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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浴血之凰

[转载作品] 东方青桐香~ Chapter "New" of Wonderland(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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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消失的人里

在西天的远端,一天当中最后的阳光慢慢的收起,整个树林的尖端被熏上了一片棕黄,给人病恹恹的感觉。

不知在何方的小路上走着一个提着篮子、低头行走的人影。就算是这样模糊的画面,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这个人心里的失落。光线愈发的暗下去,而仿佛这个人的脚步也在越来越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一直在注视着这样的情景。桐咲全身忽的颤抖了一下,清醒过来。

眼前并没有了那个妇人的形象,而在暮色中延伸出去的路也与刚刚所见的情景大为不同。

她痴痴的回想着刚才所见的画面,如同梦醒时分拼命试着抓住刚刚消散的梦境。想着那个孤独的人影,似乎在企盼着那人在视线里突然转过身,带着溺爱着女儿的甜蜜的微笑。

“在想你妈妈?”

桐咲一惊,面带羞愧,赶紧若无其事的继续走起路来。

“你还在,……风铃姐?”

“啊啊,我当然在。不是说一直在的吗。”

桐咲迟疑着。既然风铃音一直与她相随,她不开口交谈未免有点冷落了这位一直相处的同伴。但是和仿佛不存在的人交谈则更加古怪了,好像一个人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好在日暮的小道上除了她自己看不见其他人,也不怕被人看在眼里。还是试着和这个新的“朋友”说说话吧,桐咲想道。

何况,她现在有很多疑问想得到答案。

刚才自己所“看见”的,她可以肯定是在某处真实发生的、而并不是自己脑海里的臆想——桐咲虽然这一次没有全身剧痛,想来是风铃音耗散了一部分力量的结果,可身体还是免不了一阵僵硬。如同在太阳花田、命莲寺附近所见的一样,是通过某种未知的视角看到的实景。
这样说,妈妈她难道正好去永远亭看我吗?桐咲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悔。

“风铃姐,为什么我……时常会看到那样的东西?而且每一次我的身体都有反应,这应该不是偶然吧。”

没有等多久,那个如梦幻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凭空再次响起。

“嗯嗯,当然不是偶然啦。你之所以能够亲眼看到,简单来说呢,正是因为我的力量让你具备了部分的‘神感’。”

“神感?”

“嗯,你知道,当有人虔诚的呼唤神明的时候,神明便会感知到思念的力量而现身。神明的力量是和世间相关的事物相依存的,我也算是做过掌管丰收的神明,现在又是统领植物的木灵,一草一木都可以寄寓我的精神。你通过花草遥远的看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丰收之神……因为某个大姐姐的缘故,桐咲倒也有幸近距离接触过一次。远远没有这位“新朋友”这样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虽然红艳艳的裙摆倒是有几分相似。

“花草树木也可以‘看’吗?”桐咲很好奇的问道。

“不要小瞧了植物呀!世间万物都有灵性,都有自己的‘眼睛’,是你们人类见识短浅而已。”

风铃音的声音似乎充满了鄙夷。

“非常抱歉……”

桐咲下意识的望了望路旁几乎一动不动的树与草。想到它们众目睽睽看着自己经过,这条暂且算是平静的小路让人心里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既然你分享到我这份力量,以后怕是还有机会通过菁菁草木来感受这个世界呐。到时你会了解我们这个世界的不同凡响的。”

“这么说,风铃姐你可以和草木自在的沟通,甚至通过它们看到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可以。”

“我确实也记得一点从植物看出去的感觉……”桐咲回想着那种丧失了自我形体一般的奇异之感。“但为什么都是在我无意识的时候看到,而不能自由的使用这种能力呢?”

“那是当然。虽然力量是存在的,但传达到你这里就微弱的多了。你无法真正的控制这种能力,使用它。你那几次听见看见的经历,仅仅当你的思念强大到一种程度的时候。”

桐咲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当我为妈妈的安危惊恐至极,还有对那个白袍人充满疑虑而不能入睡……这种力量就让我通过太阳花田的向日葵、或是其他附近的草木,观看到了她们?”

“嗯,大体上如此吧。”

桐咲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兴奋起来。如果那样的事情并不是偶然,如果能够利用起来的话……

“那,”她急切的问,“能不能再让我见我妈妈一眼呢?还有那个白袍人,我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那样的事情,不是说有就有的。”


“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哩。你能够看见她们,根源是我的力量没错,但必须要有你十分强烈的思念做引子才行。除非有特殊的诱因、就像是你所经历的极端危险的境况,不然再想看也看不见哦。”

如同眼见白袍的衣角从眼前飘过,转眼又不见了踪影。连文文那样的速度都追不到的身影,难道真的飘忽无人能够捉摸了吗?桐咲犹豫了下,脱口而出。

“风铃姐,您既然能和幻想乡植物沟通,一定可以追踪到那个白袍人吧?能不能……”

“那样会花费我好不容易才积蓄的力量的,而且好麻烦。我拒绝。”

对方的声音斩钉截铁,让桐咲哑口无言。她只能黯然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脚步加快了一点。

“喂,生气啦?”

隔了一会,听得风铃音有些挑逗的问道。桐咲自顾自的摇摇头。

“不,我确实也不该向风铃姐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你心里可不是这样想。你分明想知道妈妈现在在哪,有没有危险。”

“我想,可是我……”

是啊,如果风铃音不会全心全意的帮助她,就算开下金口让桐咲她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她一个人也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徒增急焦急而已。

回想起来,今天能够走到这一步,她们母女二人能够好好的活下来,全都是风铃音的力量所致,先救了她自己,又挽救了她妈妈的生命。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风铃姐。”

“又什么事啊。”

“谢谢你了。谢谢你过去救了我和妈妈。”

对方并不答话,似乎在揣度着桐咲突然道谢起来的有什么意图。不过对于桐咲本身,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心头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稍稍轻松了些。确实这些天一直为了自身的命运和亲人的安危担惊受怕,她心里已然疲劳至极。

我能够依靠谁呢。

她不禁这样想,有些难受。慧音老师和妹红对于自己急切的请求茫然相顾,她忍住不去继续想下去。

就这样桐咲一直走着,两人又沉默了很久。树林间陷入岑寂。这样的寂静使她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一个人”的日子,那时是一个对于人里以及少数几个地方以外对幻想乡了解很少、却生活无忧无虑的一个少女。她仰望着赭石色的天空,辽阔没有边际的天上似乎要现出她这些天新认识到的,活跃在幻想乡各个角落的奇异的住民们。她不禁浮想联翩。

妖怪……和人类。她想到偶尔听老人讲起的人里之外的遭遇,想起茨木花扇回忆起的“那个时代”,甚至想起小铃阿姨说到的“通往外面的窗子”。与飞驰的思绪相伴的,是她对过去一直所持的观念,大人们以人间之里为界划出的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到底是因为谁的过错……慧音老师与苗姐等人,守护的又是什么呢……

“桐咲,再来说点什么话题吧。有点无聊。”

桐咲一开始还以为幻听了,随后才想起是风铃音在说话。

“说什么话题……啊。”

“我看你这个孩子很有意思。这样吧,给我讲讲你的这个时代吧,我很想听听你眼中的这个……什么……”

“幻想乡,你是说?”

“……幻想乡,就算是吧。特别重点是,你们都有什么样的特色美食。”

“……”

桐咲只是生在普通农家的女孩,要说山珍海味的话是肯定没机会尝过的。不对,“山珍”不知道妈妈过去从外面带回来的稀奇古怪又味道独特的蘑菇算不算得上;至于“海味”,恐怕幻想乡就没人吃过吧,毕竟没听说过有海。桐咲也只记得在铃奈庵“从外面来的书”里面才看见过海的样子。

“可能我们家的豆腐……算是吧。还有其他我爸爸做的焖南瓜和萝卜……我不知道。”

刚一出口,她连自己都觉得寒酸。虽然对方还没开口,桐咲觉得风铃姐这样外表华丽富贵的少女是不会看的上眼的。

“这都是什么不入眼的食材啊。”果然听她这么说。

“不过,我爸爸真的厨艺很好的!附近街坊都夸他料理水平一级棒的。”

“没有罕见的食材,怎么能做出高级的料理呢?想来你们那儿的人们都没吃过像样的食物吧。”

“或许……是这样吧……非常抱歉……”

就资历来讲,桐咲真是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真没办法。”听到桐咲顺从的应着,风铃音似乎对这个时代很是失望。“如果你父亲厨艺真的有你说的那样好,那有空我不妨亲自搞些高级食材来,检验一下你父亲的料理水平吧。”

“风铃姐自己也去找食材吗?”

“当然,而且我对于食材可是很挑剔的!”风铃音的语调充满了骄傲,“一旦得知了有什么稀罕的食材,哪怕是上天下海都要弄到手。”

桐咲听她突然之间来了兴致,也不好打断,一边走一边听她说下去。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一次下海捉鱼碰到了一条前所未见的大马哈——足足有这里的房子那样大,身体一顶能把一艘大船撞个粉碎。”

“啊?真的……”

“我先是跟踪了它半天,后来被它警觉了,于是我们一边战斗一边在翻滚的波涛中下潜,直到光达不到的深海。我们追逐了好几天,在水底连日夜都分不清楚,直到我从深海回来以后才得知过了那么久……”

好像说到吃的东西,她的记性突然好了许多。而且居然为弄一份食材做到这样的程度,桐咲简直闻所未闻。不过既然对方“曾经是神”、我行我素的风格,又张口闭口不离食物,或许真做这种事也说不准。

“那,后来呢?那条鱼怎么样了?”

“那鱼也是力大无比,不过终究还是斗不过神的。最后它首先耗尽了力气、再也不动弹啦。不过,那时我也已经是精疲力尽,不用说把那样大的鱼带出水面,连自己能不能顺利游回去都不知道。但我还不愿意把这样珍贵的食材舍弃不管,所以在深海一直抱着鱼的尸体不放,慢慢下沉。周围很黑,很冷,在深深的海底漂浮着,甚至分辨不清是上是下……”

桐咲不禁听得神往。不过,这样一个强大到离谱的少女居然对一份食材不依不舍,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也未免有些好笑。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光。”

她的声音似乎突然充满了憧憬,好像忆起什么重要的人。桐咲仿佛看到了她出神的样子。

“在那样的深海?那光是……?”

“嗯。我当时立刻就知道,是我哥哥来了,我认出他那个发光的坐骑,当时高兴的差点就没了气啦。”



“哥哥……?”

“嗯。当时我好高兴,终于能够把这样笨重的鱼给搬回家去了。”

居然最后还在担心食材的安危。不过桐咲真正惊叹的是原来风铃音还有一个哥哥。而且听起来拥有同等程度、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力量,这对兄妹真的是令人望洋兴叹了。

“过去好几天,你的哥哥居然能找到你……”

“啊哈,他一定是通过‘神感’,联系上了我的思念之情了嘛。”

“你的哥哥能最后把你还有……‘食材’带回去,他也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吧……还是说,是神明大人?”

“嗯,他是我们族里最显赫的神,同样也是一名强悍的战士。但他那样伟大,对我一直很温顺,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顺从着我,尽量去满足。”

竟然连风铃音这种力量都不得不叹服。不过……是不是哥哥的顺从养成了妹妹这样一副颐指气使的性格呢。

“风铃姐,你的哥哥现在怎么样,你有没有打听过呢?”

“我哥哥他……”

空气突然再次静了下来。桐咲甚至感觉不到树叶草叶沙沙响动的声音,似乎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呼吸”——让桐咲感觉到一丝凉意。

“风铃姐……”

隔了半天,风铃音才回应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心灰意冷,刚才聊起过去时对桐咲那种亲热感,已然不复存在。

“怎么还没到你说的人间之里啊。那只蠢兔子给你指的路到底对不对啊。”

“帝小姐她应该不会……说起来风铃姐,你从那时候就已经苏醒了吗?”桐咲现在想起那时屋里屋外白费力气的样子都被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发窘。

“嗯。我没打扰你,因为你专注寻找的样子很有趣啊。”

“风铃姐……”

“啊啊算了。我还是先去睡会好了。”

桐咲听她这么说,内心被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所包围。天越来越暗,而她忽然就感觉被一个人丢在了妖怪频繁出没的野外。

“可是,风铃姐,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回到人间之里……”

“啊没问题了,我刚刚问过了路边的孩子们,她们说就是这条路。不算远了,加油哦。”

“不不……我不是说路啊!这里听说夜间会有妖怪出没的啊。”

“你已经不是一个普普通通脆弱的人类了。没必要这样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桐咲心里更加一沉,并没丝毫的高兴起来。

“当你周围有危险时,你身体内寄宿的植物精神会比你的意识更迅速的沟通周围的同伴——只要你身边有树木,她们不会坐视不管。如果是过于强大的力量我会感觉到的。嘛,你就慢慢的,好好享受这个夜晚吧,晚安的说~”

桐咲喘息着,简直哭笑不得,但是说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话来。最后只是憋出一句更像自言自语的疑问。

“睡觉……?木灵也……”

“当然不需要了。不过睡熟了就能暂时不用想着吃饭问题了。”

“……”

“哟西,没什么危险的话,不要打搅我了。”

“等等、风铃姐……”

之后一路上,就没有再听风铃音开口说话过。不过不再听风铃音大谈起美食,倒也免去了被勾起饥饿感的烦恼。毕竟昏迷多日,她也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了。

好想尽快赶到家里,吃到父亲做的热乎乎的饭菜啊。

“对了,忘记向风铃音姐问明白,她说的‘不算远’到底有多远……”

她有些呆滞的向道旁愈加被夜色熏黑的树林投去眼光,抱着一丝希望她们能够“回应”。感觉好傻。最后,她还是赶紧收回了目光,心想自己一定满脸羞的通红了。

和草木对话什么的,太奇怪了啊。若不是下午的时候风铃姐显赫的出现在眼前、还有现在仍生在肩上的幼芽,她一定会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大病初愈的妄想。现在天空几乎只能见得到一点光亮,眼前灰白的小径也逐渐开始在黑暗中隐没。已经过了戌时(7点)了吧。

谁来帮帮我……

不过就当她慌张的举目四望之时,从眼角似乎瞥见几点亮光,突兀的令她心头猛然一跳。

“是什么人?还是妖怪?……”

但仔细看去,只要她不动,那点点如星的微光也静止不动,而且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桐咲心跳加快起来。难道……

她脱离了小路,再走几步绕过一丛树木,这下成群的星点光芒再次出现串联成线、排成较为整齐的行列,坐落在一段距离之外的地势较低处。很明显,那绝不是妖怪引发的若隐若现的狐火,而是如同人类街市零零星星却隐约排成行列的灯笼光,就如同从小山上远远俯瞰祭典时张灯结彩的命莲寺院落那样,但区域是大的多了。

“人间之里……”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穿过树丛走过去,伸出手去不断去探着面前只是隐约可见的褐色树干。“走到那里就安全了!”这样的坚定不移的念头驱使着她,一时间战胜了独处荒郊野外的恐惧。她的眼睛不敢丝毫离开那遥远的的光亮。

但是四周的风声似乎并不平静。随风飘过来鸢类发出的嗥叫,让桐咲不寒而栗。漆黑的背后似乎总有眼睛在看着她,她现在更希望如风铃姐所说,只是植物的目光罢了。

吱吱吱——吱吱吱——左边不知多远处的树林好像有什么虫子叫了起来。桐咲愣了一愣,赶快继续加快步子走起路来。

她想起来苗姐似乎说过,可以向神明祈愿保佑免遭妖怪的袭击?但不清楚苗姐是怎样祈祷的。现在也顾不得了,希望苗姐以她丰富的的经历和知识能救自己一命吧。

“愿神明大人保佑我……”她一边匆匆向着近两里外的亮光群走过去,一边惴惴不安的默念,声音简直不能再小。“平平安安到达人里,见到我的爸爸妈——”

她脚下突然空了。手掌刚刚撒开了一颗细细的树干,无处受力,她往前栽下去。

“妈——啊啊啊!”

比起前些天在魔法森林里滚下山坡,这一次眼前漆黑一团显得还要更加惊悚多了。念及那时手腕受伤那种难以忘记的痛,她不禁抱起了胳膊,除此没有任何的办法。眼里的光亮朝着天空的方向飞升上去,眼前陷入黑暗之中。

谁来……风铃姐……

突然,急剧下沉的身体在空中似乎被几道绳索兜住,落势大减。她没有叫出口,那些绳索兜着她的身体好像下荡的秋千那样把她从竖直往横向里那么悠了出去。

“啊啊啊——”想到可能会一头撞上一棵坚硬的树干,她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但片刻后她又同样突然的脱离了“秋千”的束缚,紧接着横着扎进软绵绵的草堆一样的东西上。桐咲惊魂未定,脑袋嗡嗡作响。过了好久,终于明白自己还身在草堆——长的难以置信的旺盛的一丛草甸中。

“这是……这是……”

她感觉到自己吓出了汗。仰面躺倒在那堆似乎出现的正好及时的厚厚的草甸上,她伸手抚摸着四周,感受着从掌心传来冰凉而涩涩的草叶的触感。

“风铃姐……?是你吗?”

当然,没有声音回答。她卷起袖子擦了擦潮湿的额头,然后从草甸上爬起来。

恐惧,惊慌,兴奋,庆幸,种种情感本应该在她心里激荡不止。但是她实际脑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在这样近乎于“奇迹”的事件面前,她觉到似乎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早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了。还好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想起来必须要快点回去,转头四望着,一边捂着似乎有些擦伤了的手肘。

“人间之里……灯火……”

但此处似乎正是人间之里周边一处树丛茂盛的领域,先前所见的灯光已经完全消失掉了。一时间她好像身处重重树林的包围之中。她不由得慌神,但也再也不敢轻易向神明祈愿。看来不用正确的方式祈祷是不成呢。

那么,现在该往哪里走?

她想了想,记住自己落下那片草甸的位置,开始寻找起自己滚落的山坡的方向来。如果能找到上坡的方向,那么反向往下坡寻去的话……大概……

视线里已经逐渐看不见东西。到了这个关头,桐咲反倒头脑里很清醒,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下来。毕竟情况已经不能更糟了吧——除非自己不能及时找到路。

“找到了……应该是这个方向吧。”

听天由命吧。这次就算是再急切的想要回家,她也只得一步一步探好了路往前走,因为视线已经比上面时变得更差了。如果刚才和风铃姐说话时脚下能走快一些就好了。

没准真如风铃姐所说,如果强求影狼载自己回去话,可能早到家了。不行!怎么能那么想!那种事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正这样寻思着,猛一回过神来一棵树已经到面前。桐咲赶紧停步,手挡在面前,才没有直直的撞上去。她不得不再一次停步,扶住了那棵对她的境遇毫不领情的树干。

不对……我为什么能够提前看见呢?

桐咲感到一阵奇怪。明明之前几乎已经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了。但现在再次环顾树林,好像一课课树木的轮廓却明朗起来,好像从它们体内发出难以名状的“微光”一样。

说是光,但其实自己眼里却看不到。仅仅是,感觉到它们在“那里”而已。一种友好的、如同朋友一般存在着的“气息”。

从树林间传来如同晚饭后闲聊的,愉快的交谈。

甚至从脚边的土地上,传来花与草低低的呢喃。

就算这种感觉是如此真切。却也不能说自己的眼睛、耳朵接受到了,似乎逾越了通常所见所听的限制,直接传达到自己的心里。

被从未见过的天籁之音所包围。自己心中那份不知不觉汹涌澎湃的热潮,那是感动吗?

终于,听到了。听到了自然的低语。这位名为水野桐咲的少女在孩童时代填塞在胸臆的梦想。

“谢谢你们……”她不禁想说。

那,是不是这个方向呢?

只是这样一想而已,桐咲并未说出口来。但是她“感受”到了肯定的回答。

“谢谢。”她又一次说,然后穿过林间奔跑起来。这一次不用再担心撞上什么东西,甚至因为小草为她脚下铺平了道路,不用担心身下有崎岖不平的路而猝不及防。

到此时之前,她能够从花之妖怪手下活过来,她一直给当成是不幸中的万幸。但现在看来,说不定这对于她自己来讲,是一种意料之外获得的恩赐?

谨慎而知足的她并没有试图向植物们继续搭话询问。印象里,距离亮点聚集的地点已经越来越近了,而她的身体因为有特异力量支持,并没有丝毫的疲劳。马上就能到家了!

但是尽管她对于植物们的话深信不疑,为何到现在为止还没能看到一丝人里的光亮呢?她想,或许是被人里的外墙遮挡住了吧。总能够到达柳暗花明的那一刻的,她坚信着。

但再跑几步,她心中惊惶,脚步满了下来,怔怔的靠在一株树干上。

“怎么会……”

她的视野里,现出了一大片空地。十分宽广的范围内树木寥寥可数,整个空地的面积可与印象中的人间之里比拟。与所见到的灯火的范围相近的大小。

就算是,这里并非人里应所在的位置。如此这样大的一片平整的地块,印象里从没有人说起过!自己,到底找到了哪里?

黑洞洞的空地中心,弥漫着诡异,让桐咲不敢涉入。现在的她还是觉得茂密的充满亲和味道的树林更加安心一些。她小心翼翼的绕着树林边上行走,待她听到淙淙水声,最后走到那条熟悉的绕人里而过的小溪边上时,她已经迷茫到了极点。

站在这个溪流弯曲的地方,她几乎能够指出人里的大门“应该”在哪里。

可是现在,那里只是无差别的一片平地。什么都没有。

人间之里,凭空“消失”了。

***

背后树林里传出了异样的空气。那不是属于草木的气息。树枝被飞掠而过的身影冲断,弥漫着侵略性的紊乱的气流,桐咲能够感觉到。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气息正在急速往她的这个方向靠近。觉察到这点,犹豫了片刻,还是往最近的树林里跑过去。几乎从植物们的视角已经确认了来者并非友好,在眼前的“空地”上不仅没有任何藏身之所,而且自己孤身一人。

现在风铃姐还没有醒来,自己就只有依靠这些不会“说话”的伙伴了。

“对不起,能不能告诉我‘它’过来的方向呢?”

不用说话,她已经能够确切的感觉到了。刚遁入树林,桐咲立即往相反的方向低身摸过去。长草消隐了她的足音,灌木遮挡了她的身形。片刻以后,那个不友好的东西从她身后十米以外经过,似乎是进入了空地的范围。

那究竟是谁呢,桐咲不禁想,从树木传达过来的气息来看,应该不属于自己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熟人。除非是……

不管怎样,似乎自己并没有被对方发现。正在暗暗庆幸,她心头一凛,又有一股类似的气息从前面不远处传来。

不止一个……?

但这次来的身形不用感知就能看见——那个东西带着一团飘忽不定的火焰,逼近的也较为缓慢。桐咲闭住呼吸,她已经几乎肯定了。

群聚过来的,都是妖怪。

此后,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形形色色的妖怪,有兽型也有人形,甚至还有器具的形体,往“空地”的方向汇聚过来,在头顶上空逡巡,最后达到了十几个之多。桐咲几次在植物的帮助下都绕开了妖怪经过的轨迹,但她同样没有想到远离这危险的聚会,不仅仅是因为时不时逼近的新的妖怪让贸然的移动变得危险,她同样对于眼前的情景十分的好奇,离不开视线。

如果这里真的“原来”是人间之里的话,那妖怪们聚集过来似乎也算有了目的性。只不过它们现在显得和自己一样迷茫而已。那个自己熟悉的亲朋好友居住着的人间之里,现在到底去了何方?

她目睹几只妖怪落在地面上,一个用自己的狐火照亮了地表,一个拿大鼻子凑近了地面嗅起来,几只妖怪像小孩子搜索一枚铜板那样四处傻傻的找个不停。桐咲不知自己现在带着怎样的表情,但她仍然不敢作声。

眼见天边的月亮逐渐明朗起来。妖怪们一直没有离去的意思,甚至隔一段还有新的妖怪出现在上空。自己今晚应该怎么办呢……桐咲有些苦恼的想着。风铃姐倒是睡的很安稳,也很安静。如果她也有呼吸的话,恐怕也是和树林的天籁一样的吧。

一声长叫划破了夜空。桐咲尽管隐藏着,不禁也全身震了一下,汗毛直竖。



看到空地中间的一只妖怪,突然就横飞了出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叉住脖子推飞了。那妖怪的嗥叫了一声,便倒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这一下不仅桐咲大为奇怪,空地上、包括空中的妖怪们炸了锅。地上三两只盆盆罐罐顿时缩起了手脚不动了。照亮地表的那团狐火也开始抖抖抖个不停。

“呜——”又是一声。还在发愣的那只大鼻子妖怪,刚从地上直起身来,也是同样被撞飞了出去,落得一样的下场。下手攻击的那个人,如同无声无息的幽灵,不仅完美的隐藏着身形,就连攻击的手段也毫无痕迹,仅有一闪而逝的、极其细微的风声。

难道说……桐咲心念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有一只刚想飞起的妖怪哼了一声,又摔下地来。桐咲从前面妖怪被吹飞的方向大概断定,她应该和自己相距不远。

——附近有没有一个用箭的女孩,稍稍扩大些搜索范围,拜托你们了——

桐咲顺着指引的方向慢慢前进,这一次落足更轻。她很清楚,如果被当成敌对目标的话,自己恐怕就成为灵矢的靶子——她自己可没有像妹红那样重生的能力。一边留意着空地上妖怪的动向(好在它们现在完全被毫无来源可循的远距离攻击吓住了)一边注意着从草木那里传来的消息,慢慢的接近。

不知是不是植物的力量让她气息更加趋近自然平和,还是对方太过专注于空地上的狙杀,当她在一团漆黑里注意到博丽怜梦那白亮的袖子时,对方还没有丝毫留意到她的样子。只见小巫女沉静的单足跪地,隐在一丛灌木之中,手擎一支与她体长相近的长弓。她一眨不眨的眼里,远远的反射着空场中间的两点狐火。她是什么时候,为何潜伏在这里的呢?

