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深夜雀食堂（16章 罗密欧与黛斯德莫娜 其一）

Beastの影

——那是距今已有千年以上，有关一个女孩子的故事。

起初部分并无特别，女孩子跟随着母亲一点点长大，过着那个时代的任何其他孩子都有的平常生活，只不过每当她问起自己从不露面的父亲的事时，母亲总是用一边叹息一边轻抚她头顶的动作代替回答。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母亲那个模样实在吓得她不敢再问。

不过女孩的疑问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答案揭晓的时刻很快便到来了。

家中突然来了一位虽显落魄却仍透出高贵睿智气质的陌生男人，听人说好像是哪里的皇子，而母亲毫无怨言地容其住下照顾起他起居的行动则表明，这位皇子似乎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大人。

“皇子”……虽然不太明白，似乎是代表着某种相当高的地位，但偶尔听别人谈起父亲的事时却并没有听到显出多少尊敬之意。不过女孩可不懂这些，她仅仅是单纯因为父亲终于回家来了这件事而高兴着，而父亲似乎也相当眷恋这个家，憔悴的面容时常对她展露微笑。
“父亲大人这些年究竟是干什么去了呀？”
被问了这个问题的父亲，断断续续地对女孩说了很多很多的事。有一些是她能够理解的，比如父亲好像是去哪里“打仗”了，明明是已经非常接近打赢的情况，却在最后遭遇了惨败；还有一些是她听不太懂只能暂时以语录的形式记忆下来的，像是父亲以及其他四位战友们的事情，有着奇特名字的“珍宝”，追求珍宝的辛劳，以及这一切其实都是一个叫“辉夜姬”的人所出的难题……即使她不再发问，父亲也依旧像健忘似的把这些事情一遍又一遍向她讲述着，她也只是很高兴能听父亲说话而一遍又一遍把这些东西逐渐记得滚瓜烂熟，却没有注意到父亲透出病色的面容在一天天变得愈加憔悴。
“啊！真糟糕，有件事情我一直忘到现在。”
某天女孩子再度来到父亲面前时，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被灌输那些内容，而是看到了父亲突然记起了什么重要事的模样。“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有给小妹红带了礼物的。”
“礼物？……给我的？”
“对，爸爸我可是高贵的皇子，准备的礼物肯定也是非同一般的，高兴不高兴呀？”
但是这个“礼物”他却忘记带回来了，父亲告诉女孩子，得由她自己去拿才行。在某时某日那个出难题的叫“辉夜姬”的人的遗物会被送到山上去，他准备的礼物就是遗物当中的一瓶药。因为本来就是父亲的东西，所以不用客气尽管去拿来喝掉就行了。“只不过除了‘礼物’之外，爸爸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小妹红。”
“是，什么事呢？”
“代替我们，去把这场‘战争’打赢。”
“哎？是要我也去打仗吗？可是，费力气的活我很不在行……”
“相信爸爸一定没问题的，这件事情世上除了接受了我‘礼物’的小妹红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做得到。”
于是女孩子就照父亲说的做了。她从送遗物上山的人们手中抢过那瓶药喝了下去，却不慎掉下了山崖。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但醒来的女孩子却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损。她回去把这件奇事告诉了父亲，得到了父亲宛如心愿已了般畅快的大笑。这之后不久，女孩子的父亲便病逝了。

【女孩子从此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只不过不再问父亲的事了……以上，便是这个故事的上半部分。】

【…………】

我悄悄注意着妹红，这些说到底不过是我单方面编造的故事，真实的场景恐怕并没有我虚构的那么美好温馨。但是妹红始终没有提出半字的异议，她在等着我继续讲下去。

【而故事的下半部分部分呢，是从没法再回到以前的生活的女孩子开始的。】

一点不错，事实上那个女孩子已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以往那般生活了。
对受伤会立即治愈的能力，她仅仅是感到惊奇，但随着时间流逝显现的异变却不止如此。曾经的同龄人都长大成人谈婚论嫁成家立业，只有女孩子却依旧是稚嫩的少女模样。人们逐渐开始对女孩子另眼相看，排斥她，说她是被妖怪俯身的不吉之物。女孩子为此很痛苦，她甚至想到了死，像之前一样从山崖上跳了下去，却又也像之前一样在谷底毫发无损地醒过来。她开始害怕起永远都死不了的自己，努力搜索着变成这样的线索，想起的是父亲赠予她的“礼物”，以及他讲述的那些故事里某个关键词的部分。
“长生不死的秘密”
诸多名族追寻辉夜姬的理由不是求婚而其实是这个，而最终最接近这秘密的就是父亲他们几人。倘若自己喝下的“礼物”就是那个东西的话……恐怕自己就已经从事实层面上变成了长生不死之人了。然而不老不死却并非像那些追寻着们想像的那么美好，女孩子深切地体会到，并且也不愿再承受人们的非难。她逃入了山林开始躲避人世。

——自那开始，时光已经流逝过去千年。

女孩子长大了，即便身姿形态不会随时间改变她仍然成长了许多，漫长的孤寂与颓废本身就是绝佳的教材。她开始回忆起父亲所讲的那些故事，并逐渐明白了那些内容的含义，在父亲的那个时代，曾有一个自称月之公主的“辉夜姬”以长生秘诀为饵向天下能人发出挑战，其中的五个人突破了辉夜姬所有的试炼，要求她按照约定传授他们长生之方。
然而最后却没有任何挑战者真的得到，五位挑战者在辉夜姬的点拨下幡然醒悟，他们战胜了月之公主设下的重重难关，却最终输给了蒙蔽自己理智的欲望。没有人拿走那瓶不死药，他们主动放弃了永生各自归去……那当中的缘由，真正亲身体会着永生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再清楚不过，自己身为记载着父辈的愚行警示后世的纪念碑，也将永恒地带着这一切存在下去。

【……就算初始有所不同，但结果还是同样的。因为追求‘永生’本身便是个彻底的错误。】

【不对，不是那样的喔妹红桑。……从这里开始，‘事实’和‘故事’就要分开走一大段路了。】

【哎……？】

【因为那个自以为成长了的女孩子，实际上还嫩的很呢。】

因为那个自以为明白一切的女孩子，实际上搞错了好多东西。

【举例来说的话，比如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失去了‘时间’，却从未发觉其实‘时间’却从未抛弃过她；又比如说她一直把父亲他们破解的五宝试练当成最后的难题，却不知道最初也是那个最大的‘难题’却至今仍未得到解答。】

【什——所以说，‘长生不死’本身就已经错了，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那么就把妹红桑你的话原样归还吧，‘为什么会认为是这样呢，就和大家认为当时五位大人是去求婚是同一个道理’……正是因为女孩子在深山里孤独地过了千年，才会认为‘永生’是个诅咒的。】

【啊……】

【因为啊，人是不能独自一人活着的呢。脱离了所有其他的人们独处或许可以叫‘生’，却决然不能叫做‘活’了。】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才好？难道要以怪物的姿态闯到人世间去，受尽排挤和欺凌，还要当作不知道一样全都毫无怨言地傻笑着接受吗？】妹红的视线落到了我身后的羽翼上，【同样作为非人的异类的话，老板娘肯定也是了解的才对吧！以这种姿态生存在世上的痛苦！还是说，不是与世隔绝而去亲历那些痛苦，就一定会得出更好的的结论来吗？】

【……的确，你所说的那些‘痛苦’，我全都了解。】

被妹红的话勾起回忆，低头咀嚼着沉湎的过去的时候，泛出的苦涩总让人不住皱眉。身为长寿的妖怪在外界同样度过的这漫长时光……与现在的悠闲比起来，实在是沉重得有些过分。
——但是，只有这我决不能认同。
重新强抬高了头，直对着妹红的烧得赤红的瞳孔，就算是为了把这个我第一次亲自编织的故事讲完，我也要在此彻底制压下那熊熊燃烧的绝望。

【但是妹红桑你可否知道，我来到幻想乡，仅仅是距今将近百年的事情。】

【那又……怎么了？】

【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那就意味着在这之前的时光，我都是切切实实地在外界，在人世之中度过的。被排斥，被恐惧，被另眼相看，甚至被自诩天降神罚的家伙们称为异端百般追杀……这些痛苦也确实如你所说，是我实在不愿去回味的东西。】

绝望之火燃烧更旺的话，那我也只能比它更加专注更加真挚地盯着妹红的眼。

【但是我在这些时光中所得到的，绝不仅仅是这些痛苦而已。】

【……】

【我亲手去取得过，也亲眼目睹过，更像你一样亲身经历过，那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羁绊，美好的部分和丑陋的部分，舒适的感觉与难过的感觉，并不完全是令人高兴却也绝非只会让人难过到底的，但不论哪一种那都切切实实地是如此现实地存在着，带过我‘活着’的实感。不论是短命的人类，还是长寿的妖怪，乃至永生不死的蓬莱人……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吧。孤独一人并不算得上是‘活着’，只有被讨厌，被喜爱，被轻蔑，被重视，被憎恨，被原谅……只有在身处在这些东西的包围中的时候，才真的算得上是‘活着’啊。】

