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但以理·布莱克 于 2018-2-2 11:09 编辑  
 
-4:08:20  「……飞头蛮的头颅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对青年以目示意。眼见天将破晓,这妖怪折腾了一夜回不到自己的躯干就位也早已精疲力尽,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便心生怜悯,将蒙在飞头蛮身上的棉被掀开,眼见飞头归位昏死过去就赶快离开了此地。」讲完了今天最后要讲的原创物语,稗田合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写的小册子,向讲台下的孩童们问道,「记载了飞头蛮退治方法的怪谈到此完结,听完了之后你们记住如何应对飞头蛮了吗?」  自上白泽慧音从人里出走到了永远亭,寺子屋的教学活动就完全停滞了。但是在这种极端气候侵袭幻想乡的情况下,寺子屋托儿所的机能又不可或缺,所以每天下午稗田阿弥都会抽空来寺子屋代一节历史课——说是讲《幻想乡缘起》,但实际上说的却是缘起外的妖怪退治物语(先代用古文写的缘起正文阿弥一边翻译一边读自己都觉得困)。随随便便用几则妖怪物语水一节课,从小孩子开始由下而上地给人里民众一种日常的归属感就是稗田阿弥在寺子屋的日常。  「不要在荒郊野外随便找个奇怪的人家投宿!!!」  「欧美恐怖片看多了吗你们?不要齐声棒读好吧!」  稗田阿弥笑着吐槽,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圣辇船来稗田邸上空开会是公开的,但官方并没有允许白莲教成员在半夜三更开完会后经由人里的街道去什么地方干私事——原则上那天晚上进出人里只能通过上下圣辇船完成。命莲寺的一般信徒都是跟着圣辇船支部的成员来的没什么问题,寅丸星的护卫队人员精简(本来就只是党派做做样子的面子工程),进入人里也不会有太大动静,本身是鼠妖的纳兹琳更不必说。  结果没想到那个顺势跟着老大走了的飞头蛮会被晚上闲着没事干瞎跑到村外玩的孩童(年轻真好)目击到离体的头颅,幸好小孩子不知道那个飞头蛮是从村子里出去的。但是那熊孩子似乎还把自己违反规定晚上出去(因为那么冷的天在村子里一个人傻嗨让人看到会像个白痴)浪看见稀有的飞头蛮当成了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去四处吹嘘——不过这件事也只能对小孩子说,所以传到大人那边的时候已经是转述了,不足以令人信服。  但现在幻想乡被严寒笼罩,人里的各种活动都被限制了……农业方面的话倒是在顺势推广之前所说的大棚农业种一些冬令蔬菜,但是把那种生产当成娱乐来宽慰人心还是勉强过头了。考虑到大家基本都是脚踏实地才能安心做人的庄稼人,完全靠把八云从外界拿来的粮食伪装成各豪绅的存粮进行市场调控解决人里的供需问题可不利于安抚民众,也可能被平民看出端倪,所以稗田阿弥才同意雾雨家主推广所谓的大棚农业。  然后人里所紧缺的也不只是粮食等生活“必需”的物资,所以各种事物的名目伪造加上与各个老牌家族的协调工作就已经费去了稗田阿弥的大部分精力。  ——人们娱乐的事情什么的就随它去吧我可是有娱乐的渠道也没力气傻嗨了。  到头来稗田阿弥还得担心因为人们没有娱乐,区区飞头蛮的目击报告也可能越闹越有名,最后被正式当做指摘稗田外交政策的口实……不管怎么说圣辇船的家伙们现在这么不把人里的治安放在眼里也确实是稗田阿弥自己的不对。  所以在得知这件事后(是从小孩子那边听说倒让自己冷静了),稗田阿弥赶快在今天的授课内容加上了飞头蛮的原创怪谈,不过讲的是把多个故事的部分剧情拼接在了一起,诡异的内容大致是主人公犯了美式恐怖片的错误后半夜惊觉屋主是飞头蛮然后靠封印身体的方法让头颅无法归位但最后还是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放了飞头蛮一马」……本身就是狗尾续貂的大杂烩故事,故事全无严谨性,能顺利糊弄住小孩子还真是幸运。  不足之处还有很多。最大的缺陷就是故事中为了给飞头蛮被退治的理由而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反派,还被区区棉被盖脖子给解决掉了——要是赤蛮奇小姐知道了绝对是拼了命也要做掉乱拼接故事的混蛋的吧。所以阿弥不得不把一个很冷门的故事里的结局插进这里,让这个飞头蛮没有迎来身首异处而死的结局(不过被人类怜悯而苟活可能就更狼狈了)。  ——没办法啊,不把飞头蛮的形象塑造得很没有威严就没办法在今天之内就让这流言至于源头。如果连飞头蛮的治退都如此稀松平常,那孩子们自然会认为飞头蛮的目击报告不值一提咯。  如果不是事关重要,稗田阿弥是实在懒得编经得起推敲的谎话。  「好了好了……今天以后直到慧音老师回来我都没时间来寺子屋代课了,不想被布置作业的话接下来就好好听讲哦。」 学着慧音用讲义敲击讲台的办法吸引学生的注意力,但似乎稗田阿弥没有慧音的讲师威严(脑壳没有硬到能当榔头用也没办法啊,被文花帖再砸几百下也练不成铁头功,文又不是用杀人的觉悟来打他的,再说有时候直接拿来糊脸的),本来的话还想多敲几下桌子,但自己作为客人这么伤损慧音的桌子也怪不好意思,再说重复性地让学生们噤声不成也挺没面子的……所以稗田阿弥还是等学生们讨论完了刚刚那个白痴得只有小孩子听了后才会有点感想的杂糅怪谈再说正事。  「咳……」  「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吗?」  学生中知道御阿礼之子短命的个别人士立刻关心起稗田阿弥的身体状况了,殊不知在一个自知大限将至的短命鬼面前这么做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孩子您行行好容我装个逼先……  阿弥气得气血上涌,差点真的咳嗽起来。  