几乎无法想象,她没有身旁的植物提供掩护和敌人接近的信息,是怎样保持这样的镇定的。但见她另一手稳稳的接近弓弦,缓缓地;突然白皙的手腕一振,手指拨动,一秒后来自空场的呼叫便应着传过来。

桐咲屏着呼吸,心底甚至免不了一丝崇敬的心情。但最主要还在于,她完全不知道怎样无害的打扰这岿然不动的气场。要等她清理完所有的妖怪吗?可,如果怜梦突然决定换一个位置,然后瞥见了几米开外张望的自己,保不准会有怎样激烈的反击。

没办法了,虽然这样有些冒犯——而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桐咲闭上了眼睛。周围草与树,包括簇拥怜梦的那几株灌木,依然在意念里位置清晰可辨。

拜托你们了——

“哦啊!”

传来怜梦一口气泄了了声音,好像屏气凝神当中突然被咯吱了一下。但弓弦声还是在同一刻发出,远处又一只妖怪飞了出去。桐咲趁她失神四顾之时,不失时机的冲上去,并且开口叫出来。

“怜梦小姐!!”

呼的一声,一个人影跃起在桐咲面前,同时两人所在树林里大亮。一枚明晃晃的博丽符札,就那么向着自己面门直贴过来。

“……是我啊!!”

符札到了自己面前硬生生的止住了,几乎要戳进了桐咲大睁着的眼中。两位少女都呼呼喘着气,似乎都被这一下吓的不轻。

“你是……”

博丽怜梦紧蹙的眉毛下,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瞧着桐咲的脸。一时间桐咲不禁祈祷,她千万不要有风铃姐那样的记性。

从空地的方向有声音响过来,看来两人这里迸发的光芒已经吸引来所有妖怪的注意。桐咲从树木那里收到的信号突然也嘈杂起来,她耳中一片混乱,不禁懊悔这次的行为。

可是……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整晚进退不能啊……

眼看着空场上的狐火已经往树林方向来,而怜梦不自然的举着符札的手有些发抖,她脸上更是充满了愤怒。

但她只是收回符札,用最快的速度转身重新平举手臂,拉开脚步,用弓瞄准了冲在最前、照路的那团狐火。咻的一声,这次风声很急,而那边一声呼叫,狐火应声而灭。

“让开!”

桐咲此言何意,但怜梦已经抢过自己身旁,直奔树下的箭囊,落地一滚、又是单膝跪地时,箭囊挂在臂上,手中已经多了箭囊中数支长箭中的一支,上面重重的缠有细密的符札。桐咲终于会意,赶紧扑在一旁。

“梦想封印·散!”

箭已离弦飞出。怜梦收起弓,只来得及把箭囊往肩上挎了挎,当即拉起桐咲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跑!快跑!”

其实不用她说,桐咲已经在用平时两倍到三倍的速度在跑了。现在看来倒像是桐咲拉着博丽怜梦在跑一样。

“喂喂……这样快的速度……你不怕会撞上……”

“不会的,怜梦小姐!请跟紧我!”

能够穿透林间的月光无比稀薄,但在桐咲眼里,道路是一目了然的。不,闭上眼都不会撞到。

“为什么你……”

“别管那么多了,怜梦小姐!一会再说了!”

“叫我怜梦就好啦!”

与此同时,数量众多的妖怪眼见一支孤零零的箭矢,箭身上发出淡淡的红色光,以它们所见并非不能闪避的速度直飞过来。

“哼,这种程度……”

第一只、第二只妖怪轻松的绕了过去。第三只体型较大,它好像卖弄似的疾伸出手,想要牢牢抓住那根似乎能随手折断揉碎的箭只。

但就在碰到的那一下,它突然痛苦的号叫起来。掌心如同被烧红的钢铁灼烧着,箭脱手掉出,它的势头遇阻几乎不再前进,但出乎意料的没有就此落地。

相反,它悬在那里,箭身上的红光一瞬间耀眼起来,如同将西天燃遍的红日。不止是那只被灼伤不知所措的妖怪,就连旁边正在经过的大多数妖怪都惊异的注视着这一瞬之间突然闪耀的红色光芒。

完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满天红亮的博丽符札,以箭只为核心炸开来。无数的身影被掀飞出去,随即当地发生了震动树林的灵力爆炸。

桐咲和怜梦二人气喘吁吁的跑着(准确说只有怜梦一人),几乎已经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并没有留意身后远处发生的爆炸。

夜,还很漫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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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误入歧路(上)

月色如霜般覆在面前的空地上。提着篮子、略显疲惫之态的人影看到这片安安静静的空场时,免不了微微吃了一惊。


不过她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冷静了下来。一路趁着夜色从危险的兽道走来,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非同寻常之事,毕竟和她过去数不胜数的冒险经历相比起来只算是普通的夜间散步而已。


自从半月前村里遭袭以后,她就已经预料到今天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被迫动用上白泽慧音的能力将整个人里保护起来,就像多年前的永夜异变时一样。这样,就算是风见幽香那种级别的妖怪,面对“历史上不曾存在过的村里”也是无计可施吧。


当然,要在任何疑似危险的妖怪真正入侵村里周边之前就要发觉报告,这些天人里建立了特别的预警队,而慧音本人也要不论白天黑夜,时刻注意着村人的报告,自然是辛苦的多了。这几天也只是因为有“那一位”来村里洽谈人里保护的事宜,慧音才有了闲暇去永远亭探望自己和桐咲的。而今早那位人物离去,慧音必须又得赶回村中。人里的安全必须时刻有人守护,而在应接不暇的突发事件中间,寥寥几位有能力担负起此种重任的人愈加显得分身无力。


如果四处作祟的正是“她”的话——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趁着村里人心不稳、防备乏术的片刻,令慧音等人四处奔忙,直到无以为继、出现致命的破绽吧。


她和熟识的朋友们深深知道,只是依靠慧音的话并不是长久之计。听说早苗自从上一次人里遭袭过后就一直在尝试修习克制人类所不能及的自然与魔怪之力的法子,到现在仍然没有再次见到,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了头绪。不知道就算她最终能觅得法门,人里会不会在那之前被拖垮呢。


这种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会怀念起一个人,所有人都会的。那个人不必说,就是名为博丽灵梦的巫女。有史以来最为强大、也是最富有感召力的博丽巫女。灵梦的存在,对于人们就是一种安心——在大多数的情况下。


但是,不行的。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不用说此刻灵梦在这里。就算是当年的博丽灵梦,也是对那个怪物毫·无·办·法


就好像此处曾经聚集的妖怪无法发现“不曾存在的”人间之里一样。灵梦无法发现那个妖怪。或者说,无法“认知”那个妖怪。那个只有自己能够“看见”的,身份种族依然未知的妖怪。灵梦她已经认定那妖怪已被彻底的封印了,自然,她有必要相信博丽之术退治并封印妖怪的手段,还有哪位能够比灵梦她更了解,当年为了封印那妖怪所进行的激烈至极的战斗呢?


当然,过去的事毕竟已经过去。首先,灵梦三年前就已远走他乡,所以一切都无从说起。


提着篮子的人影仔细确认过,周围已经没有妖怪徘徊的影子,不知道它们是为了什么而散去或是被转移开了。然后她从怀里取出一支特制的响箭——慧音托人所制的信号,发上了天空。


——“她”轻轻微笑,若无其事的出现在灵梦的身后——


这样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情景,隔了许多年仍叫她心里沉重不堪。就好像搁在头顶的悬崖上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千斤巨石。当年也正是这一幕,杀死了那个名叫“雾雨魔理沙”的最后一部分残存的希望。


现在站立在这里的,只是对于幻想乡暗中的变化无计可施,仅仅能够寂寞的挂念着受伤女儿的水野纱丽。


就算如此。她也好希望灵梦此刻能在身旁,哪怕是那个神隐不知居处的,她过去一贯印象不佳的隙间妖怪八云紫,能够现身一面也好。这样还能感觉不是如此无依无靠。


正当她对月喟叹时,虽然周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重新现出灯火通明的街景,一种熟悉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是你啊,慧音。吓我一跳ZE。”


“水野夫人,你总算回来了。”上白泽慧音说道。但似乎也并不怎样担心对方会出事的样子。


“干嘛这样一本正经的啊慧音,叫我……纱丽就好。”


她到了嘴边还是把“雾雨魔理沙”这个名字吞了回去。那是她早已决意丢掉的历史。


“还是老样子啊。”慧音叹息道。


眼望早已经身为人母的水野纱丽背对着她,双手交叠在脑后自顾自的望着已然升起的月亮,慧音刚刚一声长叹似乎便为此而发。但她不知道,纱丽只是想藏起她迷茫的表情,以及内心。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忧愁在话语里表露出来,毕竟慧音她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说起来慧音,你好像事先知道来的是我?”


“胆敢在这个时间独身一人在野外的人类,整个人间之里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啊哈。”


“这不是说笑,纱丽小姐。”上白泽慧音带着点训导的意味。“水野先生这时正在我家中心急的等待着呢,说了很多不好意思的话,说前些日子刚刚拜托找过桐咲、这次又要操心妻子的下落,实在是过意不去。”


纱丽半晌不语,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油豆腐真是……乱操心。”


“这一点上,桐咲还真的跟你很像呢。我过去都没有发觉。那个孩子还真十足有她母亲当年的一面。……对了,桐咲怎么样了?见到她了吗?”


一提到女儿的处境,纱丽简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自然,桐咲她应该正处于永远亭的保护之下,比身处人里还要安全许多,她理应没有任何忧虑的。但,这种若隐若现的恐惧又是从何而来?


“附近已经没有妖怪了,慧音。先消去术吧,我们回去以后慢慢谈。也不好让豆腐多等。”


“难得见你这样体贴人啊,纱丽。”


“如果这句赞赏是由衷的就更好了。”


“正好,”慧音一边运起吞噬历史的的能力一边说道,“我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或许水野先生一起。”


“和豆腐一起吗……难道说!”


她突然惊觉,也顾不上装作欣赏月色的样子了。


“是和桐咲有关吗!?”


“不错。”


人间之里街道的灯火在眼前再次重现,向着远方的黑暗里扩展出去。慧音半转着身面向纱丽。本想用熟悉的街道夜景缓解一下月夜的孤独感,水野纱丽发觉自己完全想错了——慧音被灯笼光照亮半边的侧脸与银发,在淡淡的暖色调里竟也是如此的凄清。


“思量再三,毕竟和你们的女儿有关——我认为也不再适宜把水野先生当成置身事外的普通村民了。念及他过去的身份,他也有权利知道这些吧。”


“等一下慧音!!”


水野纱丽用两手紧紧抓住了慧音的右手。慧音转过头来,她有点不忍的看见,母亲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直深深隐藏的恐惧。


“桐咲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请尽快告诉我!”


慧音迟疑了一下。


“纱丽,你知道今早为何圣白莲她如此匆忙的离开吗?我也是将近中午时接到人里的加急信件才知晓的原委的。”




今早,如果有什么事情能让人里察觉的话——只能是……


“那声来源不明的遥远的巨响?”


“巨响我倒是不甚了了,毕竟那时我远在永远亭陪着桐咲。我从信中得知,命莲寺附近发生了莫名的爆炸。”


“啊!?”纱丽微微一惊,但随后镇定下来。“说是‘附近’,命莲寺本身应当没有受损吧。虽说是从这里都能隐隐听见、久久回荡不绝于耳的响声……”


“命莲寺各位无恙。但是这次不知是什么人谋划的爆炸,显然是有针对性的。这里牵涉了命莲寺守卫的一个神秘的所在……”


两人说了几句,已经有看见她们二人的村民走上来。


“上白泽老师。请问村子已经无碍了吧?”


“嗯,”慧音答道,“妖怪已经散去了。这要多谢谢传达消息的预警队员们。”


“谢天谢地……”


“纱丽,还是到敝舍一坐,和水野先生一起商谈此事吧。”


“慧音,这事和桐咲又有什么关系呢?”水野纱丽还是忍不住问道。


“桐咲……她不知怎么做到的。”


慧音闭上眼睛,似是有些后悔的回忆起什么来。


“在遥远的命莲寺事件发生的时候,立刻就已知道了。”


***
“好……好了!”


博丽怜梦不得不稍稍用力的攥了下拉着她的桐咲的手掌,以示意她停下来让自己喘息一会。


“看起来……妖怪没有……追上来,应该是被……吓跑了吧。”她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太好了。怜梦小姐你还好吧?”


怜梦不答,努力调匀气息。这一下全力奔跑差不多有三四里路,再加上两人顾不得挑选道路,人里的方向早就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就算怜梦平日里就注意锻炼自己的体能与脚程,这样用力逃命一般的奔跑也让她一个小女孩疲惫不堪。毕竟不懂得使用自己的灵力。


看身边眼神充满关切的水野桐咲,再平常不过的装束,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虽然她没有携带沉重的箭筒和梓弓,但完全没有呼吸的加急也太不正常了。更令她困惑的是,她是如何在这样的黑夜分清道路的呢?


她的胸口怦怦跳动,突然间心头一凛。咬咬牙,她忽的远离了桐咲两步,拉开距离。


“怜梦小姐!”


“……站在那里!不要动!”


桐咲愕然止步。怜梦已经重新举起了长弓,右手搭于弦上,目光死死锁住自己的眼睛。


“告诉我……你是‘什么’……!”


虽然她胸口仍不断起伏,长弓与搭住弦的手指却在这样的夜里见不到半点晃动。她的精神力已经集中在目光所指的那一点——灵矢的目标。只要她手指一动,这样的距离上,就算闭上眼睛都不会偏离。


“我……我是人类啊!我是水野桐咲,我们在竹林见过的,怜梦小姐你不记得了吗!”桐咲此时也紧张起来,不知道这样的辩解对于认真的怜梦来说是否管用。


怜梦脸颊贴近了弓弦,一边平息着紊乱的气息,一边凝神注视着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女孩的一举一动。


“我曾听先代大人讲起过,妖狐可以模仿人类的形态……你是那个桐咲小姐的话,怎会有这样的体力?”


“我真的就是桐咲啊!”桐咲大急,“我们从竹林一起回来,与茨木小姐一道,路上发生的事情我都可以讲给你听的!”


看怜梦沉默不语似乎在犹豫,桐咲便继续说下去。


“我们在妹红小姐的事情上吵了架,然后遇到茨木小姐,她说神社有事叫您赶快回去……然后我们一起坐上大鹰的背上,当时您还……闭上眼睛不敢张望……”


“够了!”


桐咲赶紧不说了,但这些也是迫不得已。怜梦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黑夜中在悄悄的脸红。二人沉默了片刻。


“就算你就是那时的桐咲……你一直要保护那个叫做妹红的妖怪。”


桐咲听她这么说,忽觉得一阵不妙。


“……难道你本来就不是人类吗?作为人的样子出现,却要袒护妖怪一方!”


“不!我是一直居住在人间之里的普通人啊!”


“那你为什么一点也显示不出疲劳,这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该有的体力吗?”博丽怜梦无所畏惧的叱道,“还有和那些试图入侵人里的妖怪一起,恰好出现在人里周围。你能够解释这些巧合吗?”


桐咲低头不语。其实风铃音也说过,她“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子”了。博丽怜梦红白两色的巫女装在晚风中微微飘拂,一时她只觉得万念俱灰。


“……就算我不是人类,”她垂头低语道,“难道所有的妖怪都该被退治吗……”


她倏地抬起头来。“我仅仅是……!我只是想救我自己和怜梦小姐逃出去而已!拥有这样的能力,我真的只是想……!”


她听得怜梦手里的弓弦吱吱的绷得更紧了,与此同时,周围的树与草都在低低的咆哮,似乎在倾诉着不公的抱怨。


大家请不要对这位巫女小姐出手!最后的时刻,桐咲痛苦不堪的想道。毕竟对方对于幻想乡是无可替代的——


“如果博丽巫女的天职是退治所有的妖怪……那就请快点履行职责吧!怜梦小姐!”


博丽怜梦心里震动不已。师傅临别前的话在心中响起——


“她并不是单单靠着力量维持着幻想乡的平和……最后她曾经打败过的对手都成为了她的朋友,所以才有了那样的幻想乡。”


对面的水野桐咲沉重的呼吸着,似乎很是害怕;但她不跑不躲,更不出手袭击,似乎只是静静接受了被守护幻想乡的博丽的力量贯穿胸膛的准备。


守护——


“你只要牢牢记住博丽巫女的职责——是守护,不是制压,或许会成为和你的先代那样同样出色的巫女。”


博丽的巫女。这个词是如此的简单,但又是如此沉重、难以理解。就算忽略桐咲带领自己逃离众妖怪的追逐这一点,难道真如她所说,博丽巫女的天职是退治所有的妖怪吗?


“好了……”


她并没有放低手里的弓,只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走吧。”


桐咲惊讶的望着她,但是她面对这样一个“机会”,并不举步,也不应答。


“你走吧!快。”怜梦又说,看上去虽然彷徨下不定决心,却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


“可是……我去哪里?”


“你自己的家啊。”怜梦想也没想就说道。


“可那里被妖怪包围着啊。”


怜梦和桐咲相顾了两秒钟。


“你真的不是妖怪?”怜梦疑惑的说。


“当然了!我从一开始就说了。”




终于,她放下了手里的弓。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能力吗,桐咲……小姐。”


桐咲终于松了口气,她微微一顿,整理了下想法。


“这要从那个叫做风见幽香的花之妖怪……”


忽然,听得叽叽叽的怪叫从头顶急坠。桐咲一时间意念间充满了树木的警告声,她急忙举头去看,但回避还是晚了半步。


“哼!”


全神戒备的怜梦看到桐咲的反应,早已一跃向前,刚刚还空着的右手高高举起,时机恰到好处;笃的一声闷响,一道巨大的灵符图案在两人头顶一闪而逝,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被弹飞出去。


“小心身后草丛里!”桐咲又听到了警告,随口叫了出去。


白色的巫女袖飞舞着。怜梦左脚刚刚落地,一个回旋,笼在袖中的右手从背后箭筒的侧囊一抹而过,已经多了一把符札。她随抓随撒,点点红色星芒落在地上。片刻间,几道光柱封锁了面前的草丛,有什么撞上光柱的尖叫。


“这里并不安全!先找个安全的地点再说。”


她向桐咲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跑进了树林。这一次的目光,不再是敌意和猜忌,而是满满的好奇——对于她如何能对身边暗藏的敌人先知先觉。


“或许我的能力可以帮上什么忙。”


桐咲随在怜梦身边在树林里再一次跑起来,这一次不再出全力奔跑,只是适应着怜梦的速度。怜梦白色的舞动的振袖就在旁边,桐咲犹豫了一下,牵住了怜梦的纤小的手。怜梦的手在掌心颤动了一下,没有挣脱,任由桐咲挑选适于逃脱的路线。与此同时,桐咲集中精神同植物对话。


附近有没有人家……或是安全的小路——


似乎过了好久,桐咲终于收到了回报,她不由得一怔。怜梦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
“怎么了?桐咲小姐。”


“我们是在往人里的西南面,离人里是越来越远了。”


“西南部吗……”怜梦的声音有点苦涩,“那么说离博丽神社也越来越远了。”博丽神社是在幻想乡的东面,但其实即使两人跑的方向正确,这样黑的夜晚去往博丽神社也不是个好的选择,毕竟有相当长一段距离。


“但是,我们还有一个去所。”


“?”


但怜梦只是一愣,她随即也明白过来。


“你是说,命莲寺?”


“是的。那所寺庙正是在这个方向,而且说来也不远。”


“说起来命莲寺在人间之里的名望相当好的,现在也听说时常有村民去寺里祈求平安,还有各种法事的请求。寺里尽是乐意帮助人们的僧人,应该会让我们留宿的吧。”


怜梦说的这些,桐咲也多少了解。但她之所以刚才怔怔不语的原因,是源于今天早上自己的那个怪梦。


“可是……”


“可是?”桐咲回过神来。


“我听人说,今天早上命莲寺那边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诶?怎么?”她察觉桐咲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


“怜梦!能不能告诉我……”


急切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桐咲不由得一顿,满脸羞赧。“对不起。”


“没关系哦。以后就叫我怜梦吧,总叫怜梦小姐、怜梦小姐的也很不好意思呢。”


桐咲似乎察觉到她嘴角微笑了一下。在这样令人恐惧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样唯一一个人类的同伴也很是让人宽心。


第一次,她感觉到这位小巫女令人亲近的一面。刚才二人间的阴霾,似乎已经藉由共同面临的险境、以及相互的依靠,逐渐散去了。


“嗯,我叫水野桐咲。怜梦。请多关照。叫我桐咲就好。”


“桐咲。你的名字我倒是早就知道啦。”


二人不约而同的回想起初次见面时,两人间发生的别扭。那时都没有想到此刻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她们再一次相遇,而经历了刚才的对峙和误解,她们反而袒露胸怀,隔阂变得淡薄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怜惜和理解。


“怜梦你一直说自己不行……”桐咲回想着刚才怜梦迅捷而准确的格挡防御。“可是明明你刚才击退妖怪的防御很精彩啊。在空地远远射击妖怪的时候也是。”


“啊……”


“怎么了?”桐咲看出怜梦有点窘迫。


“没什么。”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其实撒出封魔符的那刻,有几颗符还是没有发动的。我还差得远呢。”


两人不再说什么,直到一口气来到了通往命莲寺、布满灵符的小道上。这里和去往博丽神社那条长长的小路相仿,一路都有灵符庇护,足以祛退一般的妖怪。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怜梦望了望回人里的路。“这时可以从这条路回人里……但是不知道那里还有没有妖怪聚集着。总之还是先去命莲寺试试看吧。今晚就委屈你一下,桐咲。”


桐咲也是同样的想法,但她心里暗藏一个想法——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梦”究竟这一次是不是真实。


“怜梦,你说命莲寺发生了什么?刚才没有说完。”


“哦。据说慧音老师也接到了通知,而人里大多数人则直接在早上日出时分听到了命莲寺那边传来的巨响。据说命莲寺附近发生了爆炸。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和村人都在等着慧音老师去处理。本想着下午先回人里问一问慧音老师,可却先碰上了这种事情,无法进入被封闭的人里了。”


她发现身旁一直走着的桐咲一直有些不对头。“怎么了,桐咲?好像说到这件事你相当在意。”


“因为……我亲眼看见了爆炸。”


“啊!?”


“说起来这件事……”


于是桐咲尽可能快的把受伤以后自己经历的古怪,包括青木风铃音的现身向怜梦讲了。怜梦睁着大眼,听她一五一十的讲完。


“这真的是闻所未闻呐。那个叫做风铃音的姐姐,真的曾经是神?”


“风铃姐也只是这样说。不过是与否,她所展现的力量之强说是神明的程度也不足为奇吧。”


“与植物沟通的能力,真是好奇妙。”


“说起这个……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能用上了……”


桐咲突然停住了脚步。怜梦心里一惊,手碰到了装着灵符的箭筒。


“有妖怪吗?”


“不,不是的。”


比那更加糟糕。怎么会突然……


在怜梦提到的时候她才发觉。周围恢复了平静的夜,似乎一切刚刚还在低低吟语的树木花草都睡着了一般。突然之间,她仿佛就失去了听见植物说话的能力。


“我听不见植物说话了。”如同一个人突然听不见声音,桐咲颇有些着急。




“唔、试着主动沟通看看?”


——请回应我——


尝试了几遍,桐咲甚至说出了口。但和预料一样,植物们根本无动于衷。桐咲轻叹一声,放弃了尝试。风铃音说过她的能力只有在遭遇危险的特殊情况下才会发生,看来是真的。


“没关系,应该很快就到命莲寺了。”怜梦出言安慰她道。“顺着这条小路一定会安全抵达命莲寺的。”


“希望如此……谢谢你,怜梦。”


但过不多久,两人同时站住了。


“怎么会……”怜梦上前查看,话语里充满苦涩。


“怎么了?”


“路中间有结界的痕迹。似乎是不允许通行的。”


“结界?那应该是博丽巫女擅长的吧。”


“说是如此,但似乎是寺庙的主人布置下的。”怜梦反复确认着符纸上的徽记。“可能是禁止了普通人以及妖怪进入的样子。虽然能够尝试,我觉得还是不要试着破解掉比较好。不知道是为了阻挡什么人的。”


“阻挡什么人……”


“不不,我当然指的是妖怪啦。”


阻挡什么人……


怜梦的口误,反而让桐咲恍然大悟。谁能确保这结界是用来挡住妖怪,而不是为了阻拦人类呢?


这条小路,本身就是为了让参拜客平安抵达命莲寺而修建,并且布置了守护的灵符,一般妖怪应该已经会远远避开。如果只是为了挡住妖怪,为什么要在路中间设置障碍呢?如果说只是为了防备进一步的敌人,若是此时恰好有参拜客被阻挡在门外、而代替成了牺牲品,岂不是更加难以接受的结果?一贯以帮助人里著称的寺庙绝不会考虑不到这点。


只能这样解释——命莲寺有什么事情,竟然连普通的外人都要隐瞒住?


桐咲联系自己的梦境,想起那个白袍人,以及似乎更加重要的——那块贴满封印的石壁。白袍人在自己梦里有过尝试揭下封印的尝试,而这处封印的石壁,命莲寺对于外界似乎从未宣称过,白袍人又从何处得知?


命莲寺与白袍人,突然好像产生了一种扑朔迷离的关系。桐咲越是往深处想,越是觉得事情本身迷雾缭绕。


“桐咲?”怜梦站起身,看她还在出神,忍不住开口唤道。桐咲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看来命莲寺暂时也无法进入了。”怜梦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沮丧。“我们只能先回人里看看,不然就只有回博丽神社……可惜我不懂得通知慧音老师放我们进人里的方法。”


回遥远的博丽神社,这种选择实在不值得称道。两个少女走到的时候,想来快已经半夜了吧,更不用说遥远的路途不知会发生些什么。桐咲已经失去了侦查到妖怪的能力,遥远的夜路上只能靠怜梦一个人应付紧急情况。


而现在……可能是桐咲她不得不去找回家里面、和父母团聚之前,唯一能够解开心里这一谜团的良机。


她碰了碰怜梦的袖子。


“什么?”


都已经走到了这里,而且身边还有这一位强力的同伴相随,恐怕是再难得不过的时机。如果她没有更进一步,那她辛辛苦苦从永远亭逃出又是为了什么——


“我有一个请求。怜梦……”


怜梦见她突然说得认真而恳切,不得不正色面对。“桐咲,你……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来?”


