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22:消失(下)   莲子和灵梦刚在大楼高处的天台咖啡厅坐下没多久,绵绵雨雾便如期光临霞关,而后又迅速变成了瓢泼大雨。   “我知道自己大概不该对异变引起的糟糕天气说出‘真令人怀念’这种话,不过自从我老家毁掉了以后,这种异常天气总是能让我想到一些很久以前的陈年往事。”   灵梦说着,又抬手抿了一口咖啡。巫女小姐的坐姿看上去实在难以谈得上端庄,她日常的许多举动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跟她相处了一些时日,莲子甚至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哪个会在涩谷勒索钱财的不良少女。   “——不过算了,坐在那座大钟底下就着异变天气讨论陈年往事,不仅晦气还浪费时间……不如说点正事比较好。”   莲子听着,也下意识地望了眼咖啡厅玻璃穹顶上方将近一百米处的午夜之钟。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这座巨大的末日倒计时并没有继续朝整点偏移,这足以让大多数人感到庆幸。   “你在听吗,莲子?”   “诶?哦……我在听。”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管是谁都会很难受,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说不定会对你有些帮助。”   莲子低垂的眼帘猛然扬了一下,尽管她自己也清楚,灵梦十有八九无法提供真正能够帮助自己找回梅莉的关键信息,但不论如何听一听至少也没坏处。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觉作为幻想生物的特性只有你亲自去向她提问,并且说服她告诉你答案才显得比较礼貌这件事吗?”   ——我刚才可是亲自去问了,但是什么用也没有。   虽然心里这么想,莲子却只是抬头向灵梦投去一个不置可否的苦笑,什么也没说。   “罢了……”灵梦像个外国人一样耸了耸肩:“有一件事,作为以前跟觉没有交集的人,赫恩和你都不太可能知道——在参与这场调查的时候,我和妖梦她们无一例外都签了一份不怎么见得了人的协议。总之按照协议规定,如果在事件尚未解决时就向其他人透露觉的能力,或者透露你所提及的那位恋小姐的身份,我们不仅会直接被UNOSC炒掉,之后甚至还会被灵探注册系统除名——   “你应该知道被除名的灵能者会活得多么艰难,这我就不多说了。”因为远方一阵隆隆的雷声,灵梦不得不稍作停顿,接着才继续说下去:“只要这个案子没有解决,你想要顺着觉自己的线索深挖真相就不会有任何希望。”   说完这段看似完全没有用的话,灵梦的表情却突然随之一变,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微笑道:   “只是,所有的规矩都有空子可钻。一直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你就很容易和机会失之交臂——好吧,这是辉夜在一两年前说的话,不过因为很好用我现在就拿来说了。”   莲子一脸莫名奇妙地望了望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罐装咖啡的灵梦,后者双手一撑,很快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身为官方灵探的我们自然不该说这种话,不过仔细想想,你和觉的时间,恐怕都不多了哦。”   灵梦随手一划,将桌上的空瓶抄在手里,随后便哼着百鬼夜行酒吧常放的那首《回忆京都》,脚步轻盈地离开了这座有着玻璃天窗,布局如同温室的咖啡厅。   环顾这座透明的封闭空间,以及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雨和远方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后,莲子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她认为,自己应该理解了灵梦的意思。而且现在留给课长和她自己的时间,的确已经不剩多少了。   *************************     这是自己第几次在梦中来到那座早已被当做太空垃圾,由NASA用携带纳米机器的导弹处理掉的废弃空间站,我已经说不清楚了。   说来也很奇怪,按照我从大学专业以及曾经在那个不良社团活动中得到的经验,只要是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就可以是无处不在的现实。   换言之,在这个虚无主义遍地的时代,不论我是否像SF小说一样——大脑被摘除并置于水缸里,永久地沉浸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之中,我作为人的体验就是无可争议的现实。   那么很简单,就算鸟船已经被军用纳米机器分解殆尽,我眼前的那片封闭森林也一样是绝对的真实,甚至连争论这到底是唯心论还是唯物论都没有意义。就算在我们生活的时代,大多数未经生物技术加强的自然作物和野生动物都已经成为历史,但那并不妨碍我在冥冥之中认出梦里根本不存在于科学世纪的天然竹笋。   ——   这个怪梦,以一场歇斯底里的追逐和接下来莫名其妙的奇景作了结——在被那个奇美拉一样的怪物追逐了不知多久以后,我在作为封闭生态圈大厅的某个落地舷窗处,看到一枚拖着浓烟的光点迅速接近。   也不知道是怪物先撕碎我的身体,还是导弹先行击中了空间站的舷窗——总之,在一片足以瞬间灼瞎人类双眼的闪光中,这个梦瓦解了。   *************************     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我艰难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古明地觉很可能调整过那个项圈的功率——灵能者被镇静项圈制服以后,基本不会有发梦的可能,只不过我——玛艾露贝莉.赫恩,大概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例外吧。   总之,项圈的功率确实低到了能让我恢复意识的程度,却并没有允许我动用能力挣脱束缚。我能看到的结界缝隙,也因此变得十分模糊,几近透明。   