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幕 花花世界 下   米斯蒂娅·萝蕾拉从稻荷甚平手中接过信封:“你多保重。记得,一旦把门打开就没你的事了,赶紧跑路。” 
   “你也一样。”稻荷甚平压了压帽檐,避开她的眼睛。“替我向慧音老师问好。照顾好她,米斯琪。” 
   米斯琪点点头,把信封放进大衣里,转过身,看向街对面。上白泽慧音和她一样身着一袭老旧的不惹人注意的棕色大衣,靠在一条小巷边上,仿佛陷入了沉思。米斯琪张望了一下,小跑着穿过大街,走过自己的导师身旁:“先生,构造图拿到了。” 
   慧音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米斯琪便已然会意。二十分钟后,两人在南三区一家小餐馆的后厨里见面了。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还可以使用的安全屋。虽然油烟味大了点,但是起码不用担心猎人找上门。米斯琪脱掉大衣,舒展开自己背上的翅膀。慧音盯着她,米斯琪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担忧,于是走近自己的导师:“先生……你又在想她们的事了。” 
   “十年了,”慧音那平淡的声音中压抑着什么,“我们依然止步不前。在我知道雷鼓的死讯的时候我调整了我们的策略,我们开始用这种激进的方式对抗。可是结果呢?城市依然在扩张,而我们所能唤醒的,所能吸引到的同志却越来越少。我并不适合当领袖,我的手段太软弱,不肯承受进一步暴力斗争的后果。一直以来,我都自满于现状:虽然我们没有招募到更多的盟友,但起码没有失去现有的家人。但今天的事,将要发生的事,是我个人的独断专行。我知道因幡帝手下肯定有比我更擅长这种谋划的人,但是我还是处于自傲,选择了亲自来操办此事,哪怕这非我所长。我们接下来会在敌人的领域里直面对方,除了八意永琳的狗,我们很有可能还会遇到猎人工会的使者。我想让你理解,如果出了一步错,就会死。这可不是什么游戏,他们会真的杀了我们。我不想让别人……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这无谓的固执而遭遇不测。” 
   米斯琪笑了:“老师,你也知道我脑子不太好使,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你在逞强。再说了,没有我的歌声,你怎么搞定守卫啊?再怎么说靠你一个人闯进去,也太乱来了。” 
   慧音低下头:“但是,这难道还不够残忍吗?我已经是经历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家伙了……难道你忍心让我再经历一次这种事吗?” 
   “我可是很难死的。”米斯琪握住慧音的手,“毕竟我可是先生的学生,死缠烂打正是我们的作风,不是吗?先生一直在保护我们,我们也该回馈先生了。我想成为先生的助力,这也是我自己决定的任性。”她沉吟了一下,“况且,先生怎么能忘了自己教过我们的话呢?‘牺牲总是难免的,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伤痛固然难以平息,然而却只能活在当下。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带着共同的遗志全力生存,以期来日’。若是先生今日为了你自己的理想而不幸牺牲,我大概会……不,是一定会悲痛欲绝吧。但正是因为知道会有这份悲痛,才更不能放弃,因为不能接受就此沉沦,去辜负先生的理想的自己。同样,若是我今日不幸罹难,请先生记住,这是我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所做出的选择,无须自责,只要带着我的份活下去继续奋斗,便是对于死后终将化归虚无的我最大的慰藉了。” 
   慧音自嘲地笑了:“哈,所以我才说啊,你们早就远远地超过我了。就算平时在学生面前可以慷慨陈词,但说到底,我只是个怕死的胆小鬼罢了。就连现在,我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而我只不过是个活得太久的旧时代的残党……但你是对的,这可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是时候逼着那些闭耳塞听,装聋作哑的人听听我们的声音了。” 
   米斯琪转过身。慧音一向如此,因为以长辈自居,所以总是比其他人更加担心失去身边的人。因为这份恐惧所以让她以胆小鬼自嘲,而为了掩饰这份恐惧她便只好训练自己在恐惧面前保持笑容。在慧音的眼里他们永远都是她的学生。她在雷鼓的事情之后就大幅减少了他们的活动。因为她不能再忍受那种失去的痛苦,所以她事事都亲力亲为,想要以此来保护他们。米斯琪了解她的老师,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并不是个坚强的人,这也是米斯琪留在她身边的原因。但是,但是…… 
   米斯琪抬起头,叹了口气。终有一天,老鸟会心力衰竭,无力庇护自己的幼雏。终有一天,雏鸟将会羽翼丰满,离开鸟巢。慧音明白这件事,但是明白和理解并不等同,理解又和实践相差甚远。如果自己不行的话,老天啊,请让这操蛋的世界上可以有那么个人站在先生的身边,帮她分担一点身上的重担就好了。 
 
   “你听说过天下人吗?”正当我在楼道里抽烟的时候,藤原妹红把我叫了过去,神秘兮兮地问我。我一走近她就一把把我的烟枪给抢了过来。我并没有太过生气,实际上我也并不是真的喜欢吸烟,只不过不吸烟我就会太过清醒,太过清醒脑子就该想不该想的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和永远城这帮混子还真没什么差别。 
   “在城里转悠的时候听到过两三次人谈论这么号人物。我听说是个魔怔人,怎么了?” 
   她掏出一张照片,放到我眼前:“这就是天下人。” 
   “这……我去!”照片上的人留着过肩的白色长发,正和一群大概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站在一起笑着。虽然照片已经发黄,但是毫无疑问,上面的人是上白泽慧音。“你是从哪?不是……你为啥会对她感兴趣?” 
   藤原妹红别过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进了城以来我的状况越来越差了吧?” 