桐咲静静倾听着周围,似乎在做着最后的尝试,等待树木回应她的诉求。只有晚风吹过林间的声音,以及鸟虫的鸣叫。而在她身旁,怜梦在急切的等着她说下去。桐咲最后只得叹了口气,认了眼前的事实。


“我希望怜梦你……作为当任博丽巫女,把命莲寺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给你听。”


“请等一等……这件事慧音老师已经去处理了,桐咲你只要明天……”


“不,我想拜托的正是博丽的巫女小姐,博丽怜梦。就是现在,去弄个明白。”


怜梦惊异的看着她。说到这里,桐咲已然顾不上隐瞒。


“怜梦,我本来是在永远亭的。想尽办法能来到这儿,来到命莲寺,就是希望能尽早、尽快一查究竟,解开心头的谜团。在我梦里时时出现的那个白袍人,刻意的隐藏真实身份与惊人的实力,在她所到之处又引发了命莲寺附近的爆炸,我猜测她与最近发生的异变有很大关系。花之妖怪袭击人里的事,后面也有一个人在谋划——可能都是与她有关。”


“就、就算这样子,”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怜梦有些应接不暇。“但是……桐咲你今晚该在哪里度过呢?”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不,那怎么行呢!这么危险的夜晚……”


“请相信我!这件事真的重要至极!我自己的话怎样都无所谓!”


听她这样说,怜梦沉默不语了。


“我说到的那个白袍人,到现在为止几乎没有更多的人知道,不知道过去了一整天,她现在在谋划着什么……”


桐咲情不自禁的拽住了怜梦的衣袖,似乎怕她会突然离去飞走一样。“怜梦,你是博丽的巫女,是现在我唯一能够依靠、把这件事查清楚的人啊!”


“桐咲……”看到桐咲坚定不移的模样,怜梦不由得受到感染,内心的慌乱和胆怯一点点冲淡,相反,一股前所未有的动力渐渐充实。


“你真的是叫……委托‘我’,而不是其他人,去调查这个‘异变’吗?”


“是的!”桐咲直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查明并且解决异变,不应该是博丽巫女的职责吗?”


那一刻,怜梦终于知道桐咲言语中对自己的依靠,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你是幻想乡的轴心,怜梦。”


她右手不禁抚摸着背后所负的箭筒。似乎想要感受到师傅曾经残留的温度,回忆起手把手教导自己用弓的时日,记起那样被信赖着的感觉——


这,会是我成功的第一次。


“我知道了。谢谢你,桐咲。我接受这个委托,把命莲寺发生的事件调查明白。”


桐咲点点头,嘴边露出了微笑。相反,怜梦的眼睛里则恢复了坚定,如同她引弓狙击时那样,心无旁骛。她望了望封锁面前的结界。


“那,现在怎么办?”


“或许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可以尝试寻找别的出路。”


她准备走入一旁茂密的树林里,那里并没有守护的结界灵符,似乎有莫名的目光在窥探着,而两位少女义无反顾。


“遇到妖怪,我可以依靠你吗,怜梦。”


博丽怜梦顿了一顿。


“可以。”


二人的步子谨慎而小心,她们绕着结界的痕迹缓缓穿林而过。虽然桐咲已经没有了探路的能力,但习惯性的,两位少女的手还是牵在了一处。


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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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04: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误入歧路(下)

“不行!绝对不行。我坚决不会同意的。”


寂静的夜里,居室被寥寥几盏灯火勉强的照亮。相比那微不足道的灯光,屋内两个人目光如炬、危险的相互瞪视着,仿佛要将彼此间的空气引燃。


第三位是个接近中年的男子,他焦急的看着眼前二人目光的对峙,虽然想要出言相劝,但实在不知道该对妻子或是对面的上白泽慧音说些什么好。


“我再说一遍,纱丽。你今晚不可再冒险去任何地方;你很清楚自己现在遇到妖怪,能有多大的把握逃得一命,更不用说取胜了。你要彻彻底底忘了过去的自己,现在,应该是我和其他人去出面交涉才更为合适。”


“你难道叫我……”


纱丽几乎就要一怒站起身离去,总算是瞥见了在一旁两为其难的水野悠斗,没有发作出来。屋里一时恢复了可怕的静默,但在纱丽的耳中,仿佛有几十只洪钟在肆无忌惮嗡嗡的鸣响。


“半个月前的时候就是,您不顾一切的孤身一人前往太阳花田那样危险的地方寻衅,最后落得重伤不说还险些连累了早苗,你还记得吗!你这样像以前一样,如果真再一次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如何面对早苗,……面对灵梦呢!”


显然听到灵梦的名字,在纱丽的心中又激发了新一阵的巨大波澜。慧音看到,她眼中燃烧着焦躁的火苗;落在膝盖上的紧握的双拳以及袖子,几乎可以看见在颤抖不已。对面的她虽已成长为大人,此时在慧音面前仿佛如一个拼命不肯承认错误,任性的小女孩。


“桐咲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水野先生一样心急如焚,我也是一样。毕竟,当初是受灵梦临行前特别的叮嘱说,保护好这个孩子……”


慧音不自禁的摇了摇头,“但是当下的情形远远超出了我们力所能及的程度。人里险些被突然聚集而来的妖怪们再一次攻击,现在外面说不定也还是万分危险。永远亭面对危机做出了她们强力的回应,纱丽你也知道,不经由非常手段已经无法达到。而或许能有些线索的命莲寺,目前也已经对外人封闭,可能连圣白莲本人都忙于警戒潜在的危险而难以他顾吧。我们现在能做的,暂且只有等待。”


“丽。”悠斗握住了纱丽苍白的手。


慢慢的,水野纱丽的眼里逐渐失去了抗争的火焰,往日的光彩也在消失殆尽。慧音深深知道她少女时代遇到什么事从来不甘落后的性情,这时候面对自己独生女儿身上潜在的危险,一定迫切想要做出什么来改变现况,却如同全身上下被捆缚着那样什么也做不了。


“那,现在我怎么办才好呢。”


纱丽的声音似乎已经不再充满违拗与怨恨。只是那样轻轻的询问着。慧音不禁为她感到难过。


“现在就断定桐咲身上的状况对她是一种危险,我认为还为时太早了。”慧音竭力想安慰她,“非常抱歉今晚我是无法离开村子的,因为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人帮忙抵御妖怪的下一次攻击。明天一早,如果周围安定下来,我会请人联络……”


“如果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慧音老师,我想我该告辞了。”


慧音心里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注视着水野夫妇站起来,自己也跟随起身。她的心中同样充满着懊恼。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桐咲……明明那孩子有着那样激烈的反应,还说过一些古怪的话。”


“慧音,这本不是你的错。”听纱丽平白无力的说道。水野悠斗面目表情也是同样忧心忡忡,他欲言又止,仅仅向自己深深鞠了一躬。


她们二人还没走到门边,这时外面走廊里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在这样的时间可不寻常。屋里几个人都站住了,慧音更是心里警觉:又出状况了吗?


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还有掩饰的急促呼吸。


“请进来。”慧音惴惴不安的说。


“上白泽老师。”


拉门打开,一个打扮看上去像是豪宅下人的女子站在那里。她似乎是急匆匆赶过来的,手还在揪着胸前。


“你是……”这个人水野夫妇不认识,慧音倒是有一些印象。“稗田府上的仆从吗?”


纱丽和悠斗也注意到,她手中的灯笼上写着“稗田”的字样。


“是的,上白泽老师。”那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姐她……这时已经出发往老师这里来了。”


“什么!……阿求她……”


慧音大吃一惊,心里暗暗的责备,又有些心疼。“稗田小姐她……不是连下床行走都很吃力了吗!”


“是这样没错,”仆从脸上有深深的惶恐,也在祈祷这一路不会出什么事才好。“刚刚发生这样的事件,小姐半天等不到老师回去,心里焦急,不顾我们的劝阻坚决要过来见到老师安好,才能放心。”


“真是……真是乱来……”


慧音心想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不得不说是自己的错:初次警报响起时,慧音正在稗田府上看望病中的阿求,此后她不得不暂行离开、发动能力将人里隐藏起来,随后巡查人里各处的应对状况,竟然把两人叙谈的事忘在了脑后。


“阿求她……明明只要叫人唤我一声,我立刻就过去了啊……”


“不止如此。”仆从顾虑的瞟了一眼身边一同聆听的纱丽和悠斗,“小姐她说,她收到一封密信是给慧音老师的,恐怕是寄信人不方便过来、只是打听到慧音老师在稗田邸,才匆忙间寄到了那里。记得小姐还说,寄信人是命莲寺的随从,但是牵涉的方面是我们下人不便知道的,还是她亲为递送并一同商讨为是。”


慧音听她所说,已经得知了其中的难处;水野纱丽也是一样。命莲寺,那个一贯帮助人里人类的寺庙、甚至在此危机时刻村民们已经打算依赖她们的庇护,其实是个妖怪聚集的寺庙——只是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不便对外宣称。老一代的村民们有些了解点内情,也默许了她们以及圣白莲住持的公信力。


这一点理所当然的不能对外人明讲。从十几年前,那个人与妖怪的交往习以为常的时代延续下来的这样一种信赖、现在被迫在夹缝中存续着,在现在看来简直是种充满自相矛盾的讽刺。


“阿求有没有说过,是怎样的紧急事情?送信的人是谁?”


“这一点……小姐并没有提起过,她只是单单说,不好让命莲寺报信的客人多等。”


她突然想起一事,“实际上这封信很是蹊跷。我们完全没有见到过送信人路过宅邸门前,信件就达到了小姐床边。不知道既然她能够如此顺利的送信进去,又是来自命莲寺的客人,为何还要刻意隐藏着身份呢?”


“啊?这个……”


突然,水野悠斗感觉妻子暗中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慧音老师,既然有重要的客人来……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


上白泽慧音有点难堪的转头过来,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但最后只得点点头。


“非常抱歉,水野夫人,水野先生。我会尽快想法设法打听到桐咲病情的消息的。”


不知为何,纱丽此时此刻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起自己“水野夫人”这个称呼,自己的新名字。尽管她仍然无比爱着这个给予自己安身立命之所,让自己感到无比幸福的家庭。要说是什么仿佛在一朝之间击溃了这种本已经不再令她怀念过去痛苦的温馨之所——


“为什么,上天要偏偏降灾祸于桐咲身上,让她重蹈我的覆辙呢……”


她呼吸着夜里微凉的空气,看着眼前渐渐安息在夜里,熟悉的人里街道。仰望星空,那片她曾经骑着一把扫帚,纵意驰骋的星空。从那里曾经诞生了她的梦想,她的魔法,她的传说,诞生了雾雨魔理沙。


当然,如果她现在依然是雾雨魔理沙——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魔法使,那么就没有了桐咲的存在,没有了她所挂念的女儿和家。或许,不管届时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人类的身份,那样孤独一人的生活本身就不像是个人类所为了吧。


树林里的老巫婆——她有点戏谑地想到。


“真是令人怀念啊。”忽听得悠斗这样说道。


“嗯。”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了过去。由命运的女神,戏剧性的亲手编织在一起的过往。


“……有什么打算吗,丽?”


回头望望,慧音的宅邸已经消失在了街角。回忆着与她进行的对话,纱丽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她不再是雾雨魔理沙,所以,她并不是与上白泽慧音,甚至与东风谷早苗平等沟通的个体。作为水野纱丽,她只是一味依赖对方去帮助自己的普通村民。


现在这些话,这些“固执”的想法,只有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才说的来。


“我是不会就这样把自己女儿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处理的,豆腐。”


仅是这样相互凝望着,对方已经会意。


“所以还是要去吗。丽。”


悠斗的言语中还是有些遗憾之情。纱丽对他的反应说不出的失望,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篮子,又望了望家的方向。


“我以为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她对着丈夫摇了摇头,孤苦的仰起头,往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去取我的东西,悠斗。不要来管我。你待在家里等着慧的音那里消息就好。”


“等一等。”


水野纱丽站住了脚步。背后沙沙的脚步声接近了。


“你需要的东西,它们就在这里。”


纱丽倏地转过头来。她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悠斗手里正提着一个染成黑色的帆布袋,而他正怀有歉意的望着自己,似乎在谴责自己在把妻子推上危险的境地。


“豆腐……”


“去找回我们的女儿吧。你和她分别了多日,……还没有来得及听过她说一句话呢。”


纱丽怔怔的从手中接过他的袋子。男人似乎不能自已,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对不起,丽。”


两人一时无言,只是感受着对方的气息擦过耳畔。


“……你就老老实实看着豆腐店好了,豆腐。等着我们母女的消息吧,准备好饭菜。”


她推开了悠斗,迟疑片刻,还是从自己携带的篮子里拿出了八卦炉,放入了布袋中。里面是她和悠斗一同准备的,每次她前往魔法之森时必须要携带的护身道具。


“还是要带着吗?”悠斗看着依然被保养得锃亮的金属盒子从她掌心滑入了袋里。


“不过拿在手里比较安心。遇到不良的人也可以用无害的火花吓唬一下子。”在她心里,曾经趁手的武器尽管起不到防身的作用,依然是她安全出行的护身符。


“不用太担心,豆腐。这一次我有同伴,我猜想。”


她自信的微笑着看了一眼悠斗。悠斗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时人间之里孩子和青年们所崇拜的人气明星——那个叫做雾雨魔理沙,骑着扫帚飞来飞去的神秘美少女。


“多加小心,丽。”


“嗯。”


就好像从前每一次纱丽离开家一样,两人的告别依然平淡。只不过这一次分别的地点是在夜里人间之里意兴阑珊的街道上,而照着纱丽在视野里渐渐远去的,只有淡淡的月光。


***
桐咲伸出手去,拉着身后的怜梦跳下山岩。这下,总算走过了这段漆黑之极的树林,重新见到了铺着月光的地面。


“怜梦,怎样?”


“嗯,看来这里并没有布置着结界。从这个方向进入应该可行。可是……我们到底在哪里?”


桐咲不得不抬头望了望天上。月相的变化使得从月亮判断方向不是那样容易,仅仅能够分辨大体的方位。再一次试着呼唤植物们的帮助,不用说只是徒劳无功。


呼叫风铃姐,也没有任何回应。桐咲沮丧的叹了口气。


“先向这边走吧。”


“这边?我还以为是那边。”


放眼望去,两边是差不多的林间小路,或许只是稍微稀疏一点的树林而已,路都说不上。分叉的中间,是一片和刚刚穿过的树林相似的完全漆黑的空间,两个女孩显然都不愿意选择。


刚刚为了照亮地表、防止被绊倒或者落入暗洞,怜梦已经把火折用光了,还搭进去一部分灵符。现在桐咲有点害怕,如果一直找不到路、而且无法向风铃姐求救的话,会不会两个人一直到天亮以前都只能在原地团团打转呢?


“那可怎么办啊。要不折中一下,走中间?”


“别。那些用来妖怪退治的灵符,对于怜梦是很宝贵的,烧了很可惜吧?”


“嗯。”


“……要不,就走你说的那边。”


“……还是走你那边好了。”


最后两人还是信任了桐咲的感觉,选择了左边的路。怜梦曾经提出用背后特制的箭发一道梦想封印上天,看看能不能引来命莲寺众的注意,但是被桐咲否定了。桐咲觉得,在这种大家都回到寺内休息的晚上,灵符或许只能吸引来附近的妖怪,可能还有白袍人那样的危险人物。


更何况她心里某处,隐隐的并不想让命莲寺众知道自己二人的行动。




眼前的树木再怎么走都看起来一样,它们一动不动、不言不语——哪怕说一句话也行啊。桐咲担心,一直这么走下去恐怕连过了头自己二人都不知道,暗中开始尝试估测已经走过的路程远近,但很快就放弃了。


“怜梦?”


“嗯?”


“你闻到什么气味没有?”


怜梦用力的嗅了嗅。“没有啊……完全没有。很清新的空气而已。”


桐咲不言,她再次想要捕捉到那隐隐约约、有些刺鼻的气息。不止如此,仿佛闻到那种味道的她从心底里发出一种焦躁感。这种气味与夜晚宁静的树林完全不相容。


“我又闻到了!”


“啊?”


她眼望怜梦,对方有些茫然的回望过来。难道自己就算无法和植物通话,感觉的灵敏还是胜过一般人的缘故吗?桐咲盯着怜梦被微风吹动的袖子。


“怜梦,……这边走走看。”


“可是,这是茂林里的方向啊。”


又一阵风吹过,桐咲更加确信了,上风处有异常的东西,那莫名的气味的根源。虽然眼前树林间漆黑一团,却也和“隐秘的位置”相契合呢。


“请相信我,怜梦。”


怜梦听她这样说,最后还是取出了灵符,这一次是用咒术使它们在手里发出光来。


“……果然还是不愿意把这些用来退治妖魔的符札用来点了。”虽然这样用于照明和浪费也没什么两样,或者说效果更差。


但是两人并没有走太长时间,气味开始变得越来越浓烈,连怜梦也闻到了。


“这是……硝火的味道。”


“那是?”


“桐咲你见过神社祭典上放烟火的时候吗?烟火呼呼的飞上天空,就会有这样的味道,还有黑色的粉末降下来落在衣服上。我每次帮助准备祭典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叔叔们用那样的粉末制造烟火的过程。”


“啊……我每一次都是远远的看着,而且每次能放的烟花太少了。我还曾经想过,为什么每次人里不会多准备一些烟花呢?”


“不不,我听早苗姐姐说,随着人类和妖怪之间的关系恶化,现在已经没有人去山里采集硝石了,而几乎都是她联系山里还算关系友好的河童们提供少量的一些。据说也是很危险的东西,大量的一起点燃的话是会伤及人命的。”


“大量……”桐咲想到了什么,“怜梦你觉得,如果早上那声几里外都能够听到的巨响是你说的硝火引发的,你觉得那会有多少呢。”


怜梦不自觉的闭上了呼吸。那应该是难以想象的,从未有人见过的数量吧。


“可……那样巨大的数量,能会是从哪里获得的呢?又怎会有人如此执着的做这样辛苦的准备,究竟是为了什么?”


桐咲回想着自己今早所见的画面,眼前漆黑的道路似乎被想象中的巨大火光所充满。还有那个被吞没于火光中的白袍——


不对,她之前的想象一定哪里不对。


她曾经猜想白袍人是引发这一切的黑手,但是得知了这“硝火”的可怕,白袍人在印象中更像是被爆炸攻击的目标。难道她不是凶手,而是另有他人?


可是她明明攻击了自己和文文。在遭到突袭之前有试图揭开封印的企图,又是为何?


“这味道好呛鼻。能够经历了一天还能够闻到,不知道引爆了多少的量呢。”


听得怜梦这样说着,用衣袖遮住了鼻孔。就在这时,她手里的符札陡然熄灭了。两人眼前同时一暗,好在已经在夜晚行走这么久,也不觉得如何害怕。


“啊。对不起……”怜梦又抽出一张新的符纸。


“不,怜梦等等。”


“?”


“我想已经不用了。”


桐咲发现左前方很远处,有微微的月光照到地上,显出明暗的交界线。树林似乎已到了尽头。她立即跑过去,怜梦紧随其后。


“这是……”两位女孩惊叹不已。


“就是这里?”


面前现出一片空场。两人前进时感觉脚下的泥土松松的、凹凸不平,好像曾被什么巨大的外力粗暴的蹂躏过一样。仍未消散的气味,还在从身下焦黑的泥土里发出来。周围环绕的树木颇有一部分从中冲断,东倒西歪、枝干断折的也不在少数,桐咲心想如果此时能够听见植物的声音,一定是哀声一片吧。


实际上这并不仅仅是密林中的一小片空地,而是整个树林的边缘地带。桐咲眼望前方,似乎是一处断崖。在那里孤零零的显出一座巨大的石碑的轮廓。她心跳加速,不自主的走过去。


“当心!”


就在这时,她被怜梦猛的从身后拉住了。用的力气过大,她们一齐摔倒在地上,手上沾满了泥土和焦糊的灰烬。


“怜梦……”桐咲伏在地上并没听见有妖怪出现,不解的问道。


“有结界。”


桐咲凝神看去,这时才注意到石碑前立着几个木桩,上面缠绕着密密匝匝的绳索,下面还画着特殊的图案。


“这附近破坏这么严重,这些结界的术居然还存在。”


“或许是出事以后临时布置的吧。”


桐咲回忆着,那个白袍人接近石碑的时候周围还有围护的石壁,但现在除了石碑本身什么也不剩了,看来都随着爆炸化成了碎片。石碑本身并没有破损,想来或许是上面的结界的作用了。


“桐咲你说……梦里那个‘白袍人’碰到石碑的片刻,就发生了爆炸?”


“是,还是不要接近的好。”


看到周围的惨状,怜梦都不太敢上前去检查结界了。从样式来看,可以判断不单单是一个法系的结界术,短时间内想要解开应该是不可能的。


“还是和命莲寺的各位确认一下……更好吧。”怜梦站起身来,“看来命莲寺已经采取了严密的保护措施,封印的安全暂时是不用我们操心了。”




“真的没问题吗?”桐咲对于结界没有概念,面对几乎只有十步之遥,看似没有任何坚实的东西阻隔的石碑还是心里没底。


“哎,或许也要因人而异吧。说到解除封印……先代大人应该可以很快的解开吧。”


“博丽灵梦大人吗?”


“是的。记得一次听她说过,她有着破解一切坚固封印的手段。这是博丽引人为傲的秘术之一,可惜我还没能学会。”


如果真的只有博丽的巫女,或言之当年的博丽灵梦可对这样复杂的结界构成威胁,那反倒让人放心了。


“啊呀。”


“?”


“我忘记了一件事。师傅说过先代大人已经不是博丽的巫女,也就是说……她也无能为力了。”


两人颇有些无可奈何。


“不过真可能如你所说,桐咲。”怜梦捻了捻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刚刚跌倒沾到的泥土,还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确实是硝火的感觉。不管怎么说,策划这场爆炸真是不可思议……”


“可能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吧。”


“嗯……或许吧。我们还做什么?”


桐咲远远离开结界,绕道行走着。虽然可能真的再没有什么可以调查了,她却感觉不想就这样离去。明明什么头绪都还没有。


这时候,她脚底踩到了松软的土地上一块硬硬之物。


“这是什么?”


似乎是崩落的石壁的碎片。仔细看去,其实周围四处都散落着这样的碎片。命莲寺众位或许用了一天时间把爆破的巨坑填平,适当的清理了周围崩落的树干残枝,但这些碎片却没来得急尽数清理。桐咲随手捡起几片来,有的上面似乎有规则的图案。


“或许崩散的石壁在破坏之前是写着什么字的。”


但是大多数碎片都是不足手掌大小,表面坑坑洼洼毁损严重,已经不能够分清楚笔迹。找了半天,桐咲只发现一块稍大的。对着月光,分出上面有三个假名,其中第三个只留下上面一半。


“ナイ——ト。”(Night)


再看不清其他的字。桐咲想就此丢下,又有点舍不得。一转身,看见怜梦放下了背上的箭囊,查看着腰间,似乎面有难色。


“怎么了,怜梦?”她还是把石块丢下在地里。


“我的护胸……似乎带子有点扯坏了。早知道今天出发前就换上新的了。”


桐咲感觉有点对不起她。下午从竹林归来,遇上自己之后一路尽是颠簸险阻,刚刚还为救自己而双双摔在地上。


“很重要是吗?”


“对啊,虽然我的能力拉开弓很是容易,但是护胸的触感还是会直接影响准度的。”她低头又检查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崩断呢。还是摘下来比较好。”


“我们还是尽快找到命莲寺吧。”看着她脱下护胸收起来,桐咲心想此时此刻还是不要在野外多耽搁。虽然怜梦在她眼中已经很是强大,但夜长梦多,两位孤立无援的少女难保没有在一步步靠近未知的危险。


“可是……命莲寺在哪个方向?”


已经来到这里,桐咲心想难不倒她。她再一次回忆起来,在白袍人被席卷在火焰之中时,她曾以植物的视角“听见”命莲寺大钟就在不远处响起。她努力回忆着那个方向。


“走这边。”


“那边又是树林……”


虽然这样说,怜梦内心却对桐咲的“直觉”越来越信任,毕竟是她把二人顺利带到了石碑那里。虽然这一晚收获寥寥,但明早再与命莲寺众人询问清楚,为何要隐瞒此处所在,封印到底封印了何物,以及周围已不复存在的石壁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应该就会有很多事情大白天下。


与此同时,桐咲内心也隐隐感觉到,怜梦的印象与两人初次见面时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表面上看去她是一个不通情理、固执己见的见习巫女,实际上她只是害怕着指责与失败而已;她的内心,其实很希望有一个能够依靠着她、给予她信赖的同伴吧。


和预想中一样,树林没有延续多久。两人一直从山坡往下。


“到了。”


虽然这样说,面前的景象还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肩并肩的两位少女停住脚步,有些宽慰,又有些悚然。


面前是一大片墓地。灰白的石碑犹如低矮的丛林,面前零零落落阻隔了视线,在淡淡的月光下有如成群的幽灵。墓地尽头的灯火,远远驻扎在一座山丘上,那应该就是命莲寺了。


“就快到了!桐咲!”


怜梦的声音里不失有惊喜之情,但听得出她提高了警惕。桐咲也是一样。眼前这片充满死之气息的地方,理应是个活人就不会喜欢。


而且凝神看去,墓地里似乎还飘拂着一些半透明的球状物体,一转眼又不在那里了。桐咲不由得背后汗毛直竖。


“那是……幽灵吗?”


“嗯……”怜梦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碰到了不会……魂魄被吸走吧。”


“应该不会吧……”


此时接近了目的地,两人反倒半步半步的缓慢挪动着身体。怜梦手捻灵符,桐咲紧随其后。不知道幽灵会不会害死人,干脆要是有幽灵接近身边,就把结界糊上去再说。在怜梦紧紧注视着两人前进的方向的时候,桐咲则不停环顾着四周。






这里不仅是充满了幽灵,气氛清冷而诡异,更重要的是——墓地里连一棵树都没有。如果说自己就算失去了主动使用能力的权利,周围有植物的话,碰上紧急情况或许还会跳出来救自己和怜梦。但现在看来一直到抵达命莲寺之前,这种可能都没有了。


“怜梦!怜梦!”


“怎么——”


“嘘——嘘!别出声!”


