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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中的翔

[中短篇] 【悬疑推理】命莲寺焦尸之谜【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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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8 21: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嫌疑人汇聚一堂
  “准备就绪。”
  佐之助退后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布置好的房间——说是布置其实也就是在房间原有的摆设上添加了几个座位。左侧五个位置给命莲寺五人,右侧三个则给神灵庙三人,角落里一把椅子给他身后的八云蓝,还有最显眼的前端的一把大椅——当然是给他自己表现用的。
  “你真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八云蓝走到他身边说,没有看着他。
  “这个——也没错,”佐之助说,“不过也没办法,就像完美的演员就该配上华丽的舞台,最隐秘的真相就该在这最鲜明的场合公布出来。”
  “你已经确定了犯人对吧,”八云蓝说,“有任何确凿无疑的证据?”
  “这个,我只能说——我有一套完美的推理。”
  八云蓝叹了口气:“紫大人还有我,过去都听过太多的推论了。”
  “但是,这些推理毫无疑问会说服你,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佐之助保证道,“没错,这是一条完美的链条,你摸着它,顺着正确的方向一路过去——一切都会被揭示出来,那情景真是,奇异而美妙!”
  “呵呵,有时候,真相也是会让人不太高兴的。”
  “那是因为你还带着私人感情去看待它,”佐之助表情认真,“你应该置身事外,从绝对客观的角度去看待它,毫无疑问——它会让你无比着迷!”
  “也许可以吧。”
  “当然,我——”佐之助停住了,“哦,她们来了。”
 
  最前面的是圣白莲和寅丸星,接着是霍青娥、物部布都和苏我屠自古,村纱水蜜和二岩猯藏紧随其后,最后面的是云居一轮,她是独自一人进来的。
  等她们坐下之后,佐之助起身。
  “各位,下午好,”他说,“这是一次并不正式的聚会。要说原因,我很荣幸,这位八云蓝小姐,将调查丰聪耳神子一案的责任交托给了我。”
  霍青娥斜眼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八云蓝,打趣道:“那么这位就是‘罪魁祸首’了啊。”
  八云蓝微微一笑,并未回应。
  “我想各位都清楚这次聚会的意义,”佐之助说,“不过,在说出我的推理之前,我这里有一张通过询问得出的时间表。如果与你们所知的有什么差异,请随意指出。”
 
  圣白莲来到后院丰聪耳神子房间通知其之后将进行商议的事情 1:30左右
  寅丸星、村纱水蜜、云居一轮和二岩猯藏离开命莲寺 2:05
  霍青娥、物部布都和苏我屠自古离开命莲寺 2:20左右
  霍青娥回到命莲寺 2:35左右
  二岩猯藏回到命莲寺叫圣白莲离开命莲寺 2:45
  圣白莲回到命莲寺,跟神子谈话 2:55左右
  圣白莲离开神子去房间打坐 3:05左右
  云居一轮回到命莲寺 3:50左右
  二岩猯藏、村纱水蜜和寅丸星回到命莲寺 4:10
  霍青娥在主殿跟神子说话 4:20左右
  命莲寺起火 4:30
  物部布都回到命莲寺 4:40左右
  苏我屠自古回到命莲寺 4:45左右
  发现丰聪耳神子尸体 5:00
 