【‘活着’……】

【身为非人遭人排斥自然无法避免，但也肯定不是完全没有人愿意向这样的你伸出手才对。你曾说过‘没有了时限’，这对长寿的我等妖怪而言其实也常常是同理……那么就珍惜这份难得的并非痛苦的情谊吧，把他人是‘时限’拿来作为自己的‘时限’，为了能从与他有限的交往过程中获得快乐而产生动力，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事情吧。这么一来当时限降临，你便也与他一样已经活过了一个完整的‘人生’……但是你并不会跟着他一起死去。将这一段难忘的‘人生’记在心底，你还有更多的机会与更多的人创造更多的难忘旅程……所以我才说女孩子搞错了很多东西，因为这个能够解开‘最大的难题’的解法自一开始就已经被她放弃掉了。】

【最大的……难题？】

【是，向五位大人们索求五宝其实并非最难的‘难题’，而那个难题本身，其实从故事一开始便已经展现在天下所有的挑战者们面前了。】

——那便是“长生不死”本身的含义。
“长生不死带来的并非祝福，而是永无止尽的颓废与绝望”……这样的答案只够解开一半的谜题，而“长生不死包含的绝非只有颓废和绝望，还有更多的含义”……这样的想法才能促使人真正地去思考去理解，并最终真正理解那“含义”的内容。
女孩子还不知道，父亲赠予了她的是真正的“礼物”而非什么诅咒。
女孩子还不知道，千年前世间最为优秀之人突破了五宝试练的考验，却仍然不得不败在这个最初也是最后的难题前。“但是，这场战争并没有就这么结束。”——最后一次拼上身为名族，身为地上人的全部尊严，车持皇子将所有的希望统统押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女孩子还不知道，倘若不是因为心存爱意，父亲完全可以选择比自己家何时得多的隐居地点而不是像这样偶尔还要听到旁人对自己的议论；倘若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终有一天定会超越自己乃至超越那个时代世上最优秀的人们，他完全可以由自己喝下不死药自己花漫长时间思考研究而不是像这样把宝都押在她的身上……女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承载了多么伟大多么深邃的爱，还将这一切当成了冷冰冰的枷锁。——甚至连那位出题者“辉夜姬”本人，在得知了竟有人喝下蓬莱药，察觉到车持皇子的良苦用心后也激动到了连身份都弃之不顾的地步。她在等，自打千年前提出这难题起就因为某个理由一直在等待着，而现在终于有了有可能真正解开它的人，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

【然后终于有一天，等得不耐烦了的月之公主将女孩子‘卖’给了一位收集着有趣故事的食堂老板娘，给了她在深夜一起聊聊心事的机会……故事就此结束了，女孩子此后究竟会变得怎样呢，因为后面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所以还是个未知数。】

【…………】

【如您所见，不光‘时间’，其实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没有抛弃过你喔，妹红桑。】

一直以来都只是在“收集”故事，第一次自己“讲”了故事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心情舒畅。【人里的慧音小姐一直很担心你，永远亭的辉夜公主还在等着你去解开这难题，就连我这家小店，要是缺了你送来的竹炭的话也恐怕也连火都要生不起来了呢……妹红桑你啊，不是早就已经非常充实地‘活着’了吗？】

到此便已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望向妹红凝滞的表情，她赤红瞳孔中燃烧的火焰早已灭尽，取而代之的……有许多晶亮的液体，止不住地缓缓从眼眶边缘渗出来。

【……父……亲……】

在她趴在台前泣不成声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只听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

…………
……

或许我的确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把妹红“卖”给了我的辉夜小姐。
假如没有她亲自来我店里打探情报，很可能我还会继续像这样把一个“大卖家”毫不知情地当成送炭工几十年呢。不过虽然那一夜的深谈给了我相当大的收获，却依旧有种难以捉摸的残缺感挥之不去，直到几天之后我才知道缘由。
——因为妹红是不会“死”的蓬莱人，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谈起有关“死”的事情。
回想起来话题确实一直在围绕着“生”转，有生必然就有死，一起大聊特聊寿命的话题却从不提及“死”恐怕也只会是和妹红在一起的时候了吧。……话虽如此那夜得来的东西也的确够我咀嚼好一阵子的，大概也是因此我才会突然冒出这样失礼的想法。
【啊！那个，灵梦小姐，请等一下可以吗？】
在某种意义上非常接近“死”的那个人，博丽的巫女光顾店里的时候，我在她出门离开之前叫住了她。【什么事？】她回头来问我。

【那个，……对于‘生死’和‘寿命’相关的东西，灵梦小姐有曾想过什么吗？】

倘若期限过于长久便会因懒惰失去动力，那么如果期限比起常人更为迫近，又会怎么样呢？博丽的巫女不会长命，灵梦会因此被紧迫感驱使着去完成这样那样想做的事吗？这是我想知道的东西，而灵梦则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不知道唉。】

【……哈？】

她摊开了双手，像是被逗乐了似的笑笑：

【‘侍生之事尚不能通况乎侍死’……就是这么回事啦。】

说完她便飞起绝尘而去，留我一人站在店内发呆。

【‘活着的事情还没搞清楚过干嘛要去想死的事情’，吗……嘿，也是有趣的答案呐。】

也是啊，我们活着的人们，本来就应该专注于如何“活着”的事情才对嘛。心中雾霾一扫而空，夏夜月色正明，这样的节气，正是独自慢慢整理收藏品的绝好光景。


                        ——Chapter 9：蓬莱人形も生きたい 完——

Beastの影

回想中学时代的时候，放长假永远不会只是快乐而已——因为还有假期作业让我们痛苦好一阵子。不知在座各位是否有和我一样的人，但我就是那种经常把假期作业拖到最后一天狂补的懒鬼只有到那时被逼着才会去做。因为做作业是我不想做却又非做不可的东西，惰性就毫无疑问地占了上风。
黄金周7天会先玩6天，寒假20几天会先玩上起码20天，暑假残缺不全的两个月里只有最后的8月30和31会去碰作业……等等。
但是，如果这个假期，这个“时限”变得更长了呢？变成了半年那么长，一年那么长，永远那么长？那我自己是不是要到半年、一年之后，甚至永远都不会去碰作业？
这大致就是本章的灵感来源，其实刚开始也是想到此为止的，其实直到写到妹红把自己的事讲完为止我都没想过要让老板娘最后再讲一个故事……这个时候自己看了下前面的内容，感觉一直宣扬沉重压抑的东西不合自己性子，刚好又还有最后弄个大新闻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干脆就把之前讲的那些统统再颠覆一遍吧
“长生不死带来的并非祝福，而是永无止尽的颓废与绝望”其实也算是早被炒烂的素材之一了，然而仅仅反一下变成而“长生不死包含的绝非只有颓废和绝望，还有更多的含义”，又有多少人曾想到过这里呢。辉夜姬设下的这个最初也是最后的难题，又有多少人只能解开一半而被绝望吓退不敢上前呢【笑


好的接着让我们谈谈这个不明所以的结尾的事吧，部分人也已经猜到了，最后这结尾其实是我发泄怨念的产物。起初几次看到寿命论的时候还感觉蛮有意思，但后面越来越多的这种东西出现，看到的越多就感觉越不舒服（PAD又死了，慧音又死了，灵梦又死了，今天的幻想乡也是白花纷飞的季节……），而且曾几何时学过的某篇《论语》的记忆也在越来越凸显出来：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第十一》）
侍奉人的事情还没搞清楚，怎么能去研究侍奉鬼的事呢？活着的事情还没弄明白，怎么会去想死的事情呢？
敝人算是不喜欢BAD END的人，同样也不是比孔子大师更加聪慧而足以事鬼知死的人……所以果然还是专注“活着”的事情比较好吧。