「我要交代的无非就是从今晚开始要实行的宵禁……」  「我们以后可是要成为驱魔师的人,晚上不敢出门算什么嘛。」  学生们根本不服稗田阿弥的管,他还没说完简短的叮嘱就有性子野的男孩起哄把偷偷出门的行为正当化了。  「人类中真正的豪杰是不会把力量用在彰显与其他人类的不同之处上的。」  ——不如说……任何人彰显与他人的不同都只是逞一时之快的行为。  人该记忆和能记忆的东西是有限的,拥有求闻持能力的稗田阿弥记住的东西对于一个人来说早就已经多过头了,所以他的价值观早就被自己脑海中的信息量给撑到崩溃了。  没有变成靠着既视感对外应激的行尸走肉,不过是在人格被拖垮前选择了淡漠地看待一切的结果。  ——本来该是这样吧,作为人类。如果没被吞噬的话,我要么会很无趣,要么就是一具僵尸。  思绪回到现在,这个课堂因为稗田刚刚的发言变得肃穆了(更贴切地说是跟小孩子讲了大人道理而显得萧杀的氛围),这正是稗田继续讲正事的好时机。  ——但是在此之前,不得不说……我刚刚讲的话超帅(未成年人级别的话)!  「我这次参加祭典,也有想把慧音老师从村外拉回我们人里。一度出走的她要回寺子屋当先生应该会让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颇有微词,到时候还请你们和你们的家长说一些好话了哦。」  虽然有些自私,但稗田阿弥认为负责稗官野史的稗田家绝对不能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盟友白泽……哪怕只是拉回来包装门面也不能丢了她。  而届时可能阻止慧音回来的家伙实际上并不是稗田阿弥嘴上说说的唯恐天下不乱之人……那些家伙可不只是会拿上白泽慧音说事,白莲教那帮(的确)肆意妄为的家伙才是稗田阿弥受到攻讦的主因。  「里长你难不成对慧音老师有意思?」  没有威严的后果就是被插话的次数很多,而且小孩子的插话大都没有营养到了极点。而除了年龄差距使稗田不好发作外,稗田难以应付孩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稗田阿弥其实很喜欢小孩子。  如果说稗田的记忆囊括从生到死的所有阶段,那么对孩童的知识是他最匮乏的。  他根本就不知道孩童平常应该在想什么。  因为历代的他从未体验过童年。  也许严格来说并不是这样——或许,仅仅是或许,御阿礼之子还是有过童心的,但那点时日对稗田的千年传承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每一代转生都会有这样的情况。以为自己积累了很多人生经验的大人认为御阿礼之子尚可以压制而将之视为小孩子轻蔑之,以此将自己未来分蛋糕时要用的餐刀变大,却又禁止御阿礼之子只做一个小孩子,期盼御阿礼之子好好(完整)利用三十年的青春把稗田家未来一百多年要坐享其成的蛋糕做大……别说是御阿礼之子会懵,连这么盘算的家伙也会在计划中矛盾起来吧。御阿礼之子不可能有童年这玩意。  自己失去了童心就罢了,御阿礼之子还没有自己在稗田家的子嗣。  历代阿礼男、阿礼乙女的身体状况看起来本来就很糟糕,在外人看来御阿礼之子传递自己的亲血实在是一种生命力的浪费。另外以后转生到自己的直系后代的那种乱了家谱的悖德感(一百多年的转生空白期不会把近亲弄得有多“远亲”的)也不是稗田想要的……虽说稗田还有更具决定性的苦衷。  在童年的时候御阿礼之子根本不可能和自己的同辈有什么交际,免得日后被自己的感情左右,任人唯亲落人话柄——稗田在人间之里还做不到“举贤不避亲”那么洒脱。  本该陪伴御阿礼之子最长时间的同辈和长辈并不会将御阿礼之子视为需要什么人陪伴的凡人。所以稗田阿弥总觉得自己跳过的人生阶段其实十分美好,自己正是因为不配被任何人疼爱才跳过了这个应有人疼爱的阶段。所以世上的一切孩子都是应该被爱着,做任何坏事都不应该被问责,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的。他自己就是这个信条的卫道士。  而作为长辈为孩子们传道授业时稗田阿弥堆积着没处使的知识(面)才会有地方宣洩出去。  那时他才会在人前有活了八世的实感,除此之外和人们打交道只会让感到从骨头里泛起的恶寒,仿佛自己一世英名就是为了毁灭重生而存的宿命感。  对于孩童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多么可笑啊——没有童年的人却想要让自己以外的童年尽可能地圆满。自己的价值观一定是和常人有异吧?  也许这两者正说明稗田的自我无比渴望着能以自我的意志无所不为(咳咳)的人生,渴望到了即使这愿望能在他人身上实现也会满足的地步。  稗田阿弥不无自嘲地想,要是自己有作为稗田家主的真正意义上的孩子,自己一定会是个十分护短的笨蛋家长。  「我和慧音老师都是独身主义者——你们长大了就知道照看你们这帮小家伙是有多劳神了。」  有俗语说“一姬二太郎”,明明信奉这句话却还乐此不疲地往麻烦的火坑跳,这样的他把照看小孩子当成麻烦自然是在说谎,但稗田阿弥是独身主义者这点倒是真的。慧音多半也确实是独身主义者。  稗田阿弥自己是个很特殊的例子,这里就不拿来说事了。上白泽慧音保持独身的原因是和她的身世有关。  她是半人半白泽的生灵,而白泽是西方大陆国黄帝时期的神兽,传说其知万物之精的智慧被黄帝用来教化天下……虽然就现在的上白泽慧音来看,作为她本源的白泽本质上偏向妖兽而非神灵,但古日本(没准现在也是)的风气就是对渡来文化推崇备至,本来口碑就不错的白泽在日本便仍是瑞兽。如果上白泽慧音是混血的产物倒也不错……  等到稗田阿一和上白泽慧音相识的时候,上白泽慧音似乎已在幻想乡之外的人类社会混迹多年,就当了稗田阿一从妖怪层面上保卫人里的老师。