  从左侧传来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但并未高声起来。佐之助等待了一会,然后笑着把表收了起来,说:“没有什么差错?很好,其实其中一小部分时间是我推测出来的——但完全符合推理所得出的真相,我想,这证明了很多事。”
  二岩猯藏开口了:“哼,要是什么推理游戏的话,这的确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老朽要问,你这家伙认为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这很有启发性,”佐之助坐了下来,重申道,“非常有启发性。”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从左侧传来许多急促的喘气声,右侧虽然也有但明显单调许多,佐之助能感觉到视野不及之处一只狐狸的视线正紧紧地锁住他。所有人都进入状态了,这很好——他笑了笑。
  “首先,最需要搞明白的就是那场大火,”佐之助说,“曾有人认为那只是一场意外。但是,无论是这场大火的巧合性,还是在事发之前那浓重的危险气氛——最重要的是那张结界符咒的存在,都让我立刻断定,这是一场人为的谋杀。”
  “说到起火的原因,排除了意外因素后,我想谁都能想到案发前那个关键的事件:油被盗走。虽然后来丢失的油在很远的地方被发现,但没人知道那些油有没有被用过。于是,这很容易让人得出一个结论:犯人事先偷走了油,然后利用其烧了主殿——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有没有人想过了一件事呢?”佐之助忽然提高音调,“为什么那些油会被人抛弃在遥远的迷途竹林里?——有人想过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吗?为什么犯人还要把那些油罐留着,为什么犯案时不全部用上,就算有些用不完,全部扔到什么地方打碎掉让人辨识不出来不是更好?为什么——犯人不把它们彻底处理掉?那上面也许会留下什么致命的线索,谁也说不准。而那些油罐跟瓷器是差不多的材质,稍微拿到高一点的地方一扔,就全碎了。虽然这很不环保,但我想,这不是一个能让人想起环保这件事的情况。”
  “因此我大胆假设:油罐就是要被人发现的!就是想让人坚信:让主殿起火的油,是在案发前被盗走的油。”
  “施主,这是什么意思?”寅丸星皱眉,一副疑惑的样子。
  “仔细想一想,如果使用在案发前偷走的油,那么保存它们的事情就成了难题。这些油毫无疑问是要用在寺里的,但是因为寺里发现了油被盗走的事情——这是绝对会发生的,寺中人对瓶瓶罐罐的出现会敏感许多,那样就很难偷偷藏在寺里,难保不出什么事情,只能藏在稍远处。但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神子绝不会在命莲寺里久留,我们假设犯人是想在白莲住持与丰聪耳神子谈妥前烧死神子,那么她必须赶在神子在与白莲住持商议前行动——虽然她没成功。但是,她绝对不能浪费一分一秒,这样的话,她还要从寺外把一大堆油罐带过来——因为是要烧一个庞大的主殿,其需求量可能还需要她分几次运——无疑会浪费大量时间,而且大幅度增加暴露的可能。所以我就断定,其实从一开始,犯人根本就没考虑第一次被盗的那些油——它们的用处,只是迷惑。”
  “这样的话,真正被使用到的油就浮出水面了。命莲寺的人在案发之后的夜晚发现新买的油被盗,但是谁能保证,在案发之前,这些油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呢?或者这样说,那些被使用的油,从一开始就没在仓库里!”
  “这样一来,搬运油的那几位就变得非常可疑了,寅丸星师傅说她们是分头搬运的,那么谁能保证她们中某人没有把那些搬的油藏到隐蔽的地方呢?更重要的是,就算被寺中人发现,她也能以‘正在搬运,休息一下’的借口挡过去,对方也完全没有理由怀疑。实际上,就算她不是搬运人的其中之一,她也完全可以去找那些搬运的人请求分担任务——没错,非常完美,非常聪明。她唯一需要冒的险,就是保证把油洒在主殿上然后点火这个过程不被人发现——但考虑到她完全可以直接把油罐扔过去打破,这个过程甚至一分钟也不需要,所以仍然是个聪明的计策。”
  “那么,我们得到了纵火者的第一个线索:可以接触到新买的油的人。”
  “继续说,”佐之助表情认真,“在刚开始接手这个案件的时候,我说过一句话:‘在这个案件里,心理问题至关重要。’”
  “没错,心理学,其中一个重要的理论就是‘人不可能做出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人做事总会带着自己特有的风格——妖怪也一样。”
  “在偷油这件事中,犯人做了一件事情——本来是很聪明的一件事:把仓库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没错,虽然这会让人起疑,但这的确能处理绝大多数很难掌控到的线索,最重要的是能让人看不出仓库里原本放了多少油,进而让人无法判断之前被盗的那些油到底有没有被用过——这个诡计之前已经说过了。然而,犯人在无意中,做了一件过分的事:地面被打扫得太干净了。”
  “没错,仓库的地面被打扫得太干净了,干净到让人以为是从哪里换过来的地面。也许你们认为这无关紧要,只是犯人小心谨慎而已。但是我得说,只是处理证据的话,那种程度的打扫完全是过分的,更不用说对一个贼来说。门是没有锁的,她在处理过程中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可能,可她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呢?我想,没错,是潜意识,是自己的本分,是自己多次告诫自己所养成的习惯,让她在打扫时做到了过分的地步,就像经常抽烟的人夹笔时总会习惯性地把笔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一个篮球运动员偶尔拿到一个篮球后总会想耍一耍。对她来说,粗略的打扫根本不叫打扫,只有非常仔细的彻底的打扫才能让人安心。没错,这正是一个勤劳的人的所思所想,一个——干活细致的人的心理!”
  “所以,我们又得到了关于纵火者的一个线索:一个干活细致的人。”
  “其实到了现在,纵火者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是我这里还有一点——她可真是不走运。第一个看到火起的人,不是别人,只能是这个犯人。那么,出于焦急的心理:犯案的紧张和对结果的期待,她无可厚非——或者说理想当然,会按捺不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救火。如此明显的主殿,其火势从开始到被发现只会是一个很短的过程:或许半分钟里寺内就会有一半的人发觉。如果纵火犯直接跑离主殿的话很容易被看到的人怀疑,那么——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就成了不二之选。”
  “于是,又是一个关于纵火者的线索:一个在火势被发现后很快赶来救火的人。”
  “到了现在,纵火犯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了,”佐之助声若洪钟,“是谁,能够在案发前接触到新买的油?是谁,在干活时非常细致认真?又是谁,在火起之后非常快地到达了现场?正是——村纱水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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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8 21:17: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千年之哀
  “这不可能!”寅丸星飞快地起身尖叫。
  “不可能?”佐之助瞟了眼一旁的村纱水蜜,她瞪大着眼睛,吞咽口水,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
  “在下绝不能容忍如此的污蔑,”寅丸星神情激动,命莲寺一方的人基本都是如此,“在下——以及我们——都知道,这绝不可能。”
  “也许你们还没注意到一件事,一个极其明显的矛盾,”佐之助停了停,目光放在村纱水蜜的身上,“丰聪耳神子她们这一类的修道之人,都会一种在灵界和地面上随意移动的法术。无论是多么猛烈的火,只要是从建筑开始燃起,想要烧死里面的人就得有个不短的过程——而丰聪耳神子完全可以在大火烧身前转移到灵界去——因此,这种杀人方式根本不适合针对丰聪耳神子这种人。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确定了一件事,我们的纵火犯——村纱水蜜小姐,其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丰聪耳神子,没错,她……”
  “别,别说了!”村纱水蜜近乎崩溃般尖叫。
  她猛地起身,浑身冒汗,眼神因为绝望而止不住地颤抖。寅丸星愣在了那里,其他人也一样。
  “村纱……”圣白莲,她探身向前,眼神痛苦,“为什么……村纱,我完全……为什么……”
  村纱水蜜回身,看着她,眼神奇妙——就像一个人看着自己追逐许久的目标在她眼前永远地远去,是那么的绝望,又是那么的无奈。
  “怎么,你们还没明白一件事吗?”佐之助忽然插嘴,“我原以为,你们会有所发觉才对,毕竟这几天,她大多都是在命莲寺里待着。”
  “这是……什么意思?”云居一轮呆呆地问道。
  佐之助清了清嗓子,盯着村纱水蜜说:“三天前,我被一个名叫村纱水蜜的妖怪在船上袭击了,而我赶走了她——这是最重要的。短短几天后,当我再次遇到眼前这位小姐时,她却说她不认识我。当然,二岩小姐曾经跟我说过,妖怪的头脑是很简单,记的事情不会太多,但是同样的,她也说过:如果是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么妖怪会记得非常久。对于一只妖怪来说,袭击人类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在这个人类处于弱势的幻想乡。那么,一只妖怪袭击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只是看上去像这样——却失败了这件事,难道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当然会是。但是,短短的几天过去,她就一点都不认识我了。联系到这场纵火的目标根本不是丰聪耳神子这件事,我豁然开朗,没错,这位小姐——”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佐之助身上的一瞬间,村纱水蜜忽然暴起,挥舞着手中突然出现的铁锚,朝向——圣白莲!
  火光四射,利器交接的尖响几乎要冲破耳膜,寅丸星的铁枪牢牢地架住了厚重的铁锚,无论村纱水蜜使出多大的力气,那支铁枪仍然没有回退分毫的迹象。寅丸星抬头瞄了一眼,不禁悚然:眼前的人的眼神中尽是暴戾的疯狂,相信只要她晚了一步,那危险的铁锚就会把圣白莲砸成肉饼。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做出戒备的姿态。
  “村纱……”圣白莲呆呆地站着,似乎被惊得失去了心神,“村纱?……”
  “你错了,”佐之助慢慢地走过来,完全不顾这危险的气氛很可能波及到他的身上,“她——根本就不是村纱水蜜。”
  “什么……”一轮眼神空洞,但很快变成了愤怒的红色,她掏出那两只铁轮,浑身因为愤怒而抖动,“……你,你!村纱在哪?她怎么了?”
  “她,”“村纱水蜜”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异常可怕,混杂着绝望与疯狂,“她早就死了……呵呵,呵呵呵呵……”
  “你!你这——”一轮愤怒地跳起,危险的红色灵力瞬间覆盖在了圆轮之上,她挥舞着红色的铁轮,狠狠地砸向“村纱水蜜”的头颅。
  “一轮!”寅丸星大喊。
  “住手!”苏我屠自古忽然大叫着冲上前去。
  但太晚了,被灵力覆盖的铁轮狠狠地砸在了目标的头顶,头颅碎裂的声音仿佛震彻四方。“村纱水蜜”吐出一口鲜血,被砸得往后飞去,但是一轮的攻击还未结束,她四周若隐若现的云雾迅速变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拳头,足足有三个人那么宽大,随着一轮的指示,这只巨大的拳头猛地砸中还飞在空中的“村纱水蜜”,后者则狠狠地撞在墙上。她的惨状已经不能用“鲜血淋淋”来形容了,而是“血肉模糊。”
  “不要!”
  在所有人有机会回过神前,屠自古飞快地冲到那团“血肉”前,抱起她还稍微留点原状的身体,使劲地摇晃,但是——毫无疑问的——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呆住了,像是接受不了这一切似的,嘴里念叨着几个词语。然后她绝望地,把头埋在那具尸体的怀里,慢慢地,泣不成声。
  一片静默。
  见到此情此景,一轮也呆住了——或者说其他人都一样。只有佐之助默默地摇着头,像是为一幕早就预见到的惨剧扼腕叹息。
  “苏我十郎佑成。”他轻轻地说。
 
  就像是过了千万年,所有人都静默着,圣白莲与寅丸星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像是在哀悼。一切都沉默着,只能听到苏我屠自古低低的哭泣声。
  过了很久,那个声音才逐渐减弱,淡去。
  她抬起头来,望着周围的一切——当目光碰到云居一轮时,她目露凶光,但又在瞬间变为无奈的哀伤。
  “这是……发生了什么?”霍青娥朝向佐之助,“佐之助阁下?”
 