她突然一把拽着怜梦坐倒在一块巨大的墓碑背后。怜梦不知所以,但被这样的恐惧气氛所感染,不由得也呼吸加快起来。

“桐咲你……”


桐咲背对着墓碑,仰望着时不时有灵飘过的天上。她好一会才从刚才的景象里镇定下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


就算是她……明明自己“目睹”经历了那样的爆炸,她猜想应该也一时半刻不敢再公然行动才是。难道自己看错了?


“你看到了什么,桐咲?”


她不敢相信。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


如幽灵般飘拂在墓场中间,仿佛没有重量、足不点地的白袍的人影。


这样一直躲着不行——她突然意识过来。如果对方事先发现了她们二人而施展攻击,恐怕就连怜梦都无法撑上半刻。真要到那时候,恐怕也只有依靠另一个同伴。


“风铃姐!风铃姐!”


她在嗓子眼里急促的唤道。这时,听怜梦在身边说道:


“那个……就是你说的白袍人?”


桐咲心中大急,看怜梦正从墓碑的右侧偷窥着,表情俨然。似乎一时间不会被发现的样子,心里这样想道,桐咲屏住呼吸,从墓碑左手边探出一点身子,从一丛卒塔婆之间张望过去。


的确是她无误,也确实并没有注意到她和怜梦。桐咲不认为做什么引起她的注意是个好主意,只是希望她能够尽快离去。现在不能依靠风铃音,她和怜梦二人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直觉如此的告诉她。


可是,她听见了就在身边咫尺之遥,弓弦吱吱紧绷的声响。桐咲弄明白的一刹那,感觉有如五雷轰顶一般。


“不……”


这时候她们与白袍人之间的距离远远不及怜梦在人里的空场上狙击时那样远,或许她认为这样突施攻击一定是一发中的吧。当然了。


除非,目标是她。


已经没有时间阻止。或者说,阻止只能让这可能成功的袭击偏离目标,暴露二人的所在,还不如不尝试为好——


这样刚刚想到一半,清脆的弓弦声震荡在耳边。桐咲全身僵在那儿,紧咬着牙齿;而另一边怜梦的眼中充满自信,目标之外世界仿佛已不复存在。


但,比灵矢快的多的弓弦声、灵矢破空的风声,却在一瞬间已被白袍人察觉。只见缓缓移动的她突然白袍舞动,身体急转,只是眨眼之间,灵矢贴着背后擦过。不仅是桐咲,连怜梦看见这几乎必中的一箭落空,都难以相信的愣了半秒。


那个白袍人已经察觉二人所在,停下步子,直接飞身而来。


“跑!”


怜梦还想再射两箭,可稳固的站步和桐咲拉她的力量一撞,两人都没能跑起来。怜梦踉踉跄跄的还想再举起弓。


“你先走!桐咲!”


“怜梦……”桐咲心里苦涩不堪,伸手想要再抓她手臂一同逃跑。虽然已经不可能。


这时候,她却感觉自己手臂被抓住了。从另一边。


“啊哈!!”一个古怪的声音忽的从耳边响起来。说不出的干哑,却十足充满活力和愉快。


抓住自己的手如同铁箍一样,桐咲慌乱中挣扎了一下,没有甩脱。相反,自己胸前被另一只手从后面啪的扣住了。


“咿呀——可疑的人类小孩呢——”


自己被往后拉着倒下去,然后,那好像从土里冒出来一般的怪人倒拖着自己便跑起来,似乎不花费半点力气。桐咲背对着她,两腿在地面上一路拖行着,双脚很快擦出了血。


“怜梦!!”她忍不住痛大声叫起来,但马上后悔不迭。


博丽怜梦完全被她的呼救吸引了目光,转过身来,瞧着难以置信的景象;但是身后白袍人已然扑了上去。她的背心暴露在完完全全的无防备之下。桐咲几乎一时间忘记了自身的疼痛。


“不要……”


但是下一刻,她再一次错愕万分。白袍客从厚重的黑色面纱下看见自己被怪人拖行的场面,似乎也停在那里。


“桐咲!”怜梦转身追来,似乎看到同伴有难,已经把身后的危险置于不顾。


“蛤蛤蛤蛤——”那干哑的女声张扬的笑着,“抓到了可疑的人在墓地,娘娘一定会夸奖我的啊哈哈哈——”整个死一般静寂的墓地顿时被搞得真是热闹。


忽然,桐咲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抓举起来,举过头顶。但不知怎么,这一下自己仰面朝天,只能上下颠倒的看着背后的景象。更诡异的是,那怪人明明一直背对着自己,自己是如何被举起来……


桐咲看到,那个白袍的身影在自己藏身的那座墓碑上停留片刻,似是转头望了望灯火依旧通明的命莲寺,然后反向飞去。追着自己的怜梦再一次回头时,她已经再次消失在黑夜中。
“奇怪……”


但不由得她多想。忽然感到身体向下急坠,抓着自己手臂和后领的两只手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她感觉潮湿的风呼呼的从下吹上来。倒置的眼前的墓地的景象,一瞬间变成了完全的黑暗。


“桐咲——!”听得怜梦急切的呼声从头顶传来。她自己仿佛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恐惧。


不断的下坠,下坠。加速,加速,加速。这样的速度如果着地,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会立刻命丧黄泉吧。


“娘娘——哈哈,我回来了也——”


眼前忽然被辉煌的光芒所包围。自己——这一次会被劫到哪里呢。


***
水野纱丽并没有选择走人里大门。她知道目前人间之里主要的出入口,都会有巡逻队一天到晚不停的把守着,不仅外面的妖怪难以进入,里面人出去都会无法逃过视线。


她从悠斗给她的布袋中抽出了一件漆黑的斗篷,披在身上。要戴上兜帽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碍事的头巾解下来。顿时,满头茂密微卷的褐色长发落在肩头。虽然后颈痒痒的,她倒是更熟悉这样的感觉。


人里的围墙,可以供她“通行”的地点简直数不胜数。她确认的命莲寺的方位,一路避开他人的视线,摸着阴影来到了人里的边缘。攀上墙头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的搓搓脸颊边上为了改换形象已经不存在的麻花辫。


墙外除了几片散落的长明灯,是完全的黑暗。巡逻的人们应该刚走过去不久。她跳下来,快速穿过灯火的地带,遁入黑暗的稀疏树林。从周围听到的声音来看,应该比想象要安全一些。看来此前聚集的一些妖怪只是没有明确意图的乌合之众罢了。


虽然此刻适宜立即赶往目的地,她却没有这样做;相反,她在周边的树林里大胆的搜索起来。反正有这件斗篷,一般的妖怪都会选择嫌弃的避着走开。






如果她从慧音话里所作的猜想是正确的话……没准可以先慧音一步……


这时,纱丽嘴角不禁微微一笑。在万籁俱寂中,她听到了脚边不远处某种小型生物的吱吱鸣叫。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望了一眼灯火包围中的静静安睡的人里,没有人过来。


“咕咕咕——咕咕咕——”


她故意在树丛中弄出些声响来。听得吱吱的声音往远处跑去,过一会再次折回来。她耐住性子等着。


突然之间,背后的树丛里霍拉的一响。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去看,只感觉背心已经被什么硬梆梆的棍子抵住了。


“这个时间、这种时候还在野外闲逛的人类,还真是稀罕啊。”


虽然声音已经记不太清,纱丽也不举起手,淡淡的回应着突然现身的来者。


“怎么,要让小老鼠们吃掉我吗?命莲寺的老鼠小姐。”


“……你是?”


纱丽感觉到,背后抵住自己的东西消失了。她便优哉游哉的转身过去,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不少的灰色人形。


“好久不见啦,娜兹玲小姐。”她摘下了兜帽,面带微笑。她确信对方一定能够看清自己的脸,如果是老鼠妖怪的话。


深夜之中,眼前一对微微发亮的眸子转来转去,似乎在打量着这似曾相识的面孔。


“你是……雾雨魔理沙!?”


“嗯嗯,bingo。你还真认得我啊。”


“哼,因为过去总有人说你是同类嘛。”


不知怎么,这样一句玩笑让纱丽放心下来的同时,有些心酸。


“说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呢!我托手下送的信不会被你——”


“嘘。听说,命莲寺今早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从无缘冢赶过来呀。主人一定又手忙脚乱了,很晚才托老鼠通知我前来人里和圣汇合的。”她语气里蛮不高兴,不知是怀疑纱丽偷了信还是怪主人不可靠。


“可是,圣白莲在今早就已离开了呀。”


“当真!?”娜兹玲随即发起了脾气。“这只马虎!一定是她自己通知圣赶回寺去的,结果还要我来人里……”


“嗨嗨,有气当面冲你主人发去啊。”


纱丽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调侃道。娜兹玲终于仰起脖子,怀疑的眼神再一次投向了她。


“所以说你又是来做什么的?听说你早就不干妖怪退治的工作了。”


“不错。不过——”


纱丽的眼睛难以觉察的转了一圈。“虽然圣白莲已经回去,慧音老师拜托我这次跟随你一同去命莲寺调查爆炸的原委。”


娜兹玲更加不信了。“拜托……你?她会拜托你?”


“因为她自己需要担任人里的安全警戒啊。而且,”纱丽的语气严肃下来,“这件事与我的女儿有关,我自己非常渴望得知事情的内幕,查清一切。”


“你说……你女儿……她是……”


“求求你了。当初我和灵梦一直共同负责解决幻想乡的异变,难道你还怀疑我有什么异心吗?”


“说到当初……你貌似做了很不得了的事啊,我听说。”


“真的!不信你可以派老鼠问问慧音去。”


成败就再次一举了。纱丽不由得脱口而出——想要进入命莲寺,必须要取得面前这只小小的大将的信任。她看到娜兹玲目光转向了命莲寺的方向,又看了看升得很高的月亮。


“时候不早了。那好吧。虽然需要多花费些力气,不过帮助‘每一个人里的普通村民’,想来也会是圣所希冀的吧。慧音等人既然一直替你美言,又委派你来调查此事,想来你也不是什么大恶之辈。”


但随即她又举起了探宝棒,向着纱丽。“但是我奉劝你不要做什么意外的举动。毕竟,你有着那样的传言——驱逐了人里的所有妖怪。立起了人类排斥妖怪的旗帜。”她恨恨的说道,“如果不是以命莲寺随从的身份,仅仅是妖怪的代表的话——你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纱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恐惧,或是有恃无恐——完完全全的坦然,接受了她一切指责。


“我知道。所有事情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那么。”


娜兹玲终于转过头去,动用探宝棒指示着方向。


“走吧。事不宜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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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05:30 | 显示全部楼层
幕间

“桐咲!桐咲——!”


怜梦只来得及看见那个一蹦一跳的怪人一路高叫着,手里高高举起桐咲,突然就双双没入了地里。她追到近处,看清脚下之物,慌张的刹住了步子。


只见面前的土地上已经现出一个深深的凹洞,一路通往地底,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周围洞口的土地如振动的水花般弹跳不止。二人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怎么办?


不像是原本就存在于这里的洞口,而更像是一种未知的术临时打开的通道。怜梦跪在坑边,她惊恐的看到,打开的洞口正在慢慢缩小,愈合。她不会飞行,一时不敢直接跳下去追。


要叫来命莲寺的人前来帮忙吗?可是……真的来得及吗?眼下掳走桐咲的那个怪人不知会不会伤害她,如果耽误了重要的时机,恐怕就什么都难以挽回了。


眼见洞口越来越小,已经几乎不到双臂平伸开的大小,怜梦所剩下能够做出决定的时间也所剩无几。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咬了咬牙,纵身一跃,紧跟着沉入黑暗里。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从洞口落下以后并非完全的无依无着。就在头顶上方洞口闭合的瞬间,她的后背和脚底感觉到了触感。怜梦身体反应迅速,努力控制住平衡,开始顺着一条极为陡峭的坡道往下方滑过去。


“难道说……这里本来就存在一条直通地底的密道?”


这样做是不是很傻呢?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心中泛起一阵恐惧与迷惑。这种看起来是最直接能够找回桐咲的方式,也是最没有把握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博丽的巫女,会不会不明不白的丧命于人们找不到的地底深处。


可是桐咲,她可是把安全安心的托付给自己的人啊!


桐咲一位来自人间之里的普通的女孩,尚能有跟随自己在漆黑的夜里调查异变的勇气。或许是自己第一位真正能够与之为伴的朋友。当这样的同伴遇险,怜梦感到自己没有丝毫临阵退缩的余地。


这一次一定不能失败。


开始适应了。怜梦紧紧怀抱着对于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弓和箭筒,一路加速着往眼前的黑暗里滑下去。迎面吹来的风充满着陈腐的气味,几乎让她停止呼吸。但这几乎也说明,眼前的黑暗是一个极深的大洞,一时半刻不至于狠狠的撞到地面。


但是,有必要抓紧现在仍然看似安全的时间,毕竟自己每一刻都在不断加速下滑中。她尽量缩紧了身体,试着用拿着弓的左手手指往右臂弯里的箭筒探过去。


里面寥寥数根长箭,就像她在人间之里外面,为了掩护自己和桐咲撤退射出的那一支一样,各自都分别有不同特殊的用途,用于平日灵矢攻击之暇穿插的致命一击,或是像现在这样紧急的时刻。如果用过去的说法,这些只能由她射箭的行为所发动的、特殊的箭,便是她的Spell Card。


袖子啪啦啦的在耳边振动。虽然目不能视,为了危急时刻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从背后的箭筒中找到需要的招数,每支箭都做了不同触感的标记,她也私下做过过多次快速、准确抽箭的练习。她用手指在箭尾上拨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那一支。


不用看的,她也知道——与表示博丽秘术的箭不同,这一支的箭翎漆上了鲜亮的绿色,上面的术却并非为她博丽神社所有。


【风符】


她当然很清楚自己不能飞的弱点,此前已经向监督自己修习的前辈们多次求教过此事,也尝试了很多办法。对于高空下落这种,自然也准备了紧急的应对方法。


只是她现在既要保持高速滑行的平衡,又要尝试把箭搭上弓弦,说不出的难受。刚刚把箭抽出、衔在口中,却不知该如何放下右臂怀抱的长长的箭筒。


“啊!”


突然,箭筒一角猛烈撞到了壁上,怜梦感觉仿佛协下被重物击中了一般;她刚从疼痛中缓过劲,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刚刚的一撞之下,挂着箭筒的皮带终于承受不住而崩断。怜梦只觉得身上一轻,箭筒连带自己精心制作的箭只和灵符,一同掉了下去。


那是她的师傅留给她的重要的东西,更是作战不可或缺的武器。博丽怜梦一时被悲痛和悔恨塞住了胸臆。


身下终于一空。她再无凭依,往无尽的黑暗中掉落。


“博丽的巫女……才不会止于这里。”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即将溢出的泪水——右手抓住衔着那支救命之箭的尾端,顺势推上弓弦。


轻引,释放。


所谓的破魔箭,只是由附有术的符纸加上箭尾捻成,因为这样可以几乎不受重力的约束,用灵力驱使到想要达到的地方,甚至射程比手掷的灵符要远出许多。术从离弦那一刻起便已展开,而箭的实体消失不见。顿时,猛烈的上升气流席卷了她身周。


下落的速度慢慢降下来,她好像一时间体会到乘风而行的感受。衣袂飘飘,身轻如羽,她的心里却好像填满了沉重。


“这是通往什么地方呢……”终于松了口气,而这个问题又回到了脑海中。


忽然,面前亮起了光。好像一扇巨大的大门轰然打开一样。


怜梦眯着眼睛、勉强从自己呼呼飞起的袖子之间看去,隐约间看到光亮之中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就在自己前面,或者说下面。她们一转眼没入了光中。


“这是……”


几乎来不及时间惊叹,与刚刚一直扑面而来的陈腐空气不同的,仿佛另一个世界吹来的风拂面而来。温柔,清新,甚至有淡淡的香气,与光亮一起把怜梦包围在其中。怜梦一时间甚至忘却了丢失重要的破魔箭和灵符的烦忧。


这股气息,却是她熟悉的。因为她曾经到过这里一次,而那一次给她的心里留下了难以抹去的记忆。


或者说伤痕。或者说打击。






“这里是……!”


她刚刚能适应点周围的光亮的时候,熟悉的光景映入眼帘。那是一片仿佛无穷无尽的莲花池,淡粉的莲花不分时令的优雅开放着。一簇簇的莲花叶与浮萍之间,是宛如翠玉般平滑的水面。


风之术助她缓缓落下,怜梦看准了,稳稳单足落于一片十足巨大的浮萍之上。她记住早苗交给她的口诀,解开了风的拥护,不等风完全平息下来立刻焦急的举目四望,叫出口来。


“桐咲!桐咲!”


“怜梦!!”


博丽怜梦倏地转身。目之所及,视野里只有一栋擎天塔一般的建筑,立在不远的地方。她突然心里一凛:在那栋建筑底下的台座上,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桐咲,她焦急的望过来,而她身边一位宽衣博带、身材高挑的女性,看上去却不是刚才掳走桐咲那人。


“桐咲,刚才那个……”


“怜梦!她藏在水底!小心……”


话音未落,背后的水面喀拉响起来。幸亏桐咲提醒的早了一步,怜梦全身备注,立刻往身后装着灵符的地方摸去。


可是她顿时愣住了。箭筒不复存在,她携带的剩余的灵符已经全部丢掉了,她只摸了个空。风声已经袭至脑后,她不得已就地滚倒。一个青色的人影飞了过去,仿佛青蛙一样再次噗通跌入了水下。怜梦挣扎起身,在这片浮萍上没有滚落水中,都实在是庆幸不已。


“呵呵呵……比以前厉害多了嘛,小巫女。要不要考虑像芳香一样,考虑做咱的孩子呢?你会喜欢的。嘻嘻……”


桐咲身边那个女子十足妩媚的说道。这样听起来就不安好心的语气,即使是她在说什么好事情,怜梦心想自己也不会答应的。


“你……认识我……”


“怎的,不认识这个地方了吗?博丽家的巫女小姐。那么你怎么知道浮萍之上可以落足呢?”


怜梦低头不语,仿佛失神一般的盯着身边的水面。


“还记得三年前你来的时候,还在这片浮萍上面玩了许久呢。虽然最后差一点哭着鼻子离开呢。”


“怜梦……”


桐咲什么也做不了,眼见十几米之外的怜梦一动不动。她是在回忆着那时以来一直如同一片阴影般笼罩着她,永远难以忘记的屈辱的那一刻吗?


她不禁为怜梦感到不平。目光射向了身边的貌美的女子,后者毫无知觉,依然肆意挑逗着怜梦心灵上的创伤。


“刚刚能得到一点周围人的称赞,却在初次的尝试中被说教的一无是处。急的弓拿反了都不知道,嘻嘻。”


桐咲突然疑惑起来。这个女子不断讲这些话,却也没有下手攻击自己和怜梦的意思,到底是为何意?


“娘娘——~~~”


水面又一次破裂开来,之前的那个人影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扑向了怜梦。但是这一次,怜梦紧握着弓已然准备好。


“就让你看看吧。我的成长。”


青色的人影尚在半空,怜梦已经像机械一般提起弓箭瞄准了高速袭来的物体,而右手上什么都没有,只是轻轻搭在弦上。


比眨眼的工夫更快,指尖拨动。风声飒然。


“哦啊——~~~~”


袭击怜梦的人影前冲势头不减,却像被一脚踢飞的罐子那样,突然空中改变了弧线,从怜梦左上方无力的越过去,哗啦又一次坠入了水里。平静的水面顿时溅起冲天的水花,有几点洒在怜梦静止不动的袖子上、身上,以及脚下。


桐咲看见这一切,心里忍不住为怜梦喝彩。连身边一直有恃无恐的女子见到此景,似乎都沉默了片刻。


“挺能干嘛……”


衣袂飘飘的女子忽然搂紧了身边的桐咲。怜梦和桐咲都大吃一惊,怜梦赶紧举起弓来。


“别伤害她!”


“别动!小巫女。”


桐咲只感觉馨香扑鼻,让自己有点头晕目眩。女子若无其事的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来,在桐咲面前晃了晃。桐咲只看见上面如蛛脚般的笔法写着“敕令”二次,心里不由得发麻。


“你打算怎样救回你的同伴呢,嗯?”


***
“汝等何事,麇集于此!”


这时,半空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虽说是女子声,但清脆而充满孩子气,光听声音好像就看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形象。挟持着桐咲的女子嘴边微微一笑,但手里的符纸并没有撤开。怜梦的弓也是一样,仍然平举对着女子。


但此时此刻,怜梦心里却难以安宁。在听到那句声音接近的一瞬间,心底突然掀起了澎湃的情感,更甚于刚刚被那女子挑逗的时候。


“青娥殿,”那个人的声音越落越低,“此二女者,是为何人?”


一方小小的梭形之物从天而降,来到自己这边的二人面前。桐咲从符纸的边缘费力的看到,那竟然是一艘轻巧的小木舟,上面站着一个白衣飘飘,头戴高冠的银发少女,正在友好而好奇的看向自己。见她又回头望望全神戒备的怜梦,却对对方的敌意完全不放在眼里一样。


“怎么,连你都忘记了吗?物部布都阁下,”那个被唤做青娥的女子说道。“曾经被你一拂袖子赶跑了的不成器的徒弟。”


精通风水的尸解仙物部布都这时再次回头确认了一下,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来。“非也。岂非……”


“你这样假道学也该够了吧。”青娥忍不住讥讽道。“都出关十多年了,还没学会一句人话?”


那银发的少女瞪了她片刻。“无礼。”她摇了摇头,不过接下来总算恢复了桐咲和怜梦二人听得懂的语言,虽然还是怪怪的。


“汝非我徒弟也。我从未收如此之徒也。”


“可是这位小小的巫女自恃技艺有所长进,找上门来了呢。”


青娥见布都拦在了她和怜梦之间,放下了手里的符纸。怜梦听她所说,犹豫了片刻,也放低了弓。


“虽说如此,这位女孩子,又是如何来到我仙界之中?”她目光指了指青娥怀里的桐咲。


“她啊……只是芳香在墓地里带来的‘客人’……”


“才不是!”


见她信口雌黄的胡扯,桐咲和怜梦几乎同时开口叫了出来。


“我和怜梦小姐从墓地经过,突然就被怪人袭击了,我被强行带到了这里。”桐咲对那位叫布都的人讲道,“刚刚这一位还挟住我,让手下那位怪人攻击怜梦小姐。”


她看到,布都皱了皱眉,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桐咲庆幸着,看上去这位布都小姐要比身边这个女子要讲理的多。


“好孩子,真是多嘴多舌。真是需要好好管教一番呢。”青娥在桐咲耳边轻轻笑道,好像也不生气,听得桐咲全身都起了疙瘩。




“真是抱歉……”


布都挠了挠头说,“不过,汝二人何故在此夜晚经由此地?今晨地上似有大事发生,外人何以穿越结界,至此封闭之墓所?此事须得说个明白。”


“这个……”


“是这样的,物部小姐。”怜梦接过了话头。“这一次,我是作为博丽的巫女、受到桐咲小姐的委托,前来调查命莲寺附近发生的爆炸的。这件事事关幻想乡的安宁,我会尽力把这件事背后的犯人查出来的。”


物部布都听着她一板一眼的说完,一时没有答话。桐咲以为她认识到了怜梦对于这次委托有多么认真。


“……就凭乃纤弱之力?”


她突然不加掩饰的笑起来,一时间让刚刚对她颇有些好感的桐咲错愕不已。


“青娥,青娥!”她的声音清脆开朗,笑起来也十足的欢畅。“此女孩俨然之貌,几欲令人信服。然肮脏褴褛之相,诚可笑也,诚可笑也……”


怜梦从洞里一路滑下来,发带、背后以及裙子上脏兮兮的沾了不少灰土。她的脸上读不出是什么表情。


“尔当安心归而息之!汝等临此险境,岂非徒增累赘乎……”


“布都!叫你讲人家听得懂的!”青娥看她说得兴起,又拾起了自己的说话习惯,不禁好笑。


“哦哦,吾之言曰,尔等还是快快回去吧……哈哈……”


“那怎么行,芳香好不容易才带来的形迹可疑的人,如果真是心怀不轨该怎么办?需要好好的盘问一下才行呐。”


怜梦脏兮兮的巫女服微微的发抖着。


“物部布都小姐,青娥小姐,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你们相信我是来认真的解决异变的?”


“怜梦……”


桐咲看着她眼神里发出的坚定的光芒,一瞬间领会了她的决意。


要相信自己,怜梦。


不要想是什么结果,重要的是,去做。


“这孩子……”布都仍然忍俊不禁。


“我不是什么‘孩子’!我是第十四代博丽巫女,博丽怜梦!”


她的声音突然大起来。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


“既然你们不肯相信,那就来吧!我会证明自己的力量!”


她单臂举起了弓,水平横在自己面前。那并非预备攻击,而是宣战的姿态。


“物部布都小姐!请允许我,与您在弹幕决斗上分个胜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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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幕间2

“感到好些了吗?”


