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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0 23: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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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已渐入隆冬的时节,室内却异样地温暖。
用于会客的正厅中——虽说我也不知这简陋的神社除此之外到底还有没有称得上别厅的地方——气氛正被炒得火热,明明没见到有类似暖炉的设备,室温还是被体热生生提高了一个级别。酒香、菜肴香和自饮酒正酣的少女们身上散发的燥热气息混在一起,鼻子不知不觉间竟也习惯了这味道。
【觉得吃惊吗,在那发着呆?】
在场宾客之一,选了我身侧座位的西行寺家贵人小姐,微笑着朝我搭话,【与和你在店里所见的模样不同,竟会展露如此醉态什么的?】
【不……应该说,不全是那样吧。】
顺着她的意端起酒盏,回以笑容点头致意后,一口干完。自记事以来便不曾多少饮酒,本想着借此机会试试自己酒量也好……就目前结果来看,似乎还挺不错。
【要说吃惊,其实还得算西行寺小姐出席的事情才是。】
【啊啦,我的话其实算是被这孩子拉来的呢。】
一边说道,幽幽子小姐一边温柔地用手抚摸着早早因酒力不支倒了下去,正沉睡在她膝盖上呢喃着什么的魂魄妖梦烧得通红的脸颊,【毕竟这孩子见识太浅,稍微被挑拨下就争强好胜起来,第一个被灌倒由我搬回去也是家常便饭了。】
【哈,哈啊。】
可我怎么记得起哄的人里就数你闹得最欢啊,一点贵人样子都没,还差点把酒洒到我身上……
【以及既然来到了这宴会,不尽情享受一番不就太对不起主人了嘛。】
像是看破了我的牢骚,她又补充道,【像夜雀小姐一样干坐着喝闷酒可是体会不到这极乐的哦——】
【我并没有……啊,等——】
【难得从我们这搜刮了那么多,不分享点自己的存货也太小气了吧?是不是?】
糟糕,不光那位庭师,这主人也相当醉了的样子。被平日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满身酒气地凑过来的我慌忙四顾求援,无奈在席诸位大抵也都类似模样,或三两聚拢把酒言欢或不胜酒力退去休息。
(…………)
为什么会这样的呢,不由得又想叹气,想不到我竟也有参与宴会的一天。
明明几小时前的下午我还一如往常地在店里做开业准备,被异常早来到店里的美铃一脸兴奋地订了一大堆烤鳗鱼时,我还以为只是笔不多见的大额外带生意而已。现在看来她一开始就打算把我也搭进去,到席的其他人们也是。拉开博丽神社的正门,里面已经开喝的熟面孔们一把就将烤鳗鱼都抢了去,接着不由分说拉我坐了下来。
博丽神社常会举办这种群魔乱舞(?)的宴会,我时有耳闻,自曾经参与的客人们口中听到已不是一两次。只是一方面不适应这种场面一方面又有店铺的营业在身,便一直权当耳边闲风。一想到这便朝始作俑者美铃那边望去,正巧她似乎也在注意这边,眼神一瞬相交后又逃回自家主人和女仆长那边去了。
事已至此的确不如来之安之算数……举目望去,座中宾客有不少确与我以各种形式打过交道。
当下最显眼的莫过于斜对面的蓬莱人,藤原妹红小姐那里了,被一堆已有八分醉意的少女们围着问这问那,本人则是相当拘谨地答着,多半也和我一样,是被邻席的上白泽小姐硬拉来的吧。
回想起她往昔的模样,会来这种地方本身就称得上奇迹了。
那夜的深谈真的相当改变了她也说不定,自那以后妹红开始慢慢接受与店内客人的交流,现在即便一脸不情愿,也姑且有在回应着旁人的好奇。如今的幻想乡不会再强迫她背负什么重担,不论最终摆脱一切迎接新生,还是决心重拾父辈们托付的使命,相信都会成就一段精彩的佳话吧。
【嘿哎——那个隐居在竹林里的女娃,居然也有显出难为情的时候啊。】
【……那个,在感慨之前可以麻烦先从我肩膀上下去吗,西行寺小姐?】