  “也许这个问题现在只有屠自古小姐你最清楚,”佐之助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屠自古,他慢慢地说,“在火起前,你显得非常的紧张。我想,你的妹妹早已在之前就把她的计划告知了你——她准备偷走霍夫人的符咒,然后在圣白莲与丰聪耳神子会面时放火烧死圣白莲,而你又无法阻止她,所以那时才会——非常紧张。你害怕你的妹妹做的事情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甚至危及到丰聪耳神子——正是因此,你在看到火起的时候立刻就带着物部布都去了神灵庙,你急着找丰聪耳神子,认为她应该已经通过道术离开了火场,回到了神灵庙。可是她没有,你的慌乱甚至使得物部布都自己跑了出去,以至于你和物部布都是一前一后回到命莲寺。最后,一切都是那么糟糕:圣白莲没被烧死,被烧死的却是丰聪耳神子。还好丰聪耳神子事前做了保险。你觉得自己在知道妹妹的阴谋的情况下,没有保护好丰聪耳神子,有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之后你一直呆在房间里,守着那把蕴含着你的太子大人的灵魂的宝剑。只是没想到,它还是被偷了——你因此几乎彻底崩溃。”
  低泣许久,屠自古抬起头,用那仍有些哽咽的声音说:“是的……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霍青娥问道,“你的妹妹,跟圣白莲有什么过节?”
  屠自古沉默了,像是在沉思,没有人发声。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慢慢地说道:“那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默默地听着,屠自古的声音就像那香炉上的青烟,飘渺地,仿佛穿越千年而来……
  “千年以前,在国土之上,一片湖域之中,出现了一只专门沉没过往船只的妖怪。当地人害怕这只妖怪,请了一位除妖僧解决那只妖怪,为了增强力量,搭载僧人的船只也载上了许多勇敢的除妖人,其中一位,就是我的父亲——也是十郎的。”
  “而那位除妖僧,叫圣白莲。”
  仿佛晴天霹雳。
  圣白莲先是愣住了,而后,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痛苦。她喃喃道:“罪过啊……罪过啊……”
  佐之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船沉了,几乎所有在船上的人都淹死了,”屠自古继续说,“但是,我们的父亲——他幸存了下来,但情况也很不乐观。在死之前,他告诉了我们,那个除妖僧放任妖怪击沉船的事情。从此之后,十郎就变得跟疯了一样要去找那个除妖僧报仇,但我阻止了她,勉强劝住她要从长计议——我何尝不想报仇,但是,时机还不成熟……”
  屠自古的表情一会变得狰狞,一会又变得悲伤。寅丸星和云居一轮迷茫地望着,她们从未知道圣白莲有这么一段历史,和曾经种下的这么一个恶果。
  “终于,除妖僧圣白莲研习妖术,与妖怪结伙的事实被确认无疑。太子大人派出除妖之士前去清剿,我和十郎都在队伍里,而且是在最前面的。她最希望的就是亲手杀死那个杀父仇人,但是战斗的最终结果却是那个除妖僧被封印了,虽然我们都很不甘,但在那时那也是唯一的办法。我劝慰她不要再被过去的仇恨所纠缠了……她虽然心里还有疙瘩,但也勉强同意。然后……我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一切都不会再继续。直到千年之后……我得知了圣白莲离开了封印的事,直到我与同样修道的十郎再次获得联系……”
  屠自古停止了讲述。现场静默着,直到圣白莲忽然痛苦地打破了沉默:
  “罪过啊!……那时,在下,在下是诚心的只想帮助被困于苦海的村纱,只是……罪过啊……全船的人都盯住了村纱,在下,在下实在是不忍心下手……当看到船要被击沉之时,我!——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让自己去念动那段咒语。我……在下就这么看着数十个生命,因为我而消逝……从那之后,在下就一直痛苦无比,在下铸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过,可是又不能就此堕入地狱而亡——在下还有诸事——人妖和睦之远景!……在下就这么一直愧疚地活着,直到现在,直到现在!仍然无法释怀……”
  圣白莲说着,潸然泪下。
  “圣……”寅丸星伸出手去,想安慰一下圣白莲,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把手伸了回来。
  “我明白,”佐之助忽然说,“在村纱水蜜那件事之前,当地人就已经对你心有余虑,自然会有许多流言蜚语。我相信,那不是什么能让人轻松忍受的流言,更可怕的是那些绝大多数还是真的!就是在那种提心吊胆而又有所埋怨的心境下,你——我不能说你是故意的,你犹豫了,你在最应该出手的那一刻犹豫了——因而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你无法原谅自己,即使经过了千年,它也像一团烈火在你的体内灼烧着,正如你所说,无法释怀。正是因此,作为一介寺庙之住持,你都没有什么作为,原因正是疲累,但不是因为千年的封印,而是因为千年的煎熬。你害怕名义上为佛寺实际上为妖怪寺的命莲寺壮大之后,又会发生因为妖怪而导致的人类的惨剧,所以在潜意识中你阻止自己让命莲寺变得壮大,即使你自己都不知道。”
  “施主……”
  圣白莲看着佐之助,带着苦涩的表情,沉默许久。
  最后,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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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8 21:18: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逐个怀疑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苏我施主……”圣白莲忽然走上前去,站在屠自古身边,想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
  “……”屠自古无言了一会儿,然后,她呐呐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怪你的,已经是那么久了……但是十郎她就是……我劝不动她……”
  “谢施主,”圣白莲长叹着,弯腰施了一个极其隆重的礼。而后,她慢慢地说,“苏我施主,在下……有一事相求——在下想为施主的姊妹……办一场法事,以祭奠亡魂。”
  “……”屠自古沉默了有一会儿,“她……可是想杀了你啊。”
  “佛法之下,众生皆等,”圣白莲声音低低的,她望向十郎佑成尸体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与痛苦,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掺杂其中,“在下也想……一慰当年惨事之亡灵啊。”
  寂静持续。
  最后,终于听到屠自古低低的声音:“……好吧。”
  “多谢施主。”圣白莲长出一口气,显得宽慰了许多。而后,她朝向十郎佑成的尸体,虔诚地,充满敬意地施下一礼——对着这个直到死前都想杀了她的人。
 
  “发展成这种样子,真是意外啊……”霍青娥喃喃道,然后她朝向佐之助,说,“如果这就是结局的话,也算无憾了吧。”
  “恰恰相反,”佐之助说,“现在还远不是结束的时候。”
  气氛忽然变了,所有人都望向他。
  佐之助清清嗓子,大声地说:“也许各位都还不够了解我。上一次我就是这样:找出了一个犯人,但我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案件还存留着许多的疑点。不把这些疑点解开,我的脚步就绝对不会停止。”
  “疑点?”寅丸星问道,“施主,此事还有何不明之处么?”
  “多了去了,”佐之助说,“比如,白莲住持与丰聪耳神子的会面在三点左右便已经结束,但过了一个多小时,霍夫人声称她在主殿里遇到了丰聪耳神子——仍然坐在那里,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他要在那里坐整整一个多小时,他待在这主殿里的原因是什么?”
  “还有,修道之人都会一种道术——在灵界与地面移动的法术。请问,在大火燃起时,丰聪耳神子为何不凭借这一道术逃走呢?——十郎佑成并没有针对她做任何事的理由。”
  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充满了疑惑的表情。
  佐之助满意地看着被他煽动起来的现场气氛,而后,他咳了咳,郑重其事地说:
  “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然后永远亭的铃仙小姐的证言无疑证实了我的想法——丰聪耳神子的尸体上有一个刀口,直插心口!在那时,我就已经断定:早在火起之前,丰聪耳神子就已经被杀了!”
  这句话说得很快,但显然引起了一阵骚动。
  除去一些无意义的乱动外,佐之助听到右侧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左侧还有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咯吱声。然而他没有看向其他的方向,而是直盯着十郎佑成的尸体。
  “也许有一件事苏我小姐已经告诉了各位:丰聪耳神子的灵魂所附身的剑被偷了。然而就在剑被偷的那个时间段,我就在神灵庙里遇到了装扮成村纱水蜜的十郎佑成,”佐之助说,“那么,剑是她偷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对一个不是她目标的人下手?我有一个猜想:想要混进命莲寺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外表无懈可击,十郎佑成想要迅速融入进去,也无可避免地需要一些指导——来自一个很熟悉命莲寺的人。那么可不可以这样想呢?一个神秘人帮助十郎佑成混入了命莲寺,然后作为回报,十郎佑成去帮她对付这个神秘人自己的目标——丰聪耳神子!”
  “是这样吗?苏我小姐?”佐之助转向屠自古,“你的妹妹,十郎佑成,是否曾经说过有其他人帮助她呢?”
  屠自古稍微思索了一会儿,而后点点头说:“她是说过……有好心人帮助她的事情。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这一点了,”佐之助回过身,“十郎佑成小姐,有一个帮凶——或者说利用她的犯人。正是这个犯人,在主殿刺死了丰聪耳神子,之后在得知丰聪耳神子未死而灵魂附于剑上时,偷走了那把剑。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让丰聪耳神子彻底消失!”
  