对稗田氏夸张的热情也许就是在此之前和藤原氏交好的遗留。  稗田家不可能让妖怪的血混入自家的血脉,所以各代御阿礼之子也从来没过问她的婚姻问题,免得引火上身。  但这不代表稗田不好奇上白泽慧音保持独身的原因,人间之里从慧音的学生转变成她的追求者的男人在这千年来数不胜数,这其中不乏品貌优良乃至出自大户的家伙。上白泽慧音为人温柔和善,应该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一定要说的话,一表人才的人家自信满满地来告白,你好歹也给人家几天试用期好让人家知道你们两个不合适,直接拒绝的话是真的会伤及自尊的(e.g.原来老师早在寺子屋就把我定性成社畜了吗)。  稗田阿弥认为或许是上白泽慧音早已有了意中人——既然能藏着掖着到稗田阿弥这代,那就说明对象是长寿至斯的非人类。但是在这件事的调查上,致力于挖出人里(常驻)守护神的花边新闻的文(嘛,虽然很烦,但总比她自己变成花边新闻的主体来得好)也无从下手。  多年以前,文开始在稗田阿弥的授意下,作为化名“写写丸史”的人类记者向人类兜售《写写。新闻》,急需用什么大新闻在销售上打开最初的缺口,就把目标锁定在了二人都很在意的慧音身上。  实际上御阿礼之子一直都不想和上白泽慧音有太过深入的私交,千年来浅尝辄止的交往都只是在尽人事(幻想乡史官双壁的那点人事)。对慧音的独身一事的调查从来都是暗地里进行的,避免让慧音那家伙知道后自己一脸得意地跑过来把真相告诉稗田——那后果可不是只欠一个人情这么简单。  但那个时候文急着要在人里的传统读物势力面前弄个下马威,同时苦于还没和乡里打好关系不能私闯民宅搞大新闻,唯一和妖怪有点关系又有可能谈得拢的铃奈庵老爷子的那点屁事又是人尽皆知的老黄历……经不住文的软磨硬泡(文花帖的书角软,在下颅骨硬,所谓“软磨硬泡”),稗田阿弥只好带她到上白泽慧音那边去解决那个悬而不决的谜题以制造点捏他。  那时稗田阿弥才知道上白泽慧音不是混血,而是后天诞生的半兽。  如果是后天型的半人,她的遗传因子就是纯正的,如果和人类交合那只会产生和她自身一样的半白泽(紫大人说过妖怪的遗传学和一般生物不同,遗传物质不必配对也能直接反应到体征上,所以妖怪杂交只需要一代就可能交换性状)或者是纯种人类,而不会是留有四分之一白泽之血的亚人类。那么人们自然而然就会发现上白泽慧音不是神圣(话说兽人杂交也真没多少神圣的)的先天型半人半白泽,而是受到白泽诅咒的人类或者神格被剥夺的白泽。  结果真是吃力不讨好……这一两句话就结束的采访换来的内容根本没办法写进报纸。  上白泽慧音在听到那个回答时很爽快地回答了,但在采访结束后很明显就和稗田阿弥疏远了。不管怎么想责任全在阿弥自己轻率的决定上——一早就下定决心自己搞事(当时是无聊地钦点了稗田阿弥的前任里长连任稗田阿弥死后的下一任“幻想乡人间之里特别行政区长官”(人里里长在妖界的全称)来着吧,然后找托自黑再让此事不了了之)让文写成独家大新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当时稗田阿弥是想吐槽“百合无限好反正不能生”来化解尴尬的,但是气氛冷得滴水成冰——大概自己一直以来在隐藏的真相在那时就被她看了出来。  如果真是那样,那早在这个破绽之前上白泽慧音肯定就是有所预料了,只是在稗田问出那个问题时真正确认了而已。能那样如实回答一早就被怀疑了的稗田,可见慧音是信赖着他——不是作为“稗田”而是作为“阿弥”——的人品的。一想到这件事,稗田阿弥的心中涌上来的就只有愧疚而没有感激。  现在听着孩童也只敢在人畜无害的自己面前说出的没大没小的话语,稗田还从中觉出了一分苍凉。  一般的人类到这步就是极限了——幻想乡的人类能苟活至今只是因为他们的次元与妖怪不同。他们自以为够肆无忌惮了,对妖怪造成的影响却是无伤大雅。人类之所以被妖怪豢养,也不只是一早失去了主动权的结果。  稗田所讲的故事中的退治方法不过是针对过去妖怪的……幻想乡中的妖怪早就意识到了创新的重要性,比方说(据说)村纱船长就自带了一个有底的舀子喝酒用以防遭人暗算(好像有哪里不对)。稗田讲的老掉牙的故事只是用来巩固妖怪存在的东西,要是里面的妖怪退治到现在都行之有效,也只能说明那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妖怪。  慧音教的历史更是无用至极,大人听了都会夺路而逃——她也就不想想为什么自己的学生长大后从来没人来向自己请教过啥历史问题。寺子屋的主要功能是托儿所,慧音的课就该是寓乐于教——甚至可以说“教”压根就不是必需的。  所有家长送孩子到慧音的寺子屋的根本原因都是自己没时间看孩子,其次是想让孩子有一个能和同龄人交朋友的娱乐场所……让自己的孩子学到什么,只不过是自我欺骗——把自己不负责任和交友不广的事实转变成一种要把孩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才的使命感。  政治和教育虽然不是一码事,但是教育是不能脱离政治的。  自古以来,教育业都会试图把教出的人才往政府设施输送以获得官方的认可而蓬勃发展,教育设施渐渐地变成了官办机构。换言之在今时今日,没有政府调控的学校是有名无实,只会被社会排挤的。而人里名义上是村民(豪绅)自治,没有统一的政府机关,御阿礼之子外的里长没有办法从妖界手中保护人类,不过是大家推出来当替死鬼的光杆司令,因此寺子屋的学生年龄从龆髫到志学及笄不等,但慧音的寺子屋本质上仍不是学校。阿梦执政时安排了专门教学读、写、算基础课程的稗田家臣担任慧音的助教(本来阿梦本人还要负责当练字老师,名义上说是考虑到那样做慧音的护权压力会更大才作罢了),慧音为了拿回寺子屋的独占权也跟着助教的步伐开始教学历史以外的课程使慧音的历史学堂转型成了现在的寺子屋(在此之前只有历史课其实根本不配叫寺子屋)——但即使如此改革,历史课所占的比重还是太大了……  历史这门学术主要是用来作假的。