power

灵梦文艺少女点赞。

素裸天狐

这次的后半段也是格外精彩呢.恭喜LZ又把我弄哭了.
你的想法一直很多而有意思,总是让人想很多,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你因为经历过很多才会想得到那么多有意思的东西,嗯当然如你所说,是真正的去"好好经历"了.
139楼在想过了关于谜团的各种解释,读到最后也是如同老板娘那样忽然就畅快了.似乎你总能比别人多想到一些东西,多从别的方向看到点什么,因此写出来的东西也是特别的.
然后是末节....让我想起来一个高数常见错误,当在做无穷小,无穷大和极限的时候,学生经常会犯一个错误,就是忘记考虑0的存在,无限趋近0和0还是不同的.尽管有无穷大,如果是与0相乘,那还是0.当然这就成为老师们乐于坑人考点.也许lz是处于相似的考虑"所以即使是妹红,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也有没成长的地方"大概莫过于如此了.末节的下半段您简直欺负人呢~~一下子就戳的我如您头像这样那样,也许是有一部分共鸣的缘故...当然不是说我以前过的跟妹红似的....少许的确实比较凄惨吧....然后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改变我人生的那个人,和之后的"真正的活着了的感觉"主要原因是"原来还会有除了母亲以外的人喜欢我"一下子也重新回想了下之前的各种故事和老板娘自己的故事....忽然就觉得信息量爆炸了...嗯....
无尽的时间带来的并非祝福,也不只有无尽的颓废和绝望,而是有其他更多的东西....嘛....
另外,直到您的这一章,我总算是真正注意到这点,所谓故事,想象和真相的差异,还有此时彼时的差异,人和人的差异...其实lz一直在表达这些吧."鉴于认知到的东西和环境的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理解和思考"很多时候并非我们过于愚蠢,而是知道的东西就是这样,认识到的情况就是如此,背景是这样的.理所当然的那样想了那样觉得了.那么...其实关于长生不死的思考和它的意义,会怎么样究竟有些什么,想必也不是我们这样只活了几十年的人类,可以真正理解和知道的答案.
总说时间会改变一切,其实也并不一定.事到如今我的猜想是:时间会改变一切,但有限的.尽管妹红弄错了什么,无穷的岁月无法累加她"0",但是还是有一天,她被辉夜"卖"给了夜雀."0"不再是"0"了,所以终究有一天会超越.而同样的...那么趋向于无穷的时候,公式的解答也不一定是无穷.就像求极限一样,有些事情任凭无穷之趋向,却有个极限值.
至于生死,并不认同"侍生之事尚不能通况乎侍死"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思考"死"之事,也是为了更好的"活"

Beastの影

【‘机械的奇迹所孕育出的感动，是人绝对无法模仿的事物’，专注这行一定要说有什么的理由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と，虽然很想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也只是空谈而已。】
【何出此言？】
【因为那句话，反过来讲也是完全没错啊。】


Chapter 10：
机巧少女也会受伤


【……所以说，这位客人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即便被我用毫无欢迎之意的语气问了这样的话，坐在台前的蓝衣双马尾少女也依旧摆着那副爽朗到不自然程度的笑脸，夹起又一块凉拌黄瓜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当然是来点菜的咯！哎呀～工作过后来上一盘真是美味又解乏啊～老板娘你知不知道，我可是从第一次到店里来开始就喜欢上这里了哟！菜品物美价廉是次，更重要的是那个舒服的氛围啊，氛围！那种人来人往挤得要死的庸俗饭馆，光想想就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完全没法放松嘛～果然还是老板娘这里最棒了！】

【那可真是荣幸之至。现在，请把你的真心话说出来。】

【这玩意效果很不错吧？老板娘有没有兴趣来一台？】

【…………】

毫不在意我的视线，少女拍了拍放在旁边桌上的一个铁箱子，那是她进店时一起带进来的东西。箱子朝向店内的那面不知为何被开了好多条平行的细缝，从中似乎还在慢慢吹出微风。【这就是凝聚了河童科技顶尖技术的最新发明，‘爱尔·康迪西宁’是也！怎么样，被它的强大威力吓到了没？】

【……所以你其实是来推销这玩意的吗？】

【不不不，先不说推销，你看看这‘爱尔·康迪西宁’的威力——】

【威力什么先不管，结果你就是来推销的吗？】

【唔，那啥，这凉风感觉——】

【最后你还不是来推销这玩意的吗？】

或许我的样子的确太恶狠狠了点，刚刚还摆着灿烂笑容的女孩现在已经成了一副哭丧着脸的可怜模样，【是这样啦，是这样总行了吧……对不起……】不过我可没打算分半点同情给这个自己有错在身还嬉皮笑脸的家伙，要不是她先付了钱连这盘凉拌黄瓜我都不打算端给她。
座位的侧边墙现在开的那个拳头大的洞，就是这家伙刚刚干的好事。
好不容易度过晚间来客高峰期的我刚想放松一下，就听见墙外忽然传来了什么不太妙的响动，紧接着一条粗壮的触手就这么破墙而入钻进了店内——接着下一刻就被我催动了几片飞羽切了个粉碎，直到那时我才发现那似乎是某种材料制成的管子。【呜哇哇！发，发生什么事了！？】从洞外传来了惊呼。
【‘发生什么事了’是我的疑问好吧！是谁吃饱了撑的在人家墙上打洞啊？】
【咦？啊……哎呀呀，又太专心工作了，糟糕……】
没一会儿这个女孩就骚着帽子顶走进了店里来，把怀里抱着的铁箱子往柜台上一放就开始点菜。顺带一提这个正不断吹出微风的箱子后面也连着根同样的触……管子，只不过这次是向她进来的店门口方向延伸出去的。【我说啊……】望着墙上那黑咕隆咚的窟窿，我不由得再叹一口气，【倒不是说本店拒绝推销，但好歹选个正常点的方式不行吗？】

【对，对对对对不起！实在是很抱歉！】女孩子不断鞠着躬，【因，因为那个，太专注了所以就……那个洞我保证看情况一定会补好的，请放心！】

到底要专注到什么程度才会没发觉自己正在往别人家墙上打洞啊？【……喂，那个洞你还要‘有条件’才会去补啊？】

【不，那个，因为这根交流管本来预定是从那边伸进来的……】

女孩子说着撩了一下箱子后面的管道，意思是假如推销成功了就直接再从那个洞接管子不填了吗……想得到是挺周到，可办事顺序上问题着实不小，被这么一折腾还会有接受推销的心情才怪咧。【哈啊……算了，你说说看吧，这个叫爱什么什么的东西到底有什么能耐？】为了快点结束这一切我只得主动把对话推进下去。

【嗯？啊……好的！费舌说明不如亲自体验来得实在，老板娘你伸手往这出风口试试就知道了！】

几乎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灿烂笑容……算了现在就算吐槽这家伙其实是只老鸟也毫无意义。【……？】伸手往铁箱上的那些细缝靠近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这个箱子只不过在吹凉风而已吧？】

【没错哟，那个‘吹凉风’正是这‘爱尔·康迪西宁’的卖点所在。】

【啊——】

这么说来的确如此，炎炎夏夜店里本是比外边闷热更甚，而这个箱子却一直在反常地吹出凉飕飕的微风。不，在我俩拌嘴的这当儿店内的气温就已下降了不少，原本蒸笼似的小空间此刻竟凉爽得似十月秋风刮过一般，而且好像还有进一步降温的趋势。【嘛，这就是这个‘爱尔·康迪西宁’，或者按照字面意思也可以叫‘空气调节’的机器的用处了。】望着我的反应，女孩子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得意，【这个箱子其实不仅仅在吹风还有在吸气哟，把店内的热空气送出去除掉热量再送回店内，以此达到降温的目的。】

【嘿～～这样吗？】

【对老板娘你来说，肯定是再合适不过的好货了吧？老闷在这里对做菜肯定也有影响的才对。】

虽说琪露诺也能在店里做出类似的效果，但我毕竟不可能企望人家天天都来，她做出来的冰块也只能用来保鲜食材和加到饮料里而照顾不到我自己。【像这样降点温把店里搞得更舒服一些，客人肯定也会更多的。怎么样老板娘，感兴趣吗？】

【呼嗯……似乎还蛮有意思的？】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她的话还真全都说到点子上了。气温降下来后思维也跟着冷静了些，或许闷热的确是跟焦躁有点关系的吧。能像这样在清凉的环境里工作的话，对我真正的“本行”应该也有所裨益才对……【其实这个东西的灵感就是在老板娘的店里得到的说。】大概是意识到危机解除，少女重新坐了下来，【所以在正式推出成品量产之前，也想先在老板娘这儿试一试看。】

【唔，结果是在把我当小白鼠嘛？】

不过鉴于效果还算不错，这会就先不追究了。【实话说吧，就结果而言这个‘爱什么什么’我确实是蛮中意的，不过这样的话从一开始就这么拿进来向我介绍不就行了吗？先像这样说服我再告诉我为了接管子要在墙上打洞的话，也不至于弄得像刚才那样了嘛。说都不说一声就随便改造人家房子谁都不会高兴的吧？】

【啊，那个的话实在是很抱歉，因为太专注了就一时当成理所当然了……】

【专注？理所当然？之前你是在做什么工作中吗？】

【……咦？啊，啊那啥，对了对了，就是那样！】女孩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慌乱，笑容也僵硬起来，【这个管子连着的另一头还有台外面的机器，打，打算进来之前一直在调整那个东西，然后想着要把管子连到室内去就……总，总之擅自打洞的确是我不好，对不起！】

【好了好了，用不着再这么夸张地道歉，我已经原谅你了就是问问而已。】

或许这全都是女孩子凭借推销老手的本事达成的效果，但不论如何，她和她带来的东西的确是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大体上就是这样了……吗，不过在买下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好的，是什么呢？】