  “那么既然如此,我们来梳理一下大火发生前的事情。首先便是,“霍青娥在主殿跟神子说话 4:20左右”,这件事的发生离大火燃起仅仅隔了十分钟,也许可以说,霍夫人是与被害人最后一次见面的人物,自然,怀疑的矛头现在可以对准霍夫人。”
  霍青娥吞了吞口水,无视着周围投来的各种眼神,没有说话。
  “首先是动机,霍夫人有杀害丰聪耳神子的动机吗?初看之下没有,但是这里有一件事:她是收到了一封据称来自云居一轮的求助信而来到命莲寺的,信中正是说要她帮忙解决丰聪耳神子。然而,云居一轮却声称她从未写过这样一封信,而且她的理由十分充分,让我没法怀疑,这样一来就有一种可能:信是霍夫人伪造的,只是为她来到命莲寺创造一个理由。”
  霍青娥说话了:“森近阁下,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我并未做过这种伪造假劣之事。”
  佐之助没理她,接着说:“然而,动机这方面还是存疑,为什么她要伪造这样一封信?只要与云居一轮对质,那一切都会暴露。然而真正让我怀疑起来的,是在询问时,霍夫人那种奇怪的态度:她坚称这场火只是一场意外——在她明明知道那张符咒的存在的情况下。即使是善良如我们的寅丸星师傅,也感到这事大有玄机。那么这样一位邪仙,为什么会有这样奇特的态度呢?”
  “我仔细分析了一下霍夫人的作案可能。很显然,她是最后一个与丰聪耳神子见面的,那时她做点什么手脚是完全可能的一件事,在此之前她曾在命莲寺里睡了数小时——但这一点无人可以证实,没人可以证明她会不会在那几个小时里做着观察时机准备刺杀这些事情。”
  “我想——为什么恰好在火起十分钟之前霍夫人正和一个在火起前被杀的人说话?她们真的在说话吗?会不会是霍夫人在之前捅了丰聪耳神子一刀,之后感觉到不放心就骗十郎佑成一把火将现场烧掉了呢?”
  “霍夫人,请不要打断我,”佐之助招招手,继续说,“然而我还在为动机的事情疑惑,她虽然在对待这个案件的态度上十分可疑,但始终让人找不到一点杀害丰聪耳神子动机。霍夫人曾说,她刚起床头晕乎乎的,觉得火很讨厌就去灭了。我在想,真的是起床这么一件事让她头晕吗?会不会是其他的什么事请刺激到了她?于是,我假设霍夫人没有杀人,那么情况是怎么样呢?她去了主殿,看到了神子坐在椅子上,她走过去——发现神子死了。然后她做了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甚至没有通知寺里的其他人。这很怪异,对吧?”
  “没错,这很蠢,”霍青娥阴沉着脸说,“你应该明白,事情就像我说的那样,丰聪耳神子那时还活着,你的推测完全错了。”
  “我没有放弃,而是问自己,”佐之助继续说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表面上看,她没有任何理由做这件事。但是仔细想想之前我与霍夫人的对话,霍夫人所谈的某一点非常值得我注意:‘丰聪耳神子的死对他人有益。’关于这一点,霍夫人讲得非常有条理,一点也不像是当时才想出来的。于是我想:会不会是因为某种原因,霍夫人认可了这场谋杀案,进而不去告发它呢?或者,霍夫人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为了大局——她自己认为的——她就没有去戳破?”
  霍青娥还想说什么,但被佐之助强硬地压了下去。他说:“那么,假设霍夫人无罪,事情是什么样的呢?——丰聪耳神子在霍夫人去主殿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现在,谁有这个作案时机呢?”
  “有一个人,”佐之助若有所思地望向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身影,“物部布都,在霍夫人离开她们之后,主殿起火之前,她曾有长达二十分钟的空白时间。虽然苏我小姐称那时她的表现非常正常,但谁也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在那段时间里回到了命莲寺,在主殿找到了丰聪耳神子,然后——刺杀了她,”佐之助说,“考虑到丰聪耳神子作为圣人战斗力必然不凡,那么物部布都作为一个身边人显然更容易得手!只需要悄悄接近,把凶器藏在袖中,然后一刀——完结。更有甚者,让十郎佑成烧掉佛寺或许就是她的主意,据我所知,在千年之前,她就曾经做过这种事——烧掉佛寺——一个人的行为总是无法脱离自己的记忆,是潜意识,让她想到了用这样夸张的手法来处理现场。”
  物部布都呆呆地看着佐之助,眼神空洞。
  “我干的?……你认为是我干的?”她这样问道。
  佐之助看着她,没有回答。
  突然,她从椅子上跳起来——直扑到霍青娥身旁,拉着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要!她们要把我关起来!要杀了我!——这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我什么都没做!他们都是那些坏蛋的同伙,都要杀了我!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好的,好的,”霍青娥连忙安慰她,然后对着佐之助说,“别胡说八道了!”
  “被害妄想症啊……”佐之助嘟哝道。
  “是的,但她是无辜的。你必须明白,佐之助阁下,如果是她做的,她不会做的那么周密,而是很疯狂——你不是一直强调心理问题吗?我可以说,单从心理问题上考虑,她就绝对不会是凶手——一个心思缜密的杀人犯。
 
