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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对苏我屠自古的询问 就像是什么噩梦,前一刻你还在普通的房子里走,打开门,门外却是空无一物的广阔空间。用这个来形容佐之助对处于灵界中的神灵庙的印象是最好不过了。 传送的过程就像看万花筒,虽然只有一瞬间——佐之助还是觉得有点晕乎乎的,于是当他转身推开神灵庙大门的时候,彻底震惊了:这是大海中的孤岛么?可是这里没有海也没有天,甚至没有地面,神灵庙就像是悬在空中的,可是庙内的地面就是坚实的土地,如果硬要说的话——神灵庙就像是从地面上的哪里切过来的一块,给放到了这虚无之中。佐之助想要试着去理解这一切,但很快就放弃了。 “你住在这?”佐之助关上大门,回身对霍青娥说。 “是的,暂住于此。”霍青娥回答,她脸上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看来对佐之助惊讶的样子颇有兴趣。 “住在这种地方得多孤独啊,”佐之助在前院走了走,“没其他人就不说了,连鸟叫都没有,这比乡下还孤寂。” “大概是习惯了吧。” “因为被封印了太久?”佐之助若有所思,“我明白——不太习惯在人多的地方休息,圣白莲她们建命莲寺之前大概也是在空中的船里面歇息的吧,也是没有别人。算了,苏我屠自古和物部布都在哪?” “苏我屠自古应该在丰聪耳神子的房间,而布都大概在自己的房间,”霍青娥指了指某个方向,“她们的房间是相邻的,这里不大,你找得到的。” “怎么,你不带我去么?” “我有自己的事情。”霍青娥正色道。 “那请忙你的吧,”佐之助笑笑,“不送。” 霍青娥嘴角微微一撇,权当回应。就像在迷途之家里做的那样,霍青娥念动着什么听不懂的咒语,然后突然间——一道光闪过——就这么消失了。 “虽然准备好了接受幻想乡的一切,”佐之助自言自语,“但是在外面活了那么久,还是不免被毁三观啊。” 说完,他四处瞅了瞅,对神灵庙的模样大概有了些了解:比命莲寺要小,比起一座寺庙来说更像是个宅子,装饰是明显的古风,掺杂许多古中国的风格,材质是青砖瓦——看上去是这样。微微点头后,佐之助朝霍青娥指过的方向走去。 虽然此地相当的冷静,但环境却有一番雅致:亭台楼榭,假石嶙峋,青草芳花,微风传香。如果不是这死一般的冷清增添了不少萧瑟之气,这里必定是闲暇休息的绝佳之所——佐之助都有一刹那都想在这住下了。 在佐之助正边走边欣赏长廊支柱上的花纹时,一个影子冷不丁地从一个被遮住的拐角中冲了出来,差点跟佐之助撞个正着。规避了冲撞后,两个人都下意识退了半步,抬起头,片刻的惊诧后,佐之助说出了她的名字: “村纱水蜜?” 这个根本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的妖怪惊讶地看着他,接着连忙说:“啊咧?撞到你了吗?对不起佐……啊我要走了。” 说完,没等佐之助说什么,她就一溜烟从旁边跑了过去,很快就消失了踪影,快得跟只猫似的。 “……怪事。” 佐之助这样自言自语。 他感到非常地别扭,但是一时之间想不到为什么。 苏我屠自古刚刚泡了一壶茶回来,茶壶还没放稳,就听到两声敲门声。 “什么人?”她迅速地转过身喊问,无论是物部布都还是霍青娥都不会在进门前先敲门——当然前者是习惯而后者是根本不在意,这意味着来者是个外人。 “我的名字是森近佐之助,”来人很礼貌地介绍自己,“经霍夫人的帮忙来此,是想来向贵主人咨询一些问题。” “……此地正有要事进行,甚不方便,客人请回吧。”屠自古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抱歉,”佐之助说,“您所说的大事……是指泡茶吗?” 屠自古迅速瞟了一眼茶壶,然后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闻到茶香了,”佐之助说,“很香,不过……恐怕盖不过那浓重的死亡气息。” 沉默。 过了一会儿,屠自古忽然叹了口气,她走上前,打开了门。 “进吧。” “多谢。” 佐之助进房落了座,而屠自古关上门后也回到了原位。佐之助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不错,非常有格调的装饰,只是有点太过死板了,而且房间另一边似乎还有个内室,不知是做什么。 “客人有什么事?”屠自古想要显得很矜持,但那股不耐烦而是不可抑制地在言谈中流露了出来,“平时这里是——不会来其他人的。” “非常简单,我是受八云家所托,来调查丰聪耳神子被谋杀一案的,而我……” 屠自古非常急促地打断道:“神子大人她——” “我明白,”佐之助温和地打断她,“但整件事还有谜存在,如若不解决这些谜团,我的职责便不会结束。” “我看不出这有何意义,”屠自古冷冷地说,“等神子大人苏醒,一切便会清楚。” “并非如此,苏我小姐,”佐之助语重心长地说,“危险,还是存在的。” “你什么意思?” “小姐,这个杀人犯,假使她知道了自己的目标还没有死去,那么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佐之助说,“我们必须要把这个隐患彻底根除,不是么?” “不,”屠自古立刻否决,“你错了,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哦?”佐之助显得有点惊讶,“你——认为这是个意外?” “是的,而且错不了。”屠自古重申。 佐之助没有说话,沉默控制这个房间长达数分钟。