迎接新的生命和生活。

我要讲的就是这新生活的故事。

幻想着角色在幻想的世界过着我所幻想的生活，就是这样想的。

要是暂时没看过《锦幻》，我想也是没关系的（大概吧）。

开始写这文章的时候，已经开学了。新的学习生活，新的环境给我带来了新的感受，当然，并没有像小说中的弦汐那样呢。（笑）

对了，还是要说明一下的。

小说中的主角“弦汐”和我的网名相同，但还请尽量不要把故事中的角色和作者相联系。毕竟“把自己带入进去好好享受和少女的故事”什么的，确实有点害羞（

*早知道就不用这个名字做网名了啦！*

这前言写得粗疏，但好在还可以再编辑，所以就随着故事的创作而不断改进完善吧~

总之，希望能够喜欢！

那么照常，接下来是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

***本作品为东方project二次创作！！！***

存在以下内容：

#低创同人，偏日常向

#自我设定角色

#私设和不可避免的二设入脑，与原作有所不同的成分

#无法回避的OOC

#一切内容，纯属虚构

*作者新手，文笔不好，没有文化，敬请见谅（

本作品为《东方project》二次创作！一切内容与现实、正史无关！！

未经允许禁止复制、转载与商用！

#这次的更新大概率会很慢的了，还请谅解~


2025.1.24：

好久不见~
思来想去，想说重写（哦我写的都是些什么）

但已然开坑，无法回头力（悲）

还是写了一点
既如此，就再从16楼开始吧

*是几年后的故事了。

弦汐Genshio.

第一卷·冬雪纳新音

序章

闭上眼睛，深呼吸。

温暖的浴水裹住全身，蒸汽带来的暖意涌入鼻腔，带来清香，放松而舒适。仙界生长的草药不为严寒所冻，跟着白皙的肌肤一起浸在水里，那香味，清新而自然。药包漂浮在边缘，茶红色的浴液清澈透亮，配合着飘于水面的花瓣草片进入眼中，和谐而享受。

最贴近身体的感受，来自于表层。

身体的舒缓直牵内在。此时身躺药浴之中，木质的浴盆虽不宽阔，但泡在其中能够享受到最贴切自身的空间。平静放松，愉悦满意，这冒着蒸汽的浴液不止治愈了肉身，还让情感得到了至上的满足。古典的室内，柔和的阳光下，再也听不到来自于城市的喧嚣，只有安宁。

身处于这几乎没有现代装修的浴室内，情感体验达到了高标。

将身子放得平些，束起灰黑色的长发，把鼻子与眼睛留住，剩下的脸也半泡在水中，任凭发丝在水面上惬意漂浮。水珠滑落，把自己的肌肤和水面连接在了一起，室外是厚雪覆盖的庭院，冬日的光照来，天地都是温暖的。压力得到了释放，精神得到了放松，把灵魂寄宿于器物之后，自己和天地自然是一体的。

舒缓而畅怀，在更深层次的地方，浴水把灵魂都滋润得美妙。

兰汤浴沐芳，日月如我裳。

她脚指头在水底都舒展开来了。一切的感受只让她确信了一个事实：

还活着。

水面泛起波纹，她在放空了脑袋后思考起自己的事情：

自己叫做弦汐，曾经是个人类。

“……”

嘴巴泡在水里，她闭上那双赭瞳，想着自己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成为尸解仙了，虽然不知道成仙的过程是什么样子的，也还不明白自己到底会了什么仙术。

对于她自己来说，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做梦前自己还在原来生活的现实世界、还正在被病痛和孤独折磨着，梦境里自己到达了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地府，而醒来后自己却已经进入了幻想乡，此时正在从没见过的古建筑里泡澡。

也就是说，自己已不在原来那个世界。当得知进入到渴望已久的幻想乡这个消息，同时母亲还过得好好的时候，她的心情便一点也没有悲伤的位置。

这药味，这药浴的感受，这睡醒之后就消失了病痛折磨的感觉，她从来没有体验过。

虽然是早晨，但她却被她的好朋友——也是帮助自己成仙的仙人——物部布都告知，说“既然醒了，那便沐浴更衣，随我去见太子大人她们”。于是就来泡早就准备好了的药浴。

她来浴室的时候就被沿路上的雪景和古建筑深深吸引了。还来不及感叹就走到浴室，她才发现这个“浴室”之所以要单建一房，是因为整个室内就是一个大浴池，旁边也放着几个小浴盆用以药浴，而大浴池是平时洗澡用的。

新的生活要开始了。没有洗发水，没有沐浴露，单是这仙界的浴液就可以将她的身体滋养得不染纤尘。水蒸气绕得她脸颊泛红，水面隐隐约约显出她的玉身。她也问了布都一些问题，布都也很开心地如实回答：

“这是哪？”
“嗯嗯，此间处仙界之中，唤作‘南台州’，乃是太子大人为你专呈开辟。”

“这里的房子…”
“由妖精所建，些许宫室亭台尚未完工，但无伤大雅呐。”

“我怎么到这来的…”
“灵魂自然是我背回来的，而用于尸解的肉身是太子大人调遣火焰猫载运来的。弦汐，此刻你的肉身已是那日晷所化，勤加修炼便可长生不老，天地同寿哦～”

“好诶、那我这衣服…？”
“那自然是由我帮你换的啦～弦汐，那时化形初成，你可谓对我‘坦诚相见’了呀。而且，果真是没大我多少的……”

一想到这，她那本就红着的脸就又添了几分情绪，于是害羞地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出来。

心里羞涩而感激，想着想着，她又考虑起一会见到布都常挂在嘴里的屠自古和圣德太子到底要怎么问好。自己竟能见到历史上的名人，即使已经承认两个世界的太子不同，她还是有些激动和忐忑。

毕竟，她不是很擅长交朋友，连第一步问好她都没什么经验。想着于是用手指扭捏地在水里搅动，脑中不断模拟着等一会对话的场景。不过，她还是没法想象出女性样貌的圣德太子。

时间过得很慢，她没必要匆忙。一直到泡得够了，弦汐才掩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身上带着水珠，抬腿迈出荡漾着花草的水面，裸足稳稳踩在地地板，接着拿了一件白色的浴袍穿上。不知为什么，明明外面的积雪厚厚一层，室内却像是开了暖气，很是暖和。

走到一旁的屏风后，来到桌台前。她还在想这长发要如何晾干的时候，就看到了桌台上放着的吹风机，她暂时还不知道这是河童制造的。

“这也还没配电线呀？欸，这电吹风怎么没插头？”

她拿起吹风机打量了一会。

“用电池的啊，这吹风机…”

…………

布都此刻正在浴室附近的亭子里等待，坐与亭中可以直接看到浴室的门。中间的草地已被雪掩埋，需要从走廊绕过才能到达浴室，此时布都正在小火炉前烤火。虽然仙人不怕寒冷，但温暖总是能舒缓人心。

布都还是那样的冬装。单衣外是三层的加绒狩衣，百褶裙加了长，还有长筒袜长靴。四色的带子和胸前的绒球依旧象征着五行，头顶上还是那加了绒的乌帽子。这天她没有戴耳罩，但还是围上了海蓝色的围巾。

她今天也心情大好，坐在椅子上双手对着那火炉，很温暖。摇晃着脑袋，那乌帽子就左边倒一会，右边倒一会。眨着银蓝色的眼瞳，那灰白的头发映着雪光，她在清闲的等待中嘴里哼着自己喜欢的曲调。

这是她自己无意中哼出来的调子，她一般叫这调子为“大神神话传”。

不一会，她看到那浴室的门被推开，于是起身抬手灭了那火炉，接着直接从亭下飞过了雪地，到达了浴室门口。而此时弦汐已经换上了她冬天的衣装出来了。

但见弦汐已是脱胎换骨，真一副古装模样，别有韵色，与这亭台楼阁相合。她那灰白长发已做了修剪，那刘海保持原样，只是两鬓的垂发长了许多，直垂到了胸前；头发上部分剪短，下部分仍然留长垂到腰处，只用一朱色头绳绑了低马尾。

弦汐绕脖颈搭了条霞色围巾；上身着双珠扣圆领金纹翻袖白衫；外套一方领蓝襟素子母扣黑披袄，袄袖口灰黑厚绒，袄身则点饰月白，好似那浪花拍昆仑，雪片压暝昏。

再看下着，以一浪形水纹墨色腰带束了白衫，系了裙摆，腰带右处垂悬青玉佩红流苏，玲珑流光；内穿雪白衬裙，以免失礼而保暖舒和；又绕腰身环了一海色鳞纹鸦青马面褶裙，裙上珍珠点白同银丝试作琴弦，真所谓锦弦空鸣岸，踩浪踏汐来。

踩了布靴，套了长袜，棉绒绕身，诸寒莫作。

当然，弦汐不觉得冷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仙人的体质不怕小寒。

“噢，弦汐这身衣装很符合嘛！”布都揣了袖手看着弦汐道。

“嗯…确实啊，以前都没有时间慢慢穿衣服。”弦汐回答。

她这身衣服是布都给她的。正说着，布都请弦汐转了身，又帮对方绑起头发来。只见布都摘了那头绳，换成一石青色绳带绑了，又加了一白绒球金垂羽片黛色蝴蝶结，圆满完成。

“布都…我竟然真的到这来了，这里好漂亮，还下雪了。”弦汐没有忘记“前生”，只用自己的语言说着这里。

“此后这便是弦汐的住处了呀，你可得好好享受。”布都笑着回答。

于是，弦汐跟着布都边走边聊。

“随我去见太子大人吧！”

“啊、好……”弦汐被布都拉着手向前走着，走着穿过一根根精美的梁柱，她还是有些没底气面见圣人，“那个，等一会我要怎么说啊？”

“怎么说？…随便说说便是了，太子大人很亲和的！”

“欸，好吧…”弦汐于是问起布都的事情来，“布都，你现在还会对前生的记忆害怕吗？”

“怎得忽然问了这般问题？”布都回头看了一眼弦汐，“过去千多年了…而如今你、太子大人、屠自古还有青娥娘娘都在，我还经历了一遭地府，已然放下啦！”

布都说着，笑了一声哈出热气，牵着弦汐的那温暖的手都用了一下力气：“哈，现在就算将那些个事情全道出来开玩笑，也没什么好悲伤害怕的了。”

“是嘛？那就好。”弦汐跟着她走着，就像那时候布都被弦汐牵着去逛商场，而这次是弦汐被牵在身后了。

正说着，她们已经走下了台阶，走过了雪地，走出了院门，出了南台州地界。

走出来时，弦汐看到自己还是在一座庙宇之中，站在落雪的石路上，她还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戴着冠帽在朝这里招手，听到对方叫了布都的名字，似乎是在让布都自己过去。

布都回头看了一眼弦汐，得到弦汐点头的许可后，才松开了手朝那人影跑去，嘴中喊着对方的名字：

“屠自古！怎么啦？弦汐醒来了哦——”

那人影正是苏我屠自古，此时站在水缸后面，弦汐看不到那两条亡灵尾巴。

屠自古绿色的齐脖短发，头戴着的黑色官帽也在底部加了绒，帽子后扎着黑带，前侧贴着蓝边白底的长贴；深绿色的眼瞳正看着远处的弦汐；冬天，就算已经是亡灵了，她那深绿色的长袖连衣裙也还是加了长，加了厚。

布都跑来：“屠自古，何事啊？”

“布都，那个就是弦汐了嘛？”屠自古凑近了，即使远方的弦汐听不见，她也还是用手掩着嘴巴问向布都。

“没错没错，随我去打个招呼吧？”

“不不等一下，弦汐醒来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好歹让我准备准备，毕竟是外面来的人类没见过亡灵的吧？我这样会不会…”屠自古说着有点扭捏。

“欸？——怎得在弦汐面前，你不似从前那般好爽了？”布都提问道，接着开起玩笑，“莫不是惧怕了弦汐？”

“说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害怕人类？！”屠自古朝布都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不对她已经成仙了，就是…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主要是我的认知里她还是人类…”

“哦？原来屠自古才是那迂腐之人呀？”布都作着抱头的样子打趣。

“在说什么啊？！”

远处的弦汐就站在那，看着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

“欸……”

正在弦汐看着雪景和布都她们的时候，右肩出忽然被拍了一下，挂饰摇动，接着她眼前就出现了真正仙女模样的人。

“呵呵～你醒来啦？这身衣服很好看呀弦汐小姐。”

清雅却深邃的笑声传入弦汐右耳，她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距离，左腰却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戳了一下停住了动作。

“不要害怕，弦汐。这里是布都的家，没人会伤害你的，而且你都‘得道成仙’了哦？”

又一个正直而清晰的声音进入弦汐左耳，这回她没地方去了。想到自己是仙人了还去过地府，就也不再害怕，看起两边的人来。

首先是左边这个看上去挺好相处的少女。

褐发褐瞳，腊月天中，那写着“和”字的紫色耳机也加了毛绒；冬装下，对方穿着白而泛红的长袖连衣裙，底下似乎又加了一件衣服防寒，粉色的门襟上绣着十二纹章的装饰；黑色的领口上披着一件外紫内红的大披风，金色的边缘，祥云的图案，看上去很是保暖。

下身则穿着紫色至足长裙，边缘挂着黑色的镂空装饰；腰间黑色的腰带下，用太阳的图案挂着一把宝剑，黑色剑鞘，剑柄尾部也有太阳形状的装饰，在雪地里熠熠生辉；白色短袜金色拖鞋，脚踝上还戴着雕工精美的金质脚镯。

同时，对方那袖口里的手腕，弦汐也隐约看到了金色的手镯。虽然带着笑意和亲近，弦汐却觉得这少女自带着某种气场。对方双手持着一块板子，这大概就是刚刚用来戳弦汐的，她看得出来，这板子是笏板。

虽然胸部很平，但弦汐能确定对方就是女生。而且弦汐这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对方比自己高，也不开口只是微笑着，弦汐从那眼瞳里感觉亲近又陌生。

“哎呀，你好，弦汐小姐！睡得可还舒服？我名霍青娥，是为你成仙之人哦？”

右边的声音又传来了，弦汐便先回过头去，看看那个仙女。

这位自称霍青娥的仙女，留着深蓝色的齐肩短发，脑后的头发用一个小巧精美的发簪扎了起来，深蓝色的眼瞳里映着弦汐疑惑的表情；冬日里，青娥也换上了蓝色的长袖连衣长裙，穿在肩上的白色短衣也加了厚。

青娥身旁缠绕着白色羽衣，如白云环绕；腰上的腰带装饰着桃花，半露在外的小腿用红绳绑了符箓，穿着黑色的船鞋。虽然看上去并不保暖，但青娥的姿色只让弦汐觉得对方不惧严寒。对方正等待着弦汐的答复。

不过在这时候，弦汐都还以为这些人知道她的名字，是因为布都告诉她们的。

“你…您好，我姓锦，名叫弦汐，来自外面的世界，以前…是个人类。多谢救命之恩，青娥、呃、青娥娘娘？”

弦汐下意识地这样称呼对方，说着她还觉得不够，于是要学着布都的动作朝青娥作揖。

“哈哈，是叫娘娘没错，”青娥于是眯起眼来笑着，然后要去扶弦汐，“不用这样不用这样，像你之前那样打招呼就好啦，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还是老乡呢。”

“欸？”弦汐听了有些激动，“真的吗？…您来自哪个地区？您真的是神仙嘛…娘娘？”

“没错没错～我从晋地来的，弦汐，你也是仙人了，不必这样尊敬。”青娥回话说，“你很厉害呢～想不到病危的人类，连灵魂都被勾走了，最后还能尸解成仙，而且这么快就醒了。”

说着，青娥摸了一下弦汐的脸颊：“真厉害呀，不过现在你还什么都没学会，之后来跟我学习法术吧？我的仙术多了去了哦？”

就在弦汐嘴上答应，被青娥摸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左边的声音。

“哈，娘娘她就是想让你去试她的丹药啦，你不如来跟我学学，我可是天道呀。”

“唔，两位…”

弦汐于是又回过头看到了这位手持笏板的披风耳机少女。她被两位缠着，而布都还在前方聊天，还时不时与对方打闹两下。弦汐觉得有些应付不来，想要过去找布都，正想开口推脱，却见布都拉着那人影兴奋地跑过来了。

“弦汐——”布都招手道，“来啦来啦！欸，太——”

那褐发的少女见布都和屠自古来了，也先暗示道别打招呼，只先配合自己。而布都和屠自古则心领神会地点了头。

“没事，弦汐，这位便是屠自古哦。”布都说着，推了屠自古到弦汐眼前，“莫要害怕，虽是亡灵但屠自古从不害人的！屠自古，这位便是弦汐。”

“…我知道啦！”屠自古拿开布都的手，然后朝弦汐放出笑容，飘在空中浅浅鞠了一躬，“你好，弦汐，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啦。我是苏我屠自古，布都给你添麻烦了。”

弦汐自然是还在震惊中，还震惊于屠自古那两条可见不可碰的亡灵尾巴中。自己都成过亡魂的弦汐虽然不害怕了，但是亲眼看到人身以这种方式存在着，她惊讶又激动，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灵体。

“你好…屠自古，我、我是弦汐，不麻烦的，请多关照。”弦汐还盯着屠自古裙下的灵体说道。

“呃，弦汐？”屠自古注意到对方一直看着自己的裙下，然后想起来了什么，“…哦哦，我是亡灵，你别害怕。”

“没，不怕，就是有点好奇，我之前没见过。”弦汐回答。

“好，那么…”屠自古说着凑近了弦汐的脸，小声问道，“问一下哈弦汐…就是说，布都的嘴巴亲起来什么感觉呀？”

“屠自古？！”布都明显听到了。

“噢，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也有事要问你，”弦汐则回话道，“布都她好像对你的‘相信科学’有些误解啊。”

“诶，弦汐…？”布都看着两人交流心得一样，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之后再聊吧，那么现在…”屠自古说着看了一眼布都。

“嗯，布都，”弦汐于是喊了布都的名字，“走吧？还没去见过圣德太子哦？”

“哎呀呀…”青娥听了笑出声来。

“额…”屠自古和布都也愣了一下。

“哦？”那褐发少女听了，则是用眼神示意大家不要说话，接着开口问向弦汐，“太子大人说不定不近人情，不愿见你这种小仙，你找那老人家做什么呢？”

“啊？‘老人家’？”弦汐听了有些奇怪，这和布都给她描述的不一样，

“布都说圣德太子是她很重要的人，我还是想去看看太子是怎么把这么调皮的仙人带大的。而且可以见到历史上的人物，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还有，我想亲眼看一下这个圣德太子到底是男的女的……”

“哈哈哈，”与弦汐对话的少女于是放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这样看的呀，那，你要怎么和那太子打招呼啊？”

“不知道…”弦汐也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她考虑到圣德太子和布都是一个时代的存在，“我可能要说古白话吧，诶…要怎么说呀？”

弦汐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布都在悄悄摆手。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吉祥，万寿无疆？”弦汐回忆着自己看电视剧里的记忆说，“见太子需要什么礼仪嘛？我不会还要下跪叩头吧…？”

“嗤，哈哈哈哈！”那个戴耳机的实在忍不住了，拍着弦汐的肩膀笑着回答，“万寿无疆，那是对皇上的祝福啦！我感觉上有那么迂腐嘛？还下跪叩头…”

“欸？”弦汐被拍着有些疑惑。

屠自古和青娥看到这场面相视一笑。

“欸？”对方学了一下弦汐的反应，接着又笑出声来，“有趣，弦汐你果然比看上去的有趣多了呀！不枉我一直以来都在关注你。”

“啊、欸？？”弦汐还是没听懂，对方的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那个…太子大人。”布都提醒了一下。

“哈哈，好啦好啦，不说笑了…”于是这位戴耳机的止了笑声，伸出手来作出邀请握手的动作，“…弦汐你好，我是丰聪耳神子，也就是你要找的圣德太子，布都承蒙你的关照，实在感谢了！”

“啊…”弦汐听到眼前这个样貌年轻喜欢开玩笑的耳机少女，就是自己要见的圣德太子的时候，大脑还是宕机了一下。

“——欸？？？”

当然，在后来的对话里，弦汐知道了更震惊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前生”和布都生活的故事，已经给幻想乡里的各种存在看个光了。她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种网络社交被人扒出了真实信息还公开出来的无奈。

但转而一想，布都和自己那美妙的日子播放出去，也算是一种炫耀了，这点从神子和屠自古吃醋的表现就可以看出。

同时，在大家都已经见过了弦汐的情况下，弦汐也就与各位少了一层隔阂，至少在对方来讲不是初次见面。在听到妖怪神明都对自己有兴趣的时候，她还是挺开心的。

毕竟自己之后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已然商量好了，接下来的时间，她就跟着大家学习法术，而且还听说自己拥有很厉害的能力，之后也要去逐渐掌握使用。

以及，她要出门转转，亲自见见那些妖怪神明，亲眼看看整个幻想乡。

弦汐Genshio.