人们没有认识真实的必要,却有着被强迫灌输错误观念的国民义务。所以脱离了政府意识的历史课就算不上是正经的课程,顶多是兴趣班。历史考试考的不只是记忆力,还有考生是否愿意对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及人云亦云的社会性素质。没有政府编写的取向明显的考卷的话,不以考古、历史学家为人生目标的平民就没有学习历史的意义。一定要说的话,幻想乡的历史学习就只能在生产力发达到大家失去近忧,而且媒体的种类多到政府无法完美监管的近未来才能平民化。  慧音的课程枯燥的原因就在于此。  事实上历代的御阿礼之子都很容忍上白泽慧音这个异物——就她毫无保留地教本该是愚民的存在所谓“真实”这件事上,稗田家毫无疑问是和上白泽慧音冲突的。  可惜的是,真心站在人民一方的上白泽慧音却不如稗田氏一样为人所认同。尽管上白泽慧音是教给了人类本能萌发出觉醒意识的真实,但幻想乡的人类似乎是没有接受真实的智力与器量,反倒是对那样在教书育人上孜孜不倦的她当做笑柄了。  寻常人类的目光大多只能放在百数的生年上,偶然有智者能忘了自己的赡养而全心全意为子孙后代做打算(这其中反倒不乏因血亲而不得善终者),少有仁人志士忘却亲疏远近之分而心系天下之未来,而认清人之无力后试图探索出万古万物都通行的济世之法的超凡圣人更是稀世之才。上白泽慧音则什么都不是,她的目光不够短浅到让她去关心人类赖以生存的下里巴人,没有生育选项的她也没有为自己聚敛什么的精明打算,无法意识到自身办学无用的她也谈不上是心系天下……或许她在引导人们找到济世之法,但她也不是什么圣人。  因为她还没认清人类的无力。  眼下的这个男孩在用调戏的语气说出这惊世骇俗的话后再过不长的时日也会长大成人。他可能成为一个庄稼汉,也可能成为一个手艺人,运气好的话就是买卖人或者稗田阿弥现在在培养的退魔部队中的一员(话说不能排除成为废人和死人的可能性哈)……不管是哪种结局都不会让他在这个幻想乡留下太多足迹(这一代驱魔人的地位恢复才刚起步,真的要出来能撼动博丽唯一性的人类家族至少得等到阿求时代)。等到他长大成人的时候,他所能给稗田留下的印象,反而不会比(问出那种愚蠢问题的)现在多,而上白泽慧音永远都不会重视这些受过她教导却又没有凭她的影响改变掉什么的千篇一律的面孔。  人里的一切对稗田阿弥和上白泽慧音这样的怪物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无论他们多想去重视这一切,到头来都会发现那似曾相识的人生是那样的索然无味。  可以的话,稗田阿弥也希望幻想乡的人类开始思考他们的存在意义乃至幻想乡的意义。可如果他们都能有着某种程度的求知欲,幻想乡的每一吋土地都会被人类踏遍,缘起也不必再编写了。  要让他们去发掘自己的价值,就将夺走稗田生存至今所坚持的东西。  说到底稗田阿弥就是这么一个不得不对自己热爱的事物也要虚情假意的受虐者。  「如果你们能好好听我的话遵守祭典期间的宵禁规则,慧音老师回来后我会拨款在寺子屋开只属于你们的免费小型祭典的。乖乖听话就能白吃白喝让大人们羡慕死,听明白了吗?」  「哦!!!」  这一次学生们没有再次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很一致地给出了肯定(算吗)的答复——天知道这群家伙是怎么能那么默契地异口同声的。  「高年级的同学稍微留一下,我有额外的课业要布置。其他人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放假了。」  寺子屋并没有年级之分(除非慧音会分身),所谓的“高年级同学”是稗田阿弥在给慧音代课期间自己划分出来的一小撮人。名义上是说出勤次数最多而需要额外教学的优等生,实际上以“出勤次数最多”为幌子圈定出来的孩子们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纨绔子弟——平民的孩子体力再差也要在农忙期间给家里帮点忙而缺勤的,也只有豪绅才会不遗余力地让少爷、小姐到寺子屋听课以对上白泽慧音示好。  稗田阿弥特别要留下的孩子里也有些只在这样的持续性灾害气候才会无聊前来的顽劣者,出勤次数少得可怜……但是“高年级同学”以外的那些同学都以自己能早点回家而高兴(所以说人类的自我安慰真是可笑),哪里会去细想人员的选拔。  眼见闲杂人等都散尽了,稗田阿弥指了一个孩童让他去把纸拉门关上,就开始分发信件。  信件里的内容是教各家家主如何在稗田邸进入战备状态后找到稗田家在幻想乡各处准备好的物资,并嘱托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伪造记录,把这些实际上来自外界的东西包装成各家原先的库存。虽然违和感还是很强,但是靠一步步的调控还是能稳住人里的局势直到战争结束的。稗田阿弥也在信中要求了各家最终要适配出的物价,让他们不要贪图眼前利益,而要向雾雨家看齐把目光放得长远,把人心当成战略资源攫取。  「来,贵之。这是给令尊的信。你顺便帮我捎句话,就说屠宰家畜的时期已经过了,让你父亲别再滥杀了。」  阿弥选中那个男孩去关纸拉门就是为了能最后给出他的信件好在现在看似随意地给出建议。  贵之是盐家大院的三少爷,他的父亲便是幻想乡唯一的(井)盐店老板……他总以为在没有内陆盐土的山区垄断盐的买卖就能当人里财力上的老大(确实盐家大院比稗田家有钱多了就是了),但雾雨家主高明的手腕使他郁郁不得志,本身除了卖盐致富外就没有什么追求的他慢慢就变得性情古怪了,人里经常流传他虐待家仆的流言。虽说盐店老板自己是个钻进钱眼里的俗人,文化水平最多和他自己请的账房打个平手,但是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十分尊重稗田阿弥这样的文化人(其实人家只是话说到激动处容易喊“EExciting”、“IInteresting”的政治家啦,哎☆嘿),唯稗田氏马首是瞻(没准只是政治上脑子只够随波逐流也不要和雾雨家主同路所以选择了稗田氏)。  