  佐之助笑了,然后赞同似地点点头,说:
  “我完全同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调平和,仿佛完全出自理想当然。
  “你真的是个聪明人,霍夫人,”佐之助继续说,“我一开始就感觉到了。”
  “……何意?”霍青娥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面带疑惑。
  “在刚开始询问的时候,你就一直在坚持那个‘意外’的说法——即使那完全不可能成立。更有甚者,当知道了我在那日夜晚所听到的云居一轮的那句怒喊后,你立刻改变了态度——转而从各种角度,引诱我去怀疑云居一轮。”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佐之助没搭理她,继续说:“现在让我们再来看看那张时间表,单从表上来看,在霍夫人去主殿之前,有一大段的空白时间。而与之比较接近的是其中一条:云居一轮回到命莲寺 3:50左右。通过询问我知道了那是一轮小姐因为不放心白莲住持和丰聪耳神子而回去的,她去察看了白莲住持的状态——这一点已被白莲住持证实。那么很显然的,另一个问题随之出现:她去察看了丰聪耳神子的状态了吗?”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她之所以回去,就是隐隐约约猜到了白莲住持与丰聪耳神子将要做的事情——她所绝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对于白莲住持,她还有点难于启齿——因为数天前的那次大的争吵。但是对于丰聪耳神子就不同了,一轮小姐是那种比较冲动的人,从那日命莲寺门口的事情可以看出,她完全可以没有什么顾虑地去找丰聪耳神子,问她们是否对关于合并的事情进行了商议——当然这是比较温和的说法。既然如此,我认为一轮小姐有极大的可能在那时前去寻找了丰聪耳神子。但是,这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矛盾:当我问到她是否去了后院时,她的答案是否定的!”
  “由于当时一轮小姐是下意识说出口的,况且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反驳这件事,所以我认为没有理由去怀疑这个回答的真实性。那么这就奇怪了,丰聪耳神子与白莲住持的商议在主殿里进行——这是只有她们两个知道的事情,对于一轮小姐来说,丰聪耳神子首先就应该是在后院的房间里,然后才能去考虑其他地方。为什么——她完全地,没有去后院呢?”
  “这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一轮小姐知道丰聪耳神子不在后院里。考虑到主殿是命莲寺里最主要的建筑,我想,一轮小姐是出于什么灵光一闪——或者是门没关引起了她的注意之类的事情,从而走进了主殿,然后在里面发现了丰聪耳神子。”
  佐之助望向云居一轮,问道:“没错吧?一轮小姐。”
  云居一轮紧张地站了起来,嘴巴开了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轮……”寅丸星望着她,有点犹疑地说道,“尽管说吧,我们都相信你。”
  云居一轮看了看命莲寺里的大家,经过一番明显的纠结后,终于开口了:
  “是的,我去了主殿……丰聪耳神子在里面。”
  “哦,”佐之助平和地点点头,然后示意她坐下,继续说,“那么现在,一轮小姐成为了最后一个与被害人见面的人——至少是从目前看来。那么,是一轮小姐杀了她吗?从杀害丰聪耳神子来说,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这一点某个活过千年的妖怪也同意。三天前的夜晚,一轮小姐与白莲住持发生了一场很大的争执——关于合并问题,之后一轮小姐就离开了命莲寺,并且迅速调查到了白莲住持的弟弟命莲的尸骨的事情,然后她就很快在命莲寺门口大闹了一场,并且——也许是直接的——导致了丰聪耳神子一行的暂时离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几乎是向丰聪耳神子实名地送上了一封杀害预告,她的谋杀之意甚至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但这些都不是能阻止一轮小姐的东西。”
  “我这样猜想。在白莲住持把她们遣走之前,一轮小姐你还对白莲住持抱有希望,希望她能终止这件荒唐的事情的发生。但是在白莲住持用买油的理由把你们遣走后,你变得愈发不安了,‘她们是要躲着我在暗地里商议’这样的想法不停地烧灼你的内心。白莲住持被二岩小姐喊来的时候你或许有点安心,但之后白莲住持表现出的那种急迫的样子让你感觉到非常不妙,那个隐蔽的想法似乎越来越将成为事实了。最后,你终于按捺不住,借故独自一人回到命莲寺,确认了白莲住持的状况——但这还不够,在你考虑要不要去后院的时候,因为什么原因,你走进了主殿,见到了丰聪耳神子。你从她那里得知了她们的确进行了商议这件事,你怒火中烧,趁着丰聪耳神子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刀刺去——关于这把刀的来源,或许是你先用你的铁轮对其进行了重击,然后再找来利刃进行补杀。在之后你还不安心,于是你欺骗你曾经帮助过的十郎佑成,让她以为圣白莲在主殿里,令其偷盗霍夫人的符咒——用来禁锢所谓的白莲住持——然后一把火烧掉主殿。在此之后你以为安枕无忧了,但是你又从某种渠道得知了那把剑的事情——或许就是从十郎佑成的口中,于是你又让十郎佑成帮你把剑偷了回来,藏在你的房间里。你虽然还不知道该如何摧毁剑中的丰聪耳神子的灵魂,但是只要藏着——总会出现一个办法来彻底解决她。”
 