   “是说过。虽然你的健康状况上去了,但是……”藤原妹红和她的私人医生铃仙说了她愈发严重的噩梦,但对方似乎‘很不耐烦’,于是她只好自己找安眠药吃。起码她没有把自己吃死,这倒不错。话又说回来以她这体质吃死了我估计也很难知道。同样,铃仙对于她死时为什么会自燃也毫无头绪。 
   “根据我了解的情况,上白泽慧音原本是个中学教师。她是个孤儿,养母居住在城外。长大之后考了师范,然后在高岗村第二中学任教。大概二十年前的时候她辞职离开了城市,回到了她长大的荒野里的那个小村庄,然后在那里开了一间私塾,据说是因为教育理念上的分歧——” 
   “二十年前?也就是说?” 
   “是的,她很有可能是妖怪。大概在十年前左右的时候她开始采取激进的对抗行为:她开始在城郊活动,私自印刷传播一些宣传社会主义的小册子,于是她被以非法分发出版物罪被起诉。她在那时接受了传唤,并且在庭上驳回了所有指控。这部分庭审的档案丢掉了。然后她被判处四个月的拘留。拘留一结束她就重操旧业,并且还搭建了一个流浪电台。这个流浪电台后来成为了现在遍布全国的荒野中的各种流浪电台的雏形。据说在一些政治激进分子密集的大学里她还曾经被邀请发表演说。同时上面怀疑她还在荒野中通过劫掠运往城市的物资火车的方式建立了一所自己的印刷厂……怎么了?” 
   “我只是对你的行动力感到惊讶。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那个纺织厂老老实实干一辈子直到他们彻底把你变成辉夜呢。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你为啥对她这么感兴趣?” 
   藤原妹红低下头:“你也看出来了啊,我无法忍受这座城市的生活。是的,这里可以吃饱穿暖,但是我却感觉自己比在荒野里更快的死去。我的灵魂——如果有这么个东西,正在迅速地腐烂。每天我都可以回想起新的和那个八意永琳的生活细节。每天!哪怕我来到这里之后从未死过一次!我……我说不清楚。这只是一种直觉,告诉我,也许她才可以帮我找到那条被我错过的让我解脱的道路。” 
   “……你的直觉准吗?” 
   “一向不是很准。但是直觉就是如此,它是非理性的,不可被言语形容的,暴烈的,不可捉摸的。然而这不正是我们现在打破这个牢笼需要的吗?雾雨,你呢?”她盯向我的眼睛,我看到那双一向黯淡无光的双眼中那微弱的火光,不由得心生畏惧,“你在这里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八意永琳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博丽灵梦熟悉她的这副表情。她已经习惯了和这些心怀鬼胎,各有所图的城主们打交道。对于猎人工会的第一猎人他们一向维持着表面的礼节的同时心生畏惧,小心提防。没有人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八云紫的爱徒到底会什么时候突然调转枪口,宣判你的死刑(灵梦自己很清楚,只要他们不明目张胆地在自己面前炫耀自己的暴行,她就会对他们背地里的肮脏勾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传言可由不得她)。老实说,如果不是让自己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总是因为服务生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灵梦并不是很在意此事,反而会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畏惧。八意永琳架起双手,叹了口气:“八云大人可真是愿意为我们这个边陲小城费心啊。居然派来了天皇陛下亲自接见过的第一猎人阁下光临鄙舍。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省省那些废话吧。”灵梦不耐烦地说道,“我来这里是因为风险评估委员会认定你们这里的‘天下人’的影响力已经在全国扩散,要求对其行为进行规制和约束。如果交涉破裂允许使用致命武力。这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使得你可以纵容她在外面流窜这么多年,但是现在你觉得也该清算了,所以才向猎人工会发了报告,提供了我们的人的入城许可。但是,我真正关心的是,城外东南方,也就是你们的城市排污渠的下游那里的巨大气息来源。根据你给我的地图,上白泽慧音的活动范围和那个气息的出现范围有很大重合,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博丽灵梦翘起二郎腿,不满地看着永琳。谎言她已经司空见惯,但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和八云紫一样是那种把表演型人格刻入骨髓的老狐狸。这家伙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是祸津神。”八意永琳简短地说道。 
   “……就这?你和我说那么大个东西就是个普通的祸津神?别在我面前说谎,阁下!那东西的破坏力起码等于一艘战列舰。如果处理不好你们整个城市都得完蛋。我要的是真相。” 
   “真相就是如此。”八意永琳疲惫地说,“那个祸津神原本是从哪来的并不知道,只是它自顾自地居住在了城市污水排出口的下游,并且通过那里收集起整座城市的灾厄。然后在我们发现它的存在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如果要调集我们这个城市的人员去对付它的话带来的连带伤害很有可能导致城内的工业设施受到重大损害。所以我们在确认了它行动不便之后就远远地监视着,一直对它无可奈何。但是现在麻烦的是不知为何上白泽慧音和那东西有了接触,并且开始试图劝说人们相信它其实是可以被无害化的。我觉得她是疯了。当时发现那东西的时候的是一个农民,他被送到距离发现地最近的仁宝町第三医院,不到两天就死了,身上布满了恶臭的脓疮。我们派出去的第一支考察队全员,在回来的半年内就由于各种各样的疾病和意外去世。那东西根本就不可被掌控。我的确听说上白泽慧音和那东西有直接接触,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上白泽慧音会在那之后安然无恙。只有三种可能:上白泽慧音在和那东西合作,那东西想接触人类,同时上白泽是个反社会,他们想要联手制造大瘟疫;或者说上白泽慧音只是自己对那东西有抵抗力,而不知道那东西对于人类的作用;但最有可能的是,也是我最希望相信的,就是她其实是被那东西蛊惑。她现在的扰乱社会治安的行为并非出自她本心,而是被那东西利用。但是既然你来了,我们就有了彻底根除这个问题的可能。八云大人亲自对你的能力打包票,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博丽灵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了:“我并不相信什么本心之类的东西。他人的言语再怎么冠冕堂皇,都无法掩盖他们犯下的恶行。对于猎人来说,罪恶……就是罪恶。犯罪者需要被惩罚,秩序需要被维护,民众需要享受安宁。因此才会有我们猎人。猎人只负责狩猎。我会在亲自见到这位上白泽之后对于她和这个祸津神的关系进行评估。在此之外我并不能保证什么。” 
   八意永琳正要开口,伴随着一阵蜂鸣声,一个声音从窗外响起了。 
   “晚上好,永远城。这里是天下人广播电台。” 
   博丽灵梦转过头,八意永琳正和她一样惊讶地看向窗外。博丽灵梦立刻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她一把从门口的衣架上抓起自己的红色夹克,跑出门外。跟随她来的猎人们早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博丽灵梦跳上马车,一把把车夫推开,自己握住了缰绳。 
   是时候狩猎了。 
 
   晚上好,永远城。这里是天下人广播电台。这里是广播员上白泽慧音,为您带来最新一期的“纯粹感性批判”。 
   你们中的一些人会熟悉我,而更多的人并不了解我。无妨,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要和各位一同庆祝一个重要的纪念日,那就是堀川雷鼓和九十九弁弁被害十周年的纪念日。 
   啊,我想这个名字应该会让你们产生更多的反应。的确,她们已经死了,而且死的理所应当,死的活该,甚至可以说死得好。毕竟她们是妖怪,却又想要混进人类的城市,真是异想天开,不是吗? 