【这机器的能源是从哪里来的？运送空气还要除去热量，一直做这样的事情要消费的能量恐怕不小吧？用的是什么东西的魔力？还是说，你们妖怪山那边最近兴起的叫做‘电’什么的？】

【动力的话，的确是电气驱动的说……】

【是‘电气’吗？但我听说要接电很麻烦的吧，好像还要拉上一大堆线什么的东西……我的房子附近有这个条件吗？】

【啊，要使用电力的话确实要连接电线没错，这台‘爱尔·康迪西宁’也不例外，不过还有一些设备是可以贮存电力的喔，用那个的话就只要在它和机器之间连上几条线就行了。】

【原来如此……不过贮存的电力也是会用完的吧？到时候难道要我向你买新的？】

【那个的话不用担心，河童可一向讲究良心经营。老板娘这里我也已经做好自动充能的准备了，只要有太阳就……呃……】

【还能充能？那个贮存装置还可以自己制造电力？】

我还想继续问些情报，但女孩子却像提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噎住了话，【那，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今，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接着连桌上的黄瓜都不管就这么一溜烟跑了出去。

【……？】

那个样子也许真的是有什么不得不办的事？墙上那个洞结果还是空在了那儿，这么粗一根管子绕在门口毕竟不是什么事，难不成要我自己从洞里去接管子和电线么……虽然推销得不错但这售后服务实在差强人意啊喂。我叹口气，决定先出去看看她口中外面那台机器的情况。

【似乎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嘛……？】

放在店外墙上洞边的东西，也不过是比店里的那个大了一号的箱子罢了。边上接着根粗管和里面相连，一面上开了许多长条口子，只不过这里吹出的似乎是力道比里面大得多的热风。热量就是这么运出去的话，那能源……顺着箱子边缘找，果然又找到了一根电线，线的另一端连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用手一提还蛮重的。
【——嗯？】
这大概就是贮存电力的装置了，但装置的背后却又有一根不起眼的电线延伸出去，方向是沿墙根朝着屋后。【这是？】沿着电线找去，却意外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线，线，线，线，线，线。
从贮电盒背后伸出的一根线，到了屋后发散成千万根的线，密密麻麻地从屋檐上悬挂下来，恐怖的场景，乍看之下简直像谁给这座小木屋打了个马尾辫一般。不，不对，现在还不是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么多线连着的东西究竟是……一跃登上屋顶的我马上就看到了更难以置信的内容：原本整齐排列在屋顶上的瓦片不知何时统统被换成了某种方方正正的、连着一根电线的小板子，整个后半边屋顶都是如此，在月光照耀下闪着晶亮的光……我回忆起女孩子之前所专心到忘乎所以的“工作”，以及谈到充能的事情时，她欲言又止又突然匆匆告辞的场景。

【NI————TO————RI————！！！】

响彻夜空的怒吼，当然，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听见。

orckingdom

啊啊~上次應該等到結局再評論的
想不到最後居然還有一個大爆點啊~

話說河城手腳也太快了
推銷前先安裝好是哪招XD

Beastの影

就算身为店主需要宅心仁厚但也不意味着什么客人都欢迎，会擅自改造人家房子的家伙就是一例。因此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又一次看到女孩子出现在店里时，多亏有那个“爱什么”机器的降温我才能忍住往那欠扁的笑脸上打一拳的冲动。

河城荷取。

自从这家伙来店里推销还自作主张给店里装上了那充能装置以来，我开始对“河童怕生”这一传言的可信度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那何止不怕生简直就是死皮赖脸自来熟——今天她面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得跟捡着什么宝了似的，看在那“爱什么”机器好使的份上我总算没把她加进入店禁止黑名单里……不，我才没有被这吹凉风的玩意收买，随便改造人家的房子的事可不是区区一台破机器就能算了的。【老板娘下午好呀！】她照旧大大咧咧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如何，这台‘爱尔·康迪西宁’还好用不？】

【啊啊，当然好了，在你那么大费周章改造屋顶装上的充能装置支持下怎么可能效果不好嘛。】

【啊哈哈……】昨夜自己跑掉现在又被我没好气地回答，就算是脸皮厚如这家伙也该有所自觉了吧。【那，那些太阳能充能板在装之前我可都有好好考虑计算过的哦？在具备充能功能的同时设计了排列结构，论防水性能的话比原来的瓦片应该还要好的说！……果，果然还是在生气吗？】

【你被人随便在头顶上大兴土木你不生气啊！】

【不生气啊？……呜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赶忙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作道歉状。是早就猜到我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吗，直到最后她面上都一直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哈啊。】
到底我果然还是没法去怪罪一个满面笑容的家伙，仔细想想我实际上也没什么生气的理由。……要想在我面前演示功能借此推销的话自然得把那些准备做好，大部分应该是白天我不在时完成的吧，结果而言也没有影响我的生意。【……狡猾的家伙。】其实这所有的发展她早就全猜到了吧，我只得叹口气看着荷取前后检查柜台角落那个自昨晚开始就一直吹着凉风的铁箱。【嗯？这个管子和线——】她的视线落在穿过墙上的洞接到铁箱背后的管子上，【老板娘自己动手接上的？】

【啊啊，那么粗根管子老拖在门口也不是个事。自己拆下来研究了一下再接上，看它还可以正常运作那我想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

【故障倒是没有啦……不过第一次就能搞懂原理，老板娘之前应该没接触过电器才对吧？】

【确实是那样，我也是没想到人造物居然也能有如此巨大的能量流呐。】

刚发现时是在半夜没什么反应，但等今天午后我购完食材来到店里时，我明白了荷取所说“只要有太阳就能充能”是怎么一回事。被炎夏的烈日照射着的，替代了我半边屋顶被她称作“太阳能充能板”的那些小东西此刻正起着某种奇妙的变化，尽管形态并未改变，在它尾部连着的那一根根细线上却分明奔流着同样炽热的能量，千万束细流汇聚在一起成为不可思议的巨河，全部涌入那个“贮存装置”里再从装置引出的另一根线中通入机器。骄阳的热度竟就这样变成了吹入店里的习习凉风……并非什么法术魔力，而完全只是由机械造就，见证这一奇迹的我也只能感叹世间奇妙而已了。【原理什么的哪里搞懂了……我又不懂机械，只不过和之前一样感知了下能量流动而已。这根管子里附带的线上本来也有能量流来着，所以就接成和原来一样的能量流的情况，没想到是歪打正着了呢。】

【嘿～原来老板娘眼里的‘电力’是这个样子的啊。】

【原来这就是‘电力’吗……真让人吃惊，仅仅借助机械的力量也能完成如此巨大又复杂的变化。】

驱动这机器程度的能量流并不是没见过，制造寒气对修为深厚者而言也非难事，但我的确没想到完全由石木金属等等材料拼组而成的这“机械”，谈不上半点灵气的这堆死物，居然也能发挥同等的效用……不，恐怕还远远不止如此。外面世界中个体能力弱小的人类之所以逐渐发展壮大，靠的其实也是更大规模的机械更大范围的使用，见证过这一过程的我事实上是早就知道了机械的威力所在。【使用‘电力’的‘机械’啊……】感受着店内令人惬意的凉爽空气，心情都不知不觉好了不少，【虽然不太想承认，这回真的是败在这玩意手下了呢。】

【嘿嘿，我们河童工业的名气可不是吹出来的哦。】

机械真的能够驾驭如此之大的能量的话，那懂得驾驭这机械无疑等同于将自己的实力提升上好几个等级，就算不用于破坏也可以转化成像这样生活中的各式便利……自己尚在外界时偶然听到的“知识就是力量”，似乎真的不只是空谈而已。【不去钻研自身修为，而是转而探索人造物蕴含的可能性的‘科技’吗……就算不明说，这样的河童一族在妖怪里也算是相当特立独行了呐。】

【妖怪自身修为的潜力在这几千年里早就被挖的差不多了啦，但直到尝试去使用外界人类热衷的‘科技’，我们才发现对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其实根本还一无所知呐。】荷取说着轻拍了下铁箱顶，【这台‘爱尔·康迪西宁’不过是我这个无名小卒闲时自己鼓捣出来的，族群里主要在研究的大项目，不论技术含量还是作用都远比这个大得多。】

【是嘛？在我看来这个东西和你装在屋后的那个充能系统都已经很厉害了的说……不过说起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来着。】

【嗯，老板娘想知道什么？】

【能推销的地方多得是，为什么偏偏选了我这里？】

我抬头望向屋顶，那上面的一半已经成了密密麻麻的太阳能充能板阵，要完成那些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这台机器也是，能吹冷气的东西在大夏天里在哪都会受欢迎的，肯定也有人愿意出比我更高的价钱……你为何却像打一开始就认死了我这似的，还没推销就把部件都装好了？】