第1章·为何不拜

梦殿大祀庙是幻想乡境内，位于命莲寺底下的巨大建筑，是当时神子等人沉睡之地。底下的大门内便是神灵庙原本的入口，神子将神灵庙迁入仙界后，这入口依旧存在，成为了进入神子仙界的入口。即使已不常用，但打开大门，就可以在莲花池上踩着祥云走出仙界，从命莲寺进入人类村落，游览幻想乡。

但布都认为弦汐虽然成仙，实力却不足以独自出门行走，需要先在仙界里修行一段时间后才放心出门。神子并不这么认为，她一下就听出布都其实是想多和弦汐在南台州待一待，才以修炼为借口想留下弦汐。

为此上司和下属辩论了一番，最后以布都的卖萌和求情获得胜利为结果，决定让弦汐先在仙界中提升实力和探索能力。

弦汐在这过程中完全是一脸懵，她感觉插不上话，不知道说什么。

再然后，早晨无事的神子就安排布都跟着屠自古随青娥去聊聊要教弦汐什么，自己则当个导游，带着弦汐先在神灵庙逛逛。

这天无人。

神灵庙，整座庙宇不敢想象的巨大，似乎望不到尽头。弦汐的游览之路从那金碧辉煌瑞兽盘檐的庙门开始，看完那红漆黄瓦灯笼高挂的八角塔后，她小心谨慎地跟着神子一步步走着，边走边看，边听神子说话边不知所措地回答。

千里祥云海，十方霜画屏；云雪托雾凇，日出照花落。银装素裹，这庙宇不只有宏伟，更有曲径通幽。此间景致不为天气所影响，驻足观看，见那冷松淡柏，清竹幽篁，全教雪绸覆盖。来往浮云似白鹤，上下仙果曾攀猿。

不一时豁然开朗，又处石板广场中央，池宽树影长，石裂雪花堕。缥缈阒香绕身，鸿蒙瑞霭环廓。宫殿森罗试天高，楼台万象丹霞没。梦殿矗矗摘星辰，灵宫峨峨揽乾坤。真好似那九重天上，凌霄云洞。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

青鸟每传王母信，紫鸾常寄老君经。一路行来，拜不尽那巍巍道德之风，果然是个漠漠神仙之宅。

——若是普通的人类和前来修炼的弟子，在神灵庙中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致。

弦汐虽然是仙人，但“生前”活在现界的她，可从未见过这样的景点，一路上少不了被震撼得回答不出神子的话来。圣德太子当然理解这个曾经是人类的人的心思，也没说什么。

这个原先是人类的少女，当然很愿意看这些东西，很乐意与圣人成为朋友。可比起就这样被带着行走，她更愿意自己逛逛，特别是周围都是自己没见过的雪景。

这期间她还想拿出手机来拍摄照片的，可如今手机也没有了，只有些拘束和不自在。所以在跟着神子逛的时候，她想早点结束自己去探索。但她不好意思说，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快些结束，快些结束”这样的话。

不过弦汐也算是“内部人员”，在香炉上香、看完那灵宫七律、三清玉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殿堂后，又被神子带着来到了那些道士弟子们到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里，才是她们真正日常起居的去处，相比那神圣庄严的道场道观，这里宫室的作用则趋近于生活。这里也是南台州出来的地方。寝室、厨房等等，自然也有供奉祭祀的“正殿”，可弦汐跨了门槛进去观看，却不见塑像画像。

只看得殿内五彩呈祥，中间壁上只挂着“天地”二字，前方还有供桌沉香、金炉玉蜡。

看到这里，弦汐终于忍不住了。她一路上都在感叹惊叹，可发现这神灵庙别有洞天后便觉得事有蹊跷，却不敢多说什么。但看到神子最后不拜三清四帝，不仰九曜元辰，只把天地供奉，就真觉得这个圣德道士不对劲了。

这个场景，她好像在哪看过。

“那个…”弦汐想吐槽，但对方的神态实在是帅气又温柔，不可捉摸，她一时间又忘记了怎么称呼。

“不必客气，弦汐。”神子则抬起手来挥了挥，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样子笑着道，“你没有侍奉过我，所以直接叫我神子就好，或者想学布都喊‘太子大人’也行。”

“噢，好的…神子，小姐？”弦汐试探地问了问。但按照弦汐那边的习惯，她其实很少用“小姐”来称呼人，但是，她下意识地用上了尊称。

“嗯。”神子点了点头。

“就是说，您是地仙之祖吗？”

“…哈哈哈，”神子还以为弦汐是在夸她，“我是尸解仙啦，尸解仙的品阶可没法再上升了，但实力可以的。”

“噢，原来是这样…”弦汐反应了一会，她并不在意仙品的提升，只是指向那天地二字，“不不我是说，既然您不是镇元大仙，那您搞这一出是干什么啊？”

“因为神是人造的，我尊敬的只有这两个字。”神子很坦诚地回答。

“欸？”弦汐发现神子和布都同样是古代复活而来的仙人，思维逻辑却大相径庭。

想了想，弦汐又问：“我很赞同您的说法，可是，您…您不是修道的仙人吗？天和地也有对应的神仙吧…皇天后土？”

“嗯，先等一下。”神子却不回答她，褐瞳焕发金色，只先说道，“弦汐，你在害怕什么？”

“…啊、啊？”弦汐被神子这样一问，声音都小了。

“你在敬畏什么呢？”神子看着弦汐，此时眼中没有那难以接近的光，一下占据了主导权，“其实很想放开说话，却一直保持着尊敬之心呀。战战兢兢，满口您的，你把我放到心上了哦？”

“啊？…诶，我……”弦汐自己的内心被神子说了出来，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慌忙地眨着眼比划着无意义的手势，在神子面前表现得有些失态。

但这慌忙在神子眼中，跟布都是一样的。弦汐慌乱到有些可爱，于是神子噗了一声，又开口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恭敬？不妨把距离放近点，你知道布都是古代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吧？”

“就、就是…那时候完全不知道怎么和古代人相处，但现在…你、您…您是古代的圣人，虽然不是我们国家的……”

“哦，是嘛？”神子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朝弦汐走近，“我是仙人，又是古人，还是圣人。所以你即使不惯用‘小姐’称呼，也还是努力让着自己不显出失礼，可真礼貌啊～”

神子这一说，才让弦汐思考起来。自从成仙苏醒后，她一直都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又生怕得罪了什么，惹得谁不乐意，所以总是小心翼翼着。她想，她似乎没必要这样子，就当这些存在都是新朋友，勇敢一点面对就行。

但此刻的情况，她可勇敢不起来。神子越走越近，弦汐便下意识地越来越往后退，直到她感觉自己的屁股隔着那裙摆披袄碰到了供桌，她就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

怎么办？只有祈祷时间快些了。于是弦汐手搭在那供桌台上，抓着桌台上的绸布，心跳加快。神子见状，也不停止，双手持着那笏板依旧微笑着前进，直到斗篷快碰到那披袄的子母扣。

“我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都可以的。”神子略微低头看着弦汐道。

“贴、贴得好近……”弦汐心中想着。对方那梅花香伴随着檀香袭来，她低着头，目光躲闪着，不敢抬头去看神子的目光。

“好啦，把头抬起来。”神子说着，就用那笏板掂着弦汐的下巴，让弦汐抬起头来，两人便这样对视着。

“欸、欸欸…”弦汐只好看向神子。她发现那褐色的眼瞳正带着祥和注视自己的赭眸，好像那璀璨的金丹。

“可别就我一个人在说呀，你跟布都能相处那么来，我也很想和你关系好些的。”神子注意到什么，于是开起玩笑来，“弦汐，你脸红啦？”

“欸，神、神子不要啦…”弦汐抖着声音回道。

“哈哈，好，就是这样。”神子听到后笑出声来，接着叉起腰说，“直接叫我神子就行啦，我早说过了。你的反应跟布都很像呢…”

“诶，神子？”弦汐又喊了一遍，她发现这圣德太子被直接喊了名讳，似乎并不生气。看来，自己可能真的考虑太多了。

“你也想要随心所欲，对么？”神子又问道。

“是的，我想活下去，想脱离那些束缚。这是我来到这里的，初衷……”说到这个，弦汐却能够很快地回答，即使还没缓过来刚才的亲密互动。

神子点了点头，说：“那你就多为自己想一想，别老是靠消磨自己来取悦他人。这样你表现出的不是真实的你，我感受到的也不是你真实的感情。既然来到了幻想乡，你就随心所欲，别给自己上不必要的枷锁。”

“可是，我这样的人真的做得到…”弦汐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神子却继续讲，“既然你决定到这来，那可就要改变观念了，现在你也不是普通的人类。你是仙人，还是现代人，又是布都的友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弦汐乖乖点头，同时内心汹涌澎湃：

“神子您、不对、你，还是说您吧…啊总之您说的都不错可是也太强势了吧，好攻啊…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时间快点过去吧。好想布都了，布都快救救我呀！”

“嗤…”神子看着弦汐那假装镇定的表情，宠溺地笑了一声，“你啊，看上去挺乖内心倒是话挺多，现在不可以想别的女人哦？”

“啊、啊？没有没有…所以您，你，为什么要只供奉天地两个字……”弦汐连忙陪笑摆手，她想回归正题。同时内心想道：“什么别的女人，布都可是你的部下这时候吃醋干啥啊喂！”

但神子回答的却是她内心的问题：“就算是布都也不行，这才不是吃醋，你给我好好对待我们独处的时光呀。”

“怎么、怎么搞得跟修罗场一样啊？”弦汐心理想着。可是思索了一下她发现不对劲，于是开口要说。

“好啦好啦，”神子感觉自己的目的似乎要达成了，那焕发着金色的褐瞳回归正常，耳机上的和字褪去金光，表示出自信的笑容来，“我不只知道，我还明白你要做什么，你的下一句话是——”

“神子，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内心的想法？”*2

神子模仿着弦汐的语气，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句话。

“欸？！”弦汐惊讶地捂住嘴来。

“不错。”神子见弦汐终于用“你”来称呼人，终于表示出满意的表情来，“以后面对我时就这样说，跟对布都一样就行了。”

“好、好的…”弦汐回答，于是好奇问道，“神子，所以为什么，我的心声…”

“放心，这不是读心，我不会听你的隐私的。这是我的能力，而你的内心太过活跃了，想回布都身边，想加快时间什么的，一下就听到了呢。”

“…你真的不会看我的隐私吗？”弦汐还是想说，“你把我和布都的生活都看光了……”

“咳咳！”神子于是咳了两声，用笏板挡着嘴巴来掩饰尴尬，“那不一样。总之，现在我们可以放轻松点交流了吧？”

“啊，嗯嗯，确实是这样子。”弦汐抬起头来看向神子，“…谢谢你。”

“没事，你要知道你成仙了，该有资本和底气。”神子回答，“布都考虑的倒也不错，虽然就这样出去也没什么，但你先提升实力，发掘能力，说不定可以遇到更多的伙伴。”

“提升实力什么的…”

“弦汐，你觉得仙道怎么样？”神子又开口问道，“想修仙吗，那种体系之内、门派之中的修仙。”

周围安静了一秒，烛火摇晃，那“天地”二字就静静盯着弦汐。

“不要，不想。”弦汐在这一秒后立刻回答。

“为何？”

“…说到底，我不是为了长生不老、仙力法术而成仙的。我只是不想死，只是还有执念，所以请求你们帮我成仙的。”

“只是想随心所欲，想连生死的规律都能自己决定，对吗？”神子追问。

“…是这样的，如果什么都没做就白白丧命，太可惜了。”

“哈哈，原来如此，这是你现在的看法。”神子笑道，“生老病死，那可是自然的规律，是天道。”

接着，神子又讲：“说什么‘只是’，什么小小的愿望，你这是违背天道，是在违背这‘天地’呀。”

“……”弦汐听后，却并不表现出害怕，有着现代思维的她认为，既然能够达成，那就没什么不可能，“我没考虑过这些，而且、而且我都成仙了，对吧…？”

弦汐看向神子。圣德太子依旧微笑，像是要听弦汐是见解，那表情捉摸不透，弦汐不知道是满意还是失望。想到对方毕竟是修道成仙的古代人，于是弦汐开口补充，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我对道教、神仙妖怪等等这些感兴趣。但是真让我加入道门，去和什么品阶较量，那就又是竞争又是攀比，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乐意修道，也愿意提升能力，但这只是我觉得它有趣，爱好成为了专业的话，我就觉得理论和枯燥了…对吧？我想要的，只是有生命和时间、有能力和空间来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嗯，弦汐你这不是很能说嘛。”

“欸……”

“别担心，说得很好。”神子首先鼓励弦汐，“真是自私呢，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差不多呀。”

“欸？”

“来，”神子拍了拍弦汐的肩膀，叫她转了过去看那天地二字，“现在，我回答你最初的问题。”

神子指着那天地二字，对弦汐说道：

“我当然是修道的仙人，但我成仙的目的和你相似，都是不满足于生命的限制。成仙对我来说，也不过是达成我目的的手段。”

“欸？那那些宫殿，唔唔……”好奇的弦汐还想问，却被站在后面、没有说完话的神子单手揉起脸颊来。

“挺软，温度也很合适，手感很好，哈哈。”神子继续说着，“但我同样对道教感兴趣。想要在这方面获得成果，就必须要涉及相关的知识，那些宫殿是我对这门宗教本身的尊敬。但到最后，只有这天和地需要我敬仰。”

“唔诶…为什么……”弦汐的脸被揉着，她感受着神子那关节分明的手，寒冬天里这圣人的手掌很是温暖。被揉着，她搭着神子的手背口齿不清道：“神子，太纸（子）大人…偶（我），不豪（好）摸……”

“常说天人合一，弦汐，你就这样理解吧。”神子又摸起弦汐的头发，那个新晋的尸解仙在她手里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死生乃是道，我等尸解成仙，便算是死了一次。此后灵魂寄宿器物，而通过修炼，灵魂便与天地同寿。因此弦汐，为了更好的随心所欲，你也要好好提升自己的力量。”

“好啦…好啦、我知道惹……”弦汐在神子面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就像只兔子或者猫咪一样，只把手搭着，却不敢反抗。

“所以，弦汐，把身份放高来，就算尸解仙并不是多高阶的仙人，但你既然不愿入门修派，就没有等级划分一说。你需要敬畏和尊崇的，也只当有这两个字。听好了，这天地就是你我，你我就是这天地。”

“噢…所以供奉天地，是因为我们生于自然，现在要与自然同生…对吗，神子？”弦汐自己尝试总结问道。

“没错没错，悟性真高～”神子又满意地捏起弦汐那绑着低马尾的白绒球，“我这可都是那些弟子们听不到的话——像你这样的现代人，可不多见呀，难怪布都那么缠你。”

“唔诶……”弦汐感觉脑袋后的头发被神子掂着，“神子，你真的很爱搞小动作，还有就是…”

“嗯。”这次神子没有打断弦汐的发言。

“…我记得，你利用佛教道教，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弦汐用她那自己的思维说，“你的目的…不，说到底，现在哪怕成了仙也不敬仙神，自拜天地，胆大妄为。”

“……诶？”神子摸着弦汐低马尾的手停顿片刻。

弦汐在神子的不断攻势下已放下了戒备，而在说这方面的话时，她最不会考虑自己的恐惧。于是她像是自嘲一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我自私…你也差不多吧？果然，修的还是假仙啊。”

“…哈哈，是这样嘛，假仙啊。”神子的语调依旧带着笑意，可那“假仙”二字却被特意加重。

接着，弦汐就感觉自己脑后的头发被揪住向下拉，虽然对方不是很用力，自己的头却不得不要向后仰起来。

“啊。”弦汐发出声音。

“假仙吗？”神子眯着眼，依旧带着笑容。

“别、别扯啦神子，太子大人！”弦汐往后仰着头，跟着神子后退了几步，双手挥舞着喊道。

“我早就想说了，当初你还念我本性难改愚昧百姓。看来礼貌尊敬是真的，胆大妄语也是真的是吧？嗯？”神子不肯松手。

不过比起发怒和求饶，她们更像是在玩。

弦汐哪里会在这方面退让，既然自己已能够呆在这里，那便有发话的权利。这样想着，她虽然头发被揪着，也还是回道：

“难、难道不是吗？居然敢只拜天地，你让那些道祖仙师怎么看，你不怕祂们找你麻烦么？还有、还有！你复活不就是为了要再创丰功伟绩，亏得布都一个受了政场折磨的人这么忠诚于你…！”

弦汐差些没站稳，将要倒下去时却被神子扶住。

“开什么玩笑，在这里，我就是天道！你以为我没和那些存在谈过？还有布都，你既然这么明白，难道不知道我待她如何？！要说果然还是你啊，才和布都呆了没几周就让她茶饭不思，你又凭什么？”

神子有些激动，那揪着弦汐头发的手正想发力，却被弦汐握住。

“天道天道，那拜这天地不就是拜你自己，果然是中二病果然是假仙吧！而且，没几周？！你又懂什么，和布都的那个夏天可是我——”

正当她们争得激烈时。

“——弦汐，太子大人！”

弦汐Genshio.