   然而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做的更好的。毕竟我们所在的城市可是永远城,‘凡具人性者皆为平等’。但是她们在这里却依然被恶言相向,污名所盖。我想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们到底是哪里触犯了‘人性’的边界。是因为她们不愿意融入辉针城那渣滓一般的吸毒风尚吗?是因为她们胆敢对猎人工会中的腐败分子施加私刑吗?是因为她们明明是妖怪,却想要证明自己其实与人类没有差别吗? 
   啊,人性,多少罪孽皆因汝之名!我想要在这里戏剧化一点。自从十八世纪启蒙运动以来,我们有了多少伟大的成就!科学的发展又使得我们征服了多少自然。看啊,就连我们的最杰出的先祖穷尽一声也无法建立的伟大城市,靠着机械的伟力,我们建成了。在这城中,一切生灵皆可居住,一切生灵皆可生活,一切生灵皆受其统筹,一切生灵皆被这人性所容纳。的确,要赞美人性,因为说到底,人类崇敬的神明也不过是这大脑的构造。现在,驱逐了神明之后,人终于可以自豪地以万物的唯一灵长自居,让世间的一切他物都臣服于他的意志之前了。 
   那么这些他物又是什么呢?妖怪,旧日的神明,非人类动物,植物……这是十分自然的,毕竟我们是人类,没必要考虑非我族类的感受。说着不同语言的人注定无法相互理解,正如斋藤绿雨所说:鸟血惹人哀,鱼伤无人怜。能发声者是幸福的。这种发声的能力,指的就是能否使用人类语言,进入人类的符号界这个大染缸之中。可是进而又延伸出一种含义,只要我们使得那发声者不能发声;或是它发声了,却否认它发声的有效性;或是装作听不见它的发声,那么这个发声者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人性之外的他者,一个非人之物。怎么对待它都不足为奇了。 
   我想,这些抽象的理论可能让人难以理解,但是各位只要四处张望一下,想象有一日得知你的邻居是个妖怪,并且居住证已经过期。你是否对你的邻居感到陌生,提防,乃至于想要处之而后快?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你已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我们这个人性主导的符号系统的阉割,把它内化于心,以至于它的威权盖过了你与你邻居朝夕相处的时光点滴。当你得知他是个非法居留者的时候,你的记忆瞬间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你必须小心地重新解读过去他的每一个行为,从中找出他那被隐藏的恶意。其实他只是在过自己的日子,对你就像你过去对他一样漠不关心。可是你却立刻相信了这符号系统发来的征召。怎么,这难道不是一种新时代的魔法吗? 
   但是老师,你可能会说,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啊,毕竟规则是这么制定的,我也无可奈何啊。是啊,从什么时候你开始对此习以为常呢?是当你响应城市的号召,用“理性,科学,严谨”的态度来审视自己日常的时候吗?什么又算是理性呢?我曾经问过八意永琳市长这个问题,对此,她给出的答案是“客观地不带偏差的看待问题”。可是什么又是客观呢?客观就是运用理性。我们陷入了一个理性所最厌恶的循环论证当中。这是为何? 
   黑格尔,黑格尔,黑格尔。瞧瞧你干了什么好事?存在即是合乎理性。你的这句奉承可是让我们的城里人们都膨胀上天了。我们相信可以用理性支配世间的一切。理性和科学成为了我们的新神。什么亚威,天照大神,释迦牟尼,他们又有哪个可以与科学承诺的伟业相媲美?分开红海?创造世界?超脱轮回?那些都是不可知的胡编乱造。我们的桥梁跨越大河,我们的建筑高耸如云,我们的思想在弹指间乘着电波横跨世界。就连你们现在可以听到我的声音都多亏了科学。又有什么理由不拜倒在这科学和理性的面前呢? 
   于是我们开始把理性奉为圭臬,我们相信如果在生活的每个角落践行理性我们就可以理解这个世界。的确,理性带来理解。每件事情必然是因果的积累。为什么我工作这么多却得不到回报?不够努力呗。为什么我内心如此疲惫却不能言说?为了大家的心情考虑呗。为什么我要甘心做社会的一个小螺丝钉?因为这就是我的生存意义呗。理性,啊,多么美妙,所有的问题在你的口中都得到了解答。再也不用被疑问困扰,带着明确的目标,活在当下。至于这些解答的内容如何,其实我们也不那么关心。有个答案可以解渴就完了,管它是清泉水还是臭淤泥!久而久之,我们练就了一身名为“习以为常”的好本事。处变不惊,波澜不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样的沉着冷静被我们视作榜样而模仿学习。终于,我们可以做到对于周遭的苦难与自己身上的苦难一视同仁——毫不在乎。不管是邻居家的老王因为投机而破产还是自己因为上司的刁难而无薪加班,我们都可以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我们就可以满足了。如此的生活,虽然如同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但是我们是幸福的。上白泽小姐,你就真的这么想要破坏这份宁静,让我们想起我们用药物和疲劳才勉强忘记的苦难吗? 