【哼唔～因为我中意这个地方，吧？】

她吭哧吭哧嚼着我端给她的凉拌黄瓜，这次的笑容里换成是满足的意味居多了，【老板娘的店里来往的客人不少但也不算很多，比较方便我收集大家的意见感受……这是一方面，我昨天虽然是来推销但说‘喜欢这里’也不是假话哦？呆在店里的时候，总感觉有种放松的奇妙预感……上次就是得到了制造这台空气调节机的灵感，再多呆一些时间的话，兴许还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这样啊，那实在是荣幸之至。】

【以后再想到什么新产品的灵感的话，也好直接在这里测试……屋顶上那个太阳能充能装置的威力可是很大的哦，光用来驱动这台小小的空调可就太浪费每天收集的电力了呢。】

【嚯，‘威力很大’啊……这样的话如果你要‘灵感’，我说不定就能现场给你提供一个。】

【说来听听？】

【能不能再做一个这样的东西，但是把冷风不是吹出来，而是只送到箱子里面？】

我用手贴上铁相顶，做一个把顶盖掀起来的动作，【实际上比起店里凉快，食材的保鲜才是我最想解决的问题……嗯，把箱子做得大一些，顶上开个门好取放食材，冷风就像我说的只吹到这里面不要漏到外面去，因为对象是食材温度最好能再低一点……这样的东西，能做吗？】

【不是降低室温，而是降温箱子里的小空间……吗。】

【没错，现在的话每到夏天只能靠琪露诺制作的冰块来冷冻，但既麻烦也还是拿不能沾水的食材没办法，要能做个像那样两全其美的冰箱出来就帮大忙了。】

【那种程度很简单哟，顺利的话明后天就能完成。】

【哦哦这样真是再好不过，做好了请一定要拿来我这里。哎呀～总算能解决头疼的问题了呢，这么一来就不用再麻烦琪露诺了吧……】

——直到这里，都是无甚特别的发展。
我作为河童科技的受益者向荷取反映使用感想，她也饶有兴致地听着我的提议……然而等我发完了这最后的感慨，却发现她的笑容瞬间凝结，连不停夹着黄瓜片的手都僵在了那里。

【……喂，怎么了？河城小姐？】

【啊！没，没事，没什么……】

被我在面前晃了好几下手才反应过来，这样的掩饰显得毫无说服力。【又想起有什么重要的事了？其实我不急的，这些天忙的话等空了再做也可以。】我窥视着她的神情，但她意外地却把脸低下去了：【没，没关系，我不忙的，冰箱那么简单的东西很快就能做好……】

【可是河城小姐你的样子完全不像‘没关系’吧？真的不会为难你吗？】

【没，没事啦！麻烦什么的完全不会有！老板娘你可是我的客户呐，满足客户的要求是身为商家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没问题的！】荷取说着又挺胸堆起了往常那样的灿烂笑脸，但只有这一次，我惊讶地从那笑容中感受到了开朗以外的东西。
悲伤。
恍然间会让人以为她正在流泪般的幻觉，就仿佛她为我服务帮我做出“冰箱”，是什么无比悲哀的事情一般。自信，能干，认真又带点调皮……在短暂的接触中给我留下了如此印象的河童少女，我从没想过会从她身上感受到那样的内容。【啊，时，时候也不早了，既然机器没问题的话就先这样……】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掩饰不过，荷取站起来准备离开。

【河城小姐……】

【冰，冰箱的话一定会给你做好的，放心吧！再，再见咯老板娘！】

她又一次逃也似地跑出了店门，尽管这回我想不出她有任何需要逃跑的理由。



那便是我和荷取的……呃，不知道称不称得上好的初接触。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得不开始考虑当初她擅自改造我的店其实也是她推销策略的一环了……不论如何，她和她带来的商品的确成功让我动了心。荷取不仅仅是个好推销员，还是个拿得出干货来的优秀推销员，那次谈话的两天后她就把一台与我要求分毫不差的“冰箱”送到了店里，之后的日子里也开始频繁在店里出没，偶尔推销些她认为适合店里的新发明……然而，最后留下的那个疑问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凸显。
——掀开帘子进来店里时，她的面上永远是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开朗地与我交谈，开朗地向我推销产品。但只要我一答应买下，那天我所见的场景就又会在面前重现：笑脸依旧是那笑脸，但潜藏在那之下的什么东西却仿佛辛酸得让人不忍多看。这之后她会看上去有些失落地离开，完全没有半分因自己的产品被认可而感到高兴的模样。
本不该这样的，这完全不符人之常情……如同我越来越重的疑惑一般，那笑颜之下的悲哀随着推销品数目的增加似乎也在越积越深。

【……不要再干推销的活了如何，河城小姐？】

终于在她又一次现身向我推荐“使用电力替代炭火的炉子”的傍晚时分，我忍不住朝她丢出了这句话。【……哎？】她堆满了笑的表情顿了一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什么……意思？】

【河城小姐应该知道的吧，我呢，是不会强迫人去聊不愿意聊的话的，所以也特别不想看到有人去逼自己干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

【真的那么讨厌的话，为什么还要执着于研究机械呢？为什么还要坚持向我推销新发明呢？】

【唉？我……并没有讨厌啊，机械什么的……不，不如说是乐在其中才更合适吧？】

【是那样吗？假若河城小姐真的如您自己所说对机械‘乐在其中’的话——】

我叹出一口气。

【——那么在向我推销着自己作品的现在，为何会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呢？】

【！！！】

这其实是我撒的一个谎，事实上在我面前的荷取一直都摆着那副无懈可击的灿烂笑脸，但这个谎言已经足够让她产生动摇。接下来只要再用并非谎言的事实再度直击，便能彻底打破她微笑的伪装了吧。

【‘向我推销产品’如果真的不是不愿意做的事情的话，为何要在店外犹豫那么长的时间才进来呢？】

【……】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在我看来河城小姐你不但说不上‘喜欢’，根本就是是在‘厌恶’着机械才对吧？很抱歉，如果你打算继续用这幅让人看了难受的样子推销的话，就算是我也不会接受的。】

【…………】

沉默，难熬的沉默。荷取没有回答我，低了眼去默默摆弄着面前盘里的黄瓜片，那本是她来推销新品的时候我惯例会拿来招待她的东西……许久，我才听到一个寂寞的声音从柜台边传来：

【……呐，老板娘，为什么不阻止我呢？】

【阻止？】

【为何事到如今，还要说什么‘等我解脱了再接受我的推销’呢？为何不打一开始就断然拒绝我的东西，甚至连今后都不打算拒绝呢？】

荷取抬起头望着我，这一回，毫无掩饰的“悲伤”终于切实写在了她脸上。她的嗓音有些微颤。

【老板娘肯定都明白的吧，这一切当中的含义……我所做的事情，其实是在毁灭着这个地方啊。】

Beastの影

【毁灭？说什么傻话……】

我差点没笑出来，长长的沉默等来的居然是这种荒诞的内容，【充其量你也不过是在向我售卖你的发明而已，到底思维要怎么跳跃才能扯到‘毁灭’上去的啊喂？对我而言，我只是在享受你们河童科技的成果，换成对你，我眼中的你也不过是个明明很讨厌这么做却依旧在推销东西的怪女孩罢了……况且你带来的东西说实话还都蛮好用的，天底下哪会有想要‘毁灭’满意客户的商家嘛！】

【果然，是这样吗……】

【倒是你自己，比起其他的我更关心你的事情，我才是更想知道‘为什么’的人。为什么我买下你的东西却从来没见过你为此而高兴？捣鼓新发明，再把它推销出去受到别人认可，这本不该是让人再满足不过的事情吗？河城小姐真的这么讨厌机械的话，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一行到现在呢？】

【不是那样的。我是真的很喜欢机械——】

荷取的话卡住了，湛蓝的双瞳睁得老大，像是要说好多的话却一时不知从哪说起好……那终究是得由她自己来决定的事情，我只需静等她开口便可。

【……我，是个幸运的人。】

最后好像还是决定从头开始讲了吧。那似乎是个有点长的故事，她的眼神显出在回忆着什么一般的失焦。

【天生就有对机械科技研究方面的过人才能，那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才对。族人们都说我才思敏捷眼光宽阔，总是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和创意……但现在看来，说不定我其实是想得太多了吧。】

【‘想得太多’……吗。】

【机械的世界真的很有意思，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一行。老板娘你说得没错，看着自己亲手组装的东西顺利运作起来那种成就感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机械的奇迹所孕育出的感动，是人绝对无法模仿的事物’，专注这行一定要说有什么的理由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と，虽然很想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实际上也只是空谈而已。】

【何出此言？】

【因为那句话，反过来讲也是完全没错啊。机械的确可以创造人力无法完成的奇迹……却也终究无法完美再现由人心所蕴育的感动。】

【……这也没办法，机械说到底只是一堆死物啊，向它强求活人一般的‘心’实在是太勉强了。可这和你的事情应该没关系吧？既然只能作为工具存在的话，就去制作工具不就好了吗？】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亲眼见证我所制作的，那些没有‘心’的‘工具’究竟是如何一点一点吞噬掉‘人心’的立足之地为止，我都是那么天真地认为的。】