  一片寂静——死一般的。
  随后,圣白莲突然站起身。
  “不是她!”她完全不符合平日状态地大叫,“胡说八道!一轮什么都没做!她不可能——丰聪耳神子早在这之前就死了!”
  “哦?”佐之助缓缓望向她,“是你杀了她?”
  “我?我杀了她——对,不……”圣白莲摇摇晃晃的,仿佛就要支撑不住倒下来,“不,我杀了她,对……不对!没有!什么都没有!所有,所有我想做的事情,都做不到了!什么都没有!”
  “圣!冷静点。”寅丸星上前安抚圣白莲。
  佐之助语调平和地说:“我劝你,白莲住持,你最好对我们说实话。”
  “实话?”圣白莲盯着他。
  “对。”
  “佛祖啊……”圣白莲深吸几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她的情绪似乎终于变得稳定了一点,她说,“但是……你们不会相信的……”
  没有等佐之助说话,圣白莲就继续说:“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当一轮说要离开我的时候,我差不多……就要崩溃了。我从没想过……想过她们会离开我,因为我的原因而离开。我……我快疯了,我感觉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棒——或者说大病初愈。”
  佐之助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但是,当我躺下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清醒了,”圣白莲激动地说着,她还是第一次情绪如此激昂地说话,“我明白了——一切其实都是我的错,因为我的软弱,因为我的罪业,因为我的妥协——为了我那弟弟的尸骨,应该被指责——而且应该改变的,就是我!所以我想,现在还来得及,第二天她们就会来,等到那时,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我就会对她说,对她讲清楚,告诉她我的想法:如果要在命莲寺和我弟弟的尸骨间做一个选择,我选择命莲寺里的大家!”
  寅丸星和云居一轮都倒吸了一口气。尤其是云居一轮,她呆呆地站着,眼神空洞,又仿佛有闪光渗出。
  “圣……”
  寅丸星长长地叹息。
  圣白莲继续说着:“然后,那天……那个下午,当我来到主殿里的时候。佛祖啊……我,我当时几乎彻底垮了。丰聪耳神子,她坐在那里——死了!……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我说不出任何东西来,头很晕,眼前一片模糊。我想对她说的每句话都憋在了心里,像一块巨石……就是这样,我就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尸体……”
  “太可怕了……”她浑身颤抖,“我踉踉跄跄地走出主殿,去卧殿里打坐。我本应该叫人来的,可是我没有做。我就是坐在那里,出神地坐着,在那里等……”
  她停了停,然后说:“你们不会相信的——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为什么我没有叫人来,为什么我一直坐在房间里,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全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跌坐下来,仿佛崩溃,又仿佛解脱一般。
  “圣……”
  云居一轮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身体微微颤抖。
  “这种事情……”二岩猯藏忽然开口了,“有可能吗?”
  她像是在朝圣白莲问,又仿佛是在问向佐之助。
  佐之助清了清嗓子,出乎意料地说:“我完全可以理解。白莲住持,你当时正应该是什么都做不了。就像脑袋被人打了一下之后总需要一点时间来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丰聪耳神子的死给你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足以让你陷入比那种情况更糟糕的状态。也许我不用外界术语就很难解释清楚,比如神经系统什么的——我是说,你当时不可能会有其他反应,你正处于——由过度的刺激引起的麻痹状态中。”
  霍青娥望向他。
  “也就是说——你相信了?”
  “哦,我并不怀疑——或者说早已想到,”佐之助说,“我注意到——白莲住持与丰聪耳神子在主殿里的商议只持续了十分钟——根本不够一次商议关于寺庙合并的大事的时间,然后,白莲住持在离开主殿后就径直去了卧殿打坐,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直到火起。我判断,这只有一种可能:她在主殿里经历了什么十分巨大的变故,让她数小时都无法彻底平复心绪。在抛去了她杀死丰聪耳神子这一可能性——我从未怀疑她会这样做,冲动杀人,然后把尸体留在主殿里,绝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之后,我得到了一个结论:白莲住持到主殿里时,发现丰聪耳神子已死。没错,只有这样一个解释。”
  “至于白莲住持在此之后一直隐瞒这一事实的原因,我想非常明显——她以为是云居一轮杀了丰聪耳神子,”佐之助这样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霍青娥,“她以为自己去得太晚了,没有及时阻止这一切——简单来说,白莲住持相信,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了这场惨剧。”
  “顺道一说,我想一轮小姐一直向我隐瞒的原因也是一样的,”佐之助转向云居一轮,“一轮小姐——你以为是圣白莲杀了丰聪耳神子,你认为,是你那天对她的刺激,造成了这种惨痛的结果。你相信——是你怂恿白莲住持杀了人。”
  “是这样吗?”佐之助像是问,又像是在陈述事实,“一轮小姐,还有白莲住持。”
  云居一轮低着头,圣白莲则沉吟着,两人一直没说话。
  最后,圣白莲抬起头,然后问:
  “你……还怀疑我吗?”
  “在一开始的时候有一点,白莲住持。”
  她动了动。
  “那么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疑惑地问道,“请你告诉我们,森近施主,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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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8 21: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回到最初
  “感谢你的赞扬,白莲住持。”
  佐之助亲切地招招手,然后拉过椅子,坐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佐之助说,他的语调变得友好而和善,“这是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没错吧?而如今,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个是那位处心积虑的犯人,一个是——我。”
  他的话中充满了高调的骄傲,但意外的是没一个人对此有反对意见——没人怀疑。
  “在接手这个案件的一开始,我就说过一句话:‘每个人的心理都是破案的关键’,”他停了停,然后继续说,“那么,在弄清了案件中大多数人的心理——并由此得知了许多真相之后,我们就要开始深入这个案件的核心,而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回到最初,也就是弄清楚被害人——丰聪耳神子的心理。”
  “我们来看看丰聪耳神子的情况。她的这种情况即使在外界也屡见不鲜——一个政治家,在即将与人进行一场意义重大的商议时,被人杀了。而我现在要告诉你们:她早就知道这件事。”
  “如此唐突地让命莲寺与神灵庙合并,从长远来看其实并不是一个上策。即使双方都会保密,即使在表面上是命莲寺一方先提出的合并。但这件事的荒谬程度使之根本无法骗过大众,几乎是在事情见报的当天,幻想乡里大多数人都一致认为是神灵庙一方搞了鬼。而对宗教来说,人心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失去人心,就像建筑失去了地基。丰聪耳神子这一招不可谓不失策,”佐之助说,“然而,丰聪耳神子放任这件事的坏影响继续下去了吗?我对这点表示怀疑——从各方面描述来看,丰聪耳神子绝不是那种一错到底的人物,她是一个干过大事的政治家!我想到了丰聪耳神子隔了两天左右就再次来到命莲寺这件事,当时我就对这个决定感到颇为奇怪——如果是迫于舆论而暂时放弃来访,那为何仅仅过了两天——根本不足以让舆论平息的时间段——就再次来访呢?我曾为此疑惑不已,然而当我听到丰聪耳神子借宝剑附魂未亡这件事,我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之后屠自古小姐告诉我‘准备这种法术对神子来说只需要一天时间’的事情更是极大地佐证了我的想法:丰聪耳神子的第二次来访,就是准备来‘死’的!”
  “各位,请听我说完。对于丰聪耳神子来说,因为合并一事引起的舆论风潮一定让其颇为苦恼。继续推动的话,自己这一方会受到不小的名誉损失,停止的话,好不容易到手的翻身的机会就会白白流走。这种苦恼一直持续到她带着两位手下来到命莲寺门口,发生了云居一轮的那件事——就是那个时候——注意了——那时——她听到了某人的欲望,知道了某人对她的杀意!就在那时,一个极其冒险但又极其精妙的计划在她的脑中诞生——她因此在众人前按捺不住地大笑。她要让自己在命莲寺死去,以此扭转舆论的风潮!”
  “‘政治家,是最善于赌博的人。’——这一点极其鲜明地体现在了丰聪耳神子的身上。她先是带着手下回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准备尸解的法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稍微多花了一些时日。然后,她带着只需要施行最后一步就能将自己的灵魂附于其上的宝剑,与两位手下来到命莲寺。她先是创造好容易让自己的尸体被发现的环境——别忘了,是她向白莲住持提议在主殿——一个极其显眼的建筑——里面商议,然后创造自己计划不被打扰的条件——与圣白莲把自己的手下们都遣走。当这一切都完成之后,她先行一步来到主殿,等待着那位心机不善的犯人——她相信她一定会在白莲住持来之前来解决她。就在犯人一刀刺向她的时候,她启动了法术的最后一步——那或许只需要一句小小的咒语,并不需要多久,而她则是一直都在准备着的。于是,在犯人看来,她死了——而实际上,她的灵魂成功地附在了那把很难被注意到的剑上。”
  “她料定犯人不会移动她的尸体——寺内仍然有人,想要从主殿里搬出一具尸体藏起来而不被发现是很难的,更不用说那作案时留下的血迹更难处理——即使在处理时也有可能因有人进入主殿而暴露,出于安全考虑,犯人只能把它留在那里,等尸体被发现。当然,她也考虑到了犯人用火烧的方法将现场毁掉这种大胆的举动,所以她选择了那把经过炼制的宝剑而不是其他物品来附身——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火场中只留下了那把剑。”
  “丰聪耳神子处心积虑地这样做,有什么用呢?我一开始就说了:她要扭转舆论的矛头。果不其然,在案发后第二天,舆论大转,人们纷纷转而对神灵庙抱有极大的同情之心。‘原来那个僧人提出合并是为了做这种事’这种想法充斥了整个幻想乡的舆论。从结果上来说,丰聪耳神子的计划是——大成功。”
  “但是这个计划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在丰聪耳神子的灵魂附于剑上后,她就无法再对事态做出任何调整和预防。她只能信任她的手下把剑保管好——事实上,屠自古的确这样做了,”佐之助顿了顿,“然而,本案的犯人棋高一着,这把剑还是被偷走了。虽然这着实不能算作丰聪耳神子的错误,她根本没想到那位犯人的从犯——村纱水蜜——是一个修过道的人假扮的,十郎佑成是苏我屠自古的亲妹妹,她怎么会不知道神灵庙的位置呢?”
  “现在,明白了被害人丰聪耳神子的所作所为,让我们来看看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命莲寺门口事件。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听到了那位犯人想要杀她的欲望,从而想到了这一系列冒险而大胆的计划。那么,在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请回忆:丰聪耳神子正在与白莲住持说话,一轮小姐忽然冲了出来,指着她的鼻子将她的威胁揭露了出来。据一轮小姐所说,丰聪耳神子对着她说了一段话。现在,请仔细地听一听——所有人——听听丰聪耳神子的原话。一轮小姐说,丰聪耳神子说话时好像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是这么说的:‘作为一位圣人,我永远不会忘记。记住了,在下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一件事情,任何一个人或者妖怪。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即使经过了千年……’”
  “这句话给一轮小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丰聪耳神子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神情对一轮小姐的影响过大,以至于她都没意识到这段话的真正含义!”
  “有人看出来了吗?——我说,各位,你们不觉得,这些话作为对一轮小姐的回应,完全不合理吗?‘记住了,在下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一件事情,任何一个人或者妖怪。’这根本说不通,如果她说的是‘绝对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冒犯我的人’之类的——才更合理一点,但她说的是——‘一个人或者妖怪’以及‘即使经过了千年’!”
  “我立刻就明白了!”佐之助眼前一亮,“表面上这句话是对着一轮小姐说的,但实际上!这是说给在一轮小姐身后,一个在她千年以前就认识的另一个人听的!”
  “于是,我们就得到了关于这个犯人的第一个线索:当时在一轮小姐身后的人。”
 
  他稍微一停,望向房间里的某一个人。
  “是的,我眼前一亮。丰聪耳神子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犯人是活过千年,而且——跟丰聪耳神子有所仇怨的人,不然她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杀死丰聪耳神子。那么继续往下走,是什么人会跟丰聪耳神子有仇呢?表面上看,丰聪耳神子作为一个政治家,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中必然树敌不少,但考虑到犯人是活过千年的人,那我们就得从非自然的角度上考虑。”
  “布都小姐给我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在千年以前,丰聪耳神子曾组织除妖之士清剿日本国内的妖怪聚落——这一点苏我小姐也有所提及。犯人心中的仇恨必然不会小——那可是跨越了千年也未曾泯灭的仇怨啊。因此完全可以这样考虑,或者说只有这种解释:犯人是在千年以前,丰聪耳神子的除妖运动中的受害人,甚至可能是灭族之仇!”
  “于是,我们又得到了一个关于犯人的线索:一个在千年以前,其家族可能被丰聪耳神子清剿过的人。”
 