秋雪开始时为了让人里的豪绅们在群众面前表现出紧张感,稗田阿弥要求亲稗田的家族把各家消耗粮草的牲口宰杀了一部分。最近盐家大院好像是把那件事再演了一遍以对稗田示好——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多此一举了。稗田阿弥认为自己有责任让盐店老板意识到这个事实,写在信件里那么庄重会显得像问责,还是像现在这样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让他儿子带话比较妥当——毕竟人家看起来只是选错了向稗田摇尾巴的方式。  「里长你是有想往盐店老板的方向转型吗?我阿爸吃马肉是因为喜欢上了而已啦。」  「……君中国语本当上手。」  ——早就听说盐店老板那大老粗步入中年后有想在子嗣中培养出几个文人……但是这种能随口说出大陆那头的歇后语哏而总体内容又没啥教养的孩子是什么鬼?有其父必有其子哦!  稗田被这风格诡异的答话噎住了,挥挥手把这十来个必将左右人里未来的孩童遣散后,吩咐自己的两个侍从在自己走后把寺子屋打扫干净并锁门后来到玄关,早已等候在旁的家仆将他的米色雨衣为他披上。  虽然这一切都没有人看着,但是包括稗田阿弥在内的所有人都从中感到了一股仪式感。  “不吝不奢”是稗田家的家训,御阿礼之子不在世时各代族长也在严格控制开支免得以后的御阿礼之子翻起旧账来在史书里借题发挥(倒也不是老祖宗这么想黑子孙后代,只是因为御阿礼之子以外的稗田家主都没啥存在感,所以在每代御阿礼之子例行公事修订家史时会尽可能地把自己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所有资料用上去,其中最容易留存的对过去家主说的坏话出场率最高)。但实际上“不吝不奢”是句屁话,没有严格的界定,只不过是以做样子为生的御阿礼之子的自嘲。  什么是“俭而不吝”?怎样又算“奢而不侈”呢?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标准。若是在吃穿用度上不断反思“不吝不奢”,就相当于被他人的眼光纠缠着而活,却又永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到头来只是庸人自扰。  虽然身陷庸人的条条框框,但御阿礼之子还是要强调自己是知晓幻想乡真相的凌驾于其他庸人之上的庸人。推己及人,束缚自身的伦理纲常,自己的逢场作戏,御阿礼之子要求稗田一族都应甘之如饴。  蒙御阿礼之子的恩德,享尽荣华富贵的代价只是依照御阿礼之子的偏执将生活戏剧化,稗田一族何乐不为?  他们当然理解御阿礼之子想要的是每次转生时稗田一族在人里响当当的口碑。每个家族都会有仗着家大业大败坏家风的败类在,御阿礼之子的家规是教导后代们哪怕是出了这种败类也要把败类包装成衣冠禽兽,不要损坏了御阿礼之子转世时要用的“稗田一族”的完美假面。  ——只是他们谁能想到除此之外御阿礼之子的另一个目的呢?  虽然有顶天在几天前停止了人为的降雪,但这无法阻止积雪融化带来的大量水汽引发的阵雨。昨晚又下了一场小雪,短暂的晴日后淅淅沥沥的细雨又从午后下到了现在,难得的是日薄西山之景倒是格外清晰,雨幕和雪地交叠的街道浑然一片灰白反而让人看不分明,街对面屋檐下的空气似乎还算明澈,稗田能看清那下面久立的孩子。许久不见的阳光让稗田阿弥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啊呀,本居家的小小姐还想听听我那些书上看不到的物语吗?」  那衣着给人一种要将她撞飞的冲动的小女孩是现在铃奈庵的店主本居老爷子的孙女本居小铃,和她那个爱收集妖魔书的爷爷一样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好孩子。  这孩子在寺子屋表现得比大家闺秀都更有教养,稗田阿弥去铃奈庵查阅资料(为了写东西时能写几个逼真的有据可查的注释)时她招待顾客也很有条理……因此本居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只是新(就算说新,那也是小铃爷爷辈的事了,只不过是在拿人里的文化长河作比较)开办了租书庵和印刷作坊维持生计的普通人家,但稗田阿弥宁愿叫她“本居家的小小姐”打趣,在他心目中她可是比人里老牌家族的少年俊才更可能有所成就。  现在她揉搓着被冻得通红的双手一脸茫然地看着视线和她对上了的稗田阿弥,显然是已等候多时了。  虽然她因为热衷于读书而没有多少朋友,但仅有的几个同龄知己也都是知书达理的栋梁之才……  遗憾的是本居小铃身为女儿身,不然稗田阿弥早就把她收为小姓了。不过反正稗田阿弥对本居老爷子也挺感兴趣的,日后干脆让这小小本居家当稗田的亲族也不麻烦。  还没走散的几个“高年级同学”听到稗田阿弥出言唤那个身份卑微的书店小员工,纷纷对本居小铃面露鄙夷之色,在心中将她划分为要向稗田家谄媚的小人(就这一点来说你们自己不也一样吗)一类。  稗田也很难为本居小铃辩驳什么。毕竟稗田阿弥相信,这孩子早就从书上看过他所讲的绝大多数物语(因为自己所说的物语大多不是出自缘起的),她能来寺子屋听稗田水一节课确实就是在给稗田阿弥面子。但稗田相信这孩子也是真的对稗田有概率说到的她没看过的新奇故事抱有兴趣,她现在估计就是发现了稗田今天讲的飞头蛮怪谈是用数个版本的剧情东拼西凑出来的劣等品而要来质询阿弥。  ——到时候就耍赖撒谎说这确实是流传于世的飞头蛮物语中的一个版本而非我之独创好了。  等到那帮纨绔子弟走远后,本居小铃还不上前,也许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太过失礼而犹豫了。  