第2章·橙子

弦汐和神子扭头看去，来人正是布都。两人于是立刻从贴在一起的情况分离开来，面向布都。

“布都…你来了啊。”*2

“我不来，两位还要做什么呢？”布都叉着腰看着她们，很明显听到了刚刚的对话。

“不是、没有，我们只是……”*2

“有什么可吵的，方才那般争执，此刻却同频共振了？”布都说着，就朝她们走来。

见状，弦汐和神子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要被布都做什么。布都近前来了，虽然脸上幽怨，却还是先朝神子躬身略鞠行礼，神子便装样子直起身板。接着那乌帽子跟着头又抬了起来，布都又面向弦汐，戳了戳对方。

“弦汐，太子大人。若不是午饭烧好，我来寻二位，怕不是要打翻这天地？”

“啊原来是这样，我不会打架的，而且我走好久了…还没吃饭呢。”弦汐回答布都，在布都面前，弦汐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不错，做了些弦汐爱吃的，莫要担心仙人有忌口～”布都朝弦汐笑了笑，她们身高差不多，于是布都踮起脚来拍了拍弦汐的脑袋，又装作怨色道，“但，弦汐，不可对太子大人不敬哦？”

“明明是她先…”弦汐还想说，但看到布都的眼神示意，“…好吧，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太子大人。”

“没关系，我们只是交流观点，对吧？弦汐还什么都不会，我不会对她出手的，放心…布都。”神子答道。

“我自然相信太子大人。午饭好了，还请随我去用膳罢。”布都于是又乖乖回答神子，但抬起头来，她又对着神子哼了一声，好似怪罪道，“弦汐虽对您看法不合，可终究是新人，太子大人您怎这般计较…”

“啊，这……”神子不知怎么回答。

“好了，且待我收掇收掇。”接着，布都就从她们两个中间走过，上前去收拾那被闹得有些杂乱的供桌。

“神子，布都在你面前还是很乖的。”弦汐看着布都说。

“这是当然…总之，弦汐，我还是想让你和我们的距离近一些，我知道你有些怕生。”神子回答弦汐。

“…感谢你的良苦用心。”

“毕竟，她哪怕以下犯上抗命不遵，都要去地府救你一趟。”

正在弦汐和神子说着话的时候，布都已摆好香炉，放稳蜡烛，列完水果，准备把那绸布整理放平。接着，布都便看到那绸布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欸…？”

这变化并不是无法消去的褶痕，而是局部出现了褪色，那褪色的部分摸上去触感不同，变得脆弱。

“太子大人。”布都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便回头喊了一声这天地前的主人，想询问这绸布的情况，“您来看看…虽说我顽皮碎皿耗费不少钱财，却不至于连这布的换新钱都用完了吧…”

“嗯？”神子听了，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若真因我而钱空财虚，我…我向太子大人请罪……”布都已经开始想认错了，没有了刚才那样叫停弦汐和神子的神气，虽说这确实不是她的问题。

“布都，没关系的。”弦汐这时走上来安慰布都，“绸布而已，神子不会怪罪你的。”

“…哈哈，确实，不会责怪布都的…”背对着二人，神子摸着那绸布变化的部分笑道。她看着这褪色的地方，知道完全不是因为放置时间长而出现的情况。

神子一下就分辨出，这是刚才弦汐手掌搭过的地方。于是就在弦汐想开口对布都说“看吧，没事”的时候，她先声道：

“因为这是你干的好事啊，弦汐。”

布都听到后，朝弦汐疑惑地眨了眨眼。弦汐本人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指着自己发问：

“啊？我？”

“是啊，你。”神子检查完绸布，转过身来看向弦汐，那眼神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毫不在意，“春蝉缫丝，巧匠为工，绣金线，点珍珠。这样好的绸帛，我当然早叮嘱过布都不得损害。”

“这样吗…可是我也没损毁它呀，哪裂开了？”弦汐还不明白。

“来看。”

弦汐于是上前去，看到那绸布果然超出常理地只在一部分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欸？这…”弦汐赶忙回想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这般模样…”布都也凑上前来在弦汐一侧查看，刚才她只看得那褪色部分，都没发现哪有异常，“绸布放了许久方才该褪色…”

“不错。”让出位置来，站在弦汐另一侧的神子开口说道，“照常理，不可能只有这部分变化。出现这种只在触碰到的地方发生改变的情况，是因为促成它变化的力量实在微弱，无法改变整个物体。”

“力量？”布都想了一会，问向弦汐，“弦汐，方才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弦汐回忆着回答，“刚才、刚才就只是把手搭在这上面了而已。其它的…我不知道。”

“弦汐，你该知道的。”神子侧过头去看那绸布，“可惜了…这上好的布料。”

“对不起…”弦汐道歉，接着又问，“呃，我该知道什么？”

“你的内心啊。我刚才听到了，你想着要加速了对吧？”神子回答，“这是你能力的效果。”

“能力…？”弦汐伸出手来看着，想起来更早的事情，“…你们告诉过我，这个能力是那位梦貘和八云紫贤者制作出来的。”

“是如此，”布都补充说，“那场梦…但若非弦汐于其中觉醒，也不会有此成果。”

三人于是开始分析起来。

“那梦中你只是将敌人暂停，这能力储存出来后，八云紫不知给它加了什么。因此，我们也不知道你的能力的具体情况。”神子先开口。

“那，南台州的时间放慢了…”弦汐联想着相关的信息，“只是内心的欲望强烈，就可以外在释放出来，这种在梦里才会出现的事情真的合理吗？”

“南台州的时间是太子大人运用自身能力才放慢。”布都拍了拍弦汐，“莫要疑虑，既然成仙之事可成，还有什么不可成的？弦汐，此间可是幻想乡呀。”

“你之前叫我‘相信科学’的设定哪去了…”弦汐吐槽。

“弦汐，尸解成仙，本该伴随着灵魂的升华和澄净，这成仙的美妙，你会慢慢体会到。”神子又说，“但你成仙得实在过快，快到连我都有些惊讶。因此你还保留着人类时的想法，这是你的重生，你该给自己新的定义。”

“……”弦汐听在耳中。

“太子大人，不必如此罢。”布都听后则说出自己的想法，“弦汐适才成仙，她做人时如何，现在又如何，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保留人性，有何不可呢？”

“我知道，弦汐就是为的这个目的来的，这方面她和你很像。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够认识到已经成仙这一点，如果她想要接触到更多存在的话。”

“为什么？”弦汐问。

“因为，你带着人类的想法去看妖怪，就会被恐惧心占据前提。惧怕妖怪这样的未知存在，是人类的生欲。”

“明白了…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变成那种无欲无求、没有情感的仙人。”

“弦汐。太子大人不会这般强求人的，而且，我等其实…也不是那样的。”

“嗯，肯定的，我相信布都。”

“好了，回归正题。”神子用笏板敲了敲桌面，接着看向弦汐，“弦汐，你思考出来什么？”

“啊…”弦汐思索着，她将暂停、慢放和加速的现象过了个遍，最后得出了结论，“我、呃，果然这样说还是不适应…但我‘生前’，确实很在意时间。所以，是时间…吗？”

“啊，弦汐如今还是个日晷来着，”布都在一旁说道，“人类的时间…确是又短又快。不过弦汐不需担心，如今时间无尽，新的世界、规则和生命，且慢慢探索与享受罢。”

“对，按你喜欢就行。”神子说，接着拿起铜盘中的一个橙子要放到弦汐手中，“与时间相关，这和我想的一样。这能力无意识释放可不行，来，既然最先能做到的是加速，现在对着它再来一次。”

“啊啊？”弦汐接过那橙子，看了看两边的仙人，“怎么就把贡品拿起来了？…要我干什么？”

“噢，弦汐莫惊慌~”布都摸摸弦汐的头发，“太子大人正教你掌握这能力，一个橙子而已，且再对它用一次加速试试？”

“安静下来。在意时间，那现在就去找到你那股欲望，然后抓住那股欲望吧，弦汐。”神子讲道，接着用笏板在弦汐头上轻轻拍了拍，“将你的欲望放大。现在，学会找到它，审视它，然后，控制它。”

“啊、唔…布都，还有神子……好的，我试试。”

“嗯，你量力而行。”神子往后退了半步，给弦汐一个更加安静的空间。

“不错！弦汐莫要紧张~”布都则还陪在弦汐身边，说完话后也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沉静下来。

于是雪和树也悄无声息地穿过窗棂等待着弦汐。此时无声，那天地面前，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

户外的冬阳，静静看着一切，云朵荡在天空，仍旧挡不住照耀万物的光。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了。吸气，呼气，一次次地吐纳中，气息都连接着自己这肉身和外部的一切。越发宁静、越发把刚才胡闹的杂念摒除，弦汐便越发感知得到这呼吸的声息、越发感知得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什么都没有了，原来…那就是死亡吗？”

——这个已然成仙的人类心中想道。伴随着呼吸而来的，是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两声，心跳的脉冲逐渐在脑中清晰，平缓而稳定，浑不像那时被咳嗽和心病闹得紊乱无序。

“不，不对。那时候…我还有记忆，还有意识，还有放不下的事情，还有执念。”

心中自言。就是这份执念，让她在黄泉路上一回又一回地抗议。是什么存在赋予人生命的长度，而生作人类，死了便是死了，又凭什么要逃脱这存在的控制、凭什么就能逃脱这这存在的掌握？

“因为…我遇到了她呀。多么侥幸、多么幸运。说到底，还是，因为时间啊。哪怕最后都没逃过…”

但现在的一切又那么真实，冬季的寒气裹着皮肤和衣装，身体的温暖散发着生命的热度，眼瞳接收着五彩的光，耳朵收集着四处的声，还有一桌好饭菜正在等着自己。

这就像活着一样、不、这就是还活着，多好啊，她内心这样感叹着。

雪云漾去，太阳于是注意到原来阴影下的所在，便也撒了些阳光投向那片雪地。雪地上的黑山石覆着皑霜，斜光射来，影子便被拉长到了外围的石子圈上，像时钟。

“但我成仙了，对吧？这绸布，就是能控制你的证明么？生前的我，那时的我，多么想多么想再给自己增加一点时间呀，如果，现在可以的话…”

想着，这时候，再看手中的橙子。橙子色泽鲜艳，光是看着这小球就能想象到浓郁的柑橘香。这是时间在它身上的阶段，却是它生命的高光，那么璀璨夺目。

“天”和“地”依旧默默看着她，时间是世界的度量，她知道自己不能控制一切。但现在，仅仅是手中的橙子的话……她想看到，能看到它的时间。此刻她感觉，自己与它的时间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联系着，这时间的脉动，她想要理解、她渴望掌握。

“…原来，你在这里放了这么久了啊。”

橙子捏在手里，有它本身的重量，也有它生命的分量。它一到成熟便被人摘下，放入盘中，它从降临前直到离开这里，一切都被时间规划好了，像自然的规律一样。而如今，它和它的时间一同被弦汐放在手中。

只有呼吸声的殿内，这新晋的尸解仙内心如此丰富，无声地在心中发话。

“我看到了，你未来的样子…看来你再可口香甜，仙人们还是没有选择你啊，还以为仙界到处都能保鲜，原来只是神子的力量么…”

……

“这股能力很危险，我能承受得住吗？…但是，真奇妙啊。要是不加以干涉，结果的你最终只会腐烂，但如果能让我快些看到真正的情况……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地掌控它，能够按照我的意念释放的话——”

风有些大，这片天空再也没有云朵了。太阳如今想晒哪处便晒哪处，把这片雪地中的建筑照得温暖明亮。光穿过时间打在瓦片上，在雪地里拓印出屋檐的影子。

“来吧。”

于是弦汐低眉看那香橙，集中注意，聚精会神。她已找到了那股欲望，而现在，她要使用这股欲望。

接着，她果真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隐约浮现。于是专注下，她将这力量的形态在心中放大、夸大，变得逐渐清晰，逐渐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赭色的眼眸中嵌着橙色的光，她抓到了，感受到了。

“…！”

但她不知道要用多大的能力来对待这小橙子。所以她抓着这力量，紧抓不舍，想要慢慢释放，好看清其中变化。不好把控，所以她略微弯身，左手撑着桌面，捏着橙子的右手越发出力，已经能看见在略微颤抖。

淡蓝色的荧光出现在她手中，这是她真正释放能力时的表现。荧光缠绕着那橙子，像是装着天空的云，又像是海浪，弦汐眼睁睁看着自己施法的过程，调整呼吸不敢眨眼。

“！！……”

来了，她看到了。

橙子的表皮逐渐被那荧光蕴含的时间吹出皱纹，浪花般的荧光开始洗去它亮丽的颜色，水分开始逐渐流失，质地开始干瘪，糖分与果酸失衡，饱满和活力都在荧光包裹下散去，随之而来的是褪色和腐烂的霉斑。

未来，她看到了，看明白了，看得一清二楚，此刻就在自己手中。

“哈…！”

弦汐停止了释放能力，那橙子便也不再变化。因控制力量而哼了一声，再看这橙子，已然因时间的加速而提前到达了它既定的未来。

整个过程，像是加快放映了不知多少倍的自然电影一样，在短短一分多钟的现实时间中播放完毕，停在了结局，黯淡无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施展能力，此刻还盯着那橙子，深呼吸，她能感受到类似于体力的支出。失去生机的橙子如今躺在自己手掌中，她再怎么难以置信，也不得不承认这合理推理出的事实了。

“好了、好了…”弦汐将橙子放在桌上，发出声音，“布都，你们来看看。”

布都一开始就站在弦汐身旁，见弦汐正想要掌握能力，便后退了几步，与神子一起看着这新人独自思考。现在听到弦汐的声音，两人便上前去。

“…弦汐，感觉如何？”布都轻摸弦汐的背，帮她调整呼吸，先问弦汐的情况，“头一回施展能力，深呼吸，别怕。”

弦汐点了点头。

“成功了啊，弦汐。”神子端着笏板，“真厉害，这虽然只是个橙子，但你从未接触过这些，确实值得表扬。”

“…谢谢。”弦汐调整好状态后回答。

“光看便知，这不能吃了…弦汐，这是用时间将它侵蚀了？”布都看着那橙子发话。

“应该是吧…不过，这就是它的未来了，我不过加快了它的时间而已。”弦汐回答说，“没能吃它，有点可惜…”

“没人吃就会放坏，就是如此，你也不用担心浪费，再作花肥就是。”神子说，“而且你怎么还想吃贡品了？”

“…是你先拿出来的。”弦汐回道，“所以你们都不会吃这里面的水果吗？”

“会的，时常来寻一个吃。”布都对弦汐说。

“嗯？布都，我怎么不知道你偷吃这回事？”神子同样听到了布都的话。

“啊、唔，太子大人不也经常…”布都于是抓着弦汐的手臂，用弦汐的身体掩着自己回答。

“看来她给了你很大的勇气啊，布都？”神子微笑道。

“…好了，两位前辈，小打小闹就到此为止吧。”弦汐依旧看着那橙子说。

“哇哇，被弦汐叫前辈了。”布都满足道。

“弦汐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神子却觉得弦汐这话有些熟悉。

“总之，”弦汐说着，又拿起那与众不同的橙子，“这样捉弄…不过，刚刚确实有点想吃了。”

接着她又深呼吸，冷静下来，要再次施展能力。

“弦汐，能力方才掌握，现在又是要做什么…？”布都疑惑，“可不要累坏了呀。”

“布都，担心没错，不过她既然想做，就让她试试。”神子则鼓励弦汐，“弦汐不要勉强，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布都自然知道这道理，于是点头，揣起袖手乖乖站在一边，不再打扰弦汐。

“…谢谢你们。”弦汐看着两人又一次谢道，然后目光移回那橙子上，“嗯，虽然饭前吃橙子不大好，不过…”

于是，再次施力。这一回与刚才不同，如果不只是能加速时间的话，那么现在她想要将这橙子的时间回溯，回到刚才丰满的状态。

这一次，弦汐知道大概要用多大程度的力量来操纵它。既然这力量为自己所有，那就当多加利用，这个现代人是这样想的。

“…回去吧。”她心中默念。

她再次看到橙子的时间，不过这回注意点在过去。紧接着，她抓住这股念头，像刚才一样将其化作力量释放。果然，那蓝色如汐一般的荧光再次出现。

于是时光随着荧光逆流，霉点消退，水分重现；果皮开始紧绷，纤维变得饱满，活力再度焕发；光的照射下，橙黄色再次浮现，像上了色彩的黑白影像，又重回了酸和甜的生命力；直至果肉鲜嫩多汁，果皮光滑无暇，仿佛时间从未流逝，它本就青春一般。

“……哈。”弦汐又舒了一口气。哪怕再一次使用这能力，她还是感觉有些不好控制，需要全神贯注地对待，她一时半会还做不到得心应手地随意释放。

但从那诱人的橙子看来，她掌握得不错。

“噢，变回去了…”布都先开口，“弦汐，掌握得这般快速啊。”

“哈哈，符合我的预期。”神子则看着那橙子说，“潜力无限，弦汐，照这样修行，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样的事情真的被允许吗？我这样的人…”弦汐看着自己的手和那橙子。

“怎生这般说话？”布都听了，又摸起弦汐头，嘴上说，“你为何现在变成这样，之前教导我的底气哪去了？”

“…因为、新的世界，新的能力和身份，但我原来只是个凡人……”说着，她底下眼去，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样的心情。

她很开心，因为成仙和这能力。但又有些害怕，也因为成仙和这能力。同时，她还有些否定自己，因为相比眼前的两位，她的故事根本不算什么。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于是只好看起橙子来。

“那个…有水果刀嘛？或者，勺子？”

“勺子在抽屉，布都你帮她拿一下。”

“好的，太子大人。且稍等…嗯、弦汐，给。”

接过勺子，于是橙皮被她划开，剥下，露出那朴实的果皮和橙络下的、酸甜鲜美的内在。

“啊。”看到这多汁的果肉，弦汐不知道再说什么。

“弦汐啊…”布都正想继续安慰，这时神子开口了。

“弦汐。”神子闭上眼睛道，“你已经成仙，又有此能力。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在一些人看来，真就是矫情了。”

“我…”弦汐还想说什么。

“妄自菲薄否定自己什么的，连我和布都的帮助都否定掉了啊。”神子继续讲道，“一会你还要见屠自古，她的话，你就不用那么拘束了吧？”

“啊，那个亡灵…”弦汐回答，“…知道了。嗯，我会努力的。而且，还要吃午饭来着。”

“原来两位还记着要用膳啊。”布都补充。

弦汐边听着，边掰开那橙子的皮放到桌上。剥了个半圆，剩下一半便挖了出来，皮当作不脏手的道具，小碗一样拖着果肉。

完美的橙子。

“那…你们吃嘛？橙子。”弦汐挖了一勺果肉，她认为请别人吃东西是一种不错的社交方式。

“多谢弦汐，不过我暂时不想吃橙子，你喂布都吧。”神子笑着回答。

于是弦汐转过头去。接着便看到布都已期待地闭上眼睛，略微弯身，双手背在身后张开了嘴巴：

“啊——”

“嗤…”看着布都的模样，弦汐歪过头去发出笑声，“…拿你没办法呢，嗯，还好有你在，布都。”

于是勺子伸出，嘴巴含住果肉，香甜和果酸涌上味蕾，很好吃。

“嗯～美味美味，多谢弦汐！”

“谢谢什么的…这橙子本就在这了。”

“啊，时间越发紧了，再不去吃饭可免不了挨屠自古一番说教。这橙子…弦汐随我边走边吃吧。”

“嗯，好，走吧。”

两人正要出去时，神子又叫住了弦汐：“等一下，弦汐，你不能走。”

“欸？”弦汐停住了脚步。

“…太子大人，不一同吗？”布都也回头疑惑。

“不不，肯定要一起吃饭的，就是…”神子说着用笏板指向那桌面，“就是说…这绸布，你再将它复原回去吧。”

“……”布都没说什么。

“哈？”但弦汐有些意外。

接下来便是弦汐、神子和布都的轮流发话。

“就是说，神子，真的没钱换新的了吗？”

“咳、这才一小部分褪色发旧，没必要换的。你把它复原回去，或者多回溯些，到刚织成的状态不就好了。”

“太子大人，我等果真没多少资…”

“就是啊，这么大个庙宇，怎么会连换这东西的钱都……”

“咳咳，哪里话？…财政状况如何，财政支出的一大部分又是谁造成的，布都，你该知道的。”

“啊，呜…太子大人我错了。”

“好了，我明白了。我变回去就是了…”弦汐说着，就要将那绸布复原。

她明白了，大概是布都经常投皿摔盘，一大笔支出都拿去买盘子了，所以，神子觉得没必要再花钱换新布。作为一个宗教家，生前又是摄政王，如今要带这样的部下…

多么宽容的上司啊……

…唉，熊孩子。

弦汐Genshio.