【不要,谁叫你整天躲柜台后面,连亲亲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
只能暂时忍耐下这位麻烦客人的糟糕酒品了。
除开妹红,第二热闹的果然还要数这座神社之主,博丽巫女身边。
环绕于她身边人们的氛围与前一位大不相同,那些人类、非人、妖怪甚至被称作神明的存在,起初与她本该是敌人,现在却毫不掩饰地对她展露好意,连这宴会听闻也是她们擅自带着酒菜过来办起的……肯定,是在他人所不了解的某处存在别样的魅力,才如此聚集人心吧,即使本人一直摆着嫌麻烦的样子也改变不了这事实。
……蓦然间,回忆起那个抱着幼年时的她的身影,交换的只言片语。
倘若那位故交泉下有知——不,我本该很排斥这种说辞的才对,只是看着眼前的场景,总有诸多往事止不住浮上心头,稍作品味便教人感慨万千。
【……呜呀啊!?】
忽地有谁往我脖子根呼了一口气,不由得浑身一激灵,随即反应过来只可能是一直黏在身边的西行寺家当主,【干,干什么啊这是?】
【还不是因为你又露出那副表情,稍微点醒一下你咯。】
【表,表情?】
【……看来是对此毫无自觉呢,真的不知道吗,朝藤原家的女娃和灵梦那边望去的时候,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真不知道。】
【完·全·就是一副守望自己玩耍的子孙辈的老奶奶的表情哦!区区一只小野雀儿,还真好意思作那模样出来呢。】
【哎,哎——!?就算您这么说……】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仅仅是觉得她们与众人相处融洽的场景十分美好而已啊。【像那样能受大家欢迎被围在中间,确实让人羡慕,只是这么想。】
【哼嗯——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很奇怪吗?】
【奇,奇怪?】
说话间幽幽子已经回复正坐,拿手指点着我的脸颊,【因为要说受欢迎的话,老板娘你不应该更胜一筹才是吗?这里在座的大家,大部分应该都去你的店里光顾过吧?】
【不不,那也只是点菜聊天而已,请不要说得好像我在用妖术蛊惑人心一样……】
【没有吗?用名为‘言语’的术法,一来二顾间,不是早就造就了寻常妖术无法企及程度的成果了吗?】
【唔……】
【所以自老板娘到席后我就很奇怪,同为交集中心之人,为何偏偏你身边会如此冷清。现在终于明白了。】
幽幽子像缓口气一般,重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为什么?】我姑且追问下去。
【就是因为老板娘总会不自觉摆出那表情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氛……或者,与其说拒绝他人,形容为‘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愿’才更合适,呢。】
【……是吗。】
【为什么不呢?所谓羡慕,不应该是种自己也想去拥有和体会的感情才对吗?】
或许的确如她所言,总是远远看着就满足了的我,并没有去思考过那样的问题。【……想起来,以前也被人说过类似的话,不会应付大场面之类的。】我随口应付道,【但就我而言并没有插入进去打扰的必要,人家有心自然会来店里找我。】
【根本不是打扰不打扰的问题好吧,一对一的私谈和公众交际本来就……哈啊,老板娘,你其实是金枪鱼派的吧?】
【金枪鱼派??】
【月界上那位小哥,看来还相当前途漫漫呐……】
话题突然又飞去九霄云外了。在我因醉酒没法好好思考的当儿,幽幽子已经起了身。【太深入也不好,毕竟此次的主角并不是我呢……】一一向大家道别后,她背起自家的庭师朝门外走去,【接下去的部分还是交给这一切的发起者吧。】
【?请等一下,之前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人看来大概像是我出去送她们,然而直到最后幽幽子都没有回答我,徒留我在屋檐下望着她的身影化作蝴蝶远去。
那些个捉摸不透的贵人,是不是都很喜欢玩这一手啊?