“嗯,这样就好。谢谢慧音了。”


眼见灶中橙黄的火焰慢慢升起来,将原本只有油灯照明的屋内映得更加亮堂了些。然而当她抬起头,看对面那位安坐着的紫发少女时——却感觉屋内光亮的延伸好像完全没有达到她那里一样。对方缺少血色、无精打采,却勉作微笑的面容,如同披在她之上的一重无形的帘幕,让达到她身上的温暖与光明多少黯然失色。


不,这时候称对方为少女已然不合适了吧。按这一代转生之日算起,已然接近三十年了。仅仅是此时裹在那副锦绣的和服中的娇小的身形,完全如同没有长大,让慧音曾一次次误以为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流转。


但那是不可能的啊。第九代稗田目,幻想乡的记忆稗田阿求,存在于世上的时日已然所剩无多。


将每一天、每一秒的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全部镌刻于她那不曾磨灭的记忆之上,正如同稗田氏在历代史纪中白纸黑字书写的那般。但当名为稗田阿求的生命之火陡然熄灭,留下的只有后者——累累史卷上的文字,“稗田氏的亲笔记录”,后代会如此评说。关于她生前更加日常的,“普普通通”的阿求的记忆,则会随着短暂的生命一道作为未被记录的历史所遗弃,从而销声匿迹。


慧音不知道,即将把这三十年的人世舍弃、只带着求闻持的记忆飘然离去的阿求,此刻藏在她平静如水的眼眸之后会是怎样的心境。就像她不知道阿求即将消陨的病体,此时感受到的恶寒与虚弱是怎样的一般。


“慧音?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啊,对不起。”


“刚刚发动了能力,现在应该是很疲倦吧。”


“不,我真的没事。”


慧音摇摇头,凝视着她。


“阿求,你真不应该亲自来这里的。”


“真就是慧音口中说出的话呢。”


阿求好像早已猜出慧音的反应,脸上会心的一笑。慧音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想让自己相信这只是十几年前的某日,阿求突然意气风发的赶来说想借什么书。


这时见她从怀中掏摸着什么,慧音想到她的来意,赶紧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去接。


“这就是命莲寺使者的信了。慧音你也知道是谁的吧?不用亲自就能够把信件传达过来的。”


“嗯,是娜兹玲小姐派遣手下的小老鼠干的。这样的时代也是没办法呢。”


娜兹玲的老鼠们并不属于妖怪,因而可以不被警戒的结界识别而方便的来往于人里内外。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决不可向外人透露出去。


不用说向村民澄清此信寄来的方式。单单是暴露命莲寺有几位妖怪在,那些仍然对妖怪前不久的入侵和毁坏心存恐慌的人们,说不定便对已经打算出面帮助人里摆脱困境的命莲寺彻底失去信赖,甚至可能因为被欺骗一事而反过来仇视她们。考虑到这一点,阿求坚持独自带信前来并非是没有必要。


“信里面……说了些什么?”


“似乎只是有点误会发生了。”慧音一行行的看下去,“圣白莲小姐已经在今天早些时候返回命莲寺了,这一点可以马上告知娜兹玲小姐不必担心。不对……看来娜兹玲小姐她也是刚刚从寺外某处赶回来,对于命莲寺发生什么事件也不是很清楚。”


慧音站起来,“恐怕那位使者还在人间之里外面苦苦等候着回信。阿求……”她颇有些为难的望着对方。


“没关系,既然已经过来了,慧音你需要出人里和那位使者相见,我就一同出去走走好了。”


“阿求!你怎能……”


“慧音啊……”


稗田阿求手撑住了地面,看上去使不出力气来。慧音赶紧搀住了她,扶着她慢慢站起来。


“最近你都是一个人担负着人里的警戒和保护。一定很辛苦,很孤单吧?”


慧音咬住嘴唇并不回答。阿求终于站稳了脚步,轻轻呼了一口气出来。气息里微薄的温度,如同她所剩无几的生命般,慧音仿佛能感觉到它们在渐渐消散。


“很多年以前,明明有很多的同伴在一起,从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心时刻有妖怪攻过来。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阿求仰天说着,“就算博丽的巫女灵梦不在,小铃不在,早苗不在,还有妹红小姐可以帮忙守护着村子。”


这样清冷的夜,她回首过去的话语更如同一股阴凉的水流在心底流过。但品了品慧音很快发现,阿求似乎下意识的在伙伴里面略掉了“那个人”。


“就算身体变成这样,”阿求继续静静说道,“我更不愿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一个人孤独的待在空荡荡的,哪怕是舒适和温暖的大宅里面,而身边没有个能够说话的朋友在。”


慧音默然了。已然默默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孤独与空虚带来的寂寥感,恐怕会成为她最后的恐惧,以及遗憾。


她是在责备着这个时代吗?是在谴责带来所有一切改变的那个人吗?


“阿求。”


慧音忍不住去问。并非全都为了那个人,更多恐怕是为了那个人的后人。她的女儿。


“近些年的史记部分,已经编纂完成了吗?”


“嗯,一直到半个月前的人里遭袭事件。有些事情还要跟仍在治伤的石川店店家询问一下具体,时间恐怕很紧了……”


“不,我指的是……十五年前的‘魔法使异变’的部分,也已全面修订完了吗?”


阿求有点不解的望向了慧音。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啊,慧音。那件事我早在十年之前就修订完成,定稿存入史记库中了呀。”


她的语气很坦然,没有当事者的那份愤慨,更没有慧音她自己的那种疑虑。慧音其实也知道的——在阿求定稿之前,她已经被阿求请来作为协助编纂者多次的审读过了。阿求用了足足五年时间来考察、记述那场改变整个幻想乡的事件,从这一点来看,她已经是十足谨慎了。


只是,每每回想起那场事件的记录,阿求在卷首坚决直接、仿佛不留情面的文字——慧音仿佛间感觉自己代替魔理沙的视角,成为那场风暴中心的人物,心里某处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魔法使异变】


【第一百三十季 水无月】


【异变说明:将人间之里的妖怪清除出去,并进一步打破了幻想乡人与妖怪均衡与平和局面的大异变。幻想乡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关系至此走向全面的恶化。……】


【异变发起者:雾雨魔理沙(人类)】


……
【证言与参阅资料部分】

【来自人类居民 本居 小铃的证言】
【来自妖怪代表 米斯蒂娅·萝蕾拉的证言】
【来自迷途竹林居民 藤原 妹红氏的证言】
【来自妖怪代表 铃仙·优昙华院·因幡的证言】
【来自魔法使代表 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的证言】
【来自魔法使代表 帕秋莉·诺蕾姬的证言】(*注1)
【来自……
……


【附:文文新闻。关于几日来妖怪店铺遭到毁坏,20日晚大火灾,当事人以及人里村民与妖怪发生冲突的报道节选。(附照片)】
……




证据充分,无可反驳。


那时她和现在一样,在铁一般的事实和当事人口述面前没有任何为那个作案人辩解的余地。这便是历史的沉重。稗田的记载,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哪怕是她上白泽慧音,吞噬历史的能力依然对此无可奈何。


“对了,慧音,刚刚在我来这里之前,听说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刚刚离去?”


“是的。是水野家的夫妇,她们来问到她们女儿的事。”听阿求突然间问起,慧音的声音却毫不慌忙。


“是豆腐店的老板一家?”阿求想了想。“听说她们的女儿在前一段的事故中受了伤,是叫桐咲小姐?记得她曾经带过她家店里的豆腐过来,那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啊。”


“嗯。”


“听人说,他们家是后来才从偏远村落搬进人间之里的。多次受到他们一家的关照,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拜访他们啊。”


慧音随口应着,心里充满了矛盾。她受灵梦和早苗的劝说,一直没有向阿求吐露水野纱丽的真实身份。纱丽和阿求十多年来从没有再见过一面,慧音怀疑如果不是阿求,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的话,一个普通人恐怕连当初魔理沙的长相都彻底忘干净了。


眼见阿求离世之时,将把所有文史记录交予后人,而历史上“雾雨魔理沙”的存在也就此盖棺定论。她在犹豫,要不要把魔理沙现在的身份,她们一家作为人里的居民普普通通生活着的现状告诉给阿求。


虽然她自己已经承诺了不对阿求提出此事——可是纱丽她真的希望自己,或者说能够接受——曾经是代表人类一方的异变解决者,竟然作为这样一个罪人的形象在历史中谢幕吗?


“慧音。”


“……啊?”


“曾经的事都已经过去。可是异变所遗留下来的灾难,那些至今仍然被受着当年伤害的人和妖怪们,她们的苦难,究竟要由谁来承担呢……”


“……阿求??”


慧音惊呆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阿求不知如何知晓了她心中所想。


不管“雾雨魔理沙”是不是真的无辜,真的有她的苦衷在——那么多人的苦难,总是通过她之手造成的,这一点无可置辩。任何巧妙的辩解都无力抹消她业已做下的一切。


阿求她……难道是要对自己说明这点么?还是说只是无意提及而已?


不管怎么说,督促阿求她如实写下所见所听的一切的,正是稗田家身为历代史官所背负的职责。排除个人感情,写下不管是她所喜欢的,还是她所讨厌着的,幻想乡。


“阿求,你某一点上很像阎魔大人呢。”


“怎么……突然这么说?”


阿求说那一席话看来本是无意。她看到慧音突然变化的神情,脸上也颇有意外之色。


“……没什么。”


慧音沉下头去,不敢再提魔理沙的事情。她接近了拉门。


“我们需要快点去找娜兹玲小姐才好。她恐怕已经等了很久了。”


可是这样,对于魔理沙未免太过于残酷了。


她自己真的清楚这里面的代价吗——百年后读到这段历史的人们,很可能会把她想象成为一个本性残酷的魔人啊。


历史,是沉重的。任何人都无法承受它真正的重量。


无论是业已发生、确证了的过去——


“慧音?”


阿求再一次惊讶的看到,慧音走到门口,刚刚拉开门又站住了。她弯下腰,好像在拾起什么东西。那是一封信,和自己刚刚交给慧音的那一封相似。


“上白泽 慧音小姐敬启:……”


慧音喃喃的读起来,感到身上有些发冷。越到后来,她的语速慢了下来。


“已然得知圣返回命莲寺的消息,事发匆忙,在此谨代圣谢过几日里的周到款待。现已和雾雨魔理沙汇合,就依上白泽小姐所托,一同……”


慧音捏住信纸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良久,她对空长叹一声,放下了信纸。


“慧音?是说什么事?”


“……不必去会见娜兹玲小姐了,她已经回寺去了。”


“啊,那就好……”阿求安心的说道。


慧音的脸背着阿求,似乎蒙上一层阴影。此时在她眼里的,才是深深的疲倦,困惑,无能为力。


“阿求,还是早点回到稗田邸为好。我送你回去,……想要有个人交谈的话,我今晚会一直陪着你的。”


——还是正在急速发展之中,已经超脱了掌握的未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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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灵矢交辉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博丽怜梦。物部布都似乎一时没料到她会宣战,片刻以后再次恢复了之前轻松自在的神气。


“智者三思而后行,汝知之乎?”她站在浮空的小舟中摇了摇头,似乎对怜梦自不量力的发言不以为然。


“我是认真的。”怜梦说着,一边放低了弓。“这位名叫青娥的小姐派手下夺走了我的同伴,我一路追下来就是为了寻她回来。如果她不愿放人,我将通过幻想乡传统的方式,弹幕决斗来一定输赢。这样算是公平合理吧!”


布都还在沉吟着,然而这时空气里响起了女子的嘲笑声。


“弹幕决斗……真是令人怀念的词语啊。”


霍青娥从布都的背后款步走出,甚至松开了桐咲的身体,料想这样一个小女孩任她逃都逃不出这里。“博丽的巫女小姐呵,我们一行虽然久居仙界,却也知晓当今幻想乡里弹幕决斗的传统早已没落。用过时了的传统在那里一个人自说自话,倒有点像你这位曾抛弃你的箭术师傅的风格呢。”


“嗟。”物部布都撇着嘴,而怜梦脸上又一次憋红了脸。


“命名决斗法案是……是先代大人亲笔订下的幻想乡的规则,怎能够说不算就不算呢!”


“哦呵呵,你既然没有把我们尽数打倒的本事,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凭什么要接受你提出的条件,于我们不利的一对一决斗?”


“你……”博丽怜梦急于反驳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的,”青娥看了她焦急的样子更加得意了,“我们不接受你提出的决斗。有什么关系吗?你有法子让我们一定跟你决斗吗?你要是真有能力,就把我们这里的人都打倒好了,巫女小姐。”


“青娥殿……”布都的眉头皱了一皱。


桐咲见她肆无忌惮的奚落怜梦,心里气愤。“您怎可以这样!怜梦她可是博丽的巫女啊!”


“那又怎样……”


这时,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感到充盈着仙界的光芒好像暗了一些,就好像一朵云突然覆盖了这片笼罩在光之中的仙界荷园。在场所有人陆续的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惊愕,包括始料不及的怜梦。


“起风了……?布都,不是你吗?”


水面的荷花与浮萍开始伴随着愈加强劲起来的风飘摇起来。这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风和日丽的仙界怎么可能呢?


布都仰望着忽明忽暗的天空,已经不再笑了。她的衣角也被风吹起来,从水面溅起来的水花不时溅落在她身上,而拥有操纵风水的能力的她居然对此无能为力。


【命名决斗法案解决异变,是幻想乡的规则。异变成立,巫女干预成立,则决斗成立。】


“是谁?到底是谁?”


一道明亮的闪电突然横亘了仙界的天空,打破了令人感到压抑的晦暗。


【其一,妖怪能轻松发动异变。】
【其二,人类能轻松解决异变。】
【其三,否定完全的实力主义。】
【其四,没有东西能胜过美丽和思念。】


几个人吃惊的看到,荷池之上风起浪涌,然而博丽怜梦所站立的那片浮萍却静止不动。怜梦自己怔怔的望着身边俄顷而生的变化,好像这种变化都是为她一人而生的。


她几乎要喃喃的说出口来:“龙神大人在上……您在那里吗?”


【博丽的巫女,便是幻想乡规则制定者和守护着所在。】
【她们合理的行动受到大结界以及龙神的庇护。违反规则,则视与龙神为敌。】


水上荷叶翻飞,水雾逐渐把视线里遮挡得混沌不轻。风声愈加凌厉,桐咲感觉要站不住脚,不用多想再过片刻,前所未有的惊雷暴雨即将席卷这里。


“吾受汝决斗之请!!”


横空响起布都响亮的声音。缓缓的,风平息了下去。但青娥和布都二人心头远没那样轻松。


柔和明媚的光芒像雨后初霁般,渐渐的重新充满了几个人的视线,绽放的荷花在光下恢复了鲜明可人的色泽,茎叶仍在摇摆,慌不迭的抖落花瓣上荷叶上溅落的水滴。水面渐渐停止了波涌起伏,几片浮萍在视野里缓缓漂过。


霍青娥抹了一把额发上沾到的水滴,心里惊疑不定,望着怜梦的眼神已然起了变化。


“这个年幼的巫女……就算她并没有惊人的实力,但依然身怀幻想乡规则的力量吗。”


正这样想着,物部布都却已从被浪花打湿的小舟上跃起,随后轻飘飘的落在和怜梦相对较近的一片浮萍上面。


“你接受了我的决斗?”怜梦问道。


“然也。”


布都答道,镇静的面容似乎完全没有被刚才的剧变所动摇。束在背后的银灰长发以及雪白的道袍宽袖,仿佛被无形的风鼓起,飘逸的摆动着。她用有些好奇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脏兮兮的博丽怜梦,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到更多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如此便是。汝能取胜则携汝伴而去哉。”她说的清晰,在场所有人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布都!”青娥在身后大声说道。“不要太小瞧这个小巫女。她那把弓发出的灵矢很厉害。”


“哦?”布都眉梢一动。“汝亦学而用灵矢乎?善哉!”


布都讲的话,桐咲跟怜梦俩人都只听得似懂非懂。桐咲只隐约知道一场怜梦和布都之间的战斗是不可避免了。


“加油怜梦!你能赢的!”


但她心里也知道,对手毕竟是足可作为怜梦师傅级别的人物。虽然怜梦的箭术也算很厉害了,她心中对于谁胜谁负实在无法判断。


怜梦这时则已经从一开始的气愤中平静下来,努力回想着眼前这位在灵矢的运用上极为擅长的物部布都,三年前教授自己时曾经使用过的射法。虽然所展现的只是凤毛麟角而已。她一旦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对手身上,便进入一种心无旁骛、摒除杂念和畏惧的状态。这一点常常助她发挥出超常的水平。或许这一点会是博丽怜梦,这个天资不足的年幼巫女最大的长处。


“虽然,汝有符卡几何?”


忽然听布都问她。怜梦一时没有懂,愣了片刻。


“我……几何?什么意思?”


“布都是在说,巫女小姐你宣言多少张Spell Card呢?符卡战之前是要讲明的哦?”


“这……我……”


怜梦突然傻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再一次掏了掏背后,不用想,所有的箭——她的符卡,已经随箭筒一样丢掉了。这是确确实实的,不是什么梦。布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啊嘞?不会匆忙从家出来‘解决异变’,却连要使用的符卡都忘记带了吧?”


桐咲站在一边,眼见怜梦的箭筒不知所踪,隐约已经猜到是怎样的情况。但她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娥不失时机的出言讽刺怜梦,让她沉浸在丢失符卡的羞愧中。她苦苦思索,怎样能让怜梦摆脱不利的境地。


“我……我,我……啊,我不使用符卡!这一战!”


不行!桐咲心里大叫不好。


“什么?”


“先中弹的人就输了!我就靠我的灵矢作战……”怜梦脸上通红,语无伦次。“我……我会赢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青娥和布都脸上不约而同现出古怪的神色。入世未深的她或许不知道,这样看似有恃无恐的行为,对于决斗的对方会是一种蔑视吧。桐咲只是充满苦涩的想到,怜梦这个仓促的宣言,或许正是最坏的一着。对方一定会抓住这一项上的优劣差距的。


“好吧,既然提起决斗的博丽巫女都同意了,”果听得青娥这么说,“那就开始决斗吧,先中弹者就输了哦。你确定不用符卡吗,博丽怜梦小姐哟?”


看着她仿佛瞧不起自己的眼神,怜梦坚定的回答道。“是的。我不用符卡。”


这……怎么可以!怜梦,不要答应!


“这不是一个公平的决斗!”桐咲忍不住抢过了话头,“更何况,怜梦她不会飞,更没有那样的可以在空中飞行的船……她在这样的水面上,要怎样才能躲避攻击呢?”


“这个啊,”青娥非常轻松的说道,“她现在不就站在一朵浮萍上面吗?”


“可是那样空间也太有限了……”


水上的浮萍虽然直径有两米左右,可也仅能够立足而已。真的在战斗中,一排弹就能把怜梦逼下水去。



“啊,我的意思是……找更多给巫女小姐立足的浮萍,不就好了吗?”


青娥意味颇深的一笑。


“从这里往那边去,有一片有很多这样浮萍的水域,同时高大的荷叶也不少,想来能给她提供不少的弹幕保护吧。”


你是说……教怜梦像踩梅花桩一样跳来跳去躲闪空中落下的弹幕吗?


“既然我们都做出了让步,我们也再追加个条件吧。”听得青娥继续讲道,“如果博丽怜梦小姐不慎落下水去,就算她输了,如何?藏在水底下躲弹幕,这战斗便太难看了呀。”


与此同时,布都和怜梦看着青娥与桐咲的论战,都不开口说话。布都好像看热闹一般,而怜梦则紧抿着嘴唇,手中的弓同样握得紧紧的,好像深恐一不小心失落这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武器。桐咲很清楚,加上那个青娥所说的“让步条件”,场地的优势仍然明显偏向于她们一方。


“怜梦!你可不能答……”


突然,桐咲的背脊僵直了。说话了一口气泄了,她脸上出现疼痛难忍的表情。


“好,那就这样。布都,麻烦你带怜梦小姐到战斗的水域。”


布都登时会意。“然也。青娥殿,此女则托予代为护佑,以免流弹击之之虞。”她指的是桐咲。


“好的,桐咲小姐就交给我吧。”


桐咲正在因疼痛而喘息,听到这话更加心里一凉。“不行啊……我不要……”


可是青娥已经把她身子托了起来。桐咲仿佛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包围了自己,身体变得轻了许多。


“仙界是清净修炼之所。在这里,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在一瞬体会到灵力的流动。怎样,喜欢这地方吗?”


青娥在桐咲身边轻轻耳语道,温柔的声音仿佛催人入眠。但是桐咲此时后背剧痛如同火烧一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这里美不美?是不是看呆了?那我就当做默许了。来,成为我的孩子吧……”


“桐咲!”


桐咲勉力抬起头来,她瞥见了乘着布都的小舟,伏在侧舷上跟自己一同往战斗地点飞去的怜梦。物部布都站在怜梦身后,意气风发的手遮在眉梢,远望着越来越近的、密集的浮萍群。


“桐咲!”怜梦再一次关切的喊道,“我会赢的!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嗯……”


桐咲的应答并不响亮,除了自身疼痛难忍,她一瞬间看见怜梦紧紧抓住船舷的双手。怜梦她,还是有点恐飞啊。


为什么突然又疼起来?当她终于能恢复思考,这个问题又浮现在心头。难道说……


“呐,这位桐咲小妹妹,好好的待在这里别动。好好看着哦。”


“哎!请等一下……”


桐咲的双脚碰到了一片浮萍上。她慌忙想要站稳脚步,双脚刚刚落上力气,浮萍却慢慢漂动起来,桐咲立刻失去了重心摔倒四肢着地,这才稳住身体,忍不住瞪了瞪了一边飘在半空,得意的欣赏着她如此窘态的青娥。


“可不管我的事哦。”青娥笑道,“桐咲小妹妹,所以说你要老老实实坐着,可不要一不小心摔下水去,叫你那专注于战斗中的同伴担心啊。”


“……”


桐咲这才明白,浮萍会随着上面重量的移动而移动的,单是稳稳的站立在上面,都比站于平地上要困难许多。除非像怜梦那样每天都进行着地面上的跑步、跳跃和躲闪的练习,不然就算以她现在异于常人的体质,要保持平衡也是无能为力。


“马上要开始了。”


物部布都依然站在她浮于空中的木舟里,高高在上。她手执一柄比怜梦那个要小巧一些的木弓,而且手握两侧是等长的;和怜梦一样,她同样没有携带任何的箭。


“也就是说……这会是一场灵矢对灵矢的决斗吗。”


“如果只是那样认为,就小瞧了布都哟。好好看着好了。”


从这个方向几乎可以远远望见两人交手的全景。虽然一坐下免不了会有几片突出水面的荷花挡住视线,但为了自己这边不出现意外让怜梦分心,桐咲还是老老实实坐下了。就算这样,身下的浮萍还是会随着她俯仰身体在原地微微打着旋。


“绝对不能再像刚才在墓地里那样,让怜梦为自己而分神。”桐咲暗暗想着。“这对于怜梦来说是绝不能够输的战斗。”


此时的博丽怜梦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性。


“如果以我最为擅长的箭术——说不定这是上天赐予我作为博丽巫女的最强有力的武器和天赋——如果还无法打败眼前的敌人,那么面对幻想乡众多强大的多的妖怪,我将更加没有取胜之机。这场失败便只能证明我是一个失格的巫女。”


桐咲目不转睛的望着一天上一地下相对的两个少女的身形,手捧着胸前。牵动右肩异样的感觉,她不由得低头望了一眼。长在锁骨处青色的嫩芽,有一角从衣服边缘露出来,她慌忙遮盖好。


“那么——决斗,开始!”


博丽怜梦抢先射出了第一箭。
***


在决斗宣布开始的一刹那,怜梦早已全神贯注。


从她手臂动作,到瞄准对方,再到拨动弓弦、将无形的灵矢弹射出去,几乎已经成了本能的一连串动作。灵矢的尖啸响起的一刻,她脚下的浮萍只是微微向后移动了少许,并没有对她扎实的重心造成任何影响。


“哦哦,放矢竟迅疾如此,且控弓之稳,诚当嘉之矣!”


布都所乘的木舟一样启动得迅速,好像被无形的波浪推动一般,迅速滑离怜梦灵矢飞行的轨道,闪开了这一击。怜梦既没有听懂、更没有理会布都的赞美之词,迅速瞄向了布都木舟行驶的轨迹发出第二箭、第三箭,不幸都落在了小舟的后面。


这是桐咲看到的第三个人(妖怪?)能够闪过怜梦的灵矢。前两人——文文,还有那个神秘的白袍人,她们二者都是动作极其敏捷、同时闪避直觉非同寻常的人物,竹林里二人激烈的追逐战斗只有让常人瞠目结舌的份。布都驾驶的小船虽然没有她二人身形那样快,但让怜梦站在原地瞄准击中也相当困难。


“怜梦!瞄准小船前面!”桐咲跨越水面喊着,希望能提醒怜梦。


怜梦此时已经停止了射击,她端着弓瞄着,希望能估计出合适的提前量。但是布都发觉了这点,她操纵小舟在空中自由的蛇形前进,让怜梦根本无法有足够把握下手。


“当心了!吾之反击!”


她的小舟在空中潇洒的兜转回头,怜梦以及桐咲远远看见她双手所托之物,都微微纳闷起来。


“那是……什么?”


布都将小巧的弓暂时挎在臂上,双手里则好像变魔术一样各自托了一摞巨大的碟子。她随风鼓舞的袍袖一展,重重的碟子开始在她身周流水价转起来,画成了一个圆圈。


“小心,怜梦!”


怜梦怕这些碟子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厉害之处,看到布都一拂袖间,重重碟子向四面八方袭过来,赶紧收弓向一边急急忙忙跃出去。噗通噗通几声,几枚碟子没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洒上了怜梦刚刚站立着的浮萍。


“躲过了……?”


怜梦刚在另一枚浮萍上站稳,却惊讶的发现布都方才好像无意撒出的碟子,并没有如料想的那样尽数坠落、或者追至身前,竟然多数都停在了空中。身处于如同亭亭荷叶般悬浮在头顶的圆盘的包围之中,一瞬间她有点不知所措。这时透过一簇簇碟子之间看到布都将要摘下臂上的弓,怜梦突然反应过来。


“太慢了!”她眼望布都悠哉悠哉的动作,自信一定能够抢在她之前射出这一箭。确实如此。


虽然就差那么零点几秒而已,布都还未来得及瞄准,怜梦的灵矢已然挟着飒飒风声,从碟子中间直取小舟中的白色人影。布都这一箭并没能射出,她操纵小舟躲过了怜梦的攻击。


怜梦继续瞄准,却发现碟子挡住了布都小舟的去向。她无可奈何,打算往另一片浮萍上跳过去。


“这些碟子……真碍事。”






这个时候,她的眼角瞥见了什么平行移动的,倒映在水面的梭形影子。她的身体比脑中反应的更快,立刻停止了目前的动作,看准了落足点,改为往另一枚浮萍上跃过去。身犹在半空,立即转向了先前瞥见的那个可疑的影子的方向。


几片碟子遮挡住了她望向天空的视角,让她一时仍然看不见布都的身影;但片刻以后,水面上那个梭形的影子越来越大,紧接着,布都人连着小舟从碟子后露出来,急降到跟怜梦差不多水平的位置,手里弓箭瞄准了怜梦。


就是这个时机!