她苦笑着说道，又长叹出一口气。一直以来常见到的都是荷取在介绍着自己的发明时开朗的模样……也许的确如她所言，能作出那般无邪笑容的她真的是喜欢着机械的吧。而现在荷取的模样却不禁让人怀疑她与那个热心推销员少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即使自身并没有‘心’，作为工具的它们仍然在不断侵蚀‘心’的世界……】她又拍了下柜台侧方那个吹着冷气的空气调节器，【因为，很多情况下机械的确比有‘心’的活物更加好用。】

【……】

【我见证过那样的悲剧，那正是由我亲手引发的……‘机械’将活生生的‘心’驱逐出去的事情。】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久到“电力”这种能源才刚在河童科技界推广开来时的事了。经常一起在做些大小项目的河童们需要频繁地交流各式各样的资料情报，他们的手段很原始：将纸质的图纸文字用人力送到目标地点。具备优异才能的荷取自然也是其中一员，托此之福，她每天需要与数不清的同胞们打交道。
“也许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呢？”像这样度过一天天的她，某日突然萌发了这样的想法。
当科技界对电力的研究愈加深入时，她也加进去捣鼓了一番，并成功制造了一种可以使用电力来长距离传导声音的机器“电话”。这项受到大家欢迎的发明迅速在河童中推广开来，虽然复杂的资料还是没办法，但起码不用再只为些许琐事就费力跑一趟了，她的接待工作也一下子减了不少。
“既然可以传导声音，那能不能传导文字乃至图画呢？”
不满足于维持现状的她继续研究着电力的用途，并又一次取得了成功。这一回河童们终于可以彻底从跑腿的劳苦中解放出来了，由“电话”改进而来的“传真机”不仅可以远距离通话还能将图纸资料统统隔空传至另一终端。她沉浸在同胞们的赞誉中飘飘然地回到工作，然后发现了一个令自己震惊不已的事实——终于，她的工作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谁也不会再来，要说的话要传递的资料统统可以用那‘传真机’送到。同胞们往日拜访时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寒暄打趣，他们的好奇和期待……全部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那台传真机，以及被它吃进去又吐出来的那些资料数据。】

盘中剩下最后一片黄瓜，荷取用筷子扎住它中间，百无聊赖似的摩着盘面。【那是我第一次亲身体会这个道理，要想享受机械工具所提供的如此大的便利，究竟需要付出多么恐怖的代价……老板娘是百年前才从外界来的话，肯定是能理解的吧？】

完全无法反驳，即便其实从未亲眼见过，被荷取的话带入了思想的意识仍在不受控制地想象着类似的一幕幕场景。
“被机械驱逐了的人心”
那就像是河边的摆渡小舟，突然变成了庞大的蒸汽轮船。
那就像是老板用和蔼的笑容招待客人的小店，被一座排满了各式按钮的自动售货机取代。
那就像是田地里再也见不到挥汗如雨的农夫们互相招呼、挥舞锄头、坐在田边守望自己土地的情景，只有一台台巨大的机器在来回蹂躏。蒸汽引擎的噪声太大，无法像坐在小船上时那样望着船头划出的波纹一边与船夫闲聊；向自动售货机投钱买到想要的东西，永远都无法听到老板“欢迎光临”“谢谢惠顾”的亲切问候；而坐在驾驶室操纵着农耕机器的人们，被钢铁的牢笼束缚了情感与劳累，也许直到收工都不会互相说上一句话……那恐怕早已超出了“驱逐”的范畴，那根本就是“侵略”，是机械凭借强大的实用性向整个世界发出的征服宣言。

【机械只是一堆没有‘心’的死物……倘若有一天世界真的被冷冰冰的机械所占据，那我们又该去何处寻找让人感觉温暖的‘心’呢？身为开发机械的河童却去考虑这个，真的是不是只是想多了而已呢……】

我答不上来，即便早已见证过外面世界的人类使用越来越多的机械，用膨胀的工业力量将我这样的非人势力逐渐排挤出去的整个过程，我依旧无法就认同荷取这一点上作出确定的回答。血肉之躯终究竞争不过机械毋庸置疑的实用性，她所担忧的事情，应该也的确正在外界不断地发生着吧。
但是，变成了那个样子的世界，处于那样世界中的人们，真的就此失去了“心”吗……？

【……我，很喜欢老板娘的小店。】

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继续缓缓说道，【至少这里可以让人抛开一切烦恼，听听充满人情世故的闲话故事，看着互为好友的人们仍旧在面对面聊天吵闹，以及就算是一人独处，也依旧有这么一位老板娘愿意听人像这样倾吐苦水……对我而言，这里就像是远离金铁的寒冷，无限接近‘心’的温暖天堂。】

【是吗。】

【所以我希望这里能够变得更好更加温暖，假如自己的发明能派上点用场的话……但我终究还是犯了同样的错。因为机械这种亘古不变的死物，不论在哪里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个，我觉得——】

【这台‘爱尔·康迪西宁’，可以让店内的空气变得凉爽。】

荷取无视我强硬地继续着话题，【那台应老板娘要求做的‘冰箱’则能很好地保存食材，在太阳能充能系统的支持下它们几乎可以无限期地运作下去……之前是拜托琪露诺制造冰块来做到这些的话，那也就意味着，老板娘已经没有非让琪露诺来店里不可的理由了。】

【…………】

【而这个今天我本来打算推荐给你的‘电磁炉’呢，是使用电力来加热锅子的装置，不需要生火消耗柴炭。这么一来，一直来给老板娘送炭火的妹红也就没有再来店里的理由了吧。不光是这两个，之前我推销给了老板娘你的那些，不论哪个都是同样的东西……所以我才说我是在‘毁灭’这个地方啊，因为再这么下去的话，连老板娘的这家小店也会变成孤独又寒冷的机械世界的啊。】

这便是她身上奇妙矛盾的来源，如今我终于得以了解。
为什么在向我介绍自己的发明时会表现得那么积极，那的确是真的喜爱着这一行的人才作得出的样子，而在我答应买下了之后却又震惊般地表现出失落。但现在还不到我发表感想的时候……对这样正完全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悲伤中的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制造了诸多坚铁无情机械的少女，到最后她的“心”依然逃不过肉体凡胎的软弱。

【我确实是很喜欢研究机械，但如果这意味着不得不失去越来越多的‘心’的话，我宁愿不再去碰这样的工作……可专注了那么久的事情哪是随便就能放弃得了的，所以我才会来向老板娘推销东西。】
【……】
【我听闻过老板娘的事，只要是由经历了诸多人情世故的老板娘，这个最接近‘心’的存在来否定我，以保护这家店子为理由拒绝了我的东西的话，那么我也能彻底死心放手了吧。……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老板娘明明应该是早就明白这些的，却仍然把我送来的东西一次又一次买下，把自己的店推向毁灭呢？】
【…………】
【为什么——事到如今，都不肯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好让我彻底完结这一切呢？】

——直到好久之后再回忆起这段对话，仍然是让我心有余悸。
倘若钻研机械便是河童的“生命”，那么眼前的少女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我的手上，之前只要有一次偶然的拒绝，手里那个脆弱的存在便会被我无意间捏得粉碎……偏偏这又是她本人的愿望，仿佛扑火的飞蛾，就算死也要死在光和热的包围之中……吗。
我终究不是什么放着光热的火苗，顶多算得上萤火夜虫的那点微光而已。
但即便如此仍有人愿意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小小光明上的话，那么我也只好回应一下她的期待，努力试着把她引至安全的道路上去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要‘答案’的话，我就给你好了。】

苦闷的洪流已经远去，再接下来就是我的主场了。我把一个冒着热气的碗放在荷取面前：【不过在那之前先尝尝这个吧，来了好多次却只吃过凉拌黄瓜可说不太过去呐。】

【这是……什么？】

【黄瓜炒蛋啊，刚刚听着你说话的当儿抽手做出来的。非常简单的东西，就是把黄瓜和煎蛋放一起炒几下而已。黄瓜的食法可不只有生吃而已哦？快尝尝看吧！】

荷取美丽的湛蓝双瞳眨了又眨，她似乎还没来得及理解面前的发展，之前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猜她恐怕连我生火炒了东西都没有注意到……不过她还是拿筷子夹了一些，送入口中细细品着。【怎么样？味道如何？】我迫不及待地问。

【唔……虽然之前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食材组合，但就结果来说，味道还算不错吧。我不讨厌煎蛋，就是黄瓜炒了之后的味道吃起来有些不太习惯。】

【那么河城小姐，你会因此讨厌这碗黄瓜炒蛋里的黄瓜吗？】

【怎，怎么会！就算被稍微炒了但它的清脆和爽口的味道并没有变呀，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应该说是喜欢才对。】