   对此,我的回答是:谎言——终究是谎言!难道堵住耳朵,塞住眼睛,不去看,不去感受,苦难就不会存在吗?难道所有的不幸都可以通过忍耐来解决吗?那样的话也不需要医生,生了病待在家里听天由命不就好了吗?那么建立永远城干什么呢?这里不就是从一个医药基地而发家的吗? 
   是的,我并不恨这座城市。我虽然不能说爱它,但我也绝对不想毁灭它,毕竟它的确曾经代表了一种令我心驰神往的理念。但是从我的视角,我看到这座城市正由于傲慢而止步不前,逐渐腐烂。我并不厌恶它的进步,我厌恶的是它的故步自封。是了,我无法接受这城市中的种种荒唐被以理性的名义接纳和容忍。而一切追求变革的声音却被盲目地恐惧和扑灭。如果这就是你们不偏不倚,力求客观的理性,那我宁肯选择偏颇的感性——起码在承认自己的偏颇上,它是真诚的。 
   你们中的很多人把我称为社会主义者,甚至于有些人相信社会主义者是一种避之若浼的瘟疫。是的,我很愿意接受这样的称号—— 
 
 
   “是灾害预警广播系统。”铃仙说。“这里是001,现在我们已经掐断了信号。他们应该已经意识到异常了。准备突入。”我恨我的工作。她疲惫地想,光是平时应付那个脑子有坑的藤原妹红还不够,还得处理天下人相关的事物。好吧,这本来就是她的分内之事,所以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她和小队里的剩下八个人已经通过楼梯抵达了广播塔二层的门口。因为担心受到伏击,所以铃仙和她的部下没有使用升降机。他们只好爬过四百级楼梯,满头大汗地抵达了目的地。 
   五分钟前—— 
   中央广播塔的门口现在已经停了三辆警用马车,铃仙估计在一刻钟以内猎人工会的代表就回来。按照八意永琳的预先部署,她已经执行了b型预案。一群警察已经拉好了警戒线。铃仙在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大喇叭: 
   “都不要看了,不要看了啊,拍电影呢。没见过拍电影吗?要是泄漏了剧情你们可得赔钱啊。喂,老伯你,还搁那东张西望的,你是不是想签保密协议啊?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们都记住了,要是哪天找起来可是找的到啊——”几声吆喝,围在门口的人群迅速散开了。铃仙低声骂了句脏话,“一队在这里看着,别让人跑了,二队戴上防毒面具跟我进去。” 
   按照以往经验,上白泽慧音一向不喜欢正面对抗。这次的广播塔只有两个出入口。正门已经被封锁,三队守在应急出口,已经是瓮中捉鳖的态势。但是塔内的情况他们现在一概不知。里面没有传出来任何联络,到底是怎么回事? 
   铃仙跟随着下属小心翼翼地走进一层,映入眼帘的是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铃仙在确认了周围安全之后检查了两个人,都没有外伤,而且仍然有呼吸,看来只是陷入了昏迷。上白泽大概是用某种方法直接放倒了所有人,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这里。看来带防毒面具是对的。 
   此刻,他们的敌人就在门后。这次上白泽慧音应该无路可逃,不知为何,铃仙内心当中却有些不安。是因为这次太顺利了吗?不留后路可不像那个女人的风格。“准备好武器,看到敌人自由开火!033和018在前面,破开门之后就直取演播室,051和016在后排掩护,剩下的跟着我上!”铃仙一声令下,018一脚踢开了大门,033紧随其后,但还没等铃仙来得及跟上,破空之声响起。铃仙赶忙低下头,一杆长矛从门中飞出,贯穿了018的身体,把他击飞后死死地钉在了墙上。寒光一闪,033一声惨叫,端着枪的双手已经被斩落于地。铃仙抬起头,眼前的视野被烟雾遮蔽什么也看不清。051和016忠实地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迅速地开火了。m1917半自动步枪的子弹破开烟雾,但是并没有击中人体的声音。敌人已经重新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停火!”m1917的弹夹里只有五发子弹,换弹夹的时间足够让上白泽慧音发起一次进攻。033依然匍匐在地上,抽搐着。铃仙咬了咬牙。这家伙是玩真的,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并且设下了伏击。从一开始这家伙就下定决心要杀了他们再逃出去。而且最麻烦的是他们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见识过上白泽慧音的完全实力。铃仙转过头,看了看018那惨不忍睹的尸体上插着的长矛。这东西长度接近两米,不可能是她带进来的,很有是她用自己的妖怪能力现场制造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了第一支她就可以造第二支。而且033的枪已经被她趁着刚才的混乱抢走了。对方毫无疑问可以在这片烟雾中轻松地行动,冲进去只是正中对方下怀。 
   “等烟雾散开,二楼只有两个出入口。”妈的,他们又不是军队,没法随身携带无线电,没办法及时告诉三队,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铃仙闭上眼睛。她本来不想用自己的这个能力的。作为妖怪,铃仙的能力是操纵波长,具体来说包括介质中的机械波和自己接收到和反射的光波。她调节自己的眼睛,让自己可以看到红外波段。但没等她找到上白泽的位置,一个罐子从里面滚了出来,“操!” 