碎碎念的同时不由得用双臂护住了身体,平日店里老呆在烧烤架边没甚感觉,冬天夜里室外的空气着实冷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不过托此之福头脑冷静了不少,再琢磨下那些话也许……
【哟,是来外面躲酒的吗?】
并没有那个空闲。回头看时,不知算不算幽幽子口中那位“发起者”,将我强拉来宴会的美铃出了门朝我接近。【哎瞧我这脑袋,好像刚落座那会几次之后就没人再朝老板娘敬酒了吧。】面上依旧是爽朗的笑容,一边活动着久坐的身体一边说道。
【……你那些咸肉,差不多该做好了吧?】
因为不知该如何继续,我随便扯了个想到的话题,【最近来问的客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相当期待的样子。】
【啊,其实晒制的话现在那程度就刚好了,只差最后一步而已。】
【最后一步是指?】
【当然是做给人吃咯,做得好不好终究要尝过才知道。比如……下一次像这样举办宴会的时候?】
【你们还真喜欢宴会啊。】
【那当然了,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不喜欢才算奇怪吧。……这么说来,老板娘你的确从来都没来参加过呢,明明和这里的人大多都熟识了的说。】
【这不明摆着的吗,我还有店里的活——】
【——那家深夜食堂的工作,真的比朋友聚会更加重要吗?】
出乎我意料的提问,下意识转过头去时,正好与美铃直直盯着我的视线对上。
【还是说,是觉得那些已经搜刮过的人没有价值,与其来浪费时间更愿意寄希望于新的客人上呢?】
【并不是那个意——】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因为我赫然察觉到,那双紧盯着我的墨黑双瞳中弥漫着与平时的散漫截然不同的味道。
【这次宴会里,老板娘也没参与到其他人里去呢。】
【我……唔……】
【自己也明白的吧,明明在引诱客人时的谈话技巧如此高超,事到如今还拿不善交际当借口未免太牵强了。】
【……的确。】
【那么果然并非不会融入,而是‘不想’融入吗?】
怎么回事,这走向。
站在这里的真的是那个看似粗枝大叶,不论对谁都用现在也依旧挂在脸上的爽朗笑容热情招待的红美铃吗。积攒至今的阅历告诉我那并不是演技,因此才会产生现在这般,仿佛耳中所听的话并非出自眼前所见的这个人之口的错觉。
自然的站姿,随意拿手叉腰的放松模样。
明明是这一个月时间里见惯的内容,在咄咄逼人的话语下,却不知从哪渗出让人警戒起来的气息。
【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法否认。】
想不到好的对策,不如托出真实想法,【大家的样子的确十分开心,但我是真的觉得,只要能那么看着就满足了。】
【……真的就一次都没想过吗,要亲自参与进去,更深入地了解那些曾与你交心,把你当知己的人?】
【或许吧。】
自己也不清楚的就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然而美铃却像是听到了确定回答一般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不枉我强拉你来这宴会了,原本还准备了其他办法,但看来这样就足够确认了呢。】
【确认……?】
【首先是,前段日子我曾提过,老板娘你虽名声远播,却依旧十分孤独的事。】
随后,仿佛对此感到非常高兴似的,咧开嘴更加灿烂地——笑了。
【以及——我果然,讨厌你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的事。】
于是继听觉之后,我对其余四感也开始失去信任。
其理由是来自它们将接受到的内容组合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那并非演技这件事。
理智无法接受。
少女们借着酒劲的喧闹自顺着门洞阵阵传来,面前的美铃模样也完全与平日无异。
然而究竟为何,她会笑着用比这寒冬夜风更冰冷的语气说出伤人的话来。即使不用“波”的能力我也感受得到她身上针对我的强烈敌意,但是要将如此强烈的感情在一整月的相处中完全掩饰,我不相信世上有谁的演技高超得到那个程度。
【我讨厌你,不,我憎恶你,从听说你的事开始,憎恶之情就一直增长。】
无视我的惊讶,美铃继续说道。
【我讨厌你的态度,总是那么温柔。没错,大家一谈到你和你那家小店,说出的总是温柔善解人意这样的形容词——然而除此以外就一无所有,客人们所知的充其量只有这些。像你那样,该悲伤的时候不悲伤,该苦恼的时候不苦恼,该愤怒的时候不愤怒,除了温柔以外什么都不流露的家伙,我根本无法信任。即使从别人那听再多称你的好,也只是徒增令人作呕的虚伪感而已。】
她的视线依旧死盯着我,毫不客气地顾自继续。