【呼嗯，那就好。】

伸手把她面前凉拌黄瓜的空盘子收走，区区一碗开胃小菜当然不会是正片，接下来我还要强迫她做些她正害怕的事情。【现在我把‘答案’就这么给你大概你也不会理解的……这样吧，现在傍晚也才刚过，今天你就在这里一直呆到午夜好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

【哎，我，那个……】

【有必要让你亲眼看一看，你心目中被机械侵蚀得冷冰冰了的这家小店，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Beastの影

我知道荷取在害怕什么，每次都在傍晚刚开店还没人来时进到店里，一等我答应买下就匆匆离去……我当然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但比起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果然还是让她亲自体验一下这事实更有效果。
【哎……？】

发出惊呼的是坐在台前的荷取，因为她本以为不会再来店里的冰精琪露诺，此刻就扯着门帘飞速闯进了店里：【米酱快把水桶拿出来！快点把工作完成，今天非跟那东西决个胜负不可！】

【哎呀哎呀……】

我苦笑着把一层层木格子叠进装满了水的桶子端到台前，会纠缠上一台机器到如此地步的除了这家伙也不会有别人了。【哼嗯————】琪露诺迫不及待地把双手放到桶口两侧，眼睛直瞪着桶子，一边在向哪个看不见的方向使劲似的一边把手慢慢往下移……【完成了哦！】等手贴着的位置移到桶底时便这么向我叫道。
【我来看看？……啊，果然不出我所料今天也太心急了呢。】

伸手拿起那些分割冰块的木格子，上面数层还算顺利，但最后几个黏在了一起的我就不得不把好几层整一块拿出来了。【……就算是不多的工作也请好好耐心完成啊喂。】幸而结得不算很牢，我把冰块从格子上打下来藏进“冰箱”，这个量应该足够用上一段时间了。【今天的刨冰要什么口味的？】


【果然按照约定等着了呢，我今天就要终结你的连胜纪录，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不过琪露诺看来是听不见我的话了，刚一做完工作她就跳下位子去，站到了那台“空气调节机”前指着它如此宣言道，完全无视了这台机器根本就没什么“脖子”可言的事实……不过机器当然不会理她，继续一边发着轻微的呜呜扇风声一边吐着凉气。

【接招吧！】

“战斗”一触即发，可视化了的寒气开始缭绕在冰精身边，汇成一股直朝着机器开缝了的风口袭去……琪露诺大概是想和“空气调节机”比试寒气，但她当然不知道空调把店内空气送到外面去除热量再送回来的工作原理，因此不一会儿，寒度更甚于她的一股气流就从出风口又吹回到了她身上。【——呜哇啊！！】她夸张地摔了个屁股墩，眼睛睁得老大：【我，我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的，为什么你这家伙……】

空调机继续沉默，如往常般悠闲地喷着冷气

【咕，要不是夏天我的力量不足……有本事到了冬天别走！】

【冬天谁还开空调啊！所以说人家只是台机器就放过它吧，真是的……】我伸手过去一拍琪露诺的头，好不容易才让她恋恋不舍地从空调机旁回到座位上来，【再不吃刨冰就要化了哦？】

【不，不可能，论操纵寒气我明明是最强的——】

失去最强之名似乎真的对她打击不小，也难怪这家伙隔三差五就过来找空调机的茬了，可打败你的其实就是你自己的力量啊你这小笨蛋哟……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了某种熟悉的破空之音，【哦！今天居然有人比我先到了嘛？】魔理莎的尖顶帽子从门帘中间探出来。

【你的‘Solid Fire’，请慢用。】

还没等她点单我就把一个早已备好的杯子放在桌上，【嚯……不愧是老板娘，这么快就猜到我心思了啊。】魔理莎坐下拿起杯子轻轻摇晃着里面的冰块，我叹口气：【还用得着猜啊，也不想想这段时间自己有没点过除此以外的东西……倒是老喝这种高能量的东西你不怕长胖么？】

【那个不用担心，比起长胖说不定还瘦下去了点呐，老是熬夜果然吃不消啊。】

【怎么突然这么认真起来了？是在研究魔法？】

【是啊。】

魔理莎说着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带着如同将这种饮料的做法传授给我的那位客人一般的眯眼模样，慢慢品着。【下次再有那种自以为是的讨厌家伙出现的话，我可不想还搞的那么狼狈了啊……这不是荷取吗？真少见呐，你也跑这儿来乘凉？】

【啊啦，与其说乘凉不如说是来收集使用意见才对吧，魔理莎你不知道那台空调机就是河城小姐做的吗？】

【嘿～这可真是稀奇，河童的发明偶尔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啊～】

【魔理，莎……】

【开玩笑开玩笑，这台空什么机器的确是蛮有用的，大家能像这样乘凉都是多亏了你呐，多谢咯荷取！】魔理莎笑嘻嘻地拍着荷取的背，全然不在意她看着什么不可思议场景般惊讶的神情，转头又回去研究饮料的味道了：【虽说不喜欢那家伙，但她喝的这饮料倒是蛮有意思的嘛……冰块的清凉和酒的火热，这样的组合有没有其他什么含义呢……？】

【你不是研究魔法的么，那代入去想想……哦，妹红桑来了吗，这周也是辛苦了。】

接着魔法使之后住在竹林的蓬莱人也掀开帘子进店，吃力地将一个大袋子放在靠墙的位置。【难得来上一次，就坐下来吃点什么吧？】我说着递上一杯她爱喝的凉茶，她没有拒绝，【……啊，这么说来有件事要告诉妹红桑你来着。】

【唔，什么事？】

【今天河城小姐带了个叫‘电磁炉’的东西来，好像是使用电力来加热锅子的机器，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这样的话竹炭的用量就会少很多了吧，我想想……嗯，下周开始带现在三分之一的量过来应该就够用了。一直要烧制这么多竹炭肯定也很费事，既然有条件了就不好意思再多麻烦妹红桑了的说。】

【这样吗，我倒是不在意，就算时间空出来了也没什么事可干。】

【有空了的话去人里转转如何？上白泽小姐好像给寺子屋的孩子们讲了不少你的事情，现在他们都很想见你一面，不去试试看吗？】

我有些紧张地试探着妹红的反应，毕竟这可是事关重大的第一步。【……连带这也是你们设计好了的吗。】她赤红似火的瞳孔直对着我的视线，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也好啦，也不能一直欠着慧音的。小孩子吗……有种不太好对付的印象呐。】

【没问题的！妹红桑你的话，一定能成为最棒的孩子王的！】

【……总感觉这并不是在被夸啊喂。】

【不不不不，那是错觉而已错觉！啊，欢迎光临～】

一边和座上的几位聊着的时候，店门那边又有新的客人进来。

…………
……

类似的场景不断地重复着。

忙于应付来往客人的我甚至一时忘了荷取的存在，一直到子时将近店内终于平静了些许，我松开一口气打算清扫一下桌台时，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这么一位少女。她的面上一直保持着那副万分惊讶的表情，不难猜测使她惊讶的是什么东西。【如何，河城小姐？事到如今不用我告诉，你自己也应该能猜到那个‘答案’究竟是什么了吧？】

【…………】

【答案是你失算了呢，河城小姐。你心目中‘被机械侵蚀得冷冰冰’了的小店不仅没有冷清，来的客人反而比装上这些东西之前更多了呢。】

【这，这究竟是……】

【而且你失算的地方似乎还不止这么一处。还记得你告诉我的那个‘传真机’的故事吗？虽然实际上直到今晚我才第一次听到那‘传真机’的事情，但是就算赌上这家小店一个月的免费用餐权也好，我都可以在这里断言——】

趴在柜台前探出身子，我把脸贴近荷取蓝宝石般美丽的双目：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的同胞们肯定都在一边抱着通话器大聊特聊闲话琐事，一边用传输功能互相发送有趣的东西取乐呢！】

使少女苦恼至此的缘由，实际上竟是如此单纯。
荷取的确是个开发机械的天才，但恐怕正是她在机械方面的非凡才能驱使着她一直追求机械作为“工具”的本质，却无意间忽视了越来越多同等重要的附加物。就像一座仅仅由钢筋建造的骨架高塔，没有砖块与泥浆的填充，高塔终究会因骨架锈蚀而轰然倒塌。

【……我啊，一直到百年左右之前，都是在外面的世界生活着。】

翻开脑海中尘封的书页，在那里就蕴藏着这最后的“答案”。

【因此我见证过外面世界，人类世界的一大部分变革的历史。弱小的人类正是因为大规模地使用了机械工具才得以发展壮大起来，直至现在这一进程都从未停止……这些事情，河城小姐应该也是听说过的吧？】

【……确实。】

【但是啊，我在外面时见到的内容，和河城小姐所预想的结果稍微有些不一样呢。】

回忆起往昔的岁月，在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各色的酸甜苦辣又重涌上心头……尽管我在收集的一直都只是“故事”，但其实不论谁都早已明白，最终得到的永不可能仅仅是“故事”而已。