   第二发烟雾弹在他们之中炸开,站在她身边的027被这突袭打乱了阵脚,想要开枪,幸好他没来得及拉开保险。但是她右手边的049则没这么幸运,一发50mm步枪弹撕开了他的肩膀。上白泽慧音的身形从烟雾中闪出,一刀切开了他的喉咙。028和013开火了,这次他们的子弹成功命中了上白泽,但是只是胳膊,没有躯干伤。这点小伤几乎丝毫没有拖累上白泽的行动,她举起右手中的m1917,连开两枪,028的头被击中,倒在地上。013在惊恐中已经打空了弹夹,只好硬着头皮拿着枪托冲上去,没等铃仙来得及阻拦便已经被上白泽慧音一刀两断。铃仙终于找到了一个空当,挺身向前,从028的尸体上抽出他的佩刀,挡住了慧音手中的剑。 
   “开火!”不等铃仙说完话,051和016已经开枪了,027这时候也拉开了保险,加入到射击的行列中。上白泽慧音低下身子,想要用铃仙做自己的盾牌,但他的但铃仙也早有准备,跟着上白泽一起移动,同时从腰间掏出m1911手枪,向上白泽开火。这次的子弹成功地击中了上白泽的右胸和小腹。上白泽发出一声闷哼,但是立马又运动起来,越过铃仙,直取她后方的三人。051和016的弹夹此时已经见底,匆忙地从腰间拔出佩刀,027则射出了他最后的三发子弹,其中一发贯穿了上白泽的右肩,但她丝毫不在意肩上的流血,一边冲刺一边用右手射击。051不幸被打中,但依然坚持战斗。上白泽意识到右手中的步枪弹夹已空,于是将其在手中一转,一把抓住枪管,将整支步枪如同重锤一般轮下。伴随着可怕的一声,枪托在051的头顶碎开,051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上白泽的左手一挥,挡住了016砍来的刀刃,一脚把他踢飞。016重重地撞在墙上,跌落在地,不再动弹。上白泽又飞起一脚,可怜的027还没来得及拔刀就滚了出去,晕倒在地。 
   此刻,铃仙终于看清了上白泽慧音的全貌。从她的头顶伸出两只长长的犄角,在中间向外一弯,随后又垂直向上,让人想起牛角。白色长发被扎成一条长长的马尾辫,垂到她的腰间。一袭黑衣的她立在残肢断躯之中,看上去就像西方基督教美术品当中的恶魔下凡。“看来你这家伙是真的放弃一切底线了?啊?你个王八蛋?彻底和那帮野兽同流合污了是吧?我还以为你不是堕落到杀人的那种人呢?” 
   “对于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于同志的残忍。我早该意识到这点的。”上白泽冷冷地答道,“我们已经见过多少次了?我有多少次需要躲避你们的追捕?有多少同志又因为我的怯懦而白白牺牲?这桩早该被了结的恩仇因为我的软弱被拖了太久。今天是时候画上句点了。我已经有了为了我的理想而死的觉悟,你呢?” 
 
   “铃仙和她的特别行动队过去了,就像先生预料的那样,他们走了楼梯。”稻荷甚平的声音从传声筒的另一端传来。米斯蒂娅·萝蕾拉死死地盯住消防通道的出口,几个警察打扮的铃仙手下的反恐特别行动队队员正在那里戒备着。 
   “先生,你那边怎么样了?” 
   “他们切断了电源,我想剩下的录音应该是没办反继续播出了。米斯琪,按照计划,你守在那里就行。我在上面解决了就去找你。如果有人想要闯进来就按照事先说好的做——”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盯着他们的领口的。”猎人的领口根据其能力会贴有对应的徽章。一级猎人及以上的人来的时候米斯琪需要立刻放弃自己的位置,在通报慧音来袭者状况之后从塔外找空当直接走空路前往丙点。在那之下的她酌情自行料理。慧音多次强调以个人生存为第一要务,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米斯琪处理不了的那就放弃自己。米斯琪咬了咬牙,为什么慧音就是不肯多依靠一点他们呢?稻荷甚平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装出不省人事的样子。在那之前…… 
   米斯琪眯起眼睛,一个身影走进了螺旋楼梯。猩红色夹克,下面穿着一套格格不入的红色巫女服。那人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全副武装的猎人。其中有两个二级和两个从一级。她心中一惊。“红色警报,最糟糕的情况。”她在传声筒里低声呼叫。 
   稻荷甚平的回应很快传了过来:“先生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交火了。我会尽快转达的,你赶紧进撤退!”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她过去。”米斯琪握紧了拳头,我接下来会很疼,不对,我很有可能会死。我甚至有可能阻挡不了她一分钟。为什么他们来的这么快?猎人工会的人只比铃仙晚来了五分钟。“我得给慧音争取时间。你赶紧想办法通知她!”米斯琪翻过栏杆,甩开大衣,张开背上的翅膀,俯冲而下。 
   “夜之鸟,夜之歌,人在黑夜中将灯熄灭……”夜雀的歌声在楼梯间中回响。米斯蒂娅萝蕾拉的能力是通过歌声干扰人的感知。最开始只是简单的方向感错乱,然后开始看不清东西,接着五感会从视觉开始逐渐消失,最后就是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用这个配合催眠瓦斯,她很轻松地就扫平了毫无防备的广播塔一层。但是现在她的对手是猎人工会的董事会成员八云紫的唯一的嫡传弟子,第一猎人博丽灵梦。灵梦在听到歌声的第一时间就产生了警觉,当她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两个二级猎人手脚打转,晃晃悠悠的时候,她立刻在自己和两个从一级周围张开了防护结界。事情也正如她所料,米斯琪的第一发突袭正瞄着那两个感受着天旋地转的二级猎人。夜雀的利爪撕开了他们身上的轻甲,一把把他们抓起,片刻过后,两个人影重重地从楼梯井的上方摔了下去,落地时发出可怖的一声,起码断了两根骨头。 
   米斯琪在狭窄的楼道里盘旋着,博丽灵梦的反应速度已经让她见识到了。现在她知道自己一旦落地绝对不是博丽巫女的对手,但是若是在空中—— 