【所以我才来了你店里。你猜对了一半,你和咸肉都是我的目的,其中你是主要。和你相处后我明白了,传言中的温柔并非你虚伪的演技,而不过是,你为了满足自己搜集奇闻趣事的嗜好,选择了客人最喜欢的‘温柔’态度罢了。然而这并没有改变半点问题的所在——你的‘温柔’实在太好用了,比你自己预想的还要好用,名声籍顾客之口越传越大,终于连幻想乡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都被吸引来。然而你却从来没想过要改变,没错,就如同最初一般,朝所有来客展现并仅仅展现你那孤独而虚幻的‘温柔’。】
呆然听着的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说从未奢求过什么金字招牌,随着近段日子名声广播姑且还是稍许幻想过自家小店在外面的口碑,像这样被人指着鼻子大谈负面评价的话果然还是大受打击。但丹田那股难熬的烧灼感提醒我,美铃的情感远不止“恶评”那么简单,我正直面着她升华而成的“怒火”。
【没有人知道你会因什么而悲伤,会因什么而苦恼,会因什么而愤怒,没有人了解展现出温柔一面以外的你,同样你也从不了解客人们对你展露的一面以外的部分,因为你们的交流充其量只有在店里那点。这对一般的小店而言其实无可厚非,但是记得我说的吗,你的一部分客人们实在太重要了,与你结下羁绊的他们只要稍稍受你影响,便有可能动摇千百人甚至整个幻想乡的命运。】
【我……我并没有打算那样!动摇整个幻想乡什么的——】
【所以,你希望我相信你吗?】
死瞪着我粗暴地打断,她继续质问。
【一个用温柔治愈他人,总是给他人带来迈向幸福的转变,却从不去追求了解自己接纳自己的容身之处的人,你是要让我去信任这种背弃人之常情的家伙吗?】
【…………】
【我根本不知道你的承诺到底是不是发自真心,我知道的只有,这样的家伙总有一天会变成祸害,因为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也没有他真正了解的人,所以必定会一意孤行不可收拾,迎来悲惨的结局,狠狠伤害那些知道他在乎他的人们。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此肯定,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口上说着“不会告诉我”,实际则是将必要的信息传达过来。于是在这熟悉的节奏面前,我明白了那惊人变化的奥秘。
并不是什么演技。
再怎么精妙的演技也难免会有破绽,那便抛弃徒劳的掩饰,自始至终都以率真应对。
站在我面前的一个身影中,存在着两个红美铃。
其中一个对她厌恶的那个人斥以冷若冰霜的憎,另一个则对她从事的小吃店杂役的工作报以火热的爱——没错,不论哪个美铃其实都从未喜欢过我,由她们合二为一成的紅美鈴的完整人格,脸上所挂的阳光笑容从来都只是对着“老板娘”,而非“米斯蒂亚·萝蕾拉”。
【尚未发生的灾难,就由我来阻止。】
于此,我终于得以认识的真正的红魔馆看门妖怪·紅美鈴,以堂堂之姿朝我宣言道。
【决斗吧。】
【抱歉,我认输。】
对我唐突的回绝美铃并没显出意外,就好像早料到会这样。【不论斗技斗法还是弹幕,我都有自信绝对打不过美铃小姐。听到你对我如此不满只能表示遗憾,但对百多年一直这么过来的我而言,那么没有实感的事情要改实在是……】
【总是迅速抽身,极力避免扯上麻烦这点,也正是与他人保持距离,我最讨厌你的地方之一啊。】
【……】
【认输可以,那按照规则,相应的代价我可就收走了哦?】
这一回没有再拐弯抹角,她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我也容易理解的,表示戏谑的冷笑。
【的确,不给你点实感的话恐怕再过百年也不会改变……嗯,这样的话,就要你那座食堂好了。】
【!什——】
【而且还要加上禁止再开设新食堂的规定,怎么样?不战而逃的话,就当是你同意这些了啊?】
美铃开出的条件,毫无疑问是企图将我的容身之所连根铲除。
即使仍不甚明白她所不满的种种,但被如此得寸进尺,就算是我也不免有些焦躁起来。受了这意料之外一激的我怕是被感情牵动变了神色,【放心吧,虽说是决斗,倒也不是动刀动枪之类。】而将其收入眼中的美铃则顺势推进着话题,【是你我都能做,对你我而言相对公平的项目。】
【……愿闻其详。】
【做菜,咸肉晒得正是火候,由我俩分别拿咸肉做一道菜出来,能征服多数者为胜。评委的话,嗯……】
美铃说道,朝依旧热闹的神社内瞥了一眼。
【由被你引以为豪的‘温柔’笼络过的这些人来当也无妨哦,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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