  “现在,我们来看看丰聪耳神子计划的另一个关键时间点——宝剑被偷。在那个时间段里,我遇到了十郎佑成假扮的村纱水蜜,她当时显得非常急迫,之后苏我小姐就发现剑不见了。我想各位都能想象到这样一个情况:十郎佑成受那位犯人所托,潜入神灵庙中偷走剑,将其交给犯人。”
  “初看起来,这个推论相当合理。可是请仔细地想想:十郎佑成她真的会去偷走那把剑吗?虽然丰聪耳神子曾反对她来神灵庙,但千年之前,正是丰聪耳神子帮她报了杀父之仇,虽然不能算彻底——但也已经是涌泉之恩。十郎佑成,她真的会对这样一位恩人下手吗?再退一步说,主殿中被烧死的不是圣白莲而是丰聪耳神子,这件事,十郎佑成不可能不知道,她立刻就会明白——自己被那个犯人骗了。只有那个犯人骗她圣白莲当时在主殿里,她才会在那个不恰当的时候放火——这是唯一的解释。那么请问,十郎佑成小姐,会因为一个已经骗过自己一次的人的托付,而去威胁自己的恩人的生命吗?”
  “答案只能是——不可能!十郎佑成或许不会对犯人反目成仇,但也最多只会帮她一点小忙——比如带犯人到神灵庙里去。这个想法一出来,一个猜想便油然而生。我仔细想了想当时十郎佑成的反应。她说:‘啊咧?撞到你了吗?对不起佐……啊我要走了。’她当时非常惊慌,没错,惊慌到她脱口而出一个她根本不该说出来的字,我的名字的第一个字‘佐’!”
  “也许你们不知道,我从未对村纱水蜜小姐——或者说装扮成她的十郎佑成,说过我的全名,我只是说我姓森近而已。也许她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听过来的,但是——你们仔细听听那句话的语调,根本不像那位拘谨、小心、内向、腼腆的假村纱水蜜的语气——这就是我一直感觉到别扭的原因。”
  “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在那时遇到的村纱水蜜,其实是犯人假扮的!”
  “这个结论让我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件事:在我询问寅丸星师傅的时候,在谈到火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时,寅丸星师傅出现了极其可疑的停顿,”他望向寅丸星,“我当时立刻就知道,她一定隐瞒了什么在火起前看到的东西。其实根本不需要去问,犯人如何骗十郎佑成下符放火?光对她说:‘圣白莲现在在主殿里’是远远不够的,一定要让她亲眼——没错——亲眼看见圣白莲去了主殿。犯人一时之间没办法让圣白莲再次前往主殿,于是她先告诉十郎佑成,圣白莲将会去主殿,然后她——假扮成圣白莲,走进主殿,让十郎佑成亲眼看见所谓的圣白莲进入主殿,于是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符咒和放火。犯人走进主殿后没一会儿便离开了——她可不想被烧死,只要成功引诱十郎佑成放火,毁灭现场的计划便大功告成。我想,能够让善良如寅丸星师傅这样的人隐瞒真相,一定是什么对她很重要的人牵涉到了案件。把这两点联系起来,没错——我明白了,寅丸星师傅当时是看见了犯人假扮的圣白莲进入或离开主殿——进入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样的话犯人极有可能会为了稳妥放弃计划,一旦寅丸星跟着进了主殿就麻烦了。”
  “由此看来,就有一个事实十分值得注意:这位犯人易容次数相当多,而且从未被识破。”
  “这样,理所当然,又是一个关于犯人线索:一个善于易容的人。”
 
  “不管是多么善演的人,总会有一点破绽。我想,十郎佑成所假扮的村纱水蜜的性格,正是出现的一大纰漏。寅丸星师傅曾在不经意间对我说过:‘明明她以前是相当坦诚的。’这跟假村纱水蜜的情况大有差距!也许她的演技能够瞒过寺里的人一时,可一旦遇见善于研究心理的人——比如我,就极容易被戳穿。为此,她们必须在关于村纱水蜜的性格上,先给我灌输一些错误的定论,以让我迅速接受这位‘村纱水蜜’。这自然不能出自十郎佑成之口,那就只剩下了另一个人——那个犯人。而实际上呢,我的确从某个人那里听到了,关于村纱水蜜性格‘内敛拘谨’这样的说法,甚至还相信过一段时间!”
  “那么,犯人的面貌更加清晰了:一个曾跟我说村纱水蜜性格内敛拘谨的人。”
 
  “让我们再次回到丰聪耳神子计划的一个重要时间点:犯人刺杀丰聪耳神子。毫无疑问,案发是在白莲住持进入主殿之前,在丰聪耳神子遣走两位手下及霍夫人之后。”
  “非常明显,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一个在白莲住持进入主殿之前,在丰聪耳神子遣走三人之后,在命莲寺里出现过的人。”
 
  “最后,来谈谈霍夫人收到的那封神秘的信。一轮小姐已经否认了她写过信这一点。假设她说的是真的,除去霍夫人伪造的可能性,那伪造这封信的人只能是知道二岩小姐曾向一轮小姐建议向霍夫人求助的人。仔细想想,二岩小姐向一轮小姐建议去向霍夫人求助,几天后霍夫人就收到了这样一封信,这两件事是巧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然后,只要霍夫人知道了一轮小姐曾被建议这件事——她立刻就会相信这封信的真实性,并且不加怀疑——没有理由怀疑。而霍夫人的来访则带来了什么呢?毫无疑问——那张符咒,十郎佑成必须有一个防止圣白莲在火起时冲出火场的保险,又不能使用自己的道符——容易暴露,而霍夫人身上的常备道符则正好符合十郎佑成的需求!犯人正是想到这一点,才选择了伪造信骗霍夫人来命莲寺。”
  “于是,最后一个线索:一个知道一轮小姐曾听过建议的人。”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高嗓门。
  “如此一来——真相就已经是呼之欲出了。是谁,在命莲寺门口事件发生时处于一轮小姐的身后?是谁,有可能其家族在千年以前被丰聪耳神子清剿过?是谁,在易容这一方面技艺纯熟而很难被识破?是谁,曾经跟我分析过村纱水蜜的性格——并灌输给我错误观念?是谁,曾在白莲住持进主殿前来到过命莲寺?又是谁,最有可能知道一轮小姐被建议过向霍夫人求助这件事?正是——二岩猯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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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8 21: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无尽长哀
  寂静,死一般的。
  没有人说话。
  末了,佐之助轻轻地说:“白莲住持,请你把其他人都……”
  “没这个必要。”二岩猯藏忽然起身,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下一步步走动起来。物部布都有点害怕似地动了动身子,云居一轮紧张地捏了一把汗,这短短的几秒钟就像上千年一般。
  最后,二岩猯藏在苏我十郎佑成的尸体前停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用一种非常奇妙的眼神,似有哀悼,又有解脱。
  屠自古瞟了她一眼——饱含着各种情绪的一眼,比如愤怒、哀伤以及疑惑等,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二岩猯藏忽然伸出手来,对着尸体在空中划动了一下手指。突然间,十郎佑成的尸体发生了变化,那副村纱水蜜的容貌以及水手服,都逐渐地融化、变色、变形,慢慢地,地面上的尸体变为了一具从未有人见过的、残破的少女的身体。
  她与屠自古有着相似的面容,又有些许不同。当一切伪装都褪去之后,十郎佑成给人的感觉不再是可怕与神秘,肆乱的鲜血粘在她的身上,洁秀的皮肤被青肿与暗血覆盖,柔弱的躯体以一种无助的动作定格在屠自古怀中,反而是让人感觉相当的可怜,凄凉。
  “多么可怜的女孩子,”佐之助在二岩猯藏身后叹道,“她本还有无尽的希望,本还有望不尽的人生路可以走。但是,那在千年以前,被她放进心中的邪恶,在隐藏了千年之后,还是把她引向了一条黑暗深邃的死路。”
  二岩猯藏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老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好像是看到了老朽自己——你能明白吗?”
  “完全明白,二岩小姐,”佐之助语气平淡,“千年以前,当你的佐渡之国被丰聪耳神子消灭掉之后,你就发誓永远不会饶恕她——也就是在同时,还年轻的你,就那样,不可挽回地,放任了邪恶,使其进入你的内心。”
  “她跟我说,在经过了千年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模模糊糊的报仇的想法,”二岩猯藏头也不回地说着,“可是当她一听到关于圣白莲的事情,她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甩掉它,或者说,根本甩不掉它。”
  “就跟你一样。”佐之助说。
  二岩猯藏点点头,继续说:“老朽本应该想到的,那一刀刺得太容易了,容易到我不敢相信。如果是平时的老朽,必然能够发现丰聪耳神子那隐秘的心机,但是——被仇恨控制住头脑之后,老朽就不是现在的老朽了,老朽变成了千年以前那个——愚蠢的,冲动的,大脑简单的傻妖怪。”
  佐之助说:“我能明白。”
  “无论是在这件事之前,还是在之后,老朽一直在想一件事,”二岩猯藏回过身,看向佐之助,“也许你很难理解这一点,等你到了老朽这种年纪,就一定能明白。活着是需要无尽的勇气与忍耐的,到最后你难免会问自己:‘这一切,究竟值得吗?’”
  佐之助沉默了,现场里的其他人皆是如此。
  千年的时光,积累了多少回忆,当这一切都毁于那潜藏于心中的邪恶,当这一切都被知晓其毫无意义。那么,邪恶所导引你做的这一切,究竟值得吗?
 