第3章·神灵庙的午餐

好恨呐、好麻烦呐！你们明明是仙人了，还说要做什么肉来吃。这没有烤炉，又不方便使叉子，叫我怎么个做法？

神灵庙很少大张旗鼓地做美食，之所以这样，还不是为了欢迎新人。

雪天中，摘下手套，用适温的水净了手，接着抱手呈起太极图、掐了子午决，随处朝个方向拱手拜了不知哪个神仙，便开始烹调。挽起袖子系上围裙，裙下亡灵之尾在空中一上一下，虽然埋怨，但嘴里还是哼着同样名为“梦殿大祀庙”的小曲。

取出已然斜片敲击、腌渍了一个时辰的五花肉，拍拍手掌环视厨房四周，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了用锅来做。布都这家伙，自从弦汐醒来之后就天天想着人家，说要来帮忙结果还是自己跑出去了，真不靠谱。

没人帮忙烧火热锅，于是只好在灶上架起锅，把怨恨化作掌中略微闪动的雷霆，便在锅底燃出火来。浇下底油，把那去掉葱姜的梅花肉煎至焦黄，又添上米酒，收汁后出锅。

热油后葱姜蒜作了香料，又添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叉烧酱，配着红腐乳和炒出叉烧的香味。这香味袭来，连那因为怨恨而皱着的眉头都舒缓了。

香气伴着温暖冲出了门槛，弥漫着一方天地，把雪天都熏得溢香。

米酒、生抽、清水、老冰糖，再伴着五香粉把那梅花肉一同用大火烧开，小火闷煮。接着香辛料退场，蜂蜜微浇，收汁沾裹，叉烧出锅。

香。虽是用锅的家常做法，这叉烧肉依旧不逊色。软嫩多汁、色泽鲜明，香味四溢。这便是道场的亡灵——苏我屠自古，在游荡千多年的漫长时间里修炼而出的对美食制作的技艺。

神灵庙，今日午餐吃广府菜。除了这叉烧肉，还有白切鸡、白灼虾、蚝油生菜和盆菜等，皆属小份。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香松软肥且还浓，五滋似五行；酸甜苦辣咸与鲜，六味赛六合。

菜上桌人入座，盛来米饭，筷子夹肉放入嘴中，那叉烧的美味便把一切冬天的寒冷拒之门外，留下温暖和独属于亡灵的念怀。

弦汐“生前”，曾去过粤地尝过叉烧，属于是一见钟情。后来再想吃，不是因为外卖送来不好，就是饭店卖得实在太贵吃不起，就很少再吃过了。今天能尝到亡灵制作的佳肴，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喜悦和奇妙感。

当然，她没想到道士可以吃荤。在她的认知里，修道者该是和佛徒一样，忌食荤腥的。一想到要逐渐适应没有美味吃的日子，她本还有些担忧。

但一看到这桌佳肴，那两位仙人又吃得理所当然毫无顾虑时，又想到这里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她就释怀了。

甚至还有些放下心来。

知道不能吃无吃相大快朵颐，所以弦汐是礼貌夹着菜跟着大家用饭。坐于桌前，相较于因为是圣人而不敢接近的神子，她总是不经意地看向屠自古，要说，弦汐果然还是太好奇那两条亡灵的尾巴了。

虽然耽搁了些许时间，但好在没让屠自古多等。桌前，神子与屠自古坐在一侧，她们对面则是并排坐着的布都和弦汐。青娥平时就很少神子她们一起吃饭，这次要去想教给弦汐什么，于是就没来。

屠自古也从布都和神子那听说了关于弦汐能力的事情，并且觉得操纵时间的话，就可以给饭菜保鲜了，是个很方便的能力，希望弦汐多加训练。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吃饭。

“——所以，智能手机的作用在这里并不大。闲下来的话多走走，或者读些书。”聊着天，神子放下筷子，对着弦汐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弦汐咽了饭菜乖乖点头回答。

“太子大人说的不错，嗯嗯。”布都也喝下热汤，附和道。

但神子很快就又说上同样在外边生活过、并有些对手机产生依赖的布都：“还有你，才玩多久手机就爱不释手，都几个月过去了，也该控制控制。吃完饭后，你再带着弦汐随处逛逛吧。”

“呜，明白了…”布都听到自己也被神子训话，只好领罪，但又听到接下来可以和弦汐一起行动，“果真吗太子大人？好噢，一起逛逛！”说着那桌下的手便悄悄拍起弦汐的腿来。

“嗯嗯，好。再逛逛，和布都。”弦汐也放下一只手到桌下搭起布都的手背来，感受着布都的喜悦，笑起来说道。

“……”神子把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但没说什么，只把青菜跟着蒜瓣吃了，又配几口闷饭。

但旁边的屠自古不一样，她听过弦汐的经历，对这个新晋的尸解仙感到好奇和同情，她又与布都交好，这一下搞得她不知该羡慕谁好。于是眼神又哀怨起来，夹了块白灼虾蘸着醋吃了下去。

“真是的…”屠自古心中想着。腿化作的两条白色灵体飘动的频率加快，她低头看着那碗中的汤面，热气腾腾的汤腾着精华的泡泡，像她心中莫名其妙的怨气，这大概是身为亡灵的缘故吧。

粗野豪爽，这是人类村落那位史官对屠自古性格的记载。外人看来确实如此，但如今是要面对一同居住的新人，对方又曾是人类不曾见过这样程度的亡灵，她那善良之心便放不出粗野和豪爽。此时屠自古跟弦汐一开始面对神子一样，有些放不开。

因为是亡灵所以屠自古在这方面很理智，她把怨恨的对象直接迁就于佛教和利用佛教的族人。这次也不例外，她想，要是当初没有那些事情，自己也不至于心生惭愧然后变成亡灵。

可又想，要是真没那些事情，说不定她们三人都不会有现在的日子。矛盾涌来，她于是端起碗来把汤喝光，最后实在不愿思考，就又用“果然还是因为佛教啊！”这样的话盖过去。

眼前的弦汐曾居住的现界早已日新月异、和平安详，她不愿把怨气在这个新人面前抒发出来，何况，弦汐是布都的好朋友。

她虽易生气，却也容易心软——这也是那位史官记载的，这倒写的不错，屠自古这善良到容易的心一直都存在着，生前也有，死了也有。

屠自古就这样低着头默默吃饭，用那埋怨的墨绿之瞳看着那空碗。正看着，忽然那碗被谁端起，顺着影子抬头看去，她发现是弦汐站起，正一手扶着袖子，一手捧着那碗看着她。

“……？”屠自古一愣。

同时，布都也放下碗筷，揣起袖手眯起眼来看向她；余光看来，她的太子大人正喝着热汤，闭上眼睛，似乎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

“屠自古、呃，姐姐……”除了布都，出于礼貌的弦汐还是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不知怎么称呼年纪相差十多个世纪的古代人。

弦汐，她只是享受着美食。接着听说这一桌佳肴都是屠自古亲自掌勺，见屠自古那汤喝完了，便带着感激、好奇和礼貌，站起来要给屠自古打汤。她儿时在家乡跟着母亲参加宴席时便是这样的。

“啊、弦汐，你好。”屠自古抬头看着弦汐，接着摆起手来，“不用那么麻烦的，客气什么，直接喊我屠自古就行。弦汐你这是…？”

“…好的，屠自古。”弦汐于是改了称呼，端着那空碗走到了桌边煲汤前，脑中还在想着怎么和亡灵交流，“感谢你做了这一桌子美食，我，呃，晚辈给你盛汤。”

“嗯？好呀，吃得惯就行。”屠自古答道，“但是不要这么谦恭了我可不适应呢。”

“唔，欸？”弦汐想不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她已经盛好了汤，交给对方。屠自古接过，却没说谢谢，只也拍了拍弦汐的手背，表示谢意。被拍着，弦汐发现，亡灵的手并不是没有温度的。

“哎呀弦汐莫要失望，屠自古虽嘴上这般，但心是很好的！”布都呡着筷子上的叉烧酱笑着讲。她刚才发现了屠自古的情况，考虑到弦汐是新来的，便也想让弦汐主动些拉近关系。

“嗯，我明白的。”弦汐点了点头，然后见神子那汤也喝完，便拿起那碗也要再添，“神子，我也给你盛一碗。”

“好，乖，谢谢弦汐了。”神子回答，接着又补充道，“屠自古如今这性子，大多还是因为变成了亡灵。不过她存在了这么久，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太子大人，您怎么说得我原来跟无差别攻击的怪物一样…”屠自古在旁边说。

“不会啦，屠自古生气便降雷，那雷霆不过留在高处，蹲下身来便可避过了！”布都又接话。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已经在尽力控制了这样真的不会吓到新人吗！”于是屠自古又回道。

“不，不会的。”弦汐已经给自己也打了碗汤，坐回位置，抬起手来表示没关系，“其实，我很好奇降雷什么的。”

“但弦汐方才尸解成仙，确实应当注意。屠自古说的不错。”布都提示。

“这才对嘛！”屠自古见状才说，“亡灵什么的很可怕的。弦汐才是刚复活的仙人，要是出什么事的话…您说是吧，太子大人？”

“不错。”神子说道，“而且，我很满意。本以为弦汐会像一开始面对我一样，手足无措，现在看来没有担心的必要。”

“毕竟，布都那么尊敬你…”弦汐回答。

布都在一边配合地点头。

“哈哈，那我还真是沾布都的光了。”神子又笑起来说，“现在除了娘娘，就只有屠自古你还没聊过了。那既然你有想问的，不妨就在这餐桌上说吧。”

“嗯？”屠自古停住夹菜的动作，眨了眨眼。

“啊，”弦汐愣了一会，将手中的汤放在一边，“神子，我、我的欲望真有那么强烈吗，你又听到了…”

“如果我不戴着这耳机的话，会听得更清楚吧。”

“那还真是辛苦你啊…”

“那个、呃，”屠自古开口说道，“弦汐？”

“啊…屠自古。”弦汐于是像是听了号召看向屠自古，随之又低下头去。

“哈，别那么紧张，”屠自古见弦汐的反应，抬手说道，“我和太子大人之前经常在电视上看你，你以前可没这样子。虽然我是亡灵，但你也就把我当做布都她们一样相处就好了。”

“不、不是说因为亡灵什么的啦，我也、呃，我也做过亡灵的。”弦汐连忙摆手，“其实…是有一些问题想问，不知道先问哪个好……”

“你那是亡魂，我听布都说过，也见过亡魂的你。亡魂和亡灵不大一样啦。”屠自古回答，“之后都要住在这了，便是一家人。尽管问吧，先从最近想到的开始？”

今天的餐桌上，因为新人的加入而热闹起来，弦汐的那碗汤静静看着四人的对话。

听后，于是咽下青菜放下筷子，弦汐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叉烧肉，很好吃。屠自古是怎么做出来的？…或者说，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个嘛…”屠自古回答，“活得久了，所以对这些也有钻研。不过叉烧肉我确实很久没做了…你爱吃就好。上回我们吃火锅你还没来，再过一段时间过年，到时候再来一次吧。”

“唔，好的，谢谢。”弦汐觉得屠自古的回答好像哪里听过，“话说是屠自古经常负责做饭嘛？”

“不错。”神子开口回答。

“虽然稍有些菜肴重油而辛辣…”布都也点头道。

“那是我自己想吃，不也做了你们喜欢的吗。”屠自古回答布都。

“是了，好在有屠自古，我在家吃的每一餐皆享受万分。”布都又真诚地说。

屠自古：“……好肉麻。”
神子：“确实有点。”
布都：“啊，怎么这样…”

“哈哈，”弦汐见状笑出了声。想起之前关于布都的记忆，又开口说道：“果然相比布都，屠自古更乖啊。话说布都‘生前’还因为政治捏造成为了屠自古的‘母亲’…你们是什么想法诶？”

“唔……”物部布都沉默不语。
“…那帮人乱搞。”苏我屠自古言简意赅。
“纯属胡闹，随他们说去。”丰聪耳神子如是说。

“呃。”弦汐看情况不对，才觉得自己展开的话题不大好，“那个…我不该问这个的。”

“不、没事（无妨），千多年前的事情了。”*3

“噢，好……”被三人这样回答着，弦汐也不知再说什么。

“不过屠自古确实要比布都懂事，大概在外人看来反而她更适合做布都的母亲吧。”神子开玩笑说。

“可恶，我竟无法反驳，甚至觉得被夸了有道理…”屠自古差点含着食物回答，但还是咽下后才开口。

“呜，太子大人，我调皮，我知错了。”布都这样答道，但她还是秉持着“下次还敢”的态度，回击神子的玩笑，

“可太子大人也是亲人的…我只一身，岂可有两个母亲的？不然，太子大人，此后我喊您父亲罢？反正那帮政客当时也让两位喜结联姻。”

“诶，别。我害怕。”屠自古赶忙制止。

“就是，我也挺怕。”神子也说，接着看向弦汐，“看来跟了你后，布都确实胆大不少，连这事的玩笑都愿意开了。弦汐，接下来还想问什么呢？”

“嗯…”弦汐知道这个话题该换掉了，于是忘了喝汤，又开口说，“那，亡灵和亡魂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嘛，亡灵是执念太深，不知道或不愿意承认自己已死的亡魂。”屠自古解释两者的关系。

“欸？可我那时候…”弦汐回想起被无常牵着走在黄泉路上的时候，“…那时候，我也一直不想死呀。但那时我确实不像屠自古一样，呃、有身体。”

“你那时在地府，身旁又是死神和无常，很难不相信自己死了啦。”屠自古解释。

“这样嘛…”弦汐说，“而且，我原来还以为亡灵是像幽灵那样的，可以穿过东西…”

“起初确实是那样。我是因为存在的极久，才完全拥有现在的样子，能控制自己的怨恨，能掌控自己的执念，跟活着是一模一样的。”

于是，关于这个话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聊着，弦汐那碗汤发着微弱的热气，看着屠自古边说还边夹些肉到弦汐碗里，弦汐也赶忙点头表示谢谢，没有什么礼仪制度，更像是家庭里的聚餐。

先是弦汐说道：“靠修炼就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吗。”

再是屠自古回答：“是的，就算是亡灵，但终究没有成佛或者轮回，还是可以像活人一样的。”

“那屠自古，你的腿…”

“我的腿嘛…我虽是亡灵，但性质上是怨灵。在变成亡灵的时候‘肉身’被毁坏了，所以就变成了这样。”

“欸？你的腿那时候…唔、断掉了？”

“算是吧…”

“这…那看来，屠自古也对生命抱有执念啊。”

“是啊。在我看来成仙还是变成亡灵都是一样的，肉身的死亡不算什么，只要我还有意识和行动的基本。”

“啊、确实呢。”

她们聊着，旁边两人便不插嘴，只是看着听着。

“太子大人……”布都看新人与亡灵聊天，虽不愿插嘴，但还是小声问和正对面的神子说道。

“嗯？”神子正配着这新来的尸解仙人的好奇心喝汤。

“她们…当真在探讨这亡灵之躯啊。”布都看着她们讲道，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看谁。

“看来是的。怎么，你也吃醋了？”神子发问。

“才、才没有，太子大人怎这般讨嫌…而且为何要说‘也’……”

“就是吃醋了。”
“没有。”
“就是。”
“好吧、是的，太子大人，我是有些…”

“而且还是两边的醋都吃。”
“莫要说出来啦…”
“不过屠自古今天很克制了，值得表扬。”
“不错不错，这桌佳肴也做得美味。”

正当布都和神子说话时，又听到弦汐的问题了。

只见弦汐问道：

“布都和神子都如愿成了仙…屠自古，为什么你没有成仙呢？为什么你的腿会断掉然后成为亡灵，你没和她们一起成仙嘛？”

“……”听到这个问题，神子沉默。她知道本该成仙的屠自古是为何而成为亡灵，她当时亲眼看到屠自古做了什么，也开口劝过，但最终还是没改变什么。

神子早知道如今弦汐会问这个问题。但究竟要不要告诉真相，还是让布都和屠自古这两位当事人来决定好，于是不再说什么。

“诶…”布都成仙后才发现并惊讶于成为亡灵的屠自古。她没想到屠自古会这么做，更想不到屠自古把这件事一直瞒到再也掩盖不了那两条亡灵尾巴为止。

这件事，布都一直有愧于屠自古，但屠自古对她说“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所以，在面对幻想乡居民们的询问时，布都也按照屠自古的想法，说一切是自己对苏我氏的报复。

“因为本该寄宿着我的灵魂的壶被换成了未经烧制的，我失去了肉身，所以变成了亡灵。”

相比沉默和犹豫的神子与布都，屠自古则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直接告知弦汐成为亡灵的原因。

“…啊？”弦汐对这件事感到惊讶，放下了端在手里本要喝的汤，连忙站起来追问，“是谁这么干的？害你做不成神仙了啊。”

“诶诶别激动。”屠自古让弦汐坐下，接着说，“我对没有了身体这件事感到非常的舒快，早就认命了，这样挺好的啊。”

“不、不对。”弦汐继续讲道，“这怎么说都很过分啊，你连这种事情都要原谅的吗？到底是谁这么干的，那时候…难道你们的计划被谁发现了么？”

“呜呃……”布都缩在一边，紧张地举起手来，不想让弦汐再问下去。即使弦汐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但还是不愿让对方多想，于是选择了承担，开口道：

“弦汐…莫要问了，是、是我干的。”

“……？”弦汐看向旁边的布都。

布都头一回见弦汐用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被对方俯视着，纵使真不是自己做的，她还是莫名其妙感到心虚，害怕弦汐怀疑的眼光，不敢再看那双赭瞳。

“布都，你、屠自古…为什么？”弦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和她记忆里得知的不同。她从布都的视角知道了神子三人的故事，但也因此不知道事件的真相。

那汤的热气似乎快消散了。呼吸着，眼中的布都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尸解仙，看着那害怕到发抖的乌帽子，怎么样都不像是会干出谋害家人同伴的人。弦汐不明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她不愿意相信。

“…弦汐。”沉闷了一会的屠自古叫了弦汐的名字，“转过来，看我。”

“嗯…？”弦汐便转过头去，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是的，明明布都现在是你最亲近的人了，她还要骗你。”屠自古做出的决定是告诉真相，于是说道，“弦汐，布都说的，是说给幻想乡里其他人听的。”

“？？”弦汐更不明白了，赶忙确认，“什么意思？布都没那么做对吗，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对吧？肯定吧！”

“都说了别激动啊。”屠自古看了一眼布都，“布都当然没做这种事啊。诶布都，你个笨蛋，都是一家人了还说假话干什么，快劝你的弦汐坐下。”

“欸？”布都反应迟钝，这才知道屠自古一开始就打算告诉弦汐真相，“哦哦…我知晓了。”

随后，布都扯了扯弦汐的衣服，又鼓起勇气来去看弦汐：“弦汐，我错了…还请坐下，快些坐下吧…？”

弦汐听罢，只先坐下：“嗯…我冲动了，抱歉。还有，布都，我知道你为我好，但自己撒谎承担这种事……”

“唔……”布都又低下头去，不过很快，她就在自己的头发上感受到弦汐的手的安抚。

“唉，好了，还是我来说吧。”屠自古开口，“大概在你看来，会更不理解就是了。”

“…没事，屠自古请说吧。”弦汐回答。

“嗯。”屠自古于是说，

“那时候，是因为我有愧于布都。你知道的，我们的家族相互敌对，后来物部氏被歼灭，而布都又遭受了那样的对待…我愧对她，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毕竟我不论怎么样也都是…苏我氏的族人啊。”

“屠自古……”布都小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做？”弦汐感觉屠自古根本没必要这样，于是又问，“布都可不觉得你亏欠她什么，你甚至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为什么？因为我想这么做。随心所欲，这不也是你想践行的么？”屠自古反问道，

“布都如今是我的家人，我不这么做，我自己的内心过意不去。如今变成这样，说我咎由自取也好，说我善无善报也好，这和布都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罢了。”

“……”被这一说，弦汐不知道怎么反驳。

“就像你，弦汐。”屠自古又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能成仙，能与我们见面？”

“我？因为、因为我…很幸运吧。遇到了布都…”弦汐回答。

“不，这不只是运气的问题，我想，这可以用因果来解释吧。”屠自古又说。

“因果，吗。道士也讲因果…”弦汐说，“开什么玩笑…我从人类变成仙人的过程中，可什么都做不到…没有因，哪有这成仙的‘来生’？说到底如今成仙的我还是…”

“不，弦汐，这不是佛教的因果。”沉默着的神子终于开口了，“你这也算不上来生，毕竟你的一切都还存在着。”

“欸？那…”弦汐疑惑。

“佛教的因果是讲前生、现在和来世这三生的。前生善事，今生善报；今生恶事，来生恶报，这和我们的因果不一样。”神子解释。

“不错，”布都也讲道她们的因果观，“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我等所谓因果，即指言行思想会改变命运，不需等待来生，也不必考虑前世。”

“是的。”屠自古继续讲道，“积善者有余庆，不积善者有余殃。弦汐，我成为亡灵，你成为仙人，都是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否定的。”

“这…为什么？”弦汐还是想知道更清楚些。

“…我来说吧。”屠自古开口，“当时我与布都一起侍奉太子大人，便要考虑有这样的后果。即使当时想不到最后会成为亡灵，如今已经这样，也抱怨不了谁。”

“就像你一样。”屠自古继续讲道，“布都穿过那屏幕到了你的面前，这是缘分。但选择权完全在你，是你决定要留下她，要帮助她，要引导她。也就是这每一步，逐渐让你认识到我们和幻想乡的。”

“弦汐，”屠自古想让弦汐认真听，想叫对方接受新的自己，这一点她和她的家人一样，“纵使那时的你想不到最后会成仙，但正是你的所作所为，将你的命运导向了这里。”

屠自古说到这，神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布都也表示认同。那无人在意的汤面平缓，映射着四位祥和的光。

“…我明白了。”弦汐回答，“这是我造成的吗……”