   米斯琪惊讶地瞪大眼睛,博丽灵梦也翻过了栏杆,然而与米斯琪预想的不同,她并没有因为重力下坠,而是浮在了空中。博丽灵梦在猎人工会的能力描述栏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飞行。是的。从古至今,人类唯一飞行的可能就是借助工具。然而,博丽灵梦却第一个突破了这一法则。作为两百年来最有天赋的猎人,她凭借强大的灵力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实现了人类自古以来的梦想——靠着自身在空中飞行。博丽灵梦用力一瞪栏杆,迅速地拉近她和米斯琪之间的距离。她一刀挥出,从右向左砍下。米斯琪侧开身子,勉强闪开了这击,没等她有时间调整姿态,她便感到自己的左侧受到了一记重击。博丽灵梦在挥出那一刀之后立刻依靠惯性旋转自己的身体,将左臂如同重锤般抡出,击中了米斯琪的左臂。米斯琪一声惨叫,身体被重重地摔到了墙壁上。博丽灵梦没有给她反应时间,立刻调整姿态,凭空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在空中划出一个锐角,同时把手中的长刀向米斯琪投去。米斯琪勉强挪动身体,躲开了飞来的利刃。正当她想要张开嘴再次唱起她那魅惑的歌谣时,一只脚从烟尘中飞出,猛地踢中了她的腹部。米斯琪感到腹部一阵翻涌,眼泪几近夺眶而出,胃液倒灌使得她大声咳嗽起来。博丽灵梦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米斯琪虚弱地抬起胳膊想要招架,博丽巫女一把抓住她的右臂,用力一拧,伴随着可怕的一声,米斯琪的右臂的韧带被撕开了,完全脱臼。米斯琪又发出一声惨叫。博丽灵梦一拳打在她脸上,冲击力使得她背后的墙都开裂开来,接着抓住她的喉咙,把她拎了起来,然后翻过栏杆,把她压在身下,从楼梯井重重地落在地上。米斯琪吐出一口鲜血,博丽灵梦再一次把她拽了起来: 
   “投降吧。你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人形的损伤会等比例反映到你们的本体上面,现在你的内脏已经碎了两个,我倒是不在乎,但你再多动只是徒劳地给自己减寿罢了。” 
   “投降的话,就能够活下去吗?”尽管鼻子里充满了血,米斯琪虚弱地笑了。 
   “当然不会,但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灵梦冷冷地说道,“毕竟这是你们咎由自取。我们从没有逼着你们说你们必须在城市里生活,并且遵循城市的规则。我们给你们机会了,不是吗?你们原本可以在荒野里呆的好好的,但是你们总是不肯安分下来,非要进城闹事。你瞧,你们扰乱了秩序,将民众的那份平和的幸福从他们手中夺走。而我们猎人,就是专门给你们这些破坏和平之人降下惩罚的人。你们来到这里,做出这些事,就应该有自己罪无可赦的觉悟,明白了吗?” 
   “哈……说的好听,我还以为你作为第一猎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你也是个瞎子……”米斯琪挣扎了一下,向着博丽的脸喷出一口血沫。博丽巫女不躲不闪,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你说的当然很对,这一切都十分的正确。我们也的确应该可以在荒野中苟活下去,如果不是你们把荒野中的一切都夺走了的话!原本可以出产粮食的土地被城市的污染变得盐碱化,无法使用。原本繁茂的森林为了城市的建材和能源而被砍伐殆尽。原本自给自足的村庄因为粮食公司的空头支票而家破人亡,年轻人被迫背井离乡在城市如同蚂蚁般定居。你看着这些,却和我说我们应该在那样的荒野中安分守己的等死?那你也啊啊啊啊啊啊——” 
   博丽灵梦把米斯琪扔到地上,左手中还残留着被她扯下来的米斯琪的右翼。她厌恶地踢了米斯琪一脚:“你废话太多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辩解,而是给你宣判。你的审判早就在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就结束了,现在只是执行惩罚的时间。记着,不知名的夜雀妖怪,这不是什么天诛,这是人由于自己的意志为了人类的幸福而对你做出的制裁。”博丽灵梦伸出手,插在墙上的长刀感受到她的灵力牵引,飞回她的手中,“永别了,废话连篇的小夜雀。” 
 
 
 
 
 
   “我想要去广播塔。”我对雾雨魔理沙说。 
   “现在这个点?那地十有八九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而且说真的?那地方在北四区,距离这里走路起码要四十分钟。”魔理沙烦躁地抽了口烟,她自从广播开始就显得心神不宁,可能是因为上白泽慧音关于雷鼓的那些话说中了她的心事。 
   “因此我想要借你的摩托车。”我说,“我一个人去就行,我看你不太舒服,你可以先在这里歇会儿。” 
   “你就打算为了你那个感觉冒险?” 
   “反正我已经死了这么多次了,不可能比现在更加糟糕了。”实际上很有可能比现在糟糕十倍。虽然进了城之后我一次也没有自燃过,但那时毫无疑问我已经到达了临界点。现在虽然铃仙的药物表面上帮我抑制了辉夜的侵蚀,但我知道那只不过是身体稳定下来。精神上面她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如果我现在死在这里我并不确信自己下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还是不是自己。所以我才要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去找到那个答案。但我并没有告诉魔理沙这些,她没有必要为了我的事再添烦恼。 
   “……”雾雨魔理沙的脸扭曲起来,看上去仿佛在和什么斗争的样子。最后她低声骂了句脏话,“妹红,你个王八蛋!你知道我放不下你的。你给我记住,这是你他妈欠我的。”她一把抓起钥匙。“我昨天不仅修好了车,还加装了个挎斗。走吧!就你那驾驶技术我的车肯定得完蛋。还不如我自己来。” 
   我愣了一愣:“魔理沙,你知道自己是个烂好人吗?” 