最后,佐之助有点尴尬地一笑,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希望能让我见一见正在苏醒状态的丰聪耳神子的一面,以确认她的真正状态。” “没这个必要,这还需要一点时间,那把作为寄宿之物的剑还是原本的样子,等到时间到了,神子大人自会苏醒,然后出来解释一切。”屠自古回绝了这个请求。 “苏我小姐,”佐之助耐心地劝道,“不好意思,本人是被八云家所委托的——我想无论是丰聪耳神子小姐还是苏我小姐都明白其势力之大,如若我没能有个完美的交代,恐怕对于双方都不是件好事啊。” “……”屠自古沉默了,这的确是一个麻烦。佐之助就那样等待着,脸上带着不知名的笑意。 最后,她做出了让步:“好吧。” “多谢。” 佐之助满怀兴趣地起身,看着屠自古谨慎地起身去打开那个神秘的内室。等到门被完全打开,佐之助正想凑过去,却被呆在门口的屠自古的身体挡住视野。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带着从未出现过的惊恐。 “剑……不见了?……” 屠自古一步步地后退,差点跟佐之助撞个正着,然而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一直靠到墙壁才停住脚步,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眼球因为惊慌和疑惑而止不住地抖动。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不,离开房间之前还确认了的,不会有人——是他?但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不……什么都不是,我……这……为什么……太子大人……我…… 佐之助上前瞅了瞅那个内室,里面的摆放非常简陋,气氛一看就像是个什么法场,地板正中间画着什么看不懂的符咒,从摆设来看符咒正中应该还放着什么东西——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带着沉重的表情,佐之助回头看了看被强烈打击逼得几乎失神的屠自古,慢慢地说:“小姐,看来我来晚了一步。” 就像是最后的一层窗户纸被戳破,屠自古啪嗒一下瘫在地上——崩溃了。 过了好一会儿,屠自古才终于恢复到了理智的状态,佐之助非常亲切地把冷掉的茶倒掉重新沏了一壶。屠自古低头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那杯茶,默然不语。 “对于这件事,我深感遗憾,”佐之助用安慰的语气说,“放宽心,既然是一把连大火都无法损毁的宝剑,那犯人一时半会大概也找不到什么办法伤害到藏于其中的神子的灵魂。” “不……”屠自古低低地开口了,声音之柔弱让人完全想不到方才的冷峻,“如果……她……在神子大人……苏醒之后,趁着……太子大人还没……完全恢复,做点什么,那就……” “这个道术难道是一次性的吗?” “是……”屠自古说,“通常情况下,这个法术,需要准备数日,虽然神子大人,已经能够缩短到一日,但恢复原身,仍需要数月之久……” 似乎因为自责,她慢慢地落泪了,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抖,哽咽的喉咙甚至令其连一个句子都无法完整地说完。 “这样啊……”佐之助弹着手指,像是在打算着什么,最后,他问道,“能跟我谈谈丰聪耳神子吗?” “太子大人……是一个伟大的人,”屠自古低低地说着,“真的非常伟大,我很荣幸能够跟随在她的身边。无论是在国土推行佛法,还是改革氏姓制,征讨新罗,交好隋土,定立十七宪,都让国家变得富盛强大。虽然其他人都是为了阿谀奉承才那么说,但我的真心里一直都说着:‘太子大人万岁。’” 佐之助默默地听着,对于他这个有着六十多年外界现代生活经历的人来说,要接受一个千年以前的亡灵的常识的确有点麻烦,但他很努力地听了下去。 “太子大人对佛法其实并无太大兴趣,我也是如此。于是当那位名叫霍青娥的来自隋土的道士来了之后,太子大人便到了一种更高的境界,”屠自古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自豪,“不但是普通人的世界,我们也认识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妖怪的世界。为了提高道行,太子大人带着我们在国土做了许多有益于增强道行的活动,也在另一方面稳定了国土的安宁。不出所料,我们的道行节节高升,但仍然未能脱离生死轮回,于是,我们就决定成为尸解仙——” “太子大人不愧为一代明君,她并未抛弃我们独自成为尸解仙,而是不顾我们可能造成的各种麻烦,执意让我与布都一起与之脱离生死轮回。当然,因为一些意外,我成了亡灵而不是尸解仙,但积累的道行仍然存在。于是,千年之后,太子大人与我们重新苏醒。太子大人说,想要重振大业,必先掌控人心——不愧是太子大人,第一步便是从宗教开始,只是没想到……” 眼看着屠自古又要陷入自责之中,佐之助连忙转移了话题:“啊对了,我听说,命莲寺起火的时候你和物部布都不是一起回到命莲寺的,是这样吗?” 屠自古猛地抬起头来:“你听谁说的?” “一个在现场,而且很有观察力的人。” “……”屠自古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承认道,“是的,没错。我没看住布都。” “你没看住?” “对,实际上……”屠自古说,“看到火起之后,布都就……嗯,我控制不住她,她就跑开了。” “你没追上她?” “嗯……没有,”屠自古显得欲言又止,“事实上,在我发现她离开的时候,可能已经有一会儿了。” “哦?”