“弦汐。”布都叫了一声名字。

“嗯？”弦汐侧过脸去看布都，几乎条件反射地回答。

于是两人灵魂的窗口又互相对视上。

“……”弦汐看着布都。

“刨根究底…是弦汐同意我将你带来的。而今成仙，也是弦汐所选。可我并不愿弦汐因此而自我怀疑。”布都也看着弦汐说，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弦汐，如今你不必怀疑和否定，当接受和适应才是。”

“啊，布都…”弦汐说。
“哇，布都你…”屠自古听了也要开口。
“哈哈，布都啊…”神子今天心情大好，也准备说话。

“你成长了啊。”*3

“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啦！”面对三位异口同声的发言，布都虽然被夸了开心，但还是嘴上抱怨道。

“哈…”弦汐笑着，拍起布都的手背来，“但是，谢谢你，布都。还有大家，我会努力的。”

“慢慢来，现在有大把时间。”屠自古说。

“太好了。”神子说，“弦汐总算能放下些疏远了吧。我是不是早说过不用太拘束的。”

“嗯，神子说的是。”弦汐点头。

“带着现在的眼光去担心看不清楚的未来，又用着贪得无厌的目光去寻找过去的不足，看不到和不满足于已经拥有的东西，这是人类常干的事情。”

神子对着弦汐说道，

“该是拿着已有的，追求找未有的，而不是把已有的存在抛弃，想用更多的空间追寻更多的需求。这样一来，失望和不确定性肯定会比获得的喜悦来的多。”

“嗯嗯。”弦汐点点头。
“嗯嗯。”布都也点起头来。
“嗯嗯。”屠自古没有意见。

“……这都什么反应，你俩凑什么热闹。”

“太子大人说的太对了！”布都和屠自古齐声道。

“你们…唉，算了。”神子摇了摇头，表示无所谓。

“哈哈，”弦汐一直觉得餐桌上这三位的对话特别有趣，如今她感觉自己也加入进去，被接纳了，有些开心，“神子，确实是个好老师啊。”

“这话我爱听，多说点。”神子立刻回答。

“才不要。”弦汐拒绝，接着想起什么，于是又问，“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我做的因，究竟是善还是恶？我的果报又会是什么样的…我如今做的一切，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想，如今在幻想乡，不必太在意这个，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就行了。不过，要是你要做什么坏事，我会纠正你的。”神子回答。

“太子大人放心，弦汐这般乖巧善良，而且我也会看好弦汐的。”布都说道。

“你先看好你自己吧…”屠自古开口，然后对弦汐说，“因果报应什么的…弦汐，这种东西，交给时间来处理就好了。”

“嗯，时间。”弦汐回答。

这一餐，她收获很多，不只是享受到美味的食物。回顾着，她终于看到桌上自己那碗汤。于是端起来，这回她终于没有什么心事，能够好好饮用了。

“啊。”弦汐发出声音，明显是对发现汤已经凉了的惊讶。

但她没再说什么，想了想，她在心中默念，运用起能力来。蓝色的荧光悄悄浮现，在其他人看不到的情况下，那碗汤重新回温，回到了最温暖鲜美的时刻。

接着，看着那汤面在碗中泛着淡淡涟漪，她微笑起来。汤碗就嘴，饮下汤水，鲜香味美，营养的精华带着清淡冲洗着味蕾，很好喝。

嗯。

成为这样的仙人，不正是我要的么？

是吗，是啊，那就敞开心扉地接受吧。还要和眼前的人们相处呢，再不珍惜的话…我可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有什么不行的呢？

…唔。

好温暖，再来一碗吧。

弦汐Genshio.

注：本章分上下两楼
第4章·庭雪（上）

“弦汐，噢、嘿咻…”

“诶。布都…”

左脚一同踩下，右脚一齐抬起。各自的靴子同步走着，要出厅门，于是抬腿垮了门槛出门，出门后那同步的节奏便被打断。

“弦汐弦汐～”

“嗯？布都，怎么啦？”

出门后走在廊道上。那白狩衣向前蹦跶几下，直到绒球贴上披袄的袖子，两袖挽住对方的手臂，那步伐便又重合，继续漫走。

“没事！嘿嘿…不过想唤唤你的名字罢了。”

“嗯？好啊，那我也来，布都布都~”

一同下了石阶，雪径拓印出两人的靴印。乌帽子被扶正，接着往前跑了几步，停在了灰黑色的头发面前。

享用完了午饭，此时雪地里，布都正站在弦汐前。布都这位古代的仙人，要遵循太子大人的命令，带着新晋的尸解仙弦汐四处逛逛，放松玩耍。

两人此刻出了走廊，来到了空旷的雪地。树枝上飞来两只闲适的山雀，在枝间来回跃动，跳得几点雪落向大地，时不时啼叫两声。

“弦汐，虽方才醒来未久，不知此刻你心态是否调试过来的了？”布都看着弦汐，雪地里吐着热气，嘴中问道，“明明大家都接纳你的，且当时你初次来见我，也不似这般难以适应，不如说适应得甚快……”

“…有布都在，而且多亏了神子和屠自古，我逐渐适应过来了，嗯、迎接新的生活。”弦汐看向那雪地，余光中散着自己说话的热雾，回答对方，“而且当时明明是你来见我。”

“欸，这有何不同？”布都看着弦汐问道。

“当然有啦，”弦汐仍旧看着那白茫茫雪地，又说，“那时候是你来到我的世界、我的生活中，我只需要适应你…而今天我是这个世界是客人，需要逐渐变成熟人的新人。”

“那、如今呢？”布都又问。

“现在？…虽然才醒来半天，但知道大家都愿意接纳我，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逐渐接受吧。”弦汐说。

接着，弦汐就摸起布都的头来：“好啦，我都已经说了现在要逐渐调整过来，布都不用担心啦～还有，谢谢你的关心。”

“噢，好～”布都笑起来回答。

甚安详，枝头上，那两只山雀关系很好。这两只鸟儿相互对着看了一会，便扇动翅膀，依偎在了一起，像是在取暖。

雪天包裹了万象，就算是新开出来的梅花，此刻也融入雪地里浮动着暗香。日挂青瓶，云悬苍潭，眼前的古代的尸解仙和新世界的天地都在自己眼中，弦汐想遍览一切。

她生前是一个南方人，吹着海风晒着太阳长大。因此，来到这里的弦汐，早就想特别想干的事情就是……

“布都，”弦汐戳了戳布都的脸蛋，接着指向前方，难掩着积攒已久的好奇，“你看，是雪诶。”

“哦？”布都于是转头看去。

午后的冬阳，似如贴上冰花而冻结的泡泡悬于上方，洒着闪闪发光雪裳。她们此时站在一处庭苑中的空地上，雪绒毯的银装覆了喧嚣、现了华光，又似将时间冻结，连同那飞檐翘角一起镀上了静谧的霜。

“啊…”布都生活在这，早就习惯于这番景致。她想开口叫弦汐的名字，却见对方看得入迷，正要向那雪堆走去，她想起来什么，于是只跟着弦汐走去。

留下脚印，弦汐带着布都向眼中的雪堆走去。鸳鸯瓦上闪烁着霜华，那檐下将要过节的红灯笼便也随着对联，与树枝下垂挂的冰凌一同等着她们近前，悄散檀香。

此时的弦汐，终于有自己的时间，不用与新朋友交流，只要和自己的挚友待在一起，享受着喜庆将至的宁静安详。

小桥流水，也被雪霜遮掩。冰下泉流冷涩，泛着幽咽的青芒，举着胜雪三分的梅花瓣。雾凇沆砀，天云山庙，上下一白。假山收了银蛇，盆栽停了蜡象，止了溪流的滔滔，惟余莽莽之中，那两只山雀啼叫两语，破了宁静，又沉归静乡。

这里只有一片雪色，和重聚的两位仙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在。

布都感觉到弦汐此时的心情。所以纵眼前景已是百遍观，她也还是慢下心来，随着弦汐一起，好生观赏着庙苑雪景图。

霁霁天光停谁处，弦中宿，仙中渡。

就像当年布都来到弦汐的时间，面对现代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时看得入迷一样，现在的弦汐，面对这仙庙灵苑、红墙白装，内心也是激动而好奇得痴迷。

布都看得明白，她知道现在的弦汐和当时的自己一样，而且对方原来作为活在现代的人类，要比自己更加对古建筑产生好奇和好感。更何况，弦汐还很少见到满眼的雪景。

于是，布都大概知道当时弦汐带着自己时是什么想法了。正回忆着，又见弦汐停在了雪堆前，蹲了下去。

雪白的影子映在眼瞳之中，呼出的热气散在余光里，弦汐看着雪，雪也等着她。于是，这个从没感受过雪的南方人，伸出了迫不及待的手来。

摸。

噢，好冰。

再摸摸。

哇哇哇，这就是雪欸…好像冰哦？呃就是一样的吧…不对，有点不同。

手不觉得难受，是因为成仙了吗…虽然冰凉但是…

嗯，再摸一摸。

“弦汐？”布都也蹲下来。

“啊，布都。”弦汐摸着那雪堆，感受着雪的触感，回答布都，“你看，是雪诶、哇噢，冰凉凉…”

“…嘛，是雪哦。”布都就看着弦汐捧起一小块团雪来，她还没见弦汐这么有好奇心，“唔诶，弦汐，虽说生在东南，但不曾见过雪吗？”

“嗯…”弦汐直接徒手把雪捏在手里，正在搓成雪球，“我还没和你讲过，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碰到雪……”

“原来如此。啊、弦汐，你的雪球…”布都看着弦汐手中的雪球，那雪球有些扁，像压扁的棉花糖，“…呃，独具一格？”

“诶…”弦汐看着手中的雪球，确实不成样子，“…好吧，那再来。”

“嗯。”布都于是揣起手来，看着弦汐继续玩雪。

山雀蹦在水缸的边缘，屁股翘啊翘，尾羽点着尚未结冰的水面，像是在戏耍，时不时扑腾两下翅膀。另一只山雀也飞来一边，静静看着那水面的涟漪。

“嗯…”捏完了雪球，虽然并不规整，但弦汐已经很是满意。她将雪球放在一边，又伸出手指来，开始想在雪上写字画画。

“感觉如何？”布都问道。

“好玩诶。”弦汐回答，尽管她的手冻得有些发红，但她不觉得有什么难受，“原来是这样的…”

“…好哦。”布都说着，也摸起雪来，“…其实太子大人和屠自古都劝我少些戏雪，因为我时常玩着就在雪地中睡去了。”

“哈，玩吧，布都。”弦汐笑了一声说道，手指在雪地上画着时钟和凤凰花的图案，“都成仙了，睡着也没关系吧…而且，有我在，会叫醒布都的。”

“欸？弦汐说的也是…”布都想了想，接着手伸出袖子来，“说的是呀，如今弦汐也在了。”

于是，布都也去玩那雪。手掌捧出一团雪，合拢、揉捏，不一会儿搓出一个圆滚滚的雪球。

“哇哦、布都，好厉害。”弦汐看着那标致的雪球感叹。

“诶嘿嘿～”布都笑起来，“雪、还是很好玩的…”

那两只山雀又飞到了石凳上，石凳积了雪，先飞来的那只直接寻了个少雪的地方落爪；另一只在地上跳了一会，像是受到了感召，便张开翅膀也飞上了那少雪的部分。

“诶对了。”弦汐想起什么来，接着手指捏起些白雪，“布都…雪有味道嘛，仙界的雪，会不会是甜的呢？”

“不会啦，弦汐怎般想的？雪何处皆是一样，又非撒了糖霜，岂会甜的…”布都说着，却见弦汐想要把那雪放嘴里尝尝，于是赶忙制止，“诶诶快些停下，弦汐真是没见过雪啊…怎干傻事。”

“唔。”弦汐只好把雪甩掉，有些可惜，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布都，那、我现在可以学仙术了嘛？”

“仙术？”布都回答，“弦汐如今成仙，自然能学了…弦汐想学什么？”

“好，我想学那个，符咒、呃、符箓？总之就是画符，那个好酷。”弦汐说道。

“原是想学这个啊…”布都说，“弦汐，画符可谓请仙，这不能乱画的。”

“？”弦汐听后说道，“…你我都是仙人，应该没关系了吧？我就是好奇，想学学…而且连你的太子大人都说神是人造的、应该不用在意吧？”

“符箓之属也不过求个心里安慰，虽是如此…但这般步骤不可废除，且符箓复杂，弦汐若真想了解需另寻时间…”布都说。

“这样嘛…”弦汐听在耳中。

“啊、有了，便在此地画吧。”布都想了想，“我画一笔，你便随我描一笔。”

“哦？”弦汐听后，也不蹲着了，直接换了姿势，跪坐地上要好好学习，“来吧来吧，让我看看。”

“好，那弦汐先随我心中默念，就道‘画符练习中，诸神不必降临’。”布都看着弦汐说。

“啊，还要这样？”弦汐被布都看着，心中奇怪，“步骤好多…好吧，这是宗教的东西所以还是遵守一下吧。”

于是弦汐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布都说的话。

“…没办法嘛，弦汐权当这是承袭旧俗，乃是对先人自然之尊敬罢了。”布都也默念完毕，开口说道。

“这样的‘传统文化’真的还需要传承吗……”弦汐说。

“哎呀无妨，你想学，我教你便是。”布都于是手指落在雪地上，“嗯…画符可分三部分，分别为符头、符身和符胆。啊、就教你画这个罢。”

“嗯嗯，好的。”于是弦汐也在一边，把手指作笔，插在雪中。

只见布都那手指悬着，先在雪地上点了三个点，又一笔画了个变了形的“敕令”，那令字似如天门。虽以雪为纸、用指作笔，这图案却像是毛笔在纸上作画一般，还能看出些许笔锋。

“画符并不全求一气呵成，弦汐且看，此乃三清符头。”布都画完符头后说。

“呃、三清……”弦汐则边说边画，但掌控不好力道，线条很粗，不成样子，“好丑哦。”

“哈哈，没关系，这毕竟是在雪上作画。”布都笑着，见弦汐跟上，便又作画。

不一会，雪地上出现了两个符箓的图案，一个工整神秘，另一个却像是涂鸦。

“唔…”弦汐看着自己画的符陷入沉思。

“弦汐倒也学得颇有几分相似，欠了些技巧罢了。”布都看着那图案笑着说道。

“嗯，之后再好好练练。”弦汐说，“那，这有什么含义呢？”

“不、这是我随意拼凑，并无特定用途，毕竟是练习嘛。”布都回答。

那两只鸟儿在石凳上呆得久了，便又鼓动翅膀，回到了枝头上。

“原来如此。”弦汐点头，接着起身，拍了拍衣裳又拍了拍双手，“呼，这样真不错，好玩。”

“哦？弦汐坐累了？”布都也站起来说。

“是有些。站起来舒缓舒缓，嗯~我们接下来去哪？”弦汐伸了个懒腰回答。

“哼哼~”布都听后撑起腰来，“我岂不了解你呀，你早晨时候便想自由活动了，随太子大人而行，心中定是不自在吧？”

“还是你懂我…那，这符箓可以用来施法嘛？”弦汐又问。

“施法？自然可以，弦汐想掌握？”布都眼睛一转，想到了个点子，问向弦汐。

“你的坏笑完全暴露了你的心思…”弦汐眯起眼来，不过她完全无所谓，布都能对她做什么呢，于是继续说道，“想学，教教我吧。”

“嗯嗯。我有一法，可直接相传，传后弦汐便知如何使用了！”布都伸出手来信誓旦旦说道，“弦汐只消闭眼等待便可。”

“啊？这种网文里才会出现的学习方法还真有啊…？”弦汐问道。

“网文是何物？”

“就是我们现在…不对、就是你之前在手机里看过的小说。”

“噢，明白了。弦汐便当作是那样，还请闭上眼睛吧～”

“啊…好的。”弦汐于是听话地闭上眼睛，接着她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布都…？”

“弦汐莫要睁眼哦！”布都叫到，此时她已经又蹲下摸完了地上的冰雪，举着发寒气的双手站了起来，凑近弦汐。

“不会的，布都相信我…”弦汐闭着眼睛，感觉到布都来到了自己身前，“所以说要传我什——”

只见弦汐的话还没说完，布都已经用那冰凉无比的双手，突然捧上了弦汐的脸颊：

“‘御冰术’。”

虽说是“仙术”，但不过就是用冰凉的手去碰脸罢了。一股凉意袭来，纵然是仙人，那温暖的脸庞也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寒冰。被这样一摸，弦汐一惊，被冰得赶忙睁开眼来，耸起肩膀，像受了惊的灰兔子。

“呜欸？！——”

弦汐赶忙抓住了布都的手，后退了两步，差些没站稳，看向布都。

“布都…！”弦汐这才反应过来，被对方捉弄了，于是红着脸说道，“可恶，欺负我新来吗？”

“哎呀…之前都不曾见过弦汐这般反应呢。”布都见弦汐没什么大碍，笑起来道。

“哼……”不过这玩笑对弦汐来说没什么，于是弦汐想了想，转身蹲了下去，像是在抱怨。

“欸、弦汐？”布都见弦汐蹲了下去，还以为自己惹得对方生气了，赶忙走上前去，“虽才成仙，但这等寒冷总是能忍受吧？呃，我……”

“不，布都。”但弦汐叫住了对方，“…布都，不用道歉。”

“欸？”布都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弦汐背后。

“…我没事的，布都。”弦汐蹲在那，鼓捣着什么，“还好我成仙了呀，如果是你的话…布都，唉…人类的生命真的、是有极限的呀。”

“啊？”布都不知道弦汐为何又感慨起自己的前生来，“弦汐…都已过去了，如今作为仙人…”

“…我在我短暂的人生里学到，”但弦汐用着颤抖的声音说，“一个人，越是玩弄阴谋，就越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失足。布都，你要知道这个道理呀。”

“弦汐？你、你在说什么啊…？”布都听不明白，看着背影听到弦汐的声音，还以为对方是要哭，完全不知道是在憋笑。于是布都越发不好意思，想要上前道歉安慰。

“成仙…布都，我知道，要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啊。”弦汐已经忍着寒冰，将双手埋在雪下有一会了。

“什么？弦汐，你究竟…”这时候，布都已经弯下腰来，站在了弦汐的背后。

“我…”弦汐说着转过头来，位置刚好，简直能够一击命中。想到这，弦汐已经想笑出来了。

只见弦汐忽然伸出手来，双手直冲布都的脸蛋：

“我学会你传的仙术啦，布都！‘御冰术’！！”

抓个正着，一击必杀。冰冷的双手完完全全抱上了布都的脸颊，寒冰像刚才一样闪击了碟仙发暖的脸庞。虽然喊出招数名来有些羞耻，但弦汐已经在对方面前没有什么需要矜持的，于是像刚才布都一样，用冰冷回击了布都。

“哇？！——”布都也惊叫了出来。

声音发出，那两只山雀被吓飞了。

弦汐回摸得起劲，她有好久没有这样和好友互损了。那时躺在病房的她，多么想就这样子和她的仙人玩耍，就这样子不拘小节地释放自己的压力。

碟仙的脸蛋很柔软，温暖的温度开始覆盖手上的寒冷。弦汐越发起劲，顺势站了起来，搓起布都的脸。

“捉弄人之前，就要做好被捉弄的准备哦？”弦汐边揉边说，

“…还有，尸解成仙、不再受那哮喘病毒侵扰，是你帮我的，我怎会因这种事生气呢？我连高兴和向你感激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啊。”

“啊？且慢、弦汐…此处……”布都被弦汐揉着，身体后倾，倒退一两步，“边揉着偶（我）、边搜（说）这般的话，太、太犯规了啦！”

“已经没关系了，对吧，我已经来到这了…”但弦汐的情绪上去，不愿放手，捏着布都的脸，她心潮澎湃，

“布都，还好有你，还好你来救我了啊，布都、布都，你让我好等，你叫我弦汐好等…”

“……”这话听在布都耳中，此时弦汐的力量拥来，她支撑不住身体，“唔姆…弦汐的心情…我、基（知）道了，弦汐、且慢，这……”

脚下的积雪尚浅，布都向后走了两步，又向前踉跄了几下；弦汐想要抱住布都，但不知从何下手，也跟着前走走、后走走。两人这样纠缠着，最后靴子靠着靴子，裙子盖着裙子，围巾依着围巾，没有支撑好身体，便也身子贴着身子——

“哇啊！”*2

倒也，倒也。

弦汐Genshio.