  过了好一会儿,二岩猯藏忽然开口说:“其实这个答案,老朽早就知道了,但是当仇恨一次次控制我的心神时——那无比明显的,一直回荡在我耳边的答案,全部都在我的指尖流走,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意义的复仇。”
  她停了停,缓缓从身上抽出一把剑来,递给屠自古。
  屠自古小心地接过那把剑,检查了一番后,看向她,没有说一句话。
  摇摇头,二岩猯藏自顾自地念着什么,孤零零地,走出门外。
  风吹开虚掩的窗门,嗖嗖地擦过每个人的耳边,微弱的呼啸声仿佛来自远方,空旷的大地上,一只落寞的妖怪冉冉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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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8 21: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最后
  隔天,命莲寺后院。
  惊心动魄的昨日仿佛已过去数年之久,唯有漆黑的主殿能够让人忆起那段谜团丛生的日子。佐之助与霍青娥对坐在亭中,各自捧着一杯清茶。
  “来自无缘冢的茶叶,很香。”佐之助笑着请道。
  霍青娥缓缓地品了一口,而后露出赞许的表情,说道:“没错,是很香。”
  “虽说我也只是尽了一些微薄之力,”佐之助说,“但八云家居然只送了我一点茶叶包,真是有点让人生闷气啊。”
  “算了吧,她们没让你永远闭嘴就够好了,”霍青娥笑着说,“这个案子的大多数真相必须被绝对保密,只有少数澄清嫌疑的部分可以被公开。我们是可以信任的,至于你嘛——她们还没研究透呢。”
  “那可就糟透了,她们永远也研究不透我。”
  “你这么自信?”
  “那是当然,”佐之助话锋一转,“倒是你,霍夫人,你也很难被研究透啊。”
  “哦?”
  “你在这个案件中的奇特态度困扰了我不短的时间,我还一度以为你的心理会是解决案件的核心,”佐之助一笑,“但是当我真正弄清楚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那是二岩猯藏早就跟我说过的东西。”
  “她说过什么?”
  “妖怪天生与后天的区别。其中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后天的妖怪会保有许多曾经作为人类时的一些情感,”他顿了顿,“比如,母爱。”
  霍青娥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佐之助继续说:“事实上,我在外界就见过不少这样的女性:不光是对孩子,只要是遇到一些可怜而又无法照顾自己的人——甚至是自己的丈夫——她们都会产生一种保护性的同情心,我把它称之为‘另外一种母爱’。她们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对待那些她们认为应该爱护的人,这样的女性中,又尤其以没有或失去了孩子的妻子居多。”
  “霍夫人,在神灵庙暂住的一段时间里,你遇见并了解了一个人——一个你早就认识的人。在经过千年的封印后,她的精神变得严重地不稳定,根本无法照顾住自己,而她的两个最亲近的人都没有对她的情况的严重程度有足够的认识,从而使其状况变得更加糟糕。正是这么一个可怜的人,这么一个傻傻的女孩子,又重新激起了你心中那股——崇高的——母爱之情。在案件刚开始的时候,你以为是她因为犯病而杀了丰聪耳神子——是那张符咒的出现,让你认为只可能是神灵庙的人犯的案,毕竟只有那里的人会用道术,而你又无法相信是屠自古所为。于是,为了保护她,你不惜坚持一种极其错误的观点,甚至把嫌疑引到任何你觉得有可能犯案的人身上。恕我冒味,霍夫人,我相当敬佩你——不是讽刺,而是对你无私的爱,致以最高的敬意。”
  霍青娥刚开始还感觉有点别扭,但她很快就笑了。
  “佐之助阁下啊,”她笑笑,顿了顿,“你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如果这是褒义的话——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真心地赞扬别人吧。”
  霍青娥起身,然后点头说:“没错,是第一次——很久以来。”
  “那还真是多谢了,”佐之助笑着说,“对了,如果要治疗物部布都的话,我建议你去永远亭看看——那里都是些货真价实的专家。”
  霍青娥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缓步离去。
 
  佐之助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串脚步声接近。
  他扭头,云居一轮已经坐在了他对面,低着头,像是尴尬又像是害羞的样子。
  “呦,”佐之助微笑着给云居一轮沏了杯茶,递过去,“一轮啊。”
  “啊,嗯……”云居一轮沉默了一会,而后低低地说,“我……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怎么?”佐之助有点疑惑。
  “那个……我觉得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一轮的声音微微颤抖,“给圣造成了那么多麻烦,如果不是我一直那么……那么紧迫地逼她,她也不会那么痛苦,我……”
  “她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可是——”一轮声音忽然拔高,然后停了停,又低了下来,“我……也原谅不了自己啊。我……想想我对圣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我就……我就……”
  她的喉咙哽咽了。
  佐之助看着她,无言了一会。突然,他问道:
  “你有想过,她活过千年的理由吗?”
  “哎?”云居一轮抬起头一愣。
  “前天我在这个地方说过,‘一个坚持着活过漫漫千年的人或妖怪,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在其背后支撑。’在这几天里我认识了不少活过千年的人,其中有的是为仇恨而活,有的是为求知而活,有的是为重振帝业而活。而你有没有想过,在那法界里的千年,圣白莲是依靠着什么活下来的?”
  “这……”她有点为难,“这个……我不太明白,也许,也许因为命莲吧……”
  “他早就死了,一个人会因为挂念一个已死的人而坚持活着么?”佐之助停了停,忽然换成一种安详的语气,“有这么一群妖怪,在她受世人排挤的日日夜夜里,一直矢志不渝地支持她、帮助她。在那段为实现理想而奋斗的苦难的日子里,是她们与她生活,与她共乐,与她共难。即使是在黑暗的法界里,她也一直在挂念着她们,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与她们再见,因而一次次打消以自杀结束痛苦的念头……”
  云居一轮肃然抬头。
  “圣!……”
  “去吧,去把你所有的歉意、痛苦和开心都告诉她,”佐之助拍拍她的肩膀,“村纱水蜜的死对她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只有你们——圣白莲为之活下去的理由——才能真正地宽慰她。她为了你们而捱过了千年的岁月,你们也是同样。是啊,你们早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了啊。”
  云居一轮定在原地,嘴巴微张,却因为梗塞的喉咙而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动了动,咳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去——佐之助清晰地看到一道银光从她的眼帘下划过。
  最后,她咬着嘴唇,转过脸来,带着苦涩的微笑,慢慢地说:“那个……我……还有,还有……一件事,可以吗?”
  “尽管说。”佐之助笑道。
  她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走过来,停顿片刻,然后倾身——在佐之助脸上亲了一下。
  “谢谢,你真好。”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佐之助愣了足足数分钟之久。
  最后,他摸摸脸颊,然后笑了。
  “哎呀哎呀……”
  他停了停,然后望向晴朗的天空。
  “看来今天一天都能有个好心情了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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