   “你他妈闭嘴,你还有脸说!”魔理沙戴上帽子。如同风一般地走了出去。我也紧随其后。 
 
   上白泽慧音抬起头,铃仙·优昙华院的身上伤痕累累,但她知道没有一处是真正的躯干伤。她自己身上的枪伤大多也由于兽化后的加速再生而愈合了。虽然体内受到的伤害可能还在,但起码血肉长上了。她知道有几片弹片残留在了肩膀上,但她没有办法,这就是加速再生的缺陷。米斯琪的惨叫声被她强化的听力捕捉到,在她的耳畔回响。她举起刀,向着铃仙猛冲过去,铃仙条件反射的想要格挡,但慧音却抬起左手,从空气中抽出第二把长刀,一把将铃仙的肩膀捅穿,钉在墙上。接着她立刻绕过铃仙,冲向应急通道。正下方,红色的死神站在米斯琪身上,举起长刀,作势欲击。 
   慧音翻过栏杆,飞身而下。不能飞行的她知道这五十米的落差将会很痛,但是为了不引起博丽灵梦的警觉尽快赶到米斯琪的身边她已经无暇顾及此事。于是她张开四肢,尽力增加自己的空气阻力,经过了漫长的三秒钟之后,她重重地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来不及站起身就左手猛地一挥,从空气中抽出拟似历史·涯角枪,猛地刺向博丽的背心。 
   博丽听到风声早已有所警觉,于是轻松地转过身,用长刀拨开了这一击:“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刚刚那一下落地应该摧毁了你的肌腱吧?不要着急,慢慢来。横竖都是一死,不妨死得其所。” 
   慧音喘了口粗气,她的心脏因为刚刚的暴烈行动而狂跳不止。博丽灵梦是对的,虽然落地时打了个滚来缓冲,但是因为落差太大,再加上落地角太高,她受到的防护约等于零。她的两条大腿上都传来撕裂的痛感,而且这东西一时半会绝对无法自愈。灵梦的两个手下已经在这段时间里自觉地把米斯琪控制了起来,慧音咬了咬牙。米斯琪这个笨蛋,为什么不肯逃跑?她早该预料到的。这家伙太过于忠诚了。博丽灵梦显然是注意到了她关切的目光,于是轻松地说:“不用担心,只不过是断了一只胳膊和一只翅膀,没有什么致命伤。上白泽慧音,在我消灭你之前她暂时还不会死。”她在激怒你,慧音想,她知道只要米斯琪还活着自己就放不开手脚,所以她才不杀了她,而是折磨她来引起自己的注意。更加糟糕的是她是对的。 
   “因为我们之后的战斗会很短,而我又很无聊,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你接下来失败的原因。”灵梦继续说道,声音毫无波动,就好像是在谈论天气,“那就是觉悟的差距。你有着死的觉悟。这很强大,足够让你击败一般的警察和猎人。但是与你不同我有着生的觉悟。具体来说就是在同伴牺牲之后为了胜利苟活的觉悟。你的死的觉悟不可能击败我的生的觉悟。因为没有胜利,就什么也没有。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你废话太多了。”慧音答道,“我当然知道你会赢。但是这和你说的觉悟什么的毫无关系。你比我强,这和觉悟完全无关。”米斯琪,抓住机会赶紧跑。慧音举起手中长枪,忍着大腿上的剧痛,缓慢地向前迈出一步。“最后一个问题,十年前的时候,堀川雷鼓和九十九弁弁,在你看来她们真的如此罪无可赦,一定要杀了她们吗?” 
   “你这问题真是奇怪。我只是个行刑人,审判又不是我做的。”博丽灵梦拔出腰间的左轮,“刽子手只负责执行判决。申诉的话你去找阎王说吧。” 
 
   “你确定这有用?”藤原妹红问我。 
   “我不确定。”我的心里其实慌得一批。我现在总算体会到藤原妹红说的那种想要把心脏挖出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我咳嗽了两声,我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紧张。我举起狩猎许可证,转过头,看了眼妹红,然后缓慢地走近应急出口。那里的几个警察正神色紧张地向里张望。 
   “兄弟们,我是猎人那边叫的增援,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为首的一人狐疑的看了我两眼。大概是我腰间别出来的那个手枪枪托和自来熟的态度减少了他的疑虑。他简单地和我说,猎人工会的第一猎人(操!)已经进去了,现在局势看上去像是一边倒。他觉得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正说着话的时候一个从一级猎人扛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那女孩——我现在看到她的背上有一只翅膀耷拉着,右边曾经是翅膀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小截,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那女妖怪的右臂被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显然是折了,大概因为剧痛昏死了过去。塔里面依稀传来刀剑相交的铿锵之声以及一个女人如同困兽一般的怒吼声。那想必是上白泽慧音了。那个被叫做冈部的从一级猎人和旁边的警卫说是“老大”让他带着这个女的——是天下人的从犯,他补充说——先在外面等着,不要让她跑了,也不要让她死了。正当他们交头接耳的这空当,那女孩突然醒了过来,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突然猛地用力一抓,冈部的背上顿时道道血痕,他发出一声惨叫,松开了手。那女孩大概是迷失了方向,四处乱撞,但周围全是守卫,她出来的门口被堵得死死的,怎么可能跑得掉。周围的守卫们赶紧掏出手枪胡乱开枪。我的脑子看着刚才那片混乱,居然一时卡死了,直到听到枪声我才意识到不对劲。然而已经晚了,那女孩已经在混乱中跑向了藤原妹红,和她撞了个满怀。 
   我并不理解藤原妹红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我想她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她在那一瞬间,一把抓住那女孩,借着惯性转过身,把她从弹幕里推了出去。随后她,转过身,表情十分诧异。在刚刚的三轮射击中大概超过十五发子弹击中了她的身体,然而她却没有后退一步。接着,仿佛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中枪的事实,她的身体弯曲了。她跪倒在地,鲜血从她的小腹和胸部的弹孔中渗出。冈部已经回过神来,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将摔倒的女孩再次按倒在地,大声呵斥着慌乱的警卫。藤原妹红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似乎十分困惑的样子。她自己的血和那女孩的血融汇在一起,已经在她身边形成了一个小池塘。我小心翼翼地想要走近她。操!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本来有个很完美的计划,我只需要展示一下我的许可证,然后宣称她是我的助手,我们就可以毫无阻碍地混进塔里。但是现在,藤原妹红倒在血泊里,挣扎着。我并不担心她会死。我知道她不会。但是我担心的是接下来会发生的。 