注：本章分上下两楼
第4章·庭雪（下）

“…欸？”

弦汐并没有感受到摔在地上的感觉，反而是一股离开地面的感受，像是玩游乐设施时被安全绳绑着吊起来一样。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被几团祥云拖着、提着，悬在近地面。

“…弦汐，你好生疏忽，就该让你摔一下的。”布都也躺在祥云上，明显是刚才倒下去的动作，正抬手施法，对着弦汐说，“此前你是人类，可不敢让你磕着碰着…”

说着，布都便操纵着祥云，把两人朝旁边的厚雪上飘去。

“布都…”弦汐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揪着移动，就像是夹娃娃机里被吊爪抓起的毛绒玩具一样，“抱歉…我冲动了。嗯，我是仙人。那怎么不让我摔一回？”

“若是那样摔来，却是我先着地了。还有、被弦汐揉着…感觉不坏。”布都回答弦汐，这位古代的尸解仙也被祥云举着，送到了积雪上，“这招云术如此方便，此后也教你吧…”

“…好哦，我一定认真学习。”弦汐笑起来，眼看着就要被送到那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说起来…这种感觉好奇妙、唔…我还没躺在雪上过。”

“嗯？那弦汐，你可知如今的你，已经不怕小摔小磕的？”

“这样嘛？那好啊…摔倒的话确实挺不好的，我、呼吸困难的时候，就晕倒过…”

“弦汐…原来如此。”布都听着点了点头，接着那祥云停止了运输，她们到了白雪之上。

“嗯？”弦汐见祥云不动了，身下便是白雪，于是好奇地戳了戳那祥云。祥云不理她，只是自顾自地浮在空中。

“布都，如果我摔倒的话，因为是仙人所以不会疼的对——”弦汐的“吧”字还停在嘴里，就听到布都从没说过的口令。

“落。”布都命道，接着身下的祥云随之消散，然后躺在了雪地上。

“哇哇？！”提着弦汐的祥云也同样散去，留下没反应过来、还在戳戳的弦汐。接着弦汐便自由落体，正面掉进了雪堆里。

雪发出柔软的声响。

“好啦，现在便叫你摔了不是。”布都敞开手脚躺在雪地上说。

“哈——”撑着身体弦汐抬起头来，刚刚一瞬间的接触，她的脸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清凉，“要放，就先说一声呀…虽然确实不疼就是。”

“…弦汐，既然没体验过，此刻便游目骋怀，好生享受一番。”布都躺着，想着刚才弦汐说过的话，开口说道。

“…嗯。”

于是，弦汐翻过身来，也躺在雪堆之中。

起初，还带有些许凉意，身为仙人，这种感觉很快便被一种奇妙的舒适所取代。雪很柔软，像是刚才的祥云，又像是羽绒，但又独有特点。这里很安静，阳光晒停了流逝的时间，手掌下的雪软而清新，摸着，弦汐感觉自己把整个冰雪世界都拖在掌中。

“呼～”闭上眼睛，弦汐发出舒爽的声音。想来每一个从没见过雪的纯正的南方人，都想要一头躺进不会带来刺骨寒冷的软雪之中吧。

“……”布都也闭着眼，她的手被躺在一旁的弦汐牵着，享受着这天地带来的惬意。

呼吸平缓，胸口起伏，这舒适的感觉，哪怕不用询问，双方都能够察觉得到。

那两只山雀飞了回来。刚刚仓皇而逃，此刻鸟儿便又停在屋檐上抖着翅膀，看着雪白的地上的两位仙人。

“话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这个地方。”

“离开仙界嘛？…唔，且多在这玩玩嘛，修炼修炼，如今寒冬幻想乡也是冷清，另寻良辰吉日再出去，如何？”

“好，我听布都的。”

“弦汐…”

“……”

享受天地，自然要胜过一切。

闭着眼，多么宁静。安静下来，便要放空一切杂念，想想自己的事情。

弦汐想，她成仙了，看来真的不需要太过在意种族；弦汐想，她还活着，看来一定要好好珍惜和享受这里的一切；弦汐想，仙界看来还算适应，毕竟之前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弦汐又想，她的母亲不知此时怎么样了，身体可好…

便这样躺了好一会。想着想着，她回顾起自己醒来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嗯…神灵庙，简直像是旅游景点…不，旅游景点都没这样原生态的。而且之后这还是我住的地方，真不错。还有，仙人原来是这样的…圣德太子原来这样的。神子，她的确是个好老师，而且挺好相处。还有屠自古，原来亡灵还有那样的形态…话说还真没见过她落雷呢。

啊，还有布都…嗯嗯，真可爱，手好暖和，活着真好。

……

布都，现在的你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呢？…

“一起生活”，什么的…这样的情感……

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定义了呀……

正想着，弦汐听到了布都的声音：

“嗯、弦汐……”

这声音很小、很轻、很软，像融入白地的雪花，这声音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有心事未解，想说却不好意思，不想再让在意的人看到不成熟的一面。

“…？”弦汐睁开眼来扭头看向旁边的布都。此时布都睁着双眸，双眸秋水和这晴雪神灵庙的长天共一色。

这样的视角，弦汐曾感受过的，是那次在荷池里。于是，弦汐停了念想，也转头，看向那幽远的苍空。

望去，似是道玄往天幕抹了一笔蔚蓝，无垠的画布留下几条柔云做的白描，又泼出万丈柔和的光。耳边是风的呢喃，微风将雪的清新送向冬的寒意之中。万籁俱寂，连钟磬的声音都没了。

这个视角，庙宇的轮廓只在视线的边缘展露出些许檐角，树枝上的冰霜回荡着清澈的光，石泉冻流，松竹隐风，红灯暖凌，窗纸扑凇，沉沉万境空。

“……”弦汐安详地看着一切。

“…”而布都，她似乎触景生情，终于愿意开口了，仍旧看着天空，衣装覆盖了本该侵袭脊背的寒凉，依旧用那轻声慢慢念道：

“烟归雪霁现晴空…”

“啊。”但这半句诗依旧传到了耳中，弦汐又看向布都。这诗她似乎见过原句，但有所不同，这更像是布都自己想到的句子。于是，搭着布都的手，弦汐沉默片刻，接着开口，接上了这话：

“…梨裹银装映日虹。”

“嗯？”布都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沉思的话叫弦汐听去了，也才发现原来弦汐在这方面也可以陪着自己。于是心中发喜，笑容浮现，握着对方的手感受着退散冰雪的温度，又起了另一句，这次声音要大些：

“冰檐未滴梅花冻。”

“欸？”弦汐听后愣了一会。她不知道布都怎么想到这句的，但是对方的声音大了一些，于是就思索一会，又接上来：

“清孤灵庙…玉芙蓉。”

听到这句，布都点了点头。于是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弦汐，她知道对方此时和自己一样，感觉不到身下寒冷的软雪。

“弦汐，你…你还会这个的？”

“会一点…你走之后，我有试着学过些。”

“…那、可愿再陪我的？”

“只要你想…我尽我所能。”

“嗯，好…”她看着这个刚成仙的人类，又想起刚才弦汐感慨的话来，于是回忆起前段的重逢。

张了张嘴，这次她不再写景，而要叙事，声音也比之前大，像是要说给对方听：

“仙家事了情未休。”

“……”弦汐知道布都换新内容了，但没有说其他的语言。弦汐明白，布都是想说她们之间的故事。帮助自己完成了仙人，布都是带着自己走向仙途的人，这段事，她们心有灵犀。

所以，脑中回忆，弦汐也扭过头去，看着布都。相互对眼，弦汐握着对方的手也暗自发力起来，回答对方说：

“阴阳相叠人相逢。”

两人相互对视着。白茫茫雪地上，她们像啄着梅花影的阴阳鱼。布都知道弦汐说的是如今两人再度重聚，她明白此时正要与弦汐共鸣，她知晓自己想说的话都是可以说的。

所以布都那牵着弦汐的手抓着对方稍稍抬起，想起更往前时，因病卧床而孤独的弦汐，接着她用对方和雪地都能听见的话说：

“可怜哮症独枕泪。”

眼中是对方的目光。弦汐也想起来，当时布都回到幻想乡，她知道布都是带着期待而度过短暂但漫长的两个季节，而回来的原因却是因为弦汐自己。于是弦汐说：

“布都，我知道…奈何愚莽熬秋冬。”

“……”布都早已起了兴趣。夏日往事重现，她再也按捺不住掩饰的情绪，于是侧身翻了过来，朝向弦汐。纵然记忆模糊，她也接着说道那时梦境：

“那这个，光怪南柯雷州梦。”

“哦。”弦汐于是跟上了节奏。她知道这里的“雷州”是个以假作真的典故，这和那时自己被强行认作梦境主角很像。

回忆着，自己的记忆最是清晰，她想起那梦境的结局，于是也侧过身来朝向布都：

“我对、陆离火场剑作风。”

“嗯…”布都沉思。她们同频共振，各自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看着弦汐的眼睛，布都不再躲闪。

“……”

“犹记旗摇庙会中。”

“额…荷池清水出莲容。”

她们的内容早已经突破了诗句的规则格式，只是想要告诉对方，想要和对方一起进行这场回忆而已。

“好啊、好，弦汐…”布都终于开口说了与诗词不相关的话。她开始激动，甚至不再牵手，而是用手臂趁着身体，半坐起来：

“来，孤碑清清停落木，陶埙悠悠锁梧桐。”

“嗯、布都…”弦汐于是回应布都。她察觉到了，布都又心声想说，她已经在和对方共鸣，勾起了往事的回忆，也触情起来：

“仲夏月闲仙缘重，翡翠衾暖谁与共？”

布都当然明白那被褥下曾是她们一起睡过的床，她想起两人初识的时候，又想到现在两人生活在一个世界。越发激动，越发触动，她都坐了起来，对着弦汐说：

“这般化用啊…当年长恨歌已去，而今仙弦作一同。”

“……”

“布都，那我要接这个——”该让布都说出心声的，弦汐认为。于是也坐起来语气柔和：

“且将心事付锦弦，云依青天雪盘松。”

…………

“…！”布都早该明白，自己的心思都让对方知道的。

“弦汐、我…我不曾想过还能与你对句…我的心事…”

“布都…”从一开始，弦汐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布都的眼睛，现在又伸出手来抚摸布都的头，“我在这里，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回忆往事，有什么想说的，请对我说吧。”

“呜、弦汐…”布都被摸着，可再不愿隐藏了，眼睛早有些湿润，于是她身体前倾扑，抱住了对方。

“啊、布都，我…”弦汐突然被拥抱上，没反应过来。

突然施加的力量又让两人失去平衡，弦汐倒了下去，又躺在了雪地上。再睁开眼来，是布都在自己身上，像之前一样。檀香泛着幽怨和感怀，身下是冰雪，眼前是散发着温暖的尸解仙。

“四处无人…既如此，这便当做是予我的犒赏与慰藉吧…”布都抱着弦汐，闭上眼睛，开始把心里的话对着对方的耳朵轻柔念道，

“……弦汐、弦汐，你当初道什么活不过冬日？你可知我当时何等害怕、恐若是迟了分秒，那无常带你见了判官，判你个轮回转世，我便再难与你相见……”

那股熟悉的檀香，弦汐有快两年没有好好闻过了。哪怕隔着自己的衣装和对方的狩衣，那仙人的温暖，她依旧感受得到。耳朵接着对方吐字的热气，于是她也抱抱布都。

“我那时、我那时…呜呜，”布都说得愈发激动，早已泛红的脸颊出现泪痕，“弦汐啊，可不能再离我而去、可定要好好活着，再莫说那般话了、弦汐…”

“…谢谢你，要是没有布都，我恐怕真的会变成亡灵、怨灵吧。”弦汐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了，“不怕了、布都，不怕了…我不会再说了。你看，我现在还活着，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面对布都，弦汐还是想安慰和保护她的，就像曾经在现界生活一样。两人感受对方力量的呼吸声清晰平缓地相互传达，灵庙的雪地中，此时没有谁人打扰。只有复苏的仙人和资深的仙人，灰黑和灰白相拥着，好像宣纸上的太极图。

“嗯嗯，正是、正是，如今弦汐也成仙了，与我一同…”布都看着弦汐，知道自己的眼泪被对方拭去，“甚好、真好，实乃天幸…好在我寻得了弦汐，好在弦汐等到了我来…”

“布都…”弦汐不知再说什么，只是拍拍布都的背，安慰着对方。

“嗯、不哭，不哭了…”布都抽泣了一下，身体还压在弦汐身上，“本就仅是对诗，哪成想发展成这般情况…”

“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回忆嘛…”弦汐虽然也感动，但语气平缓，想让布都稳定稳定。

而且，被压着，挺舒服的。

于是两人又拥了一会。

“……”

冬日里，光很柔和。

树影上停着一只山雀的身形，另一只不知藏哪里去了。仔细找找便会发现，另一只藏在树叶之中。

两只山雀在这棵树上跳呀跳，又从这枝头跃到另一棵树的枝头。跃呀跃，时不时缠在一起抓打，发出叫声，却不是打架，而是在玩耍。

最后两只鸟儿飞了起来，飞向那庭苑的亭子下。

鸟儿发出鸣叫，扑棱着翅膀，一只落在了肩上紫色的斗篷，另一只停在了伸出的、戴着手镯的手的指尖。

“太子大人…”亭下，屠自古额头上流着无语的汗珠，开口道，“那个、您还要看她们看多久？”

“嗯？”神子看着前方，那两只鸟儿不再停留，于是又飞去了其他地方玩耍。

“屠自古不也在这看着她们吗？我们才来没多久，多看一会。”

“太子，您别开玩笑。我们来难道不是要喊她们去扫除吗，要过年了诶。而且，她们两个…”

“怎，电视里看的应该够多了，你还不好意思？”

“…我说您能不能正经一点啊？”

“哈哈，好，正经一些。”神子于是说，“所以就再给她们一些时间，一会再去叫吧，大难刚过，这两位主角是该好好交流。”

“好吧……也是。”屠自古说，“…真好啊。”

今天，是弦汐来到仙界的第一天。

虽然还有一位娘娘没有怎么交流，但就算没有了手机电脑，她这一天也还是过得很充实。生活很美好，成仙很美好，她这样认为。

见到了雪和古建筑，结识了新朋友，还在布都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她很开心。

…………

夜晚，神灵庙，南台州。

“布都、你在干嘛…神灵庙里肯定有你自己的卧室吧…”

“噢，钻进来了，被褥好暖——自然有啦~但卧房离此颇有些距离，往来不便。”

“不不、我是说，那你来这干啥…”

“太子大人命我来陪弦汐的，你初次苏醒，或许身体尚有些隐患，我来此守着，好随时处理。”

“…真的吗？”         

“自然——自然是假的，就是想来再陪陪你。以前不也这样嘛。”

“下回再不诚实，可就没门了。”

“也就是说这回同意了，对吧？就如之前那般？”

“不许扯被子……对，同意了。”

“嘿嘿~好耶。”

“……”

今天她们一起进行了打扫。

新年将至，辞旧迎新。

睡吧，好好休息，然后次日睁开眼来，再享受新的一天。

弦汐Genshio.

第5章·龙须酥

苏醒之后，在陪伴和帮助下，弦汐在神灵庙中度过了几天。几天下来，她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非要说比较难适应的，那就是这里的环境要比生前居住的鹭岛干燥得多。

不过还好她是仙人，睡醒的时候不会口干舌燥，也没有因为水土不服而感冒。

神灵庙中经常有前来想要参悟仙道的弟子们，但这几天弦汐还不愿和那些人接触，她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神子等人日常起居的地方。

这几天里，弦汐早睡早起，正在形成独属于养老生活的生物钟，虽然都是被布都叫醒的。

她还会赖床吗？大概是会的，毕竟舒服的床铺是使人怠惰的魔咒。那还会熬夜么？这也不好说，大概有些时候会因为什么事情而上不了床吧。

总之，她很享受。除了适应生活之外，她还练习了自己的能力，以及跟着布都和神子她们学了些法术，不过她还完全不知道怎么随心运用。

以及这几天来，她总是被告知放掉些作为人类的常识来的好。她学的很快，但她不知道这些法术是怎么运作的，她的认知没法解释这一切，生前是人类的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学到这样的东西。

今天。

弦汐和布都走在神灵庙的红墙下。沿着长龙一样的院墙，琉璃瓦下间隔规律地挂着灯笼，檐下慢悠悠地飘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东西是三盒叠放的木制礼盒。礼盒被几缕细微的祥云谨慎地拖着，像是风筝一样，但仍避免不了悬在空中摇摇晃晃。

操纵祥云，这是弦汐最先见到的仙术，如今已经是她刚学会的技能。她现在掌握得不熟练，正慢慢走着，不敢快行，也抬着头聚精会神，抬着手施法看那空中的盒子与祥云。

“嗯、弦汐，慢些走。”布都陪着弦汐，也看那礼盒道，“虽说拿这练手也不错，但也是要给太子大人的茶点…”

年末，神灵庙的活动也逐渐减少，这些天来神子教导完那些崇道者后，她终于有了机会能修行和在书阁中享受自己的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诶诶，我看你用得那么轻松…这控制起来还挺难啊。”弦汐不敢移开视线，看着那礼盒，双手施力回答。

“不然、且先将它们放下吧，抱怀里送…离书阁还有些距离，”布都看那祥云忽然跟快消散一样，见那礼盒摇晃，担心要翻，“哇哇小心些！…呃，龙须酥可经不起这等折腾呀。”

“唔，知道知道！…布都、拿好你的大红袍……我现在，需要专注一些。”弦汐喊道，她不肯放弃，又招了些轻薄的祥云上去拖起那些礼盒，将它们举平。

不错，她们正在去书阁的路上，要送些龙须酥和大红袍茶叶过去放着。

龙须酥，想来你我并不陌生了。将糖和面粉等经多次拉丝、折叠和烘烤，形成细如发丝的糖丝，再包裹坚果碎、芝麻等馅料，便是龙须酥。洁白或淡黄是龙须酥的衣色，因为外表呈现出细如龙须的丝状，所以叫做“龙须酥”。

色泽诱人，纯净精致；脆而不硬，甜而不腻；细柔酥爽，奶香和芝麻香压过了雪地的梅香。

至于大红袍，这是一种产自八闽之地的顶级乌龙茶，乃是“茶中之王”。生于悬崖绝壁的茶叶叶片红绿相间，尽显“绿叶镶红边”的美感。

冲泡后茶汤深橙黄，大红袍口感醇厚，岩韵回甘，滋味浓郁，馥郁持久，清香幽溢。

茶汤入口，滑顺柔和；甜酥就嘴，酥松锦甜。醇厚与甘甜齐发，爽口共酥脆一韵，淳茶配香酥，可谓一绝。

圣德太子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才让布都和弦汐带这些东西送去书阁，方便平日闲暇时刻享用。

——而现在。

左歪歪，右颤颤。

那礼盒装着的龙须酥，已经快受不了祥云上的颠簸了。对这能力的不掌握，终究让那祥云微弱得承受不住礼盒的重量，就算再添云彩上去，也无济于事。只看那空中悬停摇晃盒子，失去了支撑，祥云消散，于是它们开始从空中落下。

“呀！”弦汐叫道。那祥云像是要捞将掉进水池里的宝物的手一样，在空中慌乱地要去接那些盒子，但怎么样都够不上了。

“哇、弦汐！”布都见状忙召出祥云，要用这熟练的云儿去接下落的礼盒，但现在纵然是熟练掌握的招云术也来不及了。

于是，礼盒，哐嗒摔在了雪地上，发出无辜的声响。盖子摔开，龙须酥变形了、碎裂了，散落开来，在盒中不再精美。

“……”

寒风吹来，吹动两人的裙摆。两人看着地上的盒子，沉默了。

“太子大人的龙须酥……且我也想尝尝的…”布都看着那碎裂散落的茶点说道。

“唔…我没掌握熟练就这么鲁莽……对不起，神子、太子大人。”弦汐也有些愧疚，毕竟龙须酥确实好吃。

“……”布都于是上前去，蹲下来放好茶叶，收拾盒子与龙须酥，“不、无妨的，弦汐愿意尝试练习，这是好事，太子大人会原谅你的。”