我努力抬起头,试着进一步挣脱意识彻底恢复前最后的云雾,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不怎么大,却布置得极为用心的室内空间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的活物。   “哦哦,阿燐你看,她醒过来了诶。”   “……还真是。话说她除了长相,和紫根本就一点也不像嘛。”   “——不要想着让我思考这种问题好吗?”   “是是是,反正这个家里现在需要动脑子的,大概就只有觉大人而已了。”   我总算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座位于某个空中街道上的复式小屋,从窗外不时掠过的汽车和轨道交通的轰鸣,以及百叶窗夹缝里影影绰绰的霓虹灯光彩,就能判断出这点。   这座小屋的地板并不是现代日本家居常用合成木材质,而是某种光滑的砖石所组成的,如同国际象棋棋盘一般的黑白几何结构。小屋大厅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贴满便签的3D打印机,样式可爱的小玩具以及有着华丽装饰,却显得莫名有年头的家具。   占据这片有如隔世之境的空间的,则是一大群猫猫狗狗和逸散着微弱灵力的乌鸦。   那个穿着古怪的深色哥特长裙,有着一头红发的猫又女孩晃着尾巴向我瞄了一眼,道:   “不要因为嘴巴没被毛巾塞住就想着大声求救,这座屋子里现在有声波转向器的保护,你不管叫得多大声都不会有人听得见哦。”   “如果你不懂的话,就由我来解释一下激光在转换声波方向时的工作原理——”   没等那个乌鸦一样的女孩说完,我就没好气地打断了她。   “谢谢,我知道转向器怎么工作,因为我跟你们那位觉大人是同行,经常需要在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做见不得人的事。”   说完那句话,我才发现自己不仅口干舌燥,而且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钝痛感——这个状态着实有些糟糕。   从猫又少女投来的略带怜悯的目光来看,我能肯定她也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可悲人类的不适。   “阿空你就不能正常点吗……”那个猫娘扶了扶额,接着从自己坐着的高背椅上站起来,凑近我道:“赫恩小姐,如果我还在地狱工作,八成会偷偷把你的尸体卖给某些癖好奇怪的鬼——拿来当燃料实在是有些浪费。”   “你想说什么?”我当时就感到一阵恶寒从后背往上窜去。   “呃,是这样,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最后多半会被觉大人干掉的——只不过因为负责处理残局的估计会是我,所以才说了些奇怪的话。一个火车说出这种话,就跟法医讨论怎么通过肠子里的食物残余来鉴定案发时间一样正常,请不要在意。”   好吧,如果她真是火车,那已经算得上交流能力足够好的了。在整个东京灵探圈子里最常讨论的小案子之一,就是有火车控制不住自己去葬礼现场、墓地和医院急救中心捣乱,最后被抓个正着这种事。   那个火车和我干瞪眼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又迈着猫咪一样的步伐走到了我后面。没等我出声质问,手腕和脚踝的紧缚感便随着几道纤维撕裂的声音消失不见。   这家伙居然切断了我身上的绳子!   “你想做什么?”   “啊,反正赫恩小姐你也逃不出去,没办法使用灵能的你在面对妖怪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胜算。所以嘛,为了方便吃饭和正常的生理需求,只要你不尝试逃走,或者做我们认为有害的事,随便在这个屋子里怎么活动都无所谓。”   ——   直到我站起来,在这间充满小动物的小楼一层走了一圈以后,都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我跟个孩子一样在这座妖怪的居所里来回移动,不断切换着观察的对象。   最后,直到我在那台八成是用来制造灵击子弹的3D打印机旁看到了一张十分违和的照片,才停下脚步。   那是一张在某个山间神社的参道上拍下的合影,十几个身影里有人类也有幻想生物——最近才认识的灵梦、妹红、辉夜公主殿下,乃至年轻时的堇子阿婆,都赫然在列。   而在照片偏左的位置,则聚集着另外几个对我而言绝对算不上熟悉的身影——眼神阴沉,似乎对阳光颇为不适应的古明地课长,刚才在我面前神神叨叨的火车和乌鸦女孩,以及一个戴着毡帽,有着一头银色短发的活泼少女。   那显然就是炸弹魔小姐,近期将整个东京都搅得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   “我能问个问题吗?”   “请。”红发火车随口答道。   “课长——不,觉小姐身边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猫耳少女的表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整个人却还是不自然地僵在原地沉默了一刻。最后她隐隐用鼻子叹了口气,插着腰偏头望向窗外不断闪烁的霓虹灯,苦笑道:   “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了——那是觉大人的妹妹,名叫こいし,至于是小石子还是恋爱的意思,请赫恩小姐自行理解便是。”   ************************     废弃的地铁,荒芜的巨大人造结构,被人遗忘的地下废都。   据说一个姓麻原的新兴宗教领袖,曾经在对于人类而言算得上有些遥远的过去于此地犯下不可饶恕的恶行,而他本人也在被捕几十年后被处以绞刑。   而在更加遥远的未来以后,我来到了这里。甚至连居住于此的动物们,都意识不到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   不过,等到礼花炸响在东京的夜空,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应该会注意到我才对。   我和麻原不一样,我并不是纯粹为了伤害或者满足控制人心的快感而行事的卑劣生物。只是,真的有人理解这一点吗?   不论如何,只希望我的战争能快点结束。只有这样,姐姐和我才能从这场漫长的噩梦中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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