   “怎么办?她是平民吗?”一个警卫慌张地询问着她的同僚。在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困惑后,他扫视了一圈,最后转向我,“对不起,她……我们……操!”他替我把我想说的话说完了。我无言以对,只是转过头,死死地盯住妹红。接着,我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般来说,根据我过去的经验,每当藤原妹红死去的时候,她的身体会被火焰点燃。从火焰中会爬出一个崭新的藤原妹红,保留着大多数的记忆,一小部分被辉夜置换掉,但是这个全新的身体将会还原到藤原妹红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杀死辉夜的时候的样子。但是这一次,并没有任何新的身体。伴随着警卫的惊呼声,那具伤痕累累,遍布弹孔的尸体燃烧起来。接着,它站了起来。那个曾是藤原妹红的东西如同一个燃烧着的大号蜡烛一样站了起来,在那烈火中光线也被扭曲,虽然此时是凛冬腊月,但热浪让十米开外的我们头上都出满了汗珠。那个燃烧着的人——不,是东西——现在只剩下了最基本的人形,我甚至看不清它是否还有五官,里面的东西甚至不能说是骨骼。但是我却的的确确的感觉到它在看我。 
   那东西转过身,缓慢地走近瑟瑟发抖地把那女孩按在身下的冈部,然后伸出一只手。冈部最开始摇了摇头,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最后低下头,错开身体。那东西蹲下身子,把那女孩抱了起来——如果那算是抱的话——它的两支手臂如同触手一样弯曲了,火焰把那昏迷的女孩缠绕住,随后把她托了起来。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哪怕那东西如此灼热, 却一点也没有伤到那女孩。它缓慢地走近我们。我环顾四周,其他守卫已经因为恐惧呆住了。站在最前面的只有我。现在那东西已经走到了距离我只有五步的地方,向我点了点头。 
   “明白了,依你的办,妹红。”我并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但是我需要镇住场子。让这群被吓尿的菜鸟不会妨碍到我们。那个曾是藤原妹红的东西走近门口,守卫们都自觉地给它让开道路。它在门口停住了,我立刻会意,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门口旁有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从一级猎人,身体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但是已经止住了血。在右手边,上白泽慧音衣衫破碎,脚步凌乱,身上伤痕累累,勉强用手中的长枪支撑着自己。她头上的双角证明了我之前的猜想。左边的那个一袭红衣的人正是此刻我世界上最不想见到的人——博丽灵梦。她听到响动,疑惑地转过身:“魔理沙?这是怎么回事?” 
   我别过头,表示懒得搭理她。那个大号人体蜡烛则缓慢地走近慧音,灵梦转过头,向她扔出一发符咒。但那符咒在靠近它三步之外的地方没来得及解放就烧成了灰。灵梦又接连扔出两发符咒,但结果是一样的。不管她在什么时候解放它们,那东西都抢先一步烧毁了她的攻击。 
   那东西缓缓地把那女孩放在慧音身边,然后伸出一只触手。慧音诧异地看着它,接着左手松开长枪,握住了那只燃烧着的触手:“是吗?原来你是她吗……好的,谢谢你,请你借给我……你的力量吧。” 
   “我真是烦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博丽灵梦不满地叫道,“算了,还是老办法管用。”她咬破手指,从大衣里掏出一张符纸,画了个我熟悉的记号,“梦想封印。”她轻声说道。 
   没救了,我想。那玩意是博丽灵梦最拿手的技能,把她的导师八云紫引以为傲的结界术发展到了极致,用进攻代替了封印的功效的杀招。只要锁定目标就已经完成。在目标周围构建无数层结界——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叠无数个盒子。每个盒子都比上一个盒子小一点,直到彻底把目标挤扁为止。被封在结界中的目标永远无法抵达结界的外部,只能被缓慢地压死。不管我怎么想救藤原妹红,我都不觉得她能从这当中幸存下来。不过也许这对她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让她从这永恒的折磨中解脱。 
   结界已经开始把那个火人,还有上白泽慧音,以及地上的那个不知名的妖怪女孩包围起来。但是那俩人却依然聚精会神地握着手,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交流。突然间,火焰从那个人体蜡烛的身上爆发出来,铺满了整个结界的内部。接着,我过去认识博丽灵梦的四十年间从未见过的奇景出现了——梦想封印的结界,破碎了。 
   从火光中出现的是一只高大的白色异兽。它——不,是她头上的犄角告诉了我她的身份。那只野兽有着四足,绿色的毛发从头上披散开来。最为奇怪的地方是她的背部——大约二十只左右的眼睛从背上张开,看向周围。在她的背上,是依然昏迷着的妖怪女孩和赤身裸体(又一次,又他妈得给她搞新衣服)的藤原妹红。 
   “白泽。”我低声说道。现在上白泽慧音的姓名中的谜题解开了。这种来自中国古代的瑞兽才是她的本体吗?白泽发出一声长鸣,目光炯炯地看向博丽灵梦。博丽灵梦愣了愣神,先是想要摆好架势,最后叹了口气,把刀放下:“行吧,今天你赢了。要是再打下去对我也不划算。你们走吧。” 
   白泽开始向外走去,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我。我咬了咬牙,看了眼博丽灵梦,一如既往地满不在乎,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这是你选的!行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一个箭步,跳到了白泽的背上:“听见没,你们他妈的赢了。还等什么?我跟着你们走总行了吧?走啊!” 
   白泽又发出一声长鸣,呼啸而去。 
 
   “老大……” 
   “我把她们放走了。”博丽灵梦淡淡地说道,“那家伙解除了梦想封印,再打下去不划算。我可以解决掉她们,但是连带伤害的赔偿什么的太麻烦。毕竟还在市里。况且,我也有些问题还没搞清楚呢。记得吗?祸津神的事情?冈部,带人跟上去。我倒要看看八意永琳到底有些什么在藏着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