“嗯？”弦汐走上前去。

“而且，”布都说着，站起转身，拿开盖子，将收拾好的茶点递了出来，“而且弦汐再施些能力，将它们复原便是了。”

“昨天你还告诉我不要过于依赖能力…”弦汐接过那盒子，看着里边的龙须糖碎片说。

“诶～”布都却边换了个语调，边回头去捡地上的茶叶，起身将盒抱在怀中，“弦汐且换个念头，如今它们摔成这般模样，是你施法欠佳所致。用你那能力复原它们，有何不可？”

“哇，还说的头头是道，”弦汐笑了一声，“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不复原的话，太子大人那可不好交代了…这回弦汐全责。”布都又装作可惜的样子。

“欸，什么嘛，那布都你不管教好我，你也有责任。”弦汐不在怕的，虽然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使用能力。

“唔…好吧。那，”布都见这个说法行不通，于是又换了一个内容，“…那这些碎片，弦汐正好可借此机会，练习练习，这是多而散的目标呀。”

“你这么一说…”弦汐思索起来。看着盒中散乱的甜品，她还没试过一次性复原多个目标，这目标确实是相对精确。

“…好啦，布都，我变回去就是了。”思考了怎么操作后，弦汐回答面前的仙人，“毕竟这就是我犯的错，肯定要及时弥补的。”

“嗯嗯。”布都点点头。

于是乎左手拖着盒子，右手悬在最上方的茶点上，弦汐开始释放能力。心中默念，调动力量，专心注意，右手开始做着逆时针的动作，接着海蓝色的荧光浮现。

接着龙须酥们被荧光包裹，碎片开始拼接，又回归酥脆，回到完美的状态，回到原先摆放好的位置，好像不曾受过什么摔伤。

“嗯，成了。”看着重返完美的糖酥，弦汐满意道。

“好噢、哦…”布都也正庆祝着，然后手中接过了弦汐递过来的变化好的一盒茶点，只见弦汐要往下一盒开始施法复原。

“嗯…”弦汐专注着。

“…弦汐，越发熟练了啊。”布都看着那盒中逐渐复原的龙须酥说。

“是啊，这时候、感觉它们的时间，就在自己手中。”弦汐回答。

……

不一会，三盒龙须酥就回到了原来的酥脆香甜的状态。

“好啦。”弦汐点点头，抱着三盒礼盒说道。

“嗯，不错，弦汐好生厉害。刚施法完，且休息一会…”布都背靠在墙壁上休息，嘴中夸赞。

“休息休息，虽然没走多少路…”弦汐于是站在那陪着她。

“哈～”布都叹了口气，又开口，“此前也不曾想过弦汐能拥有这般方便能力呢。”

“这种事情，我自己都想不到吧。”弦汐回答。

今天也是晴天，太阳悬在空中。正在她们聊天时，布都背后的墙发生了什么变化，但这变化细微得没有声音，两人没有察觉到。

“不过先前便想授你仙法了，但那时弦汐还是人类，教之不便，学之亦不便。”布都又说。

“确实，那时候你就一直想让我成仙了…对啊，早有预谋呢。”弦汐看着布都说。

“以及，如今弦汐正积极学习…真好，”拿着茶叶，布都闭上眼睛思考，“今后又将教弦汐些什么好呢…”

就在这时，布都身后的墙面，在她靠着的部分，像是被用圆规刻画了一般，忽然出现了一个规则、不易察觉到几乎不可视的圆的轮廓。而不知情的弦汐还在和布都对话，同样不知情的布都还靠在上面。

“啊对了，青娥娘娘她好像要教你些什么，她如今虽是邪仙，但教导有方因人而异，教弦汐的话想来不久便可使你掌握新技能。”布都说。

“青娥娘娘吗…等等、什么？”弦汐有些意外，“邪仙？还没听你们说过，我只知道青娥她是仙人，邪仙什么的，看上去也不像……”

就在弦汐的话还没说完之时，布都身后被画好大圆的墙壁突然松动，接着整个墙壁被割出一块圆饼，然后就像密室机关一样翻动。

“欸？”靠在墙上的布都没反应过来，于是快速地跟着那墙面一起被翻转到墙体的另一面去了，“哇？！——”

“什…！”弦汐吓得后退了几步，“布都？！”

但很快弦汐就注意到了什么。那随着那墙的另一面翻转过来的，像是和布都进行了位置交换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刚才谈到的邪仙，霍青娥。

“哎呀呀～贵安，弦汐小姐？”

睁开深蓝色的眼睛，手中捏着发簪，身后开出洞来的墙壁已然复原，青娥带着笑意向正在错愕的弦汐问好。

“啊？”见到青娥，弦汐愣了一会，反应过来是自己人，又听到布都在墙后疑惑的声音，于是放下心来回答，“下、下午好，青娥娘娘……叫我弦汐就行了。”

“啊呀，没有之前那样紧张了呢。”将发簪收回脑后，青娥轻笑两声，接着带着轻快愉悦的声音说道，“看来适应过来了呀，不错不错～”

“那个、娘娘，你……”推测出那在墙上开洞是青娥的能力，现在弦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也是仙人了呀。嗯，虽说互相介绍过了…”青娥又说道，接着迎上前去，递出了一张卡片放在弦汐胸前的礼盒盖子上，

“不过同样身为仙人，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啦～”

“欸？”弦汐这下真觉得奇怪，不明白这样的娘娘究竟为什么会是邪仙，于是又低头看那卡片。

那卡片原来是一张名片，名片上画着一朵桃花三片绿叶，正中间写着青娥的签字：

“仙人
       青娥娘々”

“々”字旁边还画了一颗爱心，名字下边还写着一行英文名字的字母。

“Seiga…NyanNyan？”弦汐看着那行英文念了出来。

这两声“NyanNyan”很像一种小动物的叫声。

“呵呵，弦汐小猫，你可以多叫两声，喵喵～”青娥听后眯着眼笑着说道，笑容边仿佛闪着轻灵的星星。

“哇…娘娘，你还有这种癖好吗……”弦汐跳了跳眼皮，看着青娥道。

“猫咪很可爱呀。”青娥笑道，接着脸凑近了观察，“真有趣。弦汐的话，感觉像是三花猫呢，真的不叫两声嘛？”

“啊、我、别捉弄我呀…”虽然弦汐逐渐适应了和大家交流，但娘娘突然凑近脸来，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倾。

“呵呵，叫给娘娘我听听嘛？”娘娘依旧笑着，接着像撸猫一样抚摸起弦汐的头发来，“乖～便当作是交学费了，刚刚不还要让我教些技法嘛？”

香囊送着桃花味暗自飘来，周身的羽衣飘绕，邪仙的手似有勾魂的术法，直教弦汐深着呼吸，让弦汐抱着礼盒的手因紧张而发力。

“来。”按着盒子，青娥轻念了一个字。

“呜…”弦汐大概知道为什么说眼前的仙人是邪仙了，这样叫人内心发软发养的邪术，几乎要操纵人心，叫人不得不服从命令了。

但对方是施了尸解之法，助自己成仙的仙人，弦汐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便不好再拒绝。于是她只低下头来，带着不知是冻红的还是羞红的脸，斜过眼去，颤着音小声叫道：

“…喵。”

“…呼呼～”青娥听后于是松开手来，向后拉开了些距离，掩着嘴巴眯眼笑了起来，“真乖呢。好啦好啦，不捉弄你了，让我想想教些你什么…”

“——喂，青娥娘娘！”

正当青娥已正在思考教给现在的弦汐什么技能好的时候，被换到墙后的布都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传了过来。

布都本想沿着墙寻找门口，但想起来这地方没有什么院门，又听到墙内的青娥有说有笑，于是干脆飞了起来，飞跃墙檐翻入院内。而现在她拿着茶叶盒叉腰站在空中，彩带飘动，悬在两人面前。

“哎呀哎呀，”青娥依旧笑着，“布都，贵安～开始修行飞行啦？”

“哪有先将人戏弄一番再问安好的？而且飞行之术我早已操纵自如，何需专程修炼。”布都没好气道，接着看向弦汐，“弦汐，方才青娥娘娘和你说了什么，怎她笑声不断，却不见你的声音？”

“……”低着头的弦汐见布都来了，于是抬起头来看向空中的布都，抬着一只手临在脑袋边，握拳模仿着猫爪，依旧红着脸叫道，“…喵～”

“噗、咳咳…！”猫叫传入耳中，布都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温馨和愉悦感包围，脸红起来咳了两声，如同中弹一样向后仰去。

但还飘在空中，她差些没做个后空翻。稳住了身形和头上的乌帽子，布都睁着眼带着满足的脸红又朝青娥喊道：

“娘娘…！你怎将弦汐变成狸奴的了，速速将她复原呀！”

“呵呵。”清脆的笑声发出，青娥被她们俩逗笑了，于是摆摆手开口回答道，“我可没施什么法术，你误会我了呀。这分明是弦汐想借此机会叫给你听，她刚才还不好意思呢。”

“？”布都于是又看向弦汐，“弦汐…你。”

“…嗯。”弦汐点点头，还有些发羞，“娘娘说的，没错。”

“哇…你都多大岁数了，弦汐，不害臊呀？”布都还站在空中评论道。

“…我还没过二十，没过二十好吗？！”弦汐于是喊起来，“还不愿意听了难道？而且你一千多岁了还好意思说我啊？”

“愿意听，我千个万个愿意听呀。”布都回答。

“好啦，弦汐可爱，且再叫两声，喵喵？”

“……很害羞的好不好啊！”

“哈哈哈，”青娥忍不住了，放声笑了出来，接着身边的羽衣绕到嘴边掩住嘴巴，她眯着眼说，“哎呀，你们两个真有趣，关系真好呢。”

“嗯有了。”看着飞在空中的布都，青娥点点头，有了想法，“那就先教弦汐飞行吧，至少先学会悬空。”

“哦？”布都此时降落下来，靴子落在雪地上，“…也是，弦汐应当会飞的，而且如今不需要考虑什么约束。”

“飞行…”弦汐调整好状态回忆道，“对啊，我还不会飞…虽然那时候确实飞在空中了，但是是坐在布都的船里。”

“弦汐是说布都带着你磐船空中漂移那次？”青娥玩味着说道，“那时候你还以为是要潜水哦。”

“那时候弦汐就想学了呀。”布都点点头。

“哇，虽然但是我和布都的事情都被你们知道了啊…”弦汐还是有些在意这件事，但如今她是很积极地想学习新东西，“如果现在可以的话，那、还请娘娘教我。”

“好啊好啊，”青娥微笑着回答，“当然要教你，而且你都学猫叫了呢？”

“原来弦汐学猫叫是为此吗。”布都说。

“……别提这事了好吧？”弦汐无语。

“好，那弦汐跟我来吧，我们去前面的空地上。”青娥说着行在前方，慢悠悠地带着弦汐走着。

“啊好的，多谢娘娘…”弦汐于是跟了上去。

“真是礼貌啊～”青娥在前方说。

“啊、弦汐，且等等我。”布都落在后边，拍了拍衣裳又整了一下围巾，也要跟上前去。

就在这时。金质脚镯下的金色拖鞋踩在雪地上，紫色的斗篷晃动，笏板的主人在布都背后发出声音：

“等一下，布都。”

“啊、欸？”布都转过头去，见是自己上司来了，于是赶忙施礼躬身，“安康，太子大人。您怎来了？”

“？”弦汐听到声音，便停下脚步也转过身去。青娥也回眸看了看身后的来人。

“神子，下午好。”弦汐站在那打招呼道。
“啊呀，贵安，太子。”青娥则眯起眼来问好。

“嗯，下午好。”神子向三位点头，走上前去然后回答，“我采取弦汐的建议，才写了些对联教徒弟们送去。准备去书阁，碰上送茶点的你们了。”

“真的嘛？”弦汐有些开心，“我们那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贴红联的。”

“好哦，太子大人英明！”听到弦汐的建议被采纳，布都也开心道。

“哈哈，布都。此前只在庙里贴…”神子得意起来，摸了摸布都的头发，接着对弦汐说，“这发出去了既能提升我的名气，又能宣传道教，而且还能传播你们那的文化，何乐而不为？”

“欸…”弦汐回答，“我还以为这种习俗也传到幻想乡了…原来只有在庙里帖吗。总之，我的想法能被采纳真是太感谢了。”

“嗯，那接下来你们要去书阁？”神子说，接着看向一直没发话的青娥，“一起去吧，好久没吃过龙须酥了。”

“太子…”青娥开口，说着瞟了一眼旁边的弦汐，“其实弦汐想找我学飞行，我正打算传她。”

“哦？好啊，弦汐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啊。”神子瞬间明白青娥的想法，“哈哈哈，好，那你带着弦汐先练，我去书阁了。”

“呵呵，多谢太子～”青娥也和神子一样笑出声来。

“那、我也随弦汐……”布都正要说话，准备跟着弦汐她们一起走去，好护着弦汐不会摔地。她正欲行时，却被身后的神子按住了肩膀。

“布都，你就跟我去吧。我看你也想尝尝龙须酥了哦？”神子微笑着，将布都推上前去，“去接过弦汐的龙须酥吧，我们去书阁好好享用。”

“欸、什么？”布都愣了一下，然后怀中就被塞入青娥从弦汐手中拿过来的礼盒。

“…等一下，啊？”弦汐也没反应过来，眼看着神子又将茶叶盒放在茶点盒上，让布都端着。

“很好，那么弦汐请专心修炼，成仙了也不可怠慢。”神子又带着布都，要离开了，“不过，弦汐这么认真应该不需要我担心了~”

“好哦，遵命，太子。”青娥已经像是接受命令一样，然后牵着弦汐也准备要走，“先教弦汐入门，学会浮空吧~”

“且、且慢，太子大人。”正在被推着的布都回头看向她的上司。

“…等一下呀青娥娘娘。”被领着要走的弦汐也叫住了前方的仙女。

“太子大人…为何不让我随弦汐一同？我——”
“布都，因为飞行需要弦汐独自学习，去了幻想乡你也没法时刻陪着她。”

“青娥娘娘，让布都跟着我应该没……”
“弦汐，布都虽然跟你亲密，但时刻需要她也不是好事哦？”

“呃、唔，我……”*2
布都和弦汐各自语塞道。

“好，乖。布都，你要相信弦汐。”神子又拍了拍布都的肩膀，接着对弦汐说道，“那么我带布都先过去了，还请弦汐加油。”

“…是。”布都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于是看了一眼弦汐，“那、弦汐，我先随太子大人去书阁等你，仅只是浮空，应当不需多少时间的…我给你留龙须酥。”

“弦汐，”青娥叫了一声弦汐的名字，“就独自跟娘娘学习去吧？”

“我、好吧……”弦汐看着布都，点了点头，“嗯，我努力努力。布都，我吃两块，大红袍也给我留点。”

……

于是，神子就带着布都先离开了，留下弦汐和身边的青娥。

回归新春前的安静，太阳悬在空中，阳光穿过灯笼照在雪地上。

“哎呀哎呀～”青娥发出轻盈欢悦的笑声，飘到了弦汐身后，羽衣缠绕着弦汐的身子，双手搭在弦汐肩膀上。

“诶诶诶？青娥、青娥娘娘……”目送布都离开，现在弦汐不知所措。

“呵呵，别紧张，新来的小仙~”青娥在背后发笑，接着推动弦汐向前走去，“走吧，要好好学习哦？”

“好、好……”弦汐被推着，那邪仙的声音传来，心又有些不能自已。

“怎么觉得，不、不妙啊……”

“哼哼~走吧走吧~你的龙须酥在等你哦？”

弦汐Genshio.

第6章·的卢弦惊

相传在那三国乱世，玄德公应邀赴宴，却不料宴无好宴，荆州蔡瑁等人暗藏杀心。那刘玄德察觉，即借机遁走，飞身上马，疾驰而逃。

追兵如狼似虎，刘备心急如焚，骑着的卢马一路狂奔。至檀溪边，溪水湍急，无桥无船，而追兵呼啸将至，实乃天绝之路。

溺陷水中，再不得出，备忙抽打的卢急呼：

“的卢、的卢！今日妨吾！”              

绝望时，只见的卢马扬蹄嘶鸣，四蹄腾空，一跃而起，如飞龙在天，竟跃过檀溪数丈。马蹄踏石，落得的卢马稳停对岸，落得追兵们望溪兴叹，落得刘玄德逃灾避难。

正所谓：的卢一跃救主命，刘备脱险留英名。

但我们的主角弦汐并不是德昭志烈的中山靖王之后，她现在和当初的刘玄德唯一相同的，就是在一瞬间感受到了飞一般的感觉。

现在，神灵庙上空，望不尽的天穹，寒风袭面。

“小弦汐，我的同乡哟~”凭空卧在离地面近六十米的高空中，风吹动衣衫，青娥慢悠悠地说道，“刚刚我讲的的卢救主的故事，你应该打小就听了吧？”

“…呜呜、听过，听过的…娘娘，这算什么‘教导有方’……”

瘫坐在一旁青色的祥云上，弦汐双腿发软。云朵仅供容身，周围什么都没有，向下是望而不及的地面，高空的风像是绳子，绑得弦汐缩着身子不敢乱动。

“嗯？”青娥于是飘上前去，双手拖着下巴弯身，依旧玩味地看着弦汐，“那的卢马好似蹄踩玄风，一跃而上，像飞一样。弦汐不是想学飞，就先让你感受一下凌空而上的感觉嘛。”

“这样的典故到底有什么关系啊？…而且而且到底是想让我当刘备还是的卢马，我只感受到了惊险，可一点不畅快……”弦汐看着青娥瑟瑟发抖。

“呵呵…”青娥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指头来在空中晃了晃，弦汐身下的青云就开始逐渐倾斜起来，“你猜猜？”

随着云朵的倾斜，缩在上面的弦汐就像盘中食物一样要被倒落下去。那地面在心中不断缩小拉远距离，弦汐认同青娥是邪仙的说法了。源自于对高空的恐惧让她不断后退，甚至应激起来，开始抓起云朵急忙喊道：

“…我不猜啦！这这算什么教学啊，老鹰吗？！我就知道不妙！我就知道不妙哇！！”

祥云柔软轻盈，有暗香，像有生命力一般，摸着很舒服，可再温暖舒适也放不住自己的身体。

自己的招云术也救不了自己，新晋的尸解仙此刻急出泪来，即使靴子和袖子不断蹭着祥云后退，也避不开要滑下去从高空落下的事实。

“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啦！”弦汐喊出声来，“娘娘别开玩笑了，哪有这样的，我我还不会飞呀！”

“哎呀呀～”青娥好像并不在意，“弦汐的反应很强烈啊，安静下来，好好感受一下你身下的云和风嘛。”

“安静、安静！”靴子已经滑在云朵外边，弦汐畏缩，死抓着身下的云彩不放，“…安静不下来！不是说先学浮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为什么？因为就在刚刚，青娥娘娘询问了弦汐坐布都的船升空的经历，弦汐说了“感觉不错…”

“‘感觉不错，风很大，像抓住了风一样。就算再刺激一些其实也能接受’。”娘娘模仿着刚才弦汐在地上说话的语气，“是弦汐说能接受的哦？”

没错，因为这句话，当时的弦汐脚下忽然生出青娥唤出的祥云，接着她便乘云直上，在风压中来到了神灵庙的上空。

“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这太刺激了先放过我吧！”弦汐的腿已经在外边了，风吹得她裙子摆动，“我还没适应，会摔死的、要摔死的！娘娘…邪仙大人饶了我吧！”

“……”青娥看着弦汐惧怕和求救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唉~好吧，可惜。不过才死亡过的你对死亡恐惧也是常情…先让你缓缓。”

青娥说着，便让弦汐身下的祥云挪动，此消彼长，又接住了弦汐。

确认自己被接住后，弦汐摸了摸自己的脸，眨了眨眼睛，才喘着气看向青娥：

“活下来了！娘娘、哈，谢谢娘娘…果然这样的教学什么的——”

但语音未尽，青娥便如这空中强风一般迎上弦汐。突如其来的妖风将弦汐强压倒在云上，苍天中散漫着云彩的桃香。

“弦汐。”趴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躺在云上不敢乱动的弦汐，青娥的表情依旧捉摸不透，微笑着开口说道。