【我记事的最早的时候，我所在的欧罗巴，嗯……好像是正处于被后来称为‘黑暗时代’的这么一个时期中呢。那个时候就算想收集故事也总是大费周章，更多的情况是根本就没有。也难怪啦，大部分人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为活命而挣扎的日子，这个样子还去捣鼓什么故事传说的人，肯定得要有莫大的胆才才行了吧……遗憾的是，这样的伟人几百年都未必会出现一个。】

【……】

【不过后来情况就不一样了。我想想，大概是“瑞内森斯”这个词在欧罗巴流传开来的那段日子吧，人类的科技力高了，也开始大量使用机械，很多人不用再过为明天的口粮提心吊胆的日子了。然后你猜怎么着？这个时候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呼呼呼冒出来，听都听不尽找都找不完！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比如在这个被后世称为‘文艺复兴’的时期中，的确出现了一大批各行各业的杰出者，数量比这之前出现过的所有伟人都要多。】

【‘文艺复兴’啊，我的确也有所听闻。】

【我在外面的旅程还没就这么结束，这之后人类的科技还在不断发展，机械的使用也在越来越广泛越来越频繁，按他们的说法他们似乎是把这类东西称为‘工业’来着。人类的力量凭借机械变得强大了好多倍，对于像我们这样非人的存在也开始逐渐从恐惧变为征服欲和求知欲占上风，这大概就是我们受到排挤的开始吧……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即使这样还是继续呆在外面好长时间吗？因为虽然对那些猎杀我的家伙们没什么好感，但还有另一部分越来越多的有趣的人，他们拿出来的东西……真的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是老板娘在收集的‘故事’吗？】

【到了那时‘故事’已经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了，其他的还有比如把故事具现化了的‘歌剧’，不得不说演艺的形式的确要比单纯的文字口耳相传感染力强上好多；比如把情感化作声响的‘音乐’，连身为歌者的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那些作曲家们的伟大创想；又比如那些不属于‘故事’之内却也非常有意思的内容，由某些人自己组织并提出的‘理论’之类的东西，虽然看着经常像是异想天开但按照他们的说法却真的能解释掉很多东西呢……说实话我可没有抵挡那些诱惑的自信。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没有碰到文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就这样死在外面吧。】

【…………】

【这样应该清楚了吧，如果河城小姐你问经历过这些的我‘机械会不会使人心消逝世界冷漠’的话，我只会回答你‘否’而已。】

——这就是我的“答案”。

【最早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心’是什么东西，只是因为觉得有趣而收集着故事而已。但正是直到人类世界的科技发展了机械的使用广泛了，得以接触许许多多精彩故事的我才逐渐明白过来它们之中包涵的，一直驱使着我追求的温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正是因为有了机械的发展，人们才得以从各式各样的担忧、从沉重费时的生计劳作中解放出来，才有心思有时间去创造如此之多的饱含着‘心’的故事，河城小姐你会出此担忧其实也是一个道理。想像一下倘若你并没有发明什么‘电话’‘传真机’的话，现在依旧忙于跑腿的你恐怕根本就不会有那个闲心去想什么‘机械驱逐人心’的事情吧？……比起‘机械驱逐了人心’的说法，我倒是觉得正是机械把‘心’从各种各样的束缚当中解放了出来。】

【可，可是，机械的确取代了好多人的位置——】

【那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的世界真的就‘冷’了吗？就像你给我的这空调和电磁炉，它们的确使得琪露诺和妹红没有了非来店里不可的理由，但她们实际上并没有就此消失，因为‘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并不等同于‘不能再来’呀。以结果而言，装上了机械的小店迎来的客人反倒比以前更多了，这不也是你自己看到的事实吗？】

【哎……】

【要说理由的话，也就是在你追求的这‘心’本身上了。……虽然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它不想失去，可实际上正是你自己太小看‘心’了呢。】

【工作的关系，所处的位置，把人与人一直维系在一起的东西可不仅仅这么脆弱的东西而已呢。那是羁绊，是牵挂，是各式各样超越了冰冷的物质关系的炽热的感情，而这一切的发源地正是每个人都拥有的那‘心’。因为渴望与人交流，渴望被人认可，渴望获得同伴，渴望他人能理解自己心中所想……怀有这样那样不愿孤独的渴望的‘人心’，其实自古至今都从来没有变过啊，那是不论机械的力量多么强大都无法‘驱逐’的东西。】

【……………………】

【河城小姐，你的确是个厉害的制造者，而能想到这些事情，我相信你未来一定可以成为永不迷失自己的‘心’的伟大的发明家。】

这么一来就是最后了，我俯撑在她面前，对上她湛蓝的目光。

【下一次觉得寂寞的时候，拿起‘传真机’的通话器随便找个认识的人聊聊闲事吧，我相信他们肯定也很愿意与你这个发明者交流的。你所渴望的温暖，实际上依然隐藏在你触手可得的身边各处啊，只不过不去注意的话并不总会自己出现而已。】

Beastの影

烧烤架那边正滋滋作着响，伸手翻过最后一次面，我将烤的正好的三串鳗鱼装盘递到荷取面前，【……而且就算是万能的机械也有没法取代的东西呢，尝尝看吧，这盘本店招牌炭烤鳗鱼的味道绝对不会输给黄瓜片的。】

荷取今后会继续走向怎样的道路，我的这些话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我其实并不知晓。
在仅由自己编织的孤独之中越陷越深，因此看不到并渐渐失去身边的重要之物。不是有心说教，只不过单纯因为某个理由，不愿再看到有人重复同样的错误罢了。除此之外一定要说还有什么理由的话——

【将来还有什么新发明的话也欢迎再来店里试用，我很期待哦。】

事到如今就算说我没有被这些机器收买……恐怕也没人会再信了吧。妖力魔力这样的精神力最终都不得不向机械创造的物质力俯首称臣吗……如果这便是世界奔涌的潮流的话，也就只好委身于这激流学着去适应它了。【就算不想承认，你带来的东西不论哪样都实在是好用过头了，都让人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遇上你了呢。以后为了装新东西要改造房子的话说一声就行，我不会再——喂别哭啊，这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啊，哎？】

荷取似乎也很意外于我的话，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怎，怎么搞的……明明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啊，我这是……】一边使劲抹着脸，一边却有更多晶莹的泪珠涌落下来。【这算怎么回事哦，我很不会处理这种情况的啊……】我叹口气递上条毛巾，【冷静下，拿这个擦擦先吧。】

【那，那个天色也不早了，今，今天就先这样吧！】

【啊，喂……】

荷取没有来接我的毛巾，结果这个晚上，我依旧是目送着她逃也似地离开了店里。



到最后不仅没有收这玩意的钱，甚至连声“谢谢”什么的都没说啊？
想着这些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店里测试着“电磁炉”的效用，并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地惊讶于为河童科技的奇妙。现在想来“河童怕生”说不定真的不只是谣传而已呐……即使表面上可以装出大大咧咧的模样，一旦真正的心思被人触及，还是会像那样慌慌张张地从人前逃走吗。

——不过既然心思都被人猜中了，再逃走还有什么意义嘛……结果实际上只是在害羞而已吧？

像那个样子肯定会很受大家欢迎的吧，虽然一直主动被动地与世隔绝，但只要有那么一个得以接触的机会，大家肯定会注意到她身上的闪光点将她从孤独中拉出来，支持着她最终成为伟大的发明家的吧……不过这些实际上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要满心期待地等着她送来的下一个新发明就够了。

【老～板～娘～～～】

隔了老远就传进了店里的喊声，今天来得还真是意外地早啊……放下手里的活刚准备出去看看，我就惊异地发现地面竟然开始越来越剧烈地振动起来，像是发生了小型地震一般。

不会吧幻想乡也会有地震——这么想着疾步冲出店外的我，马上就得知了这“地震”的源头。

【嘿嘿，老板娘，按照约定我要来改造你的房子咯！】

荷取的面上又是那招牌式的灿烂笑容，看来确实是重新振作起来了啊……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正被她踩在脚下的那一台难以名状的、体积比我的小店还要大上一圈的机械巨兽，正一边咆哮着一边向我的小店直冲而来。

【老板娘的房子实在太寒酸了嘛，改造来改造去既麻烦又没个头的。既然如此就由我来从根本上彻底‘改造’一下这座房子吧！不用担心，赌上我族河童工业之名，包管还你一座气派又先进的店铺哟！】

【……………………】

抱歉，我收回之前的话。
这家伙才不是什么发明家，只不过仍然是个不知分寸喜欢胡来我行我素又不听人说话的熊孩子而已！！！

【NI——TO——RI——！！！】

再次响彻天空的怒吼，就这么消逝在了机械的嘈杂之中。


——Chapter 10：机巧少女也会受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