稗田可没这闲工夫等她下定决心是去是留,径直走到小铃的跟前,半蹲下来让身体和矮小的她同高,看似友好地问道:「有什么事要来请教我吗?」  「……稗田大人贵安……」  「不用太过拘谨,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嘛。有事直说吧。」  ——嘛,只要别拿生理期那些事情来问我就行了(关键是你要是真问了我一个男人也还真的就答得上来)。  本居小铃还是毫无意义地扭捏了一番,然后才把自己想问的事情说了出来。  「请问稗田大人您参加祭典时您的亲属会怎么样?」  「你说怎么样——那当然是在稗田邸内好好保护起来。」  稗田觉得这个问题真是简单得莫名其妙。  「啊,不会是灵梦那家伙借了推理小说还没还回来吧?这可麻烦了……」  「不,不是的。这只是小事罢了……」  ——也就是说那孩子还是那么让人放不下心……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丢三落四的邋遢性格也是时候改改的……话说这是跟谁学的啊?稗田家有这样的懒鬼吗?  「那么是?」  「一想到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没法和阿菊见面心里就有点……」  「阿菊?!」  稗田阿弥大惊失色——难道说圣辇船支部已经在无意间(就当做不是故意的吧)让那种恶灵进入人里那么久了吗?久到这小姑娘都着魔了?  「……呃,不好意思让您误解了。我说的是您家的稗田菊。」  「哦……那孩子吗……虽然家里的(其他)人可能会很宠溺她,但是祭典期间是非常时段,我不可能把她从稗田家的防御网放出去,还请你作为她的朋友体谅一下。」  ——原来小铃是菊的朋友,这事还真是前所未闻。  稗田阿弥对稗田家的每一个族人的情报都了如指掌(这代本家总共也就二十九个人,凭借求闻持的能力分清谁是谁后情报可以在二十年内补充得很详尽),但是稗田菊这孩子一直被家里的长辈藏着掖着……稗田家的功课都是意思一下过去就跑掉沉迷进花鸟鱼虫的世界里,最近几年倒是有在闲暇时间读书了,但看的全是闲书(把要求按稗田家的放宽到“史书不是闲书”的话,她看的也只有闲书)——早该想到那是从铃奈庵借来的了。  那孩子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感觉上她比稗田阿弥更有御阿礼之子的柔弱感觉。虽说她不怎么肯学好,但是她的天资很明显是稗田家这代年轻人中最好的。她的话恐怕不是把学习仅仅当成任务看待,所以她学习过的知识都比别人掌握得更扎实。  家族里的几个长老躲在暗地里有要把她定为稗田家下一任族长的意思,却十分纵容她的不学好,稗田阿弥也无法理解他们那么偷偷摸摸的原因——事实上这件事情阿弥还是会站在中立立场上的。因为稗田菊最大的问题就是对历史学习的淡漠(说白了是厌恶),而稗田阿弥死后稗田史官最初的任务大都已经在稗田死前定好了方向,新家主只要没有违背稗田阿弥立下的遗嘱发布命令就不会酿成大错,聪慧如稗田菊,光凭那时候学到的经验就可以让她自己应付日后历史方面的统筹了。年轻的天才家主(反正只是没有求闻持的天才,器量这种东西太容易看透了)稗田阿弥当年自己也钦定过,根据后来的家史来看年轻的家主往往更容易平息族内的矛盾(因为耳根子软),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稗田阿弥对那孩子也没有超出对一般的期望与喜欢,因为那孩子总在主动地避开稗田阿弥,她的圈子是在稗田家长老那一边。稗田阿弥认为这孩子太过早熟,这么小就开始(毫无意义地)结党营私,划分势力了——也正是因为她有这份成熟,自己才会对这种与自己不友好的族人被预定为族长这件事毫无怨言。  ——总觉得菊那孩子背负了什么秘密……但稗田家除了我以外还能有什么黑幕呢?  「既然最近见不到阿菊(你别再这么叫了好吧)那也没有办法了,我在店里整理出了几本她可能会感兴趣的书想给她,能麻烦阿菊的家人转交给她吗?」  「不必麻烦我的家臣去做这件事,参加祭典的时候我要在家里闭门不出好久,正好想来铃奈庵找点侦探小说尝尝鲜。我们现在就启程去铃奈庵把事情办了吧。」  稗田阿弥有意拉近自己和本居小铃之间的距离,想要以此探听到一些经常回避他的那孩子的情报。  按照文的话来说就是求知欲使然,再说本居家迟早会成为和稗田家站在同一侧的亲妖势力,搞好关系是有利无害的。  稗田阿弥招招手,马上就有侍从上前拿出了他常用的折叠式双人伞——即便是携带了雨衣,稗田家的家仆都要带一把能罩下两个人的大伞,以满足稗田阿弥在雨天和他人共撑一把伞营造气氛的需求。当然和文一道时稗田用的是专用的紫色老旧油纸伞。  随后稗田阿弥把手放在小铃看不到的自己的背后,对自己的仆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开始自由行动。以他们和稗田阿弥的默契,应该知道这是让他们假装回稗田邸,实际则是迂回向铃奈庵附近前进,在阿弥和小铃交流完再汇合。  和小孩子打交道最好是一对一,既不能让小孩子以为自己和别的小孩比没有需要特别对待的地方,也不能让小孩子在太多(一般不超过小孩子家人口数)大人面前变得拘束起来。  「来,走吧。」  孩童和大人理想的状态是孩童自以为成为了和大人平起平坐的利益共同体。  实际上稗田今天本来是不想去铃奈庵借书的,毕竟自己作为参战方可以在战争时期收到来自各方内应的线报,光看那个来计划战略就足以消磨时间了。  说想看侦探小说也只是为了增加对话的可信度,因为铃奈庵最近大热的侦探小说老少咸宜,从未借过侦探小说的稗田阿弥现在出于好奇心想要借一本就十分自然了。实际上稗田阿弥对侦探小说完全无感——里面人类千奇百怪的杀人手法放到妖怪社会根本就不值一提嘛,尤其是那种正统的密室杀人案。  稗田阿弥只不过是不想让小铃认为自己亲自去铃奈庵跑腿是在额外关照她。