怜梦一脚刚踏上浮萍,上身半转,“嗖”的射出了一箭,姿态优美,几乎与布都同时出手。


“哦。”布都和青娥几乎同时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叹声。这一箭两人出手同样迅速,也同样未能够充分的瞄准。两边的箭似乎都未能命中目标。


似乎是布都心里一乱,小舟微微斜了一下,嗤地从水面擦过,掀起一道水花的墙壁。簌簌的水点落下,遮蔽了她再次拉起升空的路线。


另一边,怜梦脚下一沉,将将踩到浮萍中心靠边的位置,浮萍啪的一声半截没入了水里。她有些慌乱的伸手捞过去,在半人高的荷叶杆上拉了一把,才稳定了重心没有落水。桐咲不禁为怜梦捏了把汗,同时也为她敏捷的反应暗暗叫好。


“博丽怜梦……”似乎听得不远的青娥这样轻声念道。


但是此时的怜梦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她心里一瞬反而充满了疑惑。


自己刚刚匆忙反击的那一箭,确定并没有击中对手。但是,布都那一箭呢?飞到了哪里?


明明既没有击中自己,却也不像从自己身旁不远处掠过去的样子,否则自己一定会察觉风声的异样的。


难道说,布都她在出手的一刹那,改为瞄准了别的目标?


心里惊疑不定,怜梦急忙跃向另一边,寻找合适出手攻击的角度的同时,从这里她恰好能获得一个比较舒服仰望天上的视角。


然后她见到了布都刚才射出的那支箭——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在头顶十余米处的天上。一定就是那一支,因为此后布都还没有出手过。


为什么……往那里射过去?


怜梦眼睁睁看着那支孤零零的灵矢飞进了一丛先前布都设置在空中的碟子里。伴随着呛啷啷数声打破岑寂的脆响,几枚碟子被布都的灵矢贯穿,碎成了几片。


怜梦的眼中,星星点点的白光闪烁,从天而降。


她急忙弯下腰去,从一处浮萍上踏到另一片,尽快逃离那处。两秒钟后,她之前所站立的浮萍上空,细小的灵矢如雨点般从天而降,噗噗声响不绝于耳,把那片浮萍打的千疮百孔,沉入水里。


“那是什么招数啊?”


如果刚才她没有看错的话,布都射出的孤零零一支灵矢,碰到她先前设置的碟子,竟然分成了多支箭矢,以它们宽广的覆盖面,逼迫怜梦不得不转移位置。


侥幸逃过了弹幕的袭击,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猛的想起布都来。一愣神间竟然忘记追踪对手的去向。她急忙再次举起了弓,可为时已晚。


“胜负已定!!”


听得布都朗朗的声音正源于头顶上空。猛地抬头,只看见几片碟子垒在头顶。她一愣之下,立即想到如果这些碟子现在被布都用灵矢击破,自己会被卷入怎样密集的弹幕里。


怜梦一咬牙,瞄向了最近的一处硕大的荷叶。头顶那几片碟子实在距离太近了。根本没时间逃到安全范围以外。


“怜梦!”


桐咲只看到怜梦跳到巨大的荷叶旁边,只来得及往荷叶底下一缩,距离她不过两三米的碟子已然爆炸开来。四处飞散的灵矢如同礼花爆炸四散,一时间把怜梦所在的一整片区域都从视线里抹掉了一般。


“哎呀呀,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搞掉了呢。”


此时的布都乘着小舟在半空悠然的转过了半圈,停了下来,望着剩余的灵矢逐一落下,在满是破洞的一丛荷叶和浮萍旁边的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


“可怜。”布都感叹着,觉得有些替对手惋惜,向着那边出声询问。“尚无恙否?汝等归去之事且莫忧愁……汝若肯将墓地之所见尽数释明,吾或任由汝离去……”


怜梦藏身的那片荷叶破了好几个洞,整个耷拉下来,兀自在灵矢的冲击下一下下点着头。桐咲心急如焚,她见怜梦并不答话,难道她受了重伤?


布都说着话,目光却没有离开那片荷叶。她突然瞥见,从破洞的荷叶一角露出了弓的一小部分。


难道!


她的心念一动,小舟再一次急速启动。几乎就是同时,震动感从脚底传来,尖厉的风声刺入耳膜。好像感觉到几片木屑飞到了脸上。布都心里一震,低头瞧去,那片怜梦藏身的、已经破损不成样子的荷叶又被削下来一大片,而自己的小舟船帮上则留下一个刺目的豁口。


显然,刚刚怜梦借着掩体突袭的一箭,如果不是自己仍没有完全放松了警惕,恐怕就已经被怜梦一击中的、反败为胜了。


“乃……”她不由得喘息出声。


“我……我居然没中弹呢。”只见怜梦掀起那片破破烂烂的叶子,拿着弓从半跪的姿态缓慢的站起身来。“幸运是在我这边呢。”


她的话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对于这份幸运感到兴奋异常,还是对于刚刚的惊险心有余悸。


“怜梦!”


她红艳艳的裙子和雪白的袖子分别擦出了两处破洞,显然与几枚灵矢仅仅擦身而过。或许正因为怜梦体型娇小,又赶的恰到好处,才逃过了一劫。


与此同时布都的心也怦怦跳动不停,难以平复。能够立时反应过来决斗尚未结束,而瞬间做出藏在叶底、施以致命反戈一击,博丽怜梦仿佛与她年龄不符的执着和果断,不必说在她的心里同样引发了不小的震憾。瞪了怜梦片刻,她轻哼了一声,却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气力充沛。


“止幸运耳。汝之运势即止于此。”


“啊。不管你在说啥,”怜梦耸了耸肩膀,呼出一口气,查看了一下袖子被撕坏的地方。“不过胜负还没决出来呢,对吧!”


“怜梦!”


怜梦转头望向了桐咲的方向,看她仍安然无恙的坐着顿时放下了心。“桐咲,我没事。”


“怜梦,不要给物部布都小姐释放碟子的间隙。”桐咲大声的喊过去,“持续的攻击她,哪怕射击不中也要尽量让她无法停下来瞄准你或是碟子。”


怜梦听了她的话,心中一凛。“我知道了,桐咲。谢谢你的提醒。”


她转过身再次面向布都,好像刚刚经历的千钧一发的惊险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我们继续吧。”


布都凝视着她,沉下头,用轻笼在袖中的手指抚弄着弓弦,低着嗓子说道。


“吾将不遗余力。尽吾之技,赌以吾道之牌匾而致胜!”


桐咲远远望见布都的小船再次在天上飞驰起来,而怜梦同时再次起步,在浮萍群上如履平地般跑动起来。刚开始时似乎和之前已经进行过的战斗一样,两边陷入了胶着的对峙。布都在天上游走,避开怜梦速度与准确兼备的灵矢的锋芒;而怜梦行动的范围与敏捷性处于绝对的劣势,也只得先确保了进退的路线再穿插一两下匆忙的攻击。一时无法将对手逼入困境的双方,更像是在彼此试探一样。


“可惜……帮不上怜梦任何忙。”桐咲俯在浮萍上,看怜梦屡次瞄准不成,让对手绕到背后,不得不往一边再次躲开。


“啊啦,现在还在担心着你的同伴啊?不要让你的同伴为你担心就好了哦,小桐咲酱。”


“?”


桐咲回过头,张望了一周,却不知道说话的青娥藏身在哪里。然而视线里一件让她不由得感到恐惧的东西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






仅仅二十米开外,一个青发青衣的女孩子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蹲在一片大浮萍上,头戴一顶扁平的帽子,脸上呈现出令人不舒服的灰色,正当中还贴着一张写有“敕令”的画符,和刚刚青娥在她跟前晃动的那一枚类似。那个女孩黑洞洞的眼睛里不知怎么充满了饥饿的眼神,光是看到那双眼睛桐咲就差点退了一步。


“娘——娘——芳香——要吃——”


桐咲留意到她湿透的衣服和头发。再加上她幼稚但异常生硬的嗓音,她突然醒悟过来,这就是把自己从地上抓走、随后又埋伏在水底打算袭击怜梦的怪人,只是她袭击的身法又僵硬又凌厉,实在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青娥小姐,这位……”


没有人应答。刚刚答应布都看护自己的青娥现在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而被怜梦狠狠击落水中的这位怪力少女却突然出现。眼见少女的眼睛依然一眨都不眨,嘴巴却咧开僵硬的笑了,好像被无形的两只手扯住嘴角掰开,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桐咲突然明白了自己身处的危机。她想转头面向交战正酣的怜梦和布都,但却忍住了。


不行……!怜梦她无法分心……


她只能祈祷面前的怪人其实并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青娥只是暂时去顾别的什么事情而已。实在不行,还有可能依靠自己潜在的力量……


可是这样想着,那个本来静静看着自己的青衣少女已经突然站起来,绷直了双膝、两只灰白的胳膊前伸着,一蹦跳在了天上。


“啊-啊——”


相邻两只浮萍之间有的距离有两米多,也不见她弯膝发力,轻轻巧巧的就从一片跳到另一片上,好像几乎没有重量的木偶。


“别……别过来……”


直伸的手臂,饥饿的眼睛,依然在两米又两米的接近。桐咲便想做最后的尝试,她急迫的向水上那些沉默的同伴们呼救。


——救救我!!


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桐咲盯着已经不到十米远的少女,望了望身周,身后就是和怜梦布都的战场遥遥相对的开阔水面,已经没有退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一次,还有先前和怜梦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植物们明明看到她们面临险境而偏偏选择保持沉默。


——救救我啊!!


只有五米了,还有两张浮萍的距离。青衣少女再一次高高跃起,落向最近的浮萍上。


噗通。这时候,桐咲听见近在咫尺的一声什么落入水中的响声,紧接着点点水花溅到她身上。


过度紧张的她感受到脸上撒到的水,全身一颤,腿便软了下去,坐到了浮萍上面。她眼睛睁得大大,完全没料到眼前发生的事情。


刚刚在那四体僵直的少女双足落下去的一瞬间,突然整个人连着脚下浮萍一起没入了水里面。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物体阻止她落水,倒好像她判断失误、直接跳进了水里一样。


可是,不是这样的。


桐咲所在的浮萍身周,原来在那里的几片,现在都好像突然消失一样沉下去不见。桐咲不由松了口气。


“是你们……帮了我吗?”她呆呆的注视着身旁波光粼粼的水面。


但出乎意外,听不见植物的回响。头顶上空,只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回答了她。


“真是叫人费心啊。小桐咲。”


桐咲听到这个声音,错愕夹着惊喜,让她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想到:得救了。


身披翠绿披风的青木风铃音缓缓降落,洁白的脚尖点着水面。清澈而骄傲的青蓝色眼睛依旧如上一次所见的那样。


“风铃姐!你是什么时候?”


“还不死心啊,这遍身腐臭的家伙。”


风铃音却注视着下面波澜仍未平息的水面。不,应该说一股新的暗流再次在深水里搅动起来。


“准备。”


“哎!?”


水面被一只僵硬的手臂硬生生的切开,风铃音早有所准备,早已轻轻一点水面闪开,那手臂便捞了个空。她一秒不停,飞过桐咲身边时在她腋下一托,两个人便往另一大片浮萍上面落下去,安稳的着了地。


“她又从水底爬上来了!”桐咲回身望着。“她……难道打算一次跃过来吗?”


那少女湿淋淋的爬上了桐咲刚刚待着的浮萍,而周围已经没有别的落脚点,她沉下身体,似乎真想要一举发力,像之前水底突袭怜梦那样,如一发炮弹般飞过来。


“真是不长记性呐。”风铃音随随便便一指。


噗通,再一次水花四溅。最后那片浮萍如磐石一般坠了下去,带着正准备发力的那古怪少女又一次沉下了水底。桐咲怔怔的看着水纹一圈圈扩散交叠,然后才喜悦的望向了风铃音。


“好厉害……风铃姐。”


风铃音嘴角微微一笑,好像压根没有把这种对手放在眼里。她双手叉腰,好像意气风发的帝王,眼睛指向了另一方。


“那边藏着的仙人,见到我还不出来与我对话。”


几秒钟以后,那名叫做青娥的衣袖飘飘的人物终于从荷叶背后现出身来。她看来很有礼的笑着。


“您是哪位?怎样称呼?”


“我没有告诉你名字的必要。你是叫青娥是吧。”


青娥脸上登时现出了窘态。桐咲这才知道,风铃姐原来不是允许所有人都能叫她名字的。只是青娥笑的很勉强,为了不至于一两句话就闹崩开打,她犹豫再三,还是代为介绍了。


“青娥小姐,这位是……曾经是神明的木灵,青木风铃音小姐。”


听得风铃音嘀咕了一声,好像并不乐意。


“那么……这位青木阁下,是怎样驾临我仙界当中的呢?”


刚刚青娥指使芳香去袭击桐咲,一来给这位女孩点颜色看看,二来希望她能张皇中呼救出声,让博丽的巫女分神而尽快输掉。虽然布都可能会拘于礼法不愿为难两个少女,但后来怎么处理就是自己的事儿了。谁知这两个目的一个也没有达到。不仅如此,居然还凭空现出了这么一位立地太岁一般的神秘人物。她如何突然在陷入绝境中的桐咲身边现身,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知故问呐。我,还有这两位女孩子,不都是你当做‘客人’请来的吗。”


听她用青娥说过的话讽刺青娥,桐咲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风铃姐!你早就睡醒过来了吧?所以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


“才没有呢。”听着就不像真话。


但见风铃音转向了青娥,后者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不管你是谁……别再来企图欺负桐咲。桐咲只有我才能够欺负她。别人欺负她,就是在斗胆欺负我。”


如此专横的宣言,简直让桐咲又是安心,又是无奈。不过,说到她欺负我……过去在永远亭的时候风铃姐好像就袖手旁观过自己的好戏呢。难道说……


“我一直在想,一路上植物们都默不作声。”她说到,“不会是风铃姐你故意让它们……”


风铃音早已经踱步到浮萍群一角,远望起那边已经进行了好一会的战斗来。


“桐咲。再这样下去,你的同伴要输了哦。”


“什么?怜梦怎么会……”


她只是往那边的天空一望,顿时就明白风铃音的话是对的。天空里已经布满了花花绿绿的碟子,好像笼罩在荷池上空的阴云,比原来还多出好几倍。事实上怜梦能够做到的只有尽量不叫布都瞄准她自己,而无法阻止她撒出更多碟子来。


不经意间,她已经没有机会举弓反击,只有不断的躲避。布都的小舟依然轻快,她在开阔的空中巡航着,只需要抓住怜梦偶尔的停顿,随手对附近的碟子施以一击,漫天灵矢便向怜梦倾泻过来。而且,她早已经气喘吁吁,在不断的奔跑中还要掌握住落足的平衡,她的鞋袜早就被溅起的水花完全浸透。


桐咲只看了几眼,便觉得看不下去了。她转向身边只是欣赏着战斗本身的风铃音。




“风铃姐!你也看到了,怜梦她在行动上面太吃亏了,再这样下去……”


“是啊。不过我不会出手的,那个女孩子不是说是一对一决斗,要依靠她自己的力量取胜的嘛。”


桐咲无法回答,继续看过去。布都还在不断用出新的招数,如她所宣称的那般出尽全力,慢慢玩弄一般的把怜梦逼入筋疲力尽的境地。


“看招!【抱水皿】!!”


几道水柱从怜梦前方的碟子底部射下来,封住了她前进的方向,她赶紧止步,脚下险些滑倒。但是当布都举起弓狙击她时,她已经转头,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射来的灵矢,错过一步擦了过去。幸好布都的灵矢都速度不快,但她在绝境中还有心专心闪避,没有足够的勇气也做不到。


“哼哼。小巫女虽然勇气很值得赞赏,但还是大大的缺少手段和经验啊。落败是不可避免的了。”


说话的是青娥。本来性格骄傲的她,平时连神灵庙的三人都对她相敬有加,却无故被一个陌生的“木灵”藐视了一番,自己又显然不是对手,一肚子气没处发泄。这时候她看到怜梦落败在即,而风铃音又表明不出手相帮,忍不住一吐为快。


“败了又如何?”风铃音头也不回。“你敢不放桐咲回地上吗,哼嗯~~?”


青娥不说话了。桐咲却还不满足于此。


“风铃姐,这场战斗的输赢对于怜梦来说很重要,绝对不仅仅是争取离开这里这么简单。她非常看重拿下胜利的。”


“我不会帮助她的。依靠自己来取胜,对于战士才算得上骄傲的资本,这点你是不知道的。”


“但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啊。风铃姐你也看得出来,怜梦如果输了绝对不是箭术上有所不及的原因。如果能给怜梦一些合理的帮助让她能够发挥出自己长项来,她也不会不接受的吧?”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拒绝。”


依然是事不关己的样子。桐咲又望了一眼战场那边,已经不能再耽搁。她的大脑飞速转着。


“风铃姐……如果你能答应帮助怜梦……”


“别说了,真烦。再说我回去接着睡了啊。”


“……我回去让我爸爸做他最好的料理给你!”


风铃音突然转身。她看到了桐咲合着双掌乞求的样子,以及听了这话大惑不解的青娥。


“虽然不怎么稀罕……你真的这么想你同伴赢?只是一场小小的决斗而已。”


“当然了。求求你,帮帮怜梦吧。”


风铃音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辙。天真的孩子啊。”


她返身从大披风里掏摸着什么。桐咲焦急的等待着。


“既然你说你那个同伴在行动上面吃亏……这样的话,我就把哥哥珍藏的战船暂时借给她一用好了。”


“船?”桐咲感到一阵欣喜。“就像布都小姐的那艘那样?能飞吗?”


“废话,不能飞还叫什么船。”风铃音随口说着,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再说了,就她那几只破板子凑起来的小木舟,也能称得上船?”


桐咲一阵无语。想到风铃音曾在披风底下“变”出过那架金灿灿的小车来,赶紧往后缩了缩,想为她腾出空间来。可风铃音麻花辫一甩转过来时,没有预想中的任何的光辉,甚至没有想象中的船体出现。只见她手中托着一件小巧的木制品。


“那就是……那艘船?”


桐咲盯着她手里如同工艺品一般的精致木船。只有手掌大小,桃核形状的船体,从船底前端左右伸出几只长长的桨;船上的桅杆悬着一面白帆,似乎有风鼓动而满满的鼓起着。仔细看船上的水手道具一应俱全,各个方面都极尽细致。


虽然看上去很精美,可不过是个手掌大的船模。如果不是迫于风铃音的气场,青娥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


“风铃姐,你不是开玩笑……这个……”


“吼,别小瞧了这艘战船呐。这可是当年我族战士出征所乘,驰骋海外与天际的船。直到最后的黄昏来临之前,它威武的雄姿让多少对手甚至是巨人闻风丧胆。它名为——”


在桐咲的注视下,船身好像稍稍变大了些。桐咲以为自己看错了。


“斯基德普拉特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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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10: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高傲

没有季节的区分。没有日夜的轮换。永远充盈着安详的光芒,亭亭的荷叶与清丽的花朵相映成趣,静静顾盼着彼此在水面的倒影。


仿佛只存在于书中的、静止的图画里,仅仅只有两样东西在动着:如流星般划过天空的小舟,以及穿梭在水面之上、绿叶之间,那耀眼的一抹鲜红。然而此时此刻,天上的流星飞驰依旧敏捷而灵巧,水面上红白的身影却已变得迟缓,空气里充满了急促的细细的喘息。


物部布都揣手傲立在小舟中,束起的长发与阔大的衣襟在风里自在洒脱的摇摆着。她瞥了一眼侧下方还在碟子的间隙里拼命闪躲的怜梦,好像卖弄一般从怜梦的头顶疾驰而过,却笼着两手并不攻击。怜梦见船影从头顶越过,一咬牙,奋力抬起弓去瞄准时,那流星般的小船又不知已跑到了哪里。


这时从额头淌下的汗又一次流进了眼睛里。怜梦只得再次用袖子干净的一角擦拭着,但对方慢悠悠的灵矢又从天上落下来,让她无法停歇片刻。


“服输罢!汝之去路无多矣。”布都大笑着叫道。


“……才不要!”怜梦从急促的呼吸间作出了她的回答。“我还没输……”


胜券在握,布都并不急着施以决出胜负的一击。看着怜梦走投无路、却依然不肯放弃的挣扎之态,终于觉得出了胸中一口闷气。她生为飞鸟时代豪族千金,更是作为圣德皇子最亲近的重臣,这样的身份在她的心底一直以为骄傲。就连青娥娘娘一直拿作笑料的、她古板的性格和脱离时代的口音,在布都心里却仿佛是贵族的证明,从而一直没有改变的念头。


然而,自己却被一个初出茅庐、资质平平的小巫女差点逼入险境,还弄坏了自己的小舟,虽然一开始并不在意,然而越是回想,越觉得是一种屈辱。


不能就这样结束——要让这个不知深浅,仅仅凭着一股韧劲支撑到现在的小巫女亲口吐出“认输”两字。


“哼。直至此刻,汝仍不服么?”


怜梦并不答话。她小腿已经渐渐感到又酸又痛,跳跃闪躲的步伐正在变得愈加沉重。


“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彷徨的声音仿佛从心底响起。


认输,是她自己最不愿接受的结果。但对方实力如此,心想就算自己箭囊和符札仍在,对方凭借着轻巧的小舟也能轻松躲过自己定点的符卡攻击,而符札只是仅仅能给自己增加些防御的手段,把落败的结局推迟一些罢了。


可恶!我不想输掉啊……!


“何其顽固……”


怜梦始终都不肯开口,布都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在怜梦背后上空,她举起了弓来。


眼见怜梦被逼入了碟子封锁的死角,这时只要引爆碟子放出大量的灵矢,怜梦绝无可逃之机。当然,这一回一定要确保命中怜梦,决不能重蹈被她绝地反击的覆辙。


“等一等——物部布都小姐——”


就在这时,桐咲的声音远远的从侧边传入了耳际。布都的动作稍稍一顿。


“……桐咲!?”


怜梦也听见了,见布都的动作稍有止歇,连忙转头望过去。


眼见桐咲正笨拙的从一面浮萍上跳到另一面上,竟然往这边来了。虽然至此为止仍然没有一跤滑下水去,那样晃来晃去的样子却着实叫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桐咲你先不要过来!这里还很危险啊!”她也顾不上布都,稍微稳了一下呼吸,往桐咲过来的方向迎过去。


“怜梦,还有物部小姐!有件事请容许我说——哎啊!!”


但见她正喊着,脚底一个没踩稳,身体前仰后合的晃悠两下,怜梦只来得及赶到十米远的地方,眼睁睁看她仰面朝天摔下了水去。噗通一声响,桐咲落水的地方溅起一朵水花。怜梦急急的喘息着,扑倒在一朵浮萍的边缘,向着波纹荡漾的水底叫出声来。


“桐咲!桐咲!!”


到了此时,布都倒也不便马上对怜梦下手攻击。她只是有些纳闷,明明答应看好这个小女孩的青娥现在不知道了哪里,又怎么会放桐咲自己跑过来。


喀拉一声响,桐咲的手从水底探出来,然后是湿哒哒淌着水的脑袋。


“我没事!怜梦……咳!咳!”


“我在这里!”


怜梦努力把手够出去,抓住了桐咲的手,把对方拉过来——不过她也是在浮动的叶子上面,很难说是谁把谁拉过去。一番用力,好不易浑身湿透的桐咲才爬上了怜梦的浮萍。


怜梦看着她比自己还要惨的模样,有些怪责的凝望着她。


“为何要急着过来呢!我们之间的决斗还没……”


她却不禁黯然失语,说不下去。现在的局面,就算是给她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再次决斗,一定还会是同样的结果吧。


桐咲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在怜梦惊讶的目光下却站了起来,面向了天空中的布都。


“物部布都小姐,”桐咲确认布都将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才继续说下去。“很抱歉打断了您和怜梦的决斗,但是……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向您提出来。”


“何事如此急切?竟至狼藉如此而不恤也。”布都带着又是好笑又是不解的表情。


水滴从桐咲的衣角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淌下,在浮萍上聚成了圆乎乎的水泡从足边滚过。桐咲一边理着思路,一边回想着刚才与风铃姐的对话。


“斯基德普拉特尼?……风铃姐,你说这是一艘战船?”


“是的,它可以听从主人的吩咐而自由变大变小,纵情驰骋在天空中。想来这样正好会弥补那个小巫女无法自由闪躲对方攻击的短处吧。”


桐咲看着那小船,真的渐渐脱离风铃音的掌心,在她白皙的手掌上方轻巧的飘浮着,好像荡漾在看不见的柔波里。


“……也就是说,可以交给怜梦她自己来控制这艘船吗?”


“本来,我才不会把哥哥的宝船交给外人去掌舵的。不过……”


“风铃姐……”


“首先,我料到桐咲你就会像这样求我,自然啦,看在你家好吃的的份上,我既然要帮就帮到底好了。”


桐咲赶紧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定会牢牢记住这个约定。


“其次呢,在你跟那个小丫头之间选的话,依我来看还是把船交给她来掌握会可靠一点。”


“……那是没错了。不过,船变得那样巨大,怜梦真的可以随意掌控它吗?毕竟,她过去从来没有尝试过。”


“斯基德可是饱经战斗,灌注了英灵战士的勇气和智慧的通灵之船。用意识控制起来就和控制身体走路一样容易,不用担心它会不听使唤。”


风铃音说到这里,突然微微沉下了嗓门。


“不过话说前面,如果那个丫头胆敢让它撞上什么东西的话,呵呵……你说她是个什么神社的巫女来着?哼,看我拆了她家神社来补船板。”


“啊这……”桐咲吓了一跳。“等一下!要是怜梦和物部小姐继续用灵矢交战的话,免不了船会受到点损伤啊。”


“你当斯基德是用莎草纸糊的吗?”风铃音却笑出声来,这次却是笑桐咲多虑。“区区灵矢,和‘索妃’大锤子的威力比起来,连蛤蟆喘气都不是。”


“索‘妃’?”


“好啦别问啦小家伙,要把我们的国度发生过的故事都讲给你听,怕你一辈子都不够用呢。”风铃音遥遥的眺望着对面已经来到危急关头的决斗,“不过现在要紧的问题倒在于,如何在胜负决出之前叫这俩人先停下来,并且将你的提议听进去。”


她不再说下去,侧头对桐咲用了一个眼色。


“我会做到的!”