被迫躺在云端，虽然不至于贴上，但距离如此之近，弦汐看这情况，以为是不听娘娘的话，要受惩罚了。于是咬起牙来瞪大眼睛，抓着身下的青云，弦汐便真像那小猫一样，发抖着小声回答：

“是…是、娘娘？”

“…哈哈哈，”娘娘却仍这样用笑声接话，“弦汐哦，现在你想再死可就难啦，而且你反应这样可爱，又是我的得意之作，怎么敢把你摔坏呢？”

“欸？啊、那…谢谢娘娘了？”弦汐庆幸对方喜欢猫咪，可是又反应过来什么，“那个…‘得意之作’？”

“就是现在的你呀，”青娥回答，“你的存活验证了我的炼丹术达到了新的高度，还没有哪个人类能像你一样呢。”

“意思是…我是试验品吗？”弦汐说。

“欸～现在你是神灵庙的明珠啦，小仙人，以后要多帮我试药哦。”青娥又夸了弦汐一句，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我不要……”弦汐看着青娥回答，“叫人试药，来提升自己什么的…你确实是邪仙啊。”

“呵呵，要不要，这可由不得你…”青娥嘴上说着，接下来身体一压，脸便又凑近了弦汐，“弦汐，我是邪仙？”

“啊？呃…你、娘娘是…”

“嗯？”

“是、是仙人…”

“讲实话。”

“呜、是、是的，你是邪仙…”

“乖乖，”青娥笑着，于是又摸起弦汐的头来，“这才听话，诚实没什么不好的。”

“我、娘娘，这…”弦汐就没有逃离过青娥的计划，咽了一口口水，她从没有掌握到主动话语的权力。

“我是邪仙。”青娥看着弦汐说，“我成仙千多年了，但我断绝了成为天人的可能，又要时刻提防着地狱使者的追杀。小弦汐，你说说为什么地狱要杀我？”

弦汐越听越不敢直视青娥，猜不透对方是什么样的存在，听到地狱听到追杀，一种敬畏之心便又浮现而出，又听到提问，她便只好乖乖回答：

“成为天人…？啊，因为…因为您是、邪仙，您、很邪恶…”

“…哈哈，好啦，连尊称都用上啦。”青娥笑了几声，这回语气里带了些轻松和关心，接着用那青云拖着弦汐，让对方能坐起来，“但是，‘邪恶’是对人类来说的呀。”

“娘娘…”弦汐不敢怠慢。

“我私练仙法，抛弃家人不顾；又贪恋仙丹，喜好人间宝物；还行歪门邪道，养僵尸、修邪术，全都为了一己私欲。哎呀呀，果然邪恶呢。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呀。”

青娥总结着自己，像记流水账一样随口而出。

“怎么能、抛下家人不管……”

“你，不也一样么？”

“不一样！…我会找机会、出去见我的母亲，我好歹要，跟她说明情况……”

“哎呀，真是孝顺的孩子呢。”青娥眯着眼夸赞，“你想了解我…呵呵，之后有的是时间。”

接着，她又睁开眼来看向弦汐：“弦汐，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不知道这里天人和仙人的关系。你也还不了解，现在的成仙的你，也并不是真正的不老不死…”

“……”弦汐不敢说话。

“不要害怕，弦汐，纵使如此，我也会像圣德太子那样保护你。”娘娘说。

“等等，神子，保护我？…那，娘娘。”弦汐见自己暂时没有坠落的危险，于是现在就算对方是邪仙，也还是鼓起勇气，逐渐冷静下来问道，“…还请、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

“好啊，别紧张～”青娥愉悦起来，“我都会告诉你，我的得意作品…不，我新识的仙友。”

“弦汐，入乡随俗。这里的仙人与你印象中的大概不同，”青娥先说道，“仙人是一类通过修行，习得超人般的能力的存在，拥有超乎常人的寿命，却并非真正的不死。”

“只是寿命比较长吗…”弦汐回答，“这个我明白的…娘娘，所以我才要认真修行，对吗？”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娘娘拍了拍弦汐的脑袋，

“而天人是居住于天界的人类。他们超凡脱俗，彻底与尘世间的一切作别，不老不死，永远在天界中生活。仙人只有积累修行，才有可能去往天界成为天人。”

“那、那不就要先斩断七情六欲，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弦汐大概明白，这所谓的天人，就是自己认识里的神仙形象，“没了那些东西，还能算是人吗…我才不要当那种神仙。”

“就算是现在，你也不能算作是人类了哦？”青娥低眉，说着还幻化出几朵桃花在手中把玩，“我也不想做那样的天人嘛，这没什么——至于仙人，这里的仙人是通过击败地狱来的死神以延长寿命的。”

“死神？”弦汐看着那发着粉光的桃花在邪仙手中被揉碎、散落，化作粉尘消散空中，“我…我见过这的死神的，我只记得是布都从死神手中救下我来…”

“好在你那是地府…在这里，地狱的家伙们，看你活得久了，就断定你是恶什么的，太失礼了。”青娥闭上眼睛道，

“所以你要明白一只仙人愿意去满是阴司的世界救你，是多么伟大的壮举…但除了布都，神子她也付出了不少呢。”

“‘一只’仙人？”弦汐奇怪青娥用的量词，“…我明白，啊、还有神子，我刚刚就想问了。”

“呵呵，弦汐…”青娥慢慢说道，“你在地府除了名，又不归这里的地狱管，现在的你就是死了，也只是变成孤魂野鬼，不用去受审判的了。”

“欸？”弦汐惊讶，“…也就是说，我不用对抗死神了吗？”

“真聪明，你是异界之外的存在，你不在这里的轮回系统，这儿的死神可懒得管这棘手事，只要不干出什么坏事就没关系…但你不能因此懈怠哦？”

“我、我明白。”弦汐点点头，“可是，为什么这里的地狱不管我…？还有神子，她…”

“她本就是仙人，和地狱这样死亡的存在有所交涉。为了救你…也为了弥补布都，她和阎魔做了交易，才让阎魔亲自去地府交谈，换你成仙。”

“什么？不只是布都吗？…”

“你把你的布都想的太强大啦～布都势单力薄，单枪匹马又怎么会带着你全身而退呢？太子早就预料好了，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死亡而已…”

“……原来是这样，吗。”弦汐沉思着，“为了救我…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在她们面前表现得怕生啊。”

“无需在意，小弦汐，你很懂事呢？”青娥安慰对方，“你在布都心中做了她做不到的事，成为了布都的朋友，作为‘家长’神子已经接纳你了。”

“…谢谢你，青娥娘娘。”低着头，弦汐理清楚这些关系后，开口表达谢意。

“嗯嗯…欸？”青娥正回答着，听到谢谢，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料到眼前的新人会答谢。

“那个，娘娘？”弦汐见青娥没说话，于是又真诚地说了一声，“让我知道这些，还让我成仙…弦汐多谢青娥娘娘了，真的，非常感谢。”

“……哎呀哎呀～”风吹动，于是娘娘笑出清脆的声来，像风铃的声响，“呵呵呵，想不到还能收到感谢呢，让我想想怎么回答…”

青娥想了想，说：

“不客气，弦汐。真想用我这簪子在你身上开个洞，看看你的心是什么样的呢，这么单纯…”

“哇、别，娘娘，你好吓人…”弦汐赶忙护住自己的胸脯。

“只要我想看，你再怎么防也没有用…”青娥眯着眼说。

“…唔呃好了好了，”弦汐还是有些怕青娥的，她不知道对方到底会把人怎么样，想了想于是赶紧转换话题，“那个…还请告诉我，掌握飞行的技巧吧。”

“嗯，好啊。”

“不不、先不要把我丢下去…”

“哈哈，不会啦。”青娥说，“其实很简单，你有了这个资质，与自然一同。所以现在只要感知风存在，就像你感知时间的存在一样，调整呼吸，集中注意，然后驾驭风就好了。”

“‘很简单’和‘就好了’真的可以用来形容驾驭风和飞行吗…”弦汐觉得这个技巧很抽象。

“就像刚才，或者那时候你坐船升空一样，感知风的流动，然后去和它相依，就可以御风而飞了呀？”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啊。”

“嗯嗯，所以呀～需要实践。”娘娘说着伸出手来，微笑着，“来，小弦汐，站起来随娘娘一起…”

“一起吗？”弦汐想，要是跟着青娥一起的话，应该不用担心什么的。于是伸出手来，娘娘便拉着弦汐缓缓起身，在云上站稳。

“娘娘…”弦汐知道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安全到达地面的途径，就是完成青娥的任务。

“弦汐真乖呀，呵呵，这里的人类见到我不是尊敬就是害怕，像你这样听话的活人，真是少见的了。”青娥说。

“‘活人’…吗。”弦汐有些退缩，“那个、一起飞行的话，应该就没关系了吧，我会努力的…”

“嗯嗯～要努力哦。”说着，青娥松开了拉弦汐的手，在空中站起，与弦汐面对面。

“接下来要怎么做？…”弦汐问。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的声音。

“弦汐，说回原来的故事吧。”青娥低眉，伸出右手来，指尖在弦汐的领口处慢慢划动，“‘马作的卢飞快’…那的卢马一日千里，跃然凌空像冯虚御风，跃起之时，它自己便如同风一般了…”

“娘娘？”弦汐不明所以，“我知道…这是在比喻，要让我感知风的存在吧？”

“是呀，弦汐真是聪明，但是…”青娥不顾弦汐心中发软的感受，手指依旧在对方领口上画着圆圈，

“但是啊，化作风的的卢马再快，它背上的刘玄德才是主人呀。这时候，要是刘备没有掌控好的卢，没有驾驭好风的力量，就在跃起的空中落下马去，会怎么样呢……？”

“欸…？”弦汐还不知道青娥到底要说什么，但是现在的情况，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娘娘、要做什么…会怎么样？”

“～”青娥这时的笑声邪魅起来，脸临近了弦汐的脸，食指轻轻按在了弦汐的嘴巴上，对视着，眼神变得玩味，

“——你猜？”

说着，青娥呼了一口气，接着将手掌按下，把弦汐的胸膛向前一推，瞬间强烈的邪风聚集而来，袭向对方。

“？！”弦汐感受到突然来的大风，被青娥一推，在云端中没有站稳，向后倒去，可再也没有被青娥祥云接住，就这样在强风包裹下从云上摔落。

“弦汐，与风共舞吧。”

失重，风压，呼啸，再也没有什么物体能供她依靠。弦汐便这样毫无防备地被青娥推倒，然后在风中从高空开始坠落而下。

“…唔啊啊！！”弦汐惊叫出来，风和坠落感让她不敢睁开眼睛，“——掉下去了！我就知道不妙啊！！”

“在这种情况下，你才更能激发力量呢…”青娥在云端上看着坠落的弦汐说。环顾四周，她耸了耸肩，然后身下的青云扩散，模糊之下，青娥的身形逐渐消失。

高空中什么都没有了。

“…娘娘、娘娘！！你害我呀！！！”

狂风呼啸，弦汐叫出了类似当年檀溪的主角的话，声音响在空中，却贯彻不了云霄。

头发，衣裳，裙摆，身上的一切都瞬间被风拉直，她瞬间没了足够停步的地方。

可身下没有那一跃三丈的的卢马，只有自己似那长弓，在空中坠着发出霹雳的弦惊。

“！！”艰难睁开眼来，弦汐赶忙看方才的位置，却发现天空什么也没有，青娥消失了。

“…？！不是说好的一起了吗！——”弦汐哀嚎。

她翻不过身，不知道自己离地面还有多少距离，只感觉风的尖啸让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安静。空气变得稠密，时间似乎放慢，她心脏狂跳，在阻力中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摸到疾速的风。

但现在干叫着不是办法，她知道只有学会掌握所谓御风，才能浮空，才有可能急停。不然把自己的命运交在那个邪仙手里，她不知道会怎么样。

于是她尝试冷静，开始冷静，在失重和风压之间企图找到风的脉搏。可唯一不确定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离地面还有多少距离。

“怎么办…？！”弦汐慌出声来，“太危险了！冷静、可是距离、不知道…！”

她想翻过身来，可从没尝试过蹦极、跳伞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知道翻身会消耗多少时间，会和那地面拉进多少距离。

杂念太多了，她集中不了掌控风的注意力。

“！！——”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风声中忽地传来那熟悉的桃香：

“嗯，小弦汐，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哦？”

“啊？！”弦汐勉强侧过脸去，注意到青娥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正朝着下方，跟着自己在空中向下冲去。

“呵呵，说过了要一起的嘛？”羽衣此时好似凤凰缥缈的尾羽，青娥不紧不慢地迎着风说。

“…娘娘！”弦汐叫道，她现在可不管什么抱怨，她要做的只有一个，不然可就要摔惨了。

“弦汐，你现在——”

“帮我看着地面！快着地时说一声！！”

“嗯…？”娘娘侧眼看着弦汐。

“…拜托你了、快！！！”弦汐瞪着娘娘命令般求道。

“…哎呀哎呀，真是失礼啊，”青娥嘴上说着，却露出满意的笑来，“不过认真起来了……拿你没办法呢。好，弦汐，专心掌握吧，剩下的交给我。”

“……！”

于是点头，弦汐不再发出什么声音。闭上眼睛，她开始在风中聆听自己的呼吸。

风似乎剥夺了重要的东西，下落之中，她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衣服被风扯动，皮肤被风抚过，她发现风的力量将它本身化作有形，风的存在正逐渐清晰。

她伸展手臂，想要感受更多的风来。调整呼吸，自己呼吸的节奏正逐渐和风的律动同步，风好像发现对方可以和自己交流，于是也开始回应对方。

微微蹙眉。

那失重的感觉逐渐削薄，弦汐尝试让自己能在下坠中站立。唤出自己微薄的祥云扶着后背，她抬起身来。脚掌向下，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逐渐变轻。

自己的灵魂开始凭借上了什么东西，虚无缥缈，却开始从紧张的锁链中走向轻松和舒畅。

心跳逐渐平稳，呼吸早已有序。下坠开始变得不再猛烈，风也越来越和谐不再呼啸，她开始凭借着风寻找平衡。

眉头舒展开来。

她在风中敞开自己的一切。

于是风也对她柔和起来。风不再是她的敌人，而逐渐变成了停留空中的依靠。

下落仍在继续，但此时她已经不再害怕了。风服从了她，她也接受了风，她找寻到了风的轨迹，而她现在要做的，那便是驾驭这风、控制这风！

控制这与风同行的灵魂！

“！”

睁开眼眸——

“……”青娥闭上眼睛，在空中翻了个身来。随着翻身，背后的羽衣便飘逸起来，飘逸起来，扫出一团团伴着绿叶和桃花的青云。

云朵扩散，落向地面，在盖了雪毯的大地上又铺了一层软垫。

接着，羽衣如清风，发簪似明月，仙人娘娘缓缓落在贴在地面的云朵之上。

光照来，青云上出现不和地面相接的影子。青娥抬头看去，看着那在空中如羽毛一般悬浮的仙人，她笑容又浮现出来。

这次，笑颜是得意和满意的。

“呵呵，还想说用这云儿接你，看来…”

布靴在低空悬浮，裙褶在风中摆动，上下游动着，好像牵着线的风筝。

“…不需要娘娘我提醒你要到地面了呀，”

披袄轻晃，白衫微摇，背后灰黑的低马尾有节奏地轻飘，阳光打来，宛如停在水中的珍珠。

“——弦汐。”青娥依旧微笑，看着浮在空中，正在回味和不可思议的仙人。

脸上是健康的肤色和晶莹的汗珠。赭色的眼睛焕发了一摸风的青色，青光悄然散去，眨了眨眼，瞳孔中收录的是视角抬高了的庙宇建筑。

弦汐，内心同样经历了风暴的她，此刻悬浮在空之中，平静地看着眼前新视角的世界。

…………

“…娘娘。”

“弦汐，什么事呀？”

“你给我创造极端的情况，让我自己学会了飞行浮空…谢谢你。”

“呵呵，不客气……”

“但是你这样吓我，这样捉弄我，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啊啦、这可真是…一会有龙须酥……”

“别转移话题，娘娘。你是我的师父，但…我也是有脾气的。”

“哎呀呀…那，我的那份给你吃，小弦汐，消消气。”

“……”

弦汐Genshio.

注：本章分上下两楼
第7章·经首（上）

缦回廊腰的尽头，雪地中，花木拖着月光，灯火摇曳，书房悄悄发着书香。

弦汐的鞋印落在白雪上，走过雪地，踏上石阶。一路抱着一摞古板的线装书，书上还固定着两捆竹简，一卷卷轴。摇摇晃晃，她来到了书房门口。

门内的灯光很温暖。

“呼…”

总算是没有掉落什么，安全到达了书房。喘了口气，她这会儿腾不出手来整理衣裳和头发，只是抱着书籍向前，勉强用食指敲了敲门板。

“那个——欸…？”

很快她发现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于是推开门来，迎着室内的暖光，跨过门槛抱着书走了进去。

“各位，我来了…”用身体推着关上了门，弦汐抱着书说。胸前这摞书叠放到了她没法直视眼前情况的高度，她只是知道里边有人，于是说出声来。

进门来，桌案上香炉暗发檀香，盆景接着烛光，暂时无人应答。

“……”但弦汐听到了里边的人声，于是抱着书籍又往里走。

再往里走，绕过屏风，她光顾着看那台上花瓶，差些让怀中书籍落下地去。

“啊、弦汐，辛苦你…诶诶小心些。”桌案前，神子刚抄写完经文，此刻毛笔悬在笔挂，抬头看着弦汐说。

“来了啊…哇弦汐你一个人抱这么多，怎不招些祥云来搬…”飘在神子一旁的屠自古正在添茶，见弦汐来了本想问好，但看到弦汐怀中那快要掉落的卷轴。

“那、那个…神子，屠自古，晚上好啊。”弦汐正愁没地方放书，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但嘴上还是开口回道，“就是…不能过于依赖能力嘛…”

“别说了，快快，先放那边去，”神子指向一边的柜子，“别掉下去了，屠自古…”

“明白。啊，太子您慢用。”添好茶的屠自古于是将茶壶放下，绕过桌案飘去帮弦汐拿那快掉下去的卷轴。

“噢…”弦汐听了指示正往柜子处走，“谢谢…屠自古。”

“没事。”屠自古拿过卷轴，又帮弦汐分了些书下来放到柜上，接着飘到桌旁将卷轴放进卷缸。

“真是的，布都怎么让你一个人搬新书了…她怎么没和你去啊。”屠自古说。

“这不赖布都，”弦汐整理衣服回答，“神子叫她整理书架，我就让她先过来的了…话说她哪去了？”

“布都啊，她整好书籍了，”神子看了一眼藏书室内的门，门内同样闪烁着烛火，“…她现在应该缩在里边偷偷看小说吧。”

“？”弦汐发出疑惑，“那、神子要我去叫她出来嘛？”

“哈哈，不用。”神子摆了摆手。

“没关系的，”屠自古也说道，“弦汐倒是可以进去陪她，我要在这侍奉太子大人抄经。”

“…大家都宠着她呀。”弦汐无奈地笑了一声，“哈，虽然我也宠她就是。”

“知道就好。”神子点头，接着对弦汐说，“弦汐，多谢你帮忙搬书。那摞新书就先放那，之后再放进书架也没关系。现在你忙吗？”

“不忙的，不如说我有些无聊。”弦汐应答神子。

“好，那既如此，弦汐也进去找些经文来抄写吧，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神子说道。

“欸？抄写经文吗…虽然我学过一点软笔…”

“这个不用担心，”屠自古接话，“字再练就行啦，弦汐就当做是打发时间也行。”

“好吧…那，我该选什么来抄？”

“这个嘛，我不是仙人所以不大明白，”屠自古看了一眼神子，“我都是随手拿来抄写的…”

“弦汐也找自己喜欢的来抄就是了，不明白的内容可以问我们。”神子微笑解答。

“…好的，谢谢二位。”弦汐也危微笑回答对方。

“嗯。”神子喝茶。
“不客气。”屠自古吃了一颗旁边盛放的金桔。

说完，弦汐朝神子示意的方向走去。才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什么来，于是转身去那书柜，在神子和屠自古注视下又将那些书叠了起来，抱着进去藏书间了。

进去后，留下屠自古和神子继续读经。

“太子大人，弦汐她…”
“嗯，我知道。这孩子嘛…”

“…真懂事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