加上同撑一把伞的设定,应该是能让她自信起来放下不少心防。  无话地同行了一段路,觉得气氛僵化到了刚好需要什么人打破尴尬的时点,稗田阿弥恰到好处地问道:「小铃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直接问稗田菊的事情容易适得其反,在这种情况下,让本居小铃以为稗田阿弥是在关心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话题调到稗田菊那边才是上策。  本居小铃应该也是做好了被稗田阿弥问起稗田菊的事情的准备,所以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中心让她再度支吾了起来。  「稗田大人的话……我……」  「你一直叫我稗田大人呢。所以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待“阿弥”这个存在的。」  话术的要诀就是不能让对方认为这是一种话术。让问话变得和问话人切身相关,就能让对方放下对问题本身疑虑——没人会怀疑露骨的利己主义的。  「老实说,我觉得阿弥大人一直很努力。」  「哦?」  从来没有人当面这么形容过一直威风凛凛的自己,阿弥不由得害羞起来,说不出太多的回复,只能表示自己在听,让小铃说得在详细一些。  「您虽然是御阿礼之子,同时又不只是御阿礼之子。您背负着先代托付给来世的责任,而又有着自己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每一代的御阿礼之子都恪尽职守地完成了伴随着自己降生的使命……」  ——使命吗?  「但您没有止步于此,您还在追求着使命以外的东西——按照世俗的角度来说是功名利禄,但对您来说那就是您存在过的证明……」  「……你这也把我说得太不堪了……」  稗田阿弥忍不住出言吐槽——感觉上也只有灵梦长大才会变成那么低俗的存在……  稗田阿弥并不在意小铃是如何看待“阿弥”的,他只不过是在给询问“御阿礼之”的事做铺垫罢了。  「话说小铃原来是这么看“阿弥”的吗?那就奇怪了,我平常总觉得小铃你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呢。」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谁知道正常地看一个人应该用怎样的眼神。关键在于被阿弥这么说了以后,小铃自然会心虚,然后不得不告诉稗田阿弥一些事情来消除(其实并不存在的)误会。  「呃……那可能是因为您是御阿礼之子吧?多少带有些神秘色彩……」  「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看待我的眼神不同是有着什么独到的看法……那看来是白期待了。」  稗田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这假象果然对小铃很奏效。用谎话敷衍了稗田的她看起来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稗田阿弥一早(因为自己就是这样一只解说狗)就料到了(设定上好卖弄的)读书人在明知道答案却不解答求知者的问题时会于心不安……虽然是没能逼小铃直接说出答案,但离稗田的目标已经不远了。  又无言地行进了一段路,阿弥在看到铃奈庵那歪斜的招牌时用确信刚好能让小铃听见的音量嘀咕起来。  「……菊那孩子不喜欢我我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才想弄清楚原因好和她搞好关系……没想到那孩子这么不近人情连朋友的口都封得那么紧……」  听到稗田“伤心”的自言自语,本居小铃就仿佛被那话语敲醒了一般,说出了她之前死守着没说出来的话。  「不是这样的稗田大人!阿菊她并不是讨厌你……」  「啊呀呀……被听到了吗?抱歉,我还是太过小孩子气了,一点也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哼,到底是小孩子,最终还是上钩了。  「稗田大人是好人,没有人会讨厌你的!」  「人生在世,难免会有无法同路的陌路人和自己擦肩而过。阿菊的事不必强求,我也只是作为她的前辈在倚老卖老,多管闲事罢了。阿菊的朋友不多,你可不要为了成全我而出卖了她。」  「……但是阿菊的命运悲惨,您的人生也同样……!」  「悲惨?!」  稗田本该静静地听小铃出卖完她好友对阿弥的秘密再惺惺作态,但在听到“悲惨”二字时却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这下倒好,之前做的准备都付之东流。稗田的插话让沉浸在说出真心话里的小铃脱离了陈述的状态,发觉自己的确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停下了自己的失言。  ——悲惨?菊又不是御阿礼之子,能悲惨到哪里去?听小铃的话,她的悲惨是能和我相提并论的……实在不好想象。  「抱歉……」  事已至此,稗田也放弃了继续打探下去,转而表示自己不是有意让小铃说了那么多。  「没关系的,稗田大人……我不能说太多,但我即便是要违反和阿菊的约定也还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如果只是打打约定的擦边球那种程度的话我洗耳恭听,但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要失信于人啊。」  「阿菊她对您没有什么偏见……她之所以避开您,恰恰是为了您好。她的不幸,和阿弥大人毫无干系。」  「……我记住了。」  也就是说菊的不幸是和御阿礼之子有关……这点潜台词稗田阿弥还是能读出来的。  