桐咲立即答道,又想了想,心里更加确认般点了点头。“我相信,物部小姐是可以讲通道理的人。只是风铃姐,希望途中不要让青娥小姐……”


“你说那个巧言令色的家伙吗?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桐咲四处望了望。真的,青娥在她和风铃姐探讨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她下一步在计划什么,但想只要风铃姐在,青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胆的动作。


“很好。桐咲你只要能做好你那部分,我会准时把小巫女的战船送到的。”


果然啊,这件事要靠自己来想办法解释清楚,然后——逆转这个局面。


怜梦能够一直撑到现在,真是太好了。桐咲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物部小姐,请原谅我这么说。我认为这场决斗应该重新开始。”
* * *




“啊!?”


布都和怜梦不约而同的发出意外的惊呼。桐咲心想着,如果青娥此时在场一定会立即出言反驳,那样就困难的多了。


“桐咲!不要这样。”怜梦扯着桐咲湿淋淋的衣角,脸上满是失落,似乎要说出这句话叫她十分难受。“我……输了就是输了。这没什么好说的。就算再来一次,我也……”


“不,怜梦!你在箭术上并没有输。”桐咲坚定的说,“不,应该说,怜梦你单比射箭是绝对不会输的。”


“在箭术上……”


虽然多少能猜出她所言之意,怜梦仍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桐咲再一次面向布都,看到对方正蹲在船首朝自己二人,笑着摇摇头,似乎在打心底嘲笑着这一如同耍赖一般的要求。


“小子者,言而无信也。既败而欲掩盖之,恕吾拒与此类为战。”


布都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


“不!怜梦还没有败呢!”桐咲踏了一步,挡在坐下的怜梦前面。“怜梦到现在还没有被弹幕命中,而且没有落水,怎么能算输了呢。”


布都一时语塞,而桐咲及时拦在怜梦身前又让她无法立刻攻击。


“而且物部小姐,您还记得怜梦她提出要决斗时是怎么说的吗?”


布都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一对一决斗吗?


“我记得怜梦她说的是,‘让我与您在箭术上分个胜负!’,是不是这样呢?”


想起了,小巫女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那又如何?


“可是,刚刚我一直在观看着您和怜梦的战斗,从头至尾您都是在依靠能够自在飞翔的小船、还有碟子的法术,迫使怜梦她无法正常的发挥出自己箭术的威力来。物部小姐您难道不认为,通过这样取胜早已经脱离了当初‘箭术对决’的约定了吗?”


她的话音如淙淙水声般清澈而婉婉道来,“这样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怜梦她并没有在箭术上落于下风,而只是在其他什么上面输掉了吧。”


桐咲话语里并没有丝毫的进逼或指责之意,但也足以让布都即将到手的胜利似乎变了味道。她的脸上原来那股轻蔑的笑意不禁收敛起来。


“何……何出此言!汝曰吾不以射术胜,何其谬哉!”


“对不起,我没有听懂您的话。”


布都虽然内心更加急躁,却也只得按下性子,重新措辞慢慢的讲了一遍。


“那么,如果请您收起小舟和碟子,单纯和怜梦比射箭的准确度和出手的速度,您认为能否一定取胜呢?”


“这……实乃无理之至……”


虽然这么说着,布都不禁脸上泛红,无法反驳。实话说,若只是比静止的射击,从刚才和怜梦的交手来看并占不到丝毫的便宜。考虑到怜梦的灵矢轨迹笔直且快,优势可以说毫无悬念的在怜梦一边。但是对她布都而言,灵矢只不过是她最普通的攻击手法之一而已,就这样丢舍了自己最得意的乘具和法具,这样的要求怎能够答应?


“谬矣!”她张口叫道,“吾之舟即为吾之足,因能御天之磐舟故可以驰骋八方!汝既不能飞,非吾之过,止汝之不能耳!”


“那,假如怜梦有她自己可以在天上飞行的船,是不是也可以拿出来使用,再和您一决高下呢?”


“诚当如此!”


布都此话刚刚出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不由得环顾起四周来。


“汝亦有舟乎?何在?”


怜梦此时和布都一样内心充满了疑问,甚至比刚才桐咲开口时更加不明白了。“……桐咲?你说……我的船?你在说什么啊?”


“所以物部布都小姐,我叫停这场战斗,仅仅是提醒怜梦使用她更加灵活的工具,就像物部小姐您的船一样。这样是否能也让两边都发挥出真实的箭术实力,从而让这场‘箭术决斗’更加名副其实呢?”


“桐咲……”怜梦插不上嘴,只能再次拉了拉桐咲衣角,希望她能告诉自己些什么让自己好明白一些。


桐咲屏住呼吸,等待着布都的应答。全身湿透的衣服冷冰冰的贴在皮肤上,已经开始让她冷的发起抖来。低头看去,正和怜梦疑惑的眼神相对。怜梦她在二人对话的时候,抱着膝盖,长弓横放在膝上,似乎呼吸已经逐渐稳定下来。


“正好,也能让怜梦抓住时间休息一会。”桐咲暗暗心想。


布都已经暗中顾盼了桐咲好几眼,仍未看出她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这两个小女孩如果真是被青娥带到这里的,应该不可能为这场战斗做出如此充分的准备,何况更没有见她们身上能藏下什么“船”一样巨大的东西。难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一眼看到怜梦,正端端正正坐在浮萍之上、好像在蓄养着精神,忽然间醒悟过来。


原来如此!这个小丫头扯这扯那,只是想为她的同伴休息体力拖延时间而已。没准还可能趁着“休息”和交涉的时间突然发起攻击来,然后靠她巧舌如簧蒙混过去。


想到此处,布都加强了戒备,暗暗的想,真是不可以小觑了对手。如果听信她胡言乱语、把决斗推迟更久的话,那可真上了她的当了。


反正她们不可能有其他的手段,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她自负的想道。心里对这两个被逼入绝境、不得不屡出怪招的女孩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


“汝言之成理。如此便速速御其舟来。”


“对不起,物部小姐……我又听不懂了。”


物部布都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此时更加认定桐咲一味闪烁其词只是想争分夺秒。明明视野里一片开阔的荷池天地,哪里有另一艘船的影子?


“吾曰,速速拿出汝之船来,决斗在此开始!”


布都说完,同时向天举起了自己的弓,站在高高在上的小舟里显得威风凛凛。


刚才都怪自己被这个小女孩的落水引去注意力,又一次没能拿下必赢之局。如果这个口舌厉害的丫头再一次想跳出来阻止决斗,一定先敲定胜局,届时她再想怎样狡辩也无用了。


她这样想道,自己也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您真的答应了,物部小姐?不反悔吗?如果认为不妥的话……”


“何必多言!博丽,来战!!”


怜梦慌忙握紧了弓,再一次站起来,还在信服的四处望去看有什么船接近。布都微笑注视着沉默不语的两位女孩,只看桐咲还能说什么话来遮掩自己的谎话。


桐咲不言,只是在心里默默与风铃音沟通。


——风铃姐,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但是,三个人并没有看到四周有任何黑影接近。过了片刻,怜梦望着惊讶不语的桐咲,自己垂下头叹了口气。


“桐咲,我们又要开始决斗了。你还是……”


但就在此时,两人感觉到脚下的浮萍开始移动起来,明明谁都还没有移动。周围方圆十几米的浮萍也是,慢慢向四周飘散过去。


怜梦吃惊的面对着这样的变化,还以为是布都的什么新招数。桐咲也是一样措手不及。


“出、出什么事了!?”


伴随水面逐渐倾斜,两人在浮萍上渐渐感到立足不稳。


“绝不可以落下水去!”怜梦立时想到。她一眼瞥见近在咫尺的一根突出水面的杆子,伸手就去抓,桐咲几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在两位女孩狼狈的抱住木杆的同时,立在上方小舟中的布都也不禁嘴巴张大合不拢来。她在清清楚楚的看到,底下一大片水域里竟有一个黑影正慢慢浮出水面,把怜梦和桐咲二人所在的水面抬起形成一个弧形。伴随着那东西越升越高,被抬高的水面开始往四下里如瀑布一般倾泻下去。


“这是……船!?”


水面分开,一艘梭形的双桅大船竟从荷池底下慢慢升起。而且更加令她震惊的是,每一秒钟过去,那艘船都在变得更加巨大。


此时甲板上的水已经排尽,桐咲和怜梦在搁浅在甲板表面的浮萍上抱在了一起,均感到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桐、桐咲,……这个是什么啊?”


“别担心……怜梦,就是它!”


“‘它’是什么?……抓住了呀!别掉下去!”


那根两人抱住的桅杆已经越长越粗,越升越高,布都见状急忙紧急掉头、匆匆驶离原地,自己的小舟才不致被这根从水底突出的桅杆像舂米一样撞个粉碎。


伴随着轰鸣,不断长大的船体往两侧排起了巨浪,冲击着远处如灯塔般耸立的大祀庙,水猛的从木质门窗上的镂花灌进去,里面香炉字幅什么的统统遭了秧。


面对如此惊变,如此波澜壮阔、无可阻挡之物,布都除了双手一阵发抖、攥成了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更加想不出能够阻止它的办法。






“这就是你提起的船?”怜梦抚摸着浮萍外被水润湿、质地致密的船板。


“是……”


周围湿润的风在鼓涌着,送来少许凉意。桐咲抬起头来,目送着桅杆上面一面阔大的白帆无人扯动却慢慢的升起来。浸饱了清水的帆布被风一振,水星飞落,宛若降下一场豪雨。


就算她早已知道这艘船可以放大到如此夸张的地步,万没想到会如此惊天动地。自己如同被开天辟地般强大的力量所震慑到,从头至尾颤抖着,甚至连站起身来都感到困难。


“这就是……风铃姐她的……”她只是喃喃低语,仿佛自言自语一样。


但是此时,一件事却已引起她的警觉。名为斯基德普拉特尼的巨大战船已经开始移动起来。它的帆被没有来源的风所鼓满,船体甚至还没有完全停止变大,如同脚踩蚂蚁一样碾压着龙骨下面的荷花荷叶,逐渐加速。


“怜梦!快来控制住船啊!”


“咦?我?”


眼见斯基德船底还没有脱离水面,一阵阵的大浪冲刷着大祀庙的墙壁,把池底掀起的泥浆糊在上面。再这样下去仙界就要糟毁的不成样子了。


“快点!叫船缩小一点,飞上天去!只要这样想就好了!”


“我、我试试……”


这样说着,随着头顶巨帆再一次鼓动,两人自脚底往上被震得一阵酸麻。但桐咲终于看到,船身开始一点点的缩小。然后,它终于离开了水面,拖着一阵水雾,畅通无阻的在天空中飞行起来。


“居然这么……简单?”


怜梦大口呼吸着,好像想让自己头脑从睡梦里清醒过来。显然连她自己不敢相信,这艘威猛无俦的战船居然能听从自己的号令自由变化。


“风铃姐是这么说的。她说这船驾驭起来就像走路一样简单呢。”


“真的?这是青木小姐的船?”怜梦满脸的羡慕。“居然世上会有这样神奇的宝船……”


此时斯基德已经缩到二十米长,五米来宽。她让船掉了个头,重新驶向了布都所在的那片水域。看它竟然如此听话,怜梦甚至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


“物部小姐,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布都看着眼前的比自己小舟大的多的斯基德,皱着眉梢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看起来她终于能从震撼和惊愕中醒悟过来,自己要和眼前这艘难以名状的巨船为敌了。相比之下,自己的小舟反倒显得无比寒酸了。


“善。”


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句,但显然此时对于这场决斗的胜负也没有了把握。都是怪自己得意之下轻易的答应了桐咲提出的条件,她会不会为此感到无比后悔呢?


“桐咲,我先送你回那边的浮萍。这一回不要再过来了。”


怜梦握住了她因为落下水去而又湿又冷的手掌,停顿了片刻。


“……谢谢你。”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桐咲脸上有点发热。“应该感谢风铃姐才是。怜梦,这一次一定要赢啊。”


“嗯,我一定会的。”


不过此时还有一件事,令桐咲稍有些不能宽心。


“怜梦,你还是……怕在天上飞吗?”


她注意到,怜梦始终没有离开桅杆附近,好像畏惧着突然从空坠落、随时准备抓住桅杆一样。怜梦对于她的疑问并不回答,桐咲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怜梦,只要不要被击中,你就没有输。你一定能够慢慢适应的。”


怜梦默默的点了点头。


不时间,船已经来到刚刚桐咲所在的那片浮萍群上方。尽管刚才斯基德的登场是如此的震撼,这片水域貌似并没有被浪涛波及到,这也算是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了。


但当怜梦让船慢慢降下去,两位女孩却看见了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物。


独自静静坐在一面出水荷叶之上的少女,背对着她们,就好像刚才那边天翻地覆的惊变完全不足以引起她的注意。她浅薰衣草色的麻花辫长长的垂在背后的绿色披风上,身体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在她下面的荷叶并没有被压低分毫。


“这位是?”怜梦并不认识风铃音,只是听桐咲说起过。


“哦,这就是风铃……”


“嘘——你俩不要出声。美味会被吓跑的。”


看风铃音手里长长的杆子,居然是在——钓鱼。这个关头她居然在钓鱼?


船上的桐咲和怜梦无可奈何的对视了一眼。桐咲估摸着,内心高傲的风铃姐是不屑主动跟怜梦打招呼的。她自己慢慢爬下了船帮,落在浮萍上。


“风铃姐,怜梦她要开船过去决斗了。”


“去吧去吧。”十分不感兴趣的回答。


桐咲只得转头面向了怜梦。“没办法了。我在这里一直看着怜梦的。不用担心我,有风铃姐在的。”


“嗯……”怜梦犹豫片刻,还是转向了一动不动的风铃音。“谢谢青木小姐……把如此贵重的船借给我,我一定会小心使用的。”


“好了好了,不要说话。”话语里颇为不耐烦。


桐咲只能暗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介意。风铃姐她就是这样子。”


“……哦。”


“喂,丫头。”


怜梦刚要离开,却听得风铃音主动叫住了她。桐咲顿时感到大为不解。


“请问什么事,青木小姐?”


“你……对于我这艘船不满意吗?”


风铃音并不转身,只是冷冰冰的问。怜梦好像被刺到一样,有些心慌。


“不不不!怎么会呢,青木小姐……”


“那为什么要害怕摔下船去呢?明明驾驭起来那样的得心应手。”


怜梦一只手正扶在桅杆上,听到这样忙不迭的撤回了手。风铃音虽然背对着她,却好像已经知晓了一切。桐咲倒不觉得有任何奇怪,毕竟此地所有的植物都是风铃姐的眼睛,就算闭上双眼,这边一直到决斗的战场上的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放开那根桅杆,用自己的双脚站着。你会害怕自己的双脚会突然把自己扔倒在地上吗?”


“那怎么……会呢……”怜梦嗫嚅着。


“就像相信你自己的双脚那样,相信斯基德吧。你心里就当做已经习得了自在飞翔的本领,相信这点,你才能真正‘掌控’斯基德。”


怜梦心里一惊,呆住了片刻。


“非常感谢!”


这一次不仅是对于借船一事的感激,更多了一种敬畏之情。就像对她的师傅所怀有的感情那样。


“桐咲,我去了!”


眼见怜梦的船影慢慢升空,桐咲依然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没想到一贯对外人冷淡、甚至凭借力量恣意玩弄敌人于掌中的风铃姐,却会对怜梦悉心的加以指导和鼓舞。


“风铃姐,你……”


“不要误会哦。我可没说那红白的小丫头一定能取胜。”她只是注视着已经平息下来的水面,钓线所垂落的地方。“不过,既然乘上了斯基德普拉特尼作战,就是我弗尔克范格宫英名在列的战士。我当然会期待着她获胜。”


说到这里,风铃音笑颜微绽,仿佛想到了过去。


“她的胜利为我斯基德的累累征程更增荣耀,我会予以褒奖。而如果失败,则反之沦为无可抵消的耻辱。”


“这样说,如果怜梦输了的话……”桐咲心里怦怦乱跳。


“当然要严厉的惩罚。输了的话,叫她准备着建一座新神社吧。”


“唉唉!?”


桐咲觉得自己又一次做了一件无比后悔的事。从下午时擅自逃出永远亭,到与怜梦结伴去命莲寺调查,一路且行且错走到了现在,并没有什么好结果。难道自己真是好心办坏事的那种那一类吗?


“哎……”


正在自怨自艾,忽听得风铃音又长叹起来。桐咲心里一阵紧张,生怕她又想到了什么不妙之事。


“怎么了?风铃姐?”


“我说,都这么半天了呀,为什么连一点鱼的影子都看不见呢……那边那个仙人!”风铃音声音突然提高了起来。


“那是当然了。”一个声音突然回答了她的话。“在不老不死的仙界,你怎能找到鱼?”


桐咲听见青娥的声音,急忙转头,看见她正畏畏缩缩的从荷叶后探头出来,桐咲赶紧往风铃音那边靠近了两步。也不知道青娥一幅神出鬼没的样子,是什么时候来到那里的;她此时虽不敢轻举妄动,却也对风铃音徒然无功之举颇感到好笑。


“你说的是真的吗?”风铃音只是微微嘟起了嘴,脸上写满了失望。“不老不死,真是无聊之极……你们所谓仙人追求的就是这个吗?”


“那样就太小瞧我们仙人了。仙人能够腾云驾雾,生活在远离世俗的尘嚣与烦恼、自然澄净的仙界,”青娥张开双臂,似乎说到这一点颇为得意。“这样的生活是普通的人类一辈子憧憬的。”






“哦。”


风铃音好像也没觉得有多么憧憬,也没舍得立刻收起钓竿来,好像还在希望着有鱼儿能咬钩。


“那——你们仙人平时都吃什么?”


不愧是风铃姐,立刻就问出这样的话来。


“低级的仙人每天只要吃几粒果实便可为生。像我这种修行千年以上的仙人嘛,则在每日旭日初升之时,吸食饱含着自然精气的霞便可保持元神。这全是为了维持这副仙人之躯的清净自在,是那些整天为贪食之欲所困的凡夫俗子根本无法想象的。所以说嘛,一般人根本成不了仙人嘛。”


“说了一堆,你们仙人还不是吃空气吗?”


“真要这样说也没什么错。自然之精气是世间最为纯净之物,只有这样的食物才配得上真正的得道者。”


风铃音瞟了她一眼,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

“仙人的生活,真是悲惨啊……”


这句话猛然传入正得意洋洋的青娥耳朵里,她不由得花容失色。她早就尽力忍耐着风铃音的傲慢与嚣张,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了。


这么想要领教我起死回生的仙术的威力吗!她恼怒的想着,估摸着胜算有多少。风铃音似乎才取出了一艘了不得的宝船,但是已经借给怜梦了;单单就凭借她摆弄一点植物的能力,未必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而且,就靠沉对方下水的这套小孩子的把戏,你以为就能打败芳香吗!这孩子一次次倒下、再一次次站起的强韧,不可摧毁,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的。


“说起来,我们并没有邀请您来到此仙界之中吧!”她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开始用法术召唤起来。“芳香!马上来我这里!!”


水面波光粼粼,没有任何反应。风铃音有些恹恹的收起了钓竿,看来终于打算放弃垂钓的雅兴了。


“怎么会……芳香!”


刚才芳香一直没有浮出水面来,早让青娥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念在她是个脑袋都已经坏掉了的孩子,青娥最后还是认定这孩子还在水底下一直傻傻的等待着新的命令。然而此时连着喊了几遍却完全不见她出现,青娥内心开始泛起莫名的恐慌。


“你你……你对芳香做了什么?!”


风铃音丝毫不以为意,披风一抖长长的钓竿就不见了踪影。“啊,那个奇怪的尸体总是不老实,总想跳上来袭击桐咲,我就只得想了个办法让她在水里好好待一阵。”


“你……”


仿佛隐约感觉得到,不知从水底何处传来的暗流在不停的涌动,好像在某一个角落里,有一样东西感受着自己的召唤,愤怒的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青娥无法掌握具体的方向,又生恐贸然去搜寻芳香会让风铃音恼怒,孤零零站在原地进退不得。


“芳香……”


或许只有这时,失却了自己的最强之盾,青娥才能够察觉到自己一人是多么不堪一击,无能为力。然而风铃音丝毫没把她刚才有所冒犯的话语当成一种宣战,泰然自若的从荷叶翻身下来、落在浮萍上,仿佛在自家后院里一样。


“风铃姐!快看啊!”


风铃音也在抬起头,望着仙界现在已经完全失掉了平静的天空。


“嗯。就算这里养了鱼,还是会被她俩人吓跑嘛。”


正说话间,一阵疾风扫过三个人的头顶,她们的衣衫和披风各自狂乱的飘舞起来。呼啸的风里,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两只船影快速的并行掠过她们的头顶。


“风铃姐!”桐咲按住了被风拂乱的头发。“看来怜梦她已经习惯了!”


“接下来,要看她们二人谁先能够把握住‘时机’了。”


现在,巡回于天上的流星已经变成了两颗。


* * *
“刚才那个偷偷摸摸流连的白影,貌似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了呢?不会是幻术之类的吧。”


淡淡的月光下,一白一黑两位窈窕少女的身形悄然无声的落在墓碑之间。


“居然能够不知不觉间突破结界来到这里,极有可能是要对我们不利。甚至有可能和今天早上在山林里制造爆炸的人有联系。”


“说起来,这件事究竟由谁引起,圣告诉你什么了吗?”


“没有。而且就算发现了什么,圣也叮嘱过我不要轻易对你说。谁让你总是去惹麻烦呢?”


“嗐——圣真是的。明明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的说。”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刻都没有停止惹麻烦呐,鵺。”白色水手服的少女叹了口气。“前些时候弄丢的正体不明的种子,你还没有找回来呢吧。那么危险的东西……”


“有什么危险啊,顶多就是外出的人类多见到几次马赛克怪物被吓得屁滚尿流吧,嘻嘻~”


“如果被参拜客赶上了,会惹大乱子的。”


两人搜寻了一会,并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结果。


“真是奇怪啊,我明明看到它了。”黑色的少女有点讪讪的说。


“我也是。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一旦出了事就对不起圣了。”


“可是她能去哪里?”


“等一下。”


一转眼,她正侧着头,借着月光看到原本平滑的墓地的石板路,似乎有些不规则的凸起。她不由得走近了,用脚底反复感觉着这些石板的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今早那场大爆炸把这里的石板都震松动了吗?唉——本来清理那边现场就要累死幽灵了呢。”


“我可不这么想哦。让开一些,看我的。”


“喂!鵺!”


黑色的少女已经挺起三叉戟,刺入了石板的缝隙。本来以她妖怪的力量来说毫不困难,但手上传来异样的阻力阻止她的戟尖更加深入,这更确认了她的想法。


“这里面有术式存在。果然,是那帮家伙啊。”鵺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武器,若有所思的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能够进入寺周边的结界也不稀罕了呢。”


“如果真是她们搞的鬼……”


“那圣就不会怪我们了吧。”


“是呢。”


两位少女点了点头,相视一笑。紧接着,风声飒然,石屑飞溅。


一根令人咂舌的铁锚,重重的陷入了地里。


“是这里了!”


铁锚被毫不费力的拔起,两人探着头看下去,破碎的石砖下面露出了一个大洞,似乎直通地底。黑色的少女抬起头来,吐了吐舌头。


“水蜜,你要是凶残起来一定很可怕。跟我去弄点事件出来怎么样?”


“否决。先把你自己的东西管好了再说吧,别总给圣惹麻烦。”


“切——”


两人不再多言,直接往黑洞里跳了下去。


“神灵庙那群人到底在搞什么——”


“就让咱们俩弄个清楚吧!”