佐之助颇有兴趣,“你当时在做什么?让你‘有一会儿’没去注意物部布都的存在?” 屠自古显得很为难:“这个……是有一些事。” “是什么事呢?”佐之助鼓励道。 屠自古没回答,或者说——她拒绝回答,她就那样闭着嘴,沉默着,仿佛要用无声的护盾来挡住这个问题。 佐之助跟她僵持了一会,忽然笑道:“好了——我们再在这里尝试心电感应估计也没什么用,换个问题吧,你是什么时候到命莲寺的?” “我记不太清了,”屠自古摸摸头,“不过,我想……应该是在四点四十后吧,在那之前布都已经到了命莲寺。” “她比你先到啊……”佐之助闭上眼睛,“或许,她离开你之后就是直接去的命莲寺呢。” “也许吧。” “那么,抱歉我问一个你可能不知道的问题,”佐之助问道,“命莲寺火起,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四点三十,”屠自古回答,“也是巧,我当时正好瞟到了时间。” “那时,物部布都还在你身边吗?” “还在。” “哦,”佐之助点点头,“那逃离就发生在那之后喽?” “嗯……是吧。” “在这之前她一直没离开你的身边?” “这……”屠自古突然犯了难,“事实上,在那之前有一次,布都表现的正常了一点,说要自己去买点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那时她表现得很正经——自从离开封印后她就这样,精神一会正常一会不对劲,所以我就,嗯……同意了。” “她离开了多久?” “有二十分钟吧。” “哦……”佐之助若有所思,“这样嫌疑就没法排除了啊……” 听完这句话,屠自古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巴,没说出来。 佐之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马上问道:“怎么?你要说什么?” “不,”屠自古一口回绝,“什么都没有。” 然后又是沉默。佐之助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而后突然说:“说起来,刚才我来这里的时候,在过道上碰到一个人,不是住在神灵庙里的。” “什么?”屠自古猛地瞪开眼,“是谁?是谁?” “她……”佐之助故意拖长了音,“我没认错的话,是名叫村纱水蜜的少女。” 说完的一瞬间,佐之助迅速地去捕捉屠自古的表情:她先是呆愣了半秒钟,然后——非常微小的,小的几乎让人觉得她是故意压抑住地——咬了咬牙。最后,只是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佐之助得意地笑了笑——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然后起身,说道:“我想,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是去找那位村纱小姐……” “我会去找她的。” “在此之前,”佐之助摇摇手指,“我想……能否跟物部布都小姐谈一谈?” “……她现在的精神不太稳定,”屠自古说,“如果你知道的话,她有点——” “我明白,”佐之助微微一笑,“我会很好地应对的。” “……那好吧,”屠自古起身,“不知为什么,你能让我信任,但是——记住,千万不要与太子大人为敌。” “那是当然。”佐之助笑笑,目送屠自古离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佐之助呼了一口气,然后——没有急于离开房间去见物部布都,而是掏出那个本子,在上面记下: 命莲寺起火 4:30 物部布都回到命莲寺 4:40左右 苏我屠自古回到命莲寺 4:45左右 然而这还没完,佐之助悄悄地起身,从地上捡起一封信——屠自古瘫倒时从身上掉出来的。这实在不能算故意忽略,大概是在屠自古出门后佐之助才注意到它:屠自古在守护丰聪耳神子时还一直随身带着这个东西,想来意义不凡。 很显然,这不符合一些道德准则,但佐之助还是毫不迟疑地拆开了那封信: 关于那位神子的态度,我已经清楚了(虽然相当遗憾)。说真的,当我知道姐姐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真的是非常的高兴(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立刻就赶过来与你见面,可是既然那位姐姐的上司并不同意,这件事恐怕不能那么顺利地结束。不要担心姐姐!即使如此,我也会想办法来见你的。我已经通过你上一封信的提示来到了那个结界的边界,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进入。不用担心,这千年来我也一直在努力修行,这个小小的障碍是不会阻挡我们见面的(笑)。一旦我进来了,就会立刻来找你,希望姐姐你能在下一封信告诉我你们的神灵庙在灵界的什么位置。就这样吧,一定要快点回信哦! 你的妹妹 苏我十郎佑成 PS:关于那个命莲寺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也就是说她最终还是出来了吧……不用担心。 看完这封信,佐之助会心一笑。 然后,他翻开本子上写着三个问题的一页,一笔将第一个问题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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