话说到这儿,稗田阿弥和小铃已走进了铃奈庵那不算大的铺面。但稗田阿弥的心思全不在店内的藏书,只想随便找几本书快点走人好回家平复自己的情绪。  小铃快步走向了自己的柜台,阿弥也懒得浪费时间,自己走向推理小说专区装样子去了。  「啊!阿弥先生您也来这里找书看吗?」  出言引起稗田注意的是位华人小姑娘——至少表面上是的。似乎她身边的熟人都记不住她的本名,所以她对能牢牢记住“红美铃”这三个汉字的稗田阿弥十分友好(真是奇怪且无聊的设定)。  耀眼的红发和嗜睡的传说让稗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彼岸的某位死神,不过这位红美铃的上司却比那死神的要温和许多(主要是因为高级饭店的接客量本来就不多吧)。稗田理想中人类的生活状态,最好就是像这位华人姑娘这般散漫。  虽然红美铃明显是来自西边大陆国的种族,但她不知为何却精通西餐的做法,目前在人里去年新开的西餐厅工作。那家名为“红魔”的店消费水平很高(原料的确很稀有),去那儿吃饭就是身份的体现。因为顾客很少,那里也是会谈的好地方。稗田阿弥是那里的常客,在工作上也经常需要和那个洋店主交涉,也算是人类中和“红魔”关系最密切的存在了。  阿弥走到她所在的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书出来一看,果然还是不成气候的漫画书——这本的标题是《追寻妖怪山超弩级巨影之谜》。  「这本书最后烂尾了哦。」  「多谢提醒。」稗田漫不经心地把这本书放回书架,向红美铃搭话,「诺蕾姬小姐近来还好吗?上次的工作没给她留下多少负担吧?」  那本漫画阿弥早就看过了,甚至还买下了全套做收藏。烂尾的原因他也很清楚,因为故事脚本参考的那个七年前(话说再过七八个小时就跨年了呢)的真实事件本身就是无解的。文说她到最后也没近距离接触到那巨影的本体,紧接着的地灵异变和洩矢神的出走消耗了她的大量精力,等忙完那两件事巨影早就无从查起了。而天狗漫画家以文为原型画的这本漫画,主要内容也不是有关巨影的悬疑故事,而应该是记者恶心丸藉着调查巨影的名义四处私闯民宅(文她当初也确实那么做了)与人斗法的搞笑向大冒险,漫画的卖点则是大家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各种大佬的杀必死(天狗你们还真敢画)画面(全场最佳:团扇)和随漫画本体附赠的大幅海报。然后说这本漫画是烂尾也不是很恰当——搞笑漫画以恶心丸得意忘形去了是非曲直厅掀起阎魔大人的裙子(被遗忘的巨影表示熊猫图案还行)后发现自己这就算是过了三途川为结局应该没啥问题(算是给以地灵异变为背景的第二部的协助是非曲直厅抵御旧地狱鬼族暴动为主线做了铺垫)。  「帕秋丽大人最近身体还不错,就是沉迷在之前的工作课题里后变得比以前更不爱出门了,今天她连还书都懒得过来,让我来跑腿。」  ——呃,也就是说放在平常你是不会主动来这里借本漫画的咯?  稗田阿弥在心中感慨“没文化,真可怕”,随便从隔壁的推理小说区抽了几本就跟红美铃告别了。  「嗯,那你要让她多活动活动啊……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慢走。」  稗田阿弥不想装得和红美铃有多少亲近——稗田是要和她的上司交涉的人,可不能把自己的地位演得像看门的一样。  「接下来那段时间我也不能把业余时间全部拿来看书,所以只挑了这几本。小铃你觉得如何?」  「稗田家的品味自然是……」  刚拿过书小铃就开始了她的恭维,但她看完所有的书名后却停住了话语。  「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只是这几本书里有本书已经流行很久了,我还以为您早就看过了。」  这句话是谎言……稗田阿弥注意到了,小铃是看完最后一本书才表现出某种疑惑的,但阿弥记得本居小铃最先过目的就是那本极富盛名的新人处女作——《这也是妖怪干的吗?》。  「哈哈,那就是我的品味和别人不同吧。」  在小铃忙着写专属于稗田家的收据时(稗田家租书不需要付押金之类的预付款,是还书时付款),稗田扫了一眼小铃那还未打包好的要交给稗田菊的书。  最上面是夏目漱石的《梦十夜》,仅凭这一本短篇集根本没办法判断小铃给的稗田菊的书是什么主题的。可以肯定的是,稗田菊已经能看这种晦涩难懂的书了。  ——小铃把这本诡异的短篇集放在最上面应该是障眼法,不让我看出菊的品味的障眼法。  很快小铃就打包好了两包书,稗田接过书和复写的收据,说:「放心吧,我会代你向阿菊那孩子问好的。」  「那就多谢稗田大人了……」稗田阿弥过于和善的态度让小铃有些受宠若惊,等到阿弥走到店外她才想起礼节性的告别,「多谢稗田大人惠顾!」  稗田阿弥的铃奈庵之行收获并不大——全怪他自己打断了小铃出卖稗田菊。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烦躁,看到店外凑过来的下仆就把两包书交给了他们。  「这些书去二番队找人送到博丽神社那边去,剩下的给菊。给菊的那部分就说是本居家的孩子托人转交给她的,菊细问起来你们再说是我答应小铃的委托但又由于公务缠身所以没亲自送过去的。记住不要主动透露我的存在,但也不要刻意隐瞒。」  「遵命。」  稗田阿弥不可能把这些书亲自交到稗田菊手上,这相当于立刻供认他已和小铃有过接触……他本来就没答应小铃说要把书亲自交给菊,也就没有必要让菊在战争期间对阿弥有所猜忌而在族内产生事端。  稗田菊的事情大可以放到战争结束再去仔细调查,可不能因为那种小角色而妨碍了大局。  其他人那边演什么戏其实都无所谓。而有一个角色不将其排除,稗田阿弥便无宁日可言。稗田阿弥在这场战争中必须杀掉的目标唯有一人。  ——森近霖之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