一瞬而起的风很快安息下去。


在看不见的黑影里,一个女孩在宽宽的帽檐下远远注视着这一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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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巡天之舟

好快!好快,好快!
驾着船在空中飞驰的怜梦张开手臂,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强风,脚下略一抬起好像就要被风推下去一样。她的眼睛不觉间含着泪,因为迎面风的缘故,——还是说只是因为心中抑制不住的兴奋呢?
这个,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虽然此时她双脚仍牢牢的踩在船板上,甚至比起刚才全力奔跑时更加不敢松懈。但她紧盯着对方小舟的动作,心念动处,随即闪开袭来的碟子或飞箭,正如她曾无数次在梦里想象过的景象一样——挣脱了大地的束缚,飞翔着,在对手弹幕的间隙里如鱼儿般畅游。
“怜梦!加油啊!”
怜梦下意识的往桐咲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然而从这个角度是无论如何看不见她的。身下一大片荷花池的光景,被斯基德巨大的船身完全的挡住了。但是,这位直到今晚才真正结识的伙伴水野桐咲,她给予自己的信赖、支持与帮助,可以说时时刻刻在给自己的身上注入新的力量,无论她是不是真的就在身旁与自己同行。
桐咲领着自己在漆黑一团的树林里穿行,意味深重地说出拜托自己的话,以及刚才明明浑身湿透、却挺立在自己面前忍着寒冷与对手对峙的景象,一瞬间在她脑海里闪过,难以磨灭。
这次的决斗不仅仅为了自己,也是为桐咲而赢!
想象着自己奔跑、然后紧急停住的动作,她让船倾斜了一个角度,平稳的转过一个90度的弯。原先在自己侧后方的布都这时便回到了自己的视野中。
这下终于能够畅快淋漓的出手攻击了。手心的汗水也渐渐干涸,她拿紧了弓,深吸一口气。
胜负——从现在才开始呢!
“皿投【土器回转投】!!”
成堆的碟子再一次以布都为圆心飞散开来,在附近渐渐停稳当,然而这一次怜梦驾着飞船很容易就把碟群甩在了身后。
“……哼!”布都立即驱舟去追,提弓试图瞄准怜梦,然而却被对方的船舷挡住了视线,从这个角度无法直接看到怜梦。现在落在斯基德普拉特尼后面一段距离,布都心里盘算,究竟是要用自己高弧度的灵矢试试运气,还是催动小舟全力加速从侧面绕过去,等有合适角度再出手。
然而怜梦自己,却绝不会甘于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上。
“停住!斯基德!”
那样体型惊人的庞然大物,得到了命令立刻以骇人的程度紧急减速,从整个船体发出咯咯的响声。怜梦为了能完全抵消自己的动势,令船头高高的翘起,船甲板几乎到了与水面成60度角的地步。顿时,她只感觉到异常巨大的重力从肩头压下,但稳稳扎住的脚步使她依然维持着攻击的姿势。
这样一来,正从后面下方赶来的布都便清晰的呈现在一览无余的视野中,清晰的犹如空白的天空里掠过的一只孤雁。怜梦拧身向后,弓直接瞄准了布都迎面过来的小船。身体负担的超重力虽然让她举弓瞄准有些困难,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右手拨弦放矢的轻盈。
布都看到她突然停船大吃一惊,急忙想就地回击。但手臂只是来得及稍稍动了一动,弓还没举起来,她便发现这样已经不行了。
太快了——
怜梦停船、转身、擎弓搭弦,从头至尾一气呵成,简直就像驾着这艘船无数次操练过的一般。布都虽然已经数次见识过怜梦堪称完美的射箭动作,但是再一次的看在眼里,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从心里发出惊叹来。现在,仿佛已能够自在飞翔于天空中的她,放矢的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轻松自如,身心一体。
这三年来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都能做的只有闭住眼睛,让小舟往一侧倾斜到最大,间不容发的避过了怜梦迎面射来的灵矢。怜梦的第二发、第三发灵矢也差着少许、并未射中,这样一眨眼的工夫里,两条船已经一上一下错了过去。
“险矣……”布都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准备就地抬升小船,兜到怜梦的背后施以反击。
然而这时,一声清脆的瓷器打碎的响声远远的传入她的耳朵里,不禁令她稍微一怔。那分明就是她投掷出的碟子打碎的响声,布都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自己并没有使用招数打碎碟子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她还在困惑中时,怜梦却凭借出色的动态视力和合适的角度,已看的一清二楚。事情的真相着实令她自己喜出望外,同时暗中责怪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
刚才自己射出的那一发灵矢,虽然没能命中布都,却恰巧击碎了布都先前所布置在空中密密匝匝的碟子。更重要的是,并没有像布都自己射碎碟子时那样,有大量的灵矢释放出来。
布都刚绕到船侧面,看见由术生成的碟子碎片慢慢化为了烟尘。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不由得暗叫不妙。
怜梦的灵矢和她的性质相似,因此竟然阴差阳错的击碎了本来无法由其他人破坏的碟子,然而毕竟并没有携带布都“贵竜之矢”所蕴含的“分裂灵矢”的法术,因此打碎碟子以后什么后续弹幕也没有发生,仅仅是消耗了布都留在碟子上的法力而已。简而言之,这些被怜梦的灵矢所击碎的碟子,算是白白浪费掉了。
只要想想如果自己抓住了别人这个弱点会怎么去做,布都此时此刻的焦急就可想而知了。
正好布都仍然在怜梦船底,两边相互攻击不到。怜梦心念一转,根本不待把脚下的斯基德放平下来,直接维持着船大倾角的形态,“推”着自己便往布都设下的碟阵加速靠近过去。这样一来,阔大的船底恰好也把自己从布都的弓下完完全全的遮挡住了。
这样子“驾船”的方式,完全已经脱离了一般行船的概念,把斯基德那与其体型不相称的机动性使用到了极致。或许现在的怜梦并没有把自己当做驾船者,把所立足的甲板作为自己搭乘的工具——在她的脑海里,自己仿佛只是在空中无所依托的飞翔着吧。
“哼,真是够胡闹。”风铃音望着天上说道,“不过,如此勇敢的‘胡闹’倒也值得称赞。”
布都看出了她的意图、想要加紧跟上,然而就算是斯基德这样“非正常”的行驶方式,她的小舟最多也只能做到堪堪跟在侧面,总是差这一点看不见怜梦的身影。对于怜梦来讲,命中那些一动不动的盘子,总比命中不断移动的布都要容易数倍。她看距离合适,右手果断搭于弦上,一阵连拨,箭如雨下。
“糟了!”
布都心底的喊声几乎和乒乒乓乓碟子被怜梦击碎的声音重合了。眼看空中原本布下的碟子还有几十个,在怜梦船影掠过之处一阵脆响连连,顿时减少一大半。
看来,自己连碟阵的空中牵制也要依靠不上了吗。
“【六壬神火】!”她手中结印,从袖底呼的甩出一把火焰来。然而那团火只是绕过斯基德的侧面,向着场地里剩余的碟子飞过去,就像被碟子主动吸引过去一样。怜梦只见到那团火光流窜击碎了所有的碟子,接着向自己的方向迎面反飞过来。
“啊!”
再让船转向已然不可能了。为了不让猎猎火焰落在庞大的木头船身上,怜梦只能全力把船身往左舷侧转。火球擦着润湿的白帆远远的飞往天上,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但是船身急促的倾斜过去,怜梦脚下一滑,失去了站立的重心。
更糟糕的是,布都这时也绕到了左舷,在小舟中把弓对准了她。
“不会让你打中的!”


此时斯基德甲板的倾斜远远超过了限度,怜梦也不再企图稳住平衡,往后便倒,贴着几近垂直的甲板像坐滑梯一样滑下来。布都原本等她试图稳住身子的瞬间再射击的,此时见她这样却一时没了主意。


一道黑影忽的盖住了头顶。原来船身侧翻,桅杆上那张白帆已经劈头盖脸的往近处的布都小船上面罩了下来。布都犹豫片刻,咬了咬牙,匆忙射出两箭,飞速驶离。


“翻转!”


怜梦一脚刚落在窄窄的船帮上,心中下令,斯基德立即好像不倒翁那样再次反转、甲板迅速回归水平。她背贴甲板,一直举弓瞄着头顶上方,从身体接近竖直到平躺在甲板上,直到确定了布都没有继续攻击,才松了一口气,翻滚起身。


刚才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本能做出一系列闪躲,可以说步步都危险之极,如果有一时犹豫、或是一着失手,自己可能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不待完全站起,她用余光匆忙在天上搜寻布都的影子。当她最终在远处望见那小小但是在移动的一点的时候,不由得大为意外。


“为什么要逃得这么远?”


此时天空中碟子已然清尽,粉色的光辉再一次没有遮挡的投在了宽广的水池之上,视野再无阻碍。在荷池的一片浮萍上,桐咲也和怜梦一样疑惑。此时她虽然已经尽力拧干了衣角上的水,但还是冷的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发颤。


“物部小姐……她为什么要……”


风铃音皱了皱眉,一言不发。不论对方是否有什么难以得知的企图,这样退避的姿态显然是她所不屑而为的。


而布都,这时与怜梦拉开距离,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自从乘上斯基德以来,眼前这位本不会飞、不以躲闪弹幕见长的博丽巫女,无论在攻击和防御都变得可怕的多。布都已经逐渐真切的感觉到,自己一贯依靠的手段,例如再无所忌惮的摆出碟子的阵势来,在现在只能是变成怜梦轻而易举消灭的目标。而灵矢的对决本身更不必说,怜梦平而快的弹道把自己攻击的动作完全的克制住了。


布都咬了咬牙。虽然不甘心,但只能改变作战计划。她又一次展开双臂,碟子在她手臂之间不住的盘旋。


“怜梦小心啊!”


怜梦只是驱船一点一点的靠近,以防布都突施攻击。终于,布都所有的碟子还是像之前那样飞散出去,她才猛的举弓,准备逐一破掉。就算一次放出了如此多的碟子,但两人间距离如此之远,怜梦拥有这样的自信——在它们还未能来到自己面前之时,把它们尽数击碎。


然而她手指刚搭到弦上,猛然听见布都的符卡宣言。“【合局风】!!”


“什……什么?”


她的动作不由得停住了。只见刚刚向着自己的方向甩出的碟群,忽的被布都袖底放出的一道微型的旋风卷在其中。下一刻,一道巨大的龙卷出现了,并且停止在那群碟子先前所布置的地方。


“这是要做什么?”怜梦疑惑而谨慎的注视着龙卷风,距离自己尚远而且并没有移动过来。以防万一,她还是试探性的放了两箭,却被强烈的龙卷风偏折了方向,没能击中背后的布都。


原来只是防御手段啊,她这样猜测着,胆子稍微大了一些。这样的法术总归是有时限的,她举着弓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那道风,准备等风势稍弱一些,自己就继续放箭攻击。


然而事实再次出乎她的意料。这时候,布都却主动离开了那道风的掩护,小舟从一侧驶出来,依然和怜梦远远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只见布都脸上表情俨然,似乎对自己被迫消极的作战并非乐意,再次释放出复数的盘子挡在自己前面,“乒乒乓乓”,又再一次把盘子尽数亲手打碎。尽管又一次竖起几道大龙卷风的屏障,但和之前一样,这样的距离上并不会给怜梦造成任何威胁。


这回怜梦更加不解,甚至都不用移动脚下的斯基德,只是远远望着布都好像自娱自乐一般,扔出碟子、再次尽数打碎,扔出碟子、再打碎。


“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下方,桐咲不禁发出了疑问。“这样就只是在空空消耗着力量啊,而且也给了怜梦更多休息的时间。”


“不对。她是在故意拖延战斗。”


桐咲有些吃惊的转向了风铃音,后者正眼光锐利的打量着布都。


“每一次,虽然打碎的碟子数量相近,但激发出来的龙卷风却在一次比一次变强。”


“风铃姐,你是说……”


“那家伙故意打碎自己的碟子,看来是一种增强自身攻击力的手段。不过,若不是对上没有作战经验的小巫女,这种拖延的手段可能都来不及使用出来。”


风铃音一阵见血的说着,一面半转回身向身后一动不动的青娥丢了个神色。“你们仙人之辈真是麻烦,净绕圈子。”


青娥沉下脸,一语不发,显然是心中怀恨,却又一时犹豫着不敢动手。


“而且啊,那位巫女小姐可不是个足够有耐心的丫头哦。这样一直无法看透对手的想法,她总会忍不住性子,不顾一切攻过去的吧。”


“你说怜梦她会……”


正如她所料般,怜梦久久等不到布都出手攻击,突然间调转船头,兜一个大圈试图从侧面直取龙卷风防护下的物部布都。这时她看见龙卷风的后面又是几只碟子往四面八方慢悠悠的飞出,甚至没有一只能够哪怕沾到自己这艘大船的边,她无所畏惧,更是向着布都所藏身的位置义无反顾的俯冲了下去。


不知不觉,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虽然有了斯基德、自己不必再用自己的双腿奔跑逃避,但是一直放出灵矢,对灵力的损耗已然逐渐加在自己身体的疲劳之上。而且,自己举弓的手臂也越来越感到沉重。


她暗暗想道,一定要尽快结束这场决斗。甚至,胜负有可能就是这次冲刺中决出。


看见了!在布都小舟的一角进入视野的片刻,怜梦的手指也按上了弓弦。她想好,哪怕对手正在持弓等待着自己冲上来,在相互见面的那一刻,自己的灵矢依靠速度也能够先发制敌。


可是这个时候,“嗖”一声。在龙卷风屏障的另一边,一个黑影快速的闪了出去。怜梦预备射击的动作一顿,一瞬间的直觉让她错以为,那样惊人的速度不可能是布都刚刚的小木船。


“果然。不仅是攻击力,连速度也加倍了啊。”风铃音慢悠悠的说着。“这样至少,那个仙人在敏捷性上就占有优势了……如果斯基德还是保持在这样大小的话。不过,你那个迟钝的同伴真能想到把自己的船缩得再小一点吗?”


“但是如果怜梦也再一次提升速度的话,想要命中就更加困难了呀。”桐咲问道。


“我早就说过了,”风铃音目光锁住战场上,随口便答。“对于射箭这种不靠谱的东西,如果没有压倒性的数量,胜负就要看‘时机’了。”


怜梦并没有去追击那个离去的船影,因为她的注意力被一道往自己这边来的旋风完全吸引了。似乎是布都在加速离去之前随手往自己这边甩过来的,但准头又偏、速度也不算快,怜梦只是稍稍侧过船头,让那旋风侧面擦了过去。她还有些疑惑的扭头望着那旋风,怕有什么蹊跷。


“怜梦!上面!上面!”


“啊?……!!”突然听见桐咲出声警示,怜梦回过头,一时竟然慌了神。


刚才明明已经远远往四面散开的碟子,竟然被过去的那道旋风吸引,再次往自己的船周围团团围了上来!


“——【六壬神火】!”


远远听得布都果断宣言,这一声仿佛要宣泄出刚刚一直避而不战压抑下来的郁闷。怜梦只是看见飞来的碟子突然化成了火焰,往自己与斯基德包抄过来。


“原来打碎那些碟子、暗暗积蓄着力量,只是为了此时决定胜负的一着吗。”


火球在四周的碟子上左右流窜,看得怜梦一阵眼花,不知最后会从哪个角度击向自己。企图从渐渐缩紧的碟阵间穿过去,更加是冒险的行为。她环顾四周。难道真没有方向可去了吗?


不。从刚才那些碟子的分布来看,至少自己还有一个可以逃的方向。这样想着,她往自己的脚下看了看。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斯基德的白帆被越来越近的火球渲染成明亮的黄色,火光从湿漉漉的甲板上反射进入自己的眼中。


——急降!!怜梦心下已定,这样命令船道。






但,怜梦在一瞬间忘记了一点。这样急速的下降,斯基德可以做到,然而她自己并不行。她刚刚下完命令,只感觉到脚下顿时空了,她心里咯噔一下。


斯基德的甲板已经远远往下离开了她,而她悬在空中,刚开始要往下落去。火球呼的逼近了眼前。


“啊啊啊!”慌乱里,她随手捞了一下,抓住了正从自己旁边掠过的白帆的一角。瞬时一股大力把她往下扯去,怜梦头下脚上,只觉得身后一阵炽热,那火球堪堪擦过了自己的后腰。伴随着一阵生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巫女服烧着了没。


现在得尽快回到甲板上才好——她双脚凌空,右手扯住的船帆也马上要脱手而去。


这个时候,她余光里看见了那梭形的船影,几乎已经驶到了自己十米以内。


“糟了……”


怜梦的弓提在左手里,右手死死的抓住帆布,自己的重量可以说都支撑在一只手上,在空中根本无法闪避这近在咫尺的一击。更不可能有任何反击的机会。布都星龙矢尖端的光芒在怜梦的眼角微微闪烁。


“怜梦!!”


怜梦此时却仿佛已听不到下方桐咲的放声呼喊,唯有自己沉重的呼吸,怦怦而跳的心脏占据了听觉的所有。


“汝败也。”布都微微浅笑,手里抓住的箭尾随时都可能放开,那时就是怜梦中箭之时。


不……


“还不可以……在这时候……”


本来下落之势已经渐渐停止的斯基德,突然在布都眼前快速旋转起来。


布都的那一发灵矢离弦飞出的同时,怜梦小巧的身体被突然兜起来的大帆仿佛一枚挂坠一样横向扯开去。布都只是眼前一花,灵矢便远远的水平飞出去,直至“噗通”一声落在了水中。


“什、什么?”布都简直不敢相信。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排斥着这样的事实,而一瞬间僵死一般动弹不得。“怎……么会?”


明明是不到三米距离的一发灵矢,还是一个根本无法主动闪避这一箭的目标。在这一箭出手之前,布都正是这样以为的。并且她已认定,自己马上要赢下了这场决斗。


可是片刻过后的此刻,她却一瞬间迷失在惊讶和失落中。


斯基德正以布都的小舟为中心水平快速回旋。在如此近的距离,小舟一时间仿佛被卷入了狂躁的暴风圈里一样,无法抑制的前摇后摆。当她想起怜梦来,迟钝的转过身去的时候,大帆带着怜梦的身体已经转过半圈,正好也刚刚来到了布都身后。


半转身的布都刚好看见,巨大的白帆在眼前如同笼罩在平原上、被风驱散的迷雾,从面前忽的揭开去,仅仅留下了——一个红白色女孩的身形。


“汝……”


在转到布都身后的一刹那,怜梦的右手放开了紧抓着的帆布,然后,按上了弓弦。


她此刻全身凌空,无所凭依。她的身体被船帆的回转之势无法控制的往后方甩去,下面不到十米处就是宽阔的荷花池。一旦落水,便是失败。


但是,她距离此时惊讶到极点的布都,也不过将将五米而已。除非对方动作能超越自己目光的速度。必杀距离——怜梦自己通常如此称呼。


“我的胜利……”


怜梦深吸了一口气。在地上的桐咲看来,她开始要下落的姿态,布都下意识伸手去格挡的动作,甚至时间本身——好像都变慢了。


在她手指拨过弓弦之时,从物部布都合不拢来的口中吐出两个字来:


“殆哉……”


桐咲仅仅听到“乒”的一声碟子摔碎的脆响。布都千钧一发之际只是想到唤出一枚碟子阻挡怜梦的灵矢,但还是被击了个粉碎。


怜梦在空中放松了手臂,身体往后仰着,无可避免的往空荡荡的水面落下去。桐咲看在眼里,不由得心提了起来。


“怜……”


声音刚刚出口,忽然身边一个身披绿披风的人影呼的飞起,紧贴着水面向着怜梦即将落水的地点飞身过去。


桐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人浅薰衣草色的长辫横甩,双臂稳稳的接住了怜梦的身体,自己悬在水面上方,脚尖在水面点出两圈涟漪。


“胜利的战士,就该以一种胜利者的高贵姿态凯旋归来。”


说完这句话,青木风铃音一转回身,脸上微微而笑。她罕见的温柔表情上无疑写着,对于怀抱中这个有点惊慌失措的年轻“战士”的赞赏和欣慰。


***


“风铃姐!”桐咲欣喜的大声呼喊。如果不是此时自己被困在浮萍上面无法动弹,真想直接奔向怜梦的身旁。


“谢谢您救我,青木小姐……”怜梦此时在风铃音软软的臂弯里,有些脸红的道着谢。
“哦……原来如此。”


却听得风铃音这时如此念叨着。桐咲和怜梦都有些不解。


“您是指什么?——哇啊!”


桐咲吓了一跳。只见风铃音手臂轻轻一送,就把怜梦小小的身躯往桐咲所在的浮萍上远远的丢了过来。


“……我在奇怪,这样小的小丫头怎么能一手抓住帆布支撑那么久没被甩下去。”听得风铃音说道。桐咲却已经管不了她意指何事,看见怜梦已经快落到眼前,也顾不上自己能不能接住,伸开双手便迎了上去。


“怜梦,我、我来啦!”


“桐咲,快让开啊……!”两人几乎同时喊道,谁也没听清对方喊了啥。


在她的身体落入怀抱的一瞬间,桐咲呆住了。


好轻。


她几乎毫不费力的接住了怜梦,甚至没有后退一步。简直就像只抱着一件衣物一样。但是怜梦她的发丝明明摩挲着手上,体温透过有些破烂的巫女袍传过来,害羞的神情和自己眼睛相对。这样仿佛错觉一般的感受让桐咲体会到些许的不真实。


但下一秒,几句稍早些听到的话想起来,桐咲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怜梦,我想这应该是……”


“什么?……啊!”


咕咚一声,两个人摔倒在一起,桐咲被压在了底下。真的好像梦境初醒一样,怜梦应有的重量突然间又回来了。


“桐咲!没事吧!”怜梦慌张的想要从她身上爬起。“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桐咲……”


“咳咳,”桐咲也顾不上疼。“怜梦!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


“——你已经会飞了。哦不对,可能距离自由的飞行……还差一点点吧。”


这样就解释通了。刚才怜梦身在半空里射出致胜一箭时,桐咲总觉得她的下落比想象中要慢一点点。先前青娥曾经说过,“在仙界里即便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灵力的流动”,更何况是博丽的巫女呢。刚才乘着斯基德作战良久,又让她充分体会了自由飞行的感觉。


当然对于怜梦最重要的还是——她克服了自己对飞行的恐惧。


怜梦举起双臂,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但我现在想飞还是飞不起来。”


“或许就和我与植物对话的能力一样,都是半吊子吧。”


两个女孩不禁捂住嘴咯咯笑起来。不管究竟是不是半吊子,总归是一个好的兆头。


“怜梦,我的手……”


“啊啊!实在抱歉。”怜梦急忙往一边翻滚开去,桐咲才把压的发痛的手从她身下抽出来。仔细看去,上面留下的痕迹几乎叙说了怜梦今晚这次历险的全部。


黄黑色的泥土,被火焰弹擦过时巫女服烧焦的焦灰,还有——一种隐隐刺鼻的,然而却熟悉的烟味。


桐咲凑到鼻端,仔细闻了闻手指上那气味,又转眼看了看怜梦衣服腰间蹭脏了的地方,心中一动,不由得起疑。


“怜梦,你今晚……”


***


“请等一下!”


桐咲一转回身。这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就来自身后浮萍上一起观战的青娥。风铃音此刻仍叉腰立在水上,皱了皱眉。


“你有话说,仙人?”


“哼。”霍青娥这一次却带着不屑的神情,注视着风铃音。“没想到阁下如此人物,口口声声称在一边袖手观战、两不相帮,最后还是来忍不住插手战局了呐。”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小巫女还没有能取胜,您却出手阻止了她必然的落败。即便这样能够给您和您的战船带来胜利,也是一场耻辱的胜利吧。”


桐咲听了这话不禁生气,面向了青娥。


“青娥小姐,您在说什么啊!刚刚我们一起都看见了,怜梦的灵矢击中了物部小姐吧?您要说话算数!”






刚才怜梦坠落的一瞬间,布都只来得及临时召唤出了一个碟子来试图挡住攻击,当然,在怜梦的灵矢前是不堪一击的。那碟子已经碎掉,这是在场每个人都看见的。


不,等等。毕竟布都的碟也可视为一种灵力盾。如果怜梦的灵矢和那碟子同时消失,而实际并没有击中布都……


“哼哼哼,说话不算的是你们啊。这位桐咲酱,你就那么确定布都殿下她中箭了吗?”


抬起头,看见布都仍然好好的站在她的小舟中,并无受伤,只是看上去有点消沉的样子。桐咲心中一团慌乱,想必怜梦此时也是。


“不!怜梦明明赢了的!”桐咲口头依然在为她抗争着,心里却越来越是没底。


“啊拉,那就拿出你的证据来呀,桐咲酱。”青娥说着,又转向了一语不发的风铃音。“怎样,阁下不会为了抢夺一个胜利的名号而动用蛮力,强行为这个小巫女出面吧?”


当然了。高傲的风铃姐是不会为别人出面索要一场名不正的胜利的,桐咲心里明白。她也知道,处于战局之外的自己,甚至怜梦本人,都无法证明到底是这一箭究竟有没有击中布都本人。


但是,她还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着眼前这位利用一切机会混淆真实的邪仙。


就算看到怜梦付出了这样多、竭尽全力打出了这样精彩的战斗,一直被压制、而心怀忿恨的青娥,还是要狠心剥夺怜梦她最后这一点胜利的喜悦吗?


“我……”此时看向怜梦,脸上原本会心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怜梦,你不必把她的话当回事。”她还在这样劝着。


桐咲忍不住避开她渐渐失神的眼睛,期待的望向了空中的布都。或许只有她才最有发言权。


“物部布都小姐!……”


但是她不禁住了口。以布都自视甚高的性格,可能比怜梦还不愿接受落败的事实。怎么可以向她询问是谁胜了呢。


“啊~对了。”青娥却不放过这个机会,“就让布都殿下来说明一下吧,到底有没有真的被灵矢命中。如果没有的话,这位博丽的小姐可就因为违反一对一的决斗规则而输掉无疑了哦。”


“这……不是明显的吗!”


风铃音也露出不屑的神色,“真是小肚鸡肠。”她说道,却也没提出反对。而布都此时仍然站在高处,似乎有几次欲言又止。


“……然也。”


最后,布都还是开口了。她慢慢的环视了一下众人,特别是意味深长的凝视了一会青娥,然后才继续下去。


“……江山代有才人出,胜负岂能逆料。是为吾败也。”


“哈!?”


刚才还在自得意满的青娥听了这样的回答,突然间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仅是她,连桐咲、怜梦也是一样。


“布都殿下,你……你为什么……要……”


布都仍在抚着胸前被怜梦灵矢的余劲冲击到的地方,似乎还有些作痛。


“欺瞒而强求非己之物,非豪族之人所为也,且违人之本心。”


说到这里,她有些自嘲的闭上眼轻哼一声,片刻后,嘴边竟浮现出一丝洒脱的笑。


“而胜负之事,乃兵家常事而已!吾败也。”她又说了一次。


几个人怔怔的听着。过了片刻,桐咲和怜梦不觉噗嗤笑了出来。布都不答,只是转过去,背向了两个女孩。桐咲和怜梦面面相觑,却不再有任何担心。


“也多谢您赐教,物部小姐!”怜梦欣喜的说道。


与此相反,青娥只感到脸上发烧,布都举重若轻的放下了一场失败无所谓,这样一来自己反倒成了强词夺理的那方而下不来台了。


“可恶……这个拘于礼教的死脑瓜……”


好在自己一阵强词夺理,本就是为了争取让此时仍立在水面之上的风铃音分心的,现在看来也达到了目的。桐咲和怜梦两个小女孩仍沉浸在欢喜之中,回顾着刚才惊险的战斗,就算发觉什么端倪也无能为力。


——就是现在了。芳香,听到了吗?


“!”


风铃音突然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脚下,想要闪开,这一次却迟了片刻。听得喀拉水面分开的声音,怜梦和桐咲一齐转头看去,然后齐声惊呼起来。


两只潮湿冰凉的手掌已经抓住了风铃音的脚踝。风铃音因为苍鹭之羽的法力而没有下坠落水,但一时竟然也没能挣脱掉,为此她也并不恐慌。


“喂,仙人,是你搞的鬼吗?”风铃音轻轻一笑,青色的瞳中却露出一点危险的光芒。“仅仅是这样就想困住我?”


“嚯嚯,真不愧是阁下,如此镇定自若。不过接下来呢,烦请不吝点评一下我霍青娥起死回生、化生为死的法术如何?”


她脸上同样摆着一副笑容,不过却是既有着兴奋、又混杂着冒险与恐惧的,不安的笑。


“青娥殿!”布都似乎想出言阻拦。但谁都看得出来,为时已晚。


抓住风铃音的两条手臂背后,一个人上身忽的直挺挺的钻出了水面。一顶有檐帽,脸上正中贴着符纸,正是霍青娥的僵尸——宫古芳香。


“娘娘说——吃掉——她!!”


“嘎吱”,芳香对着风铃音的小腿张口便咬了下去!嵌着腐败物质的牙齿深深陷入了肉里。风铃音全身为之一颤,似乎是疼的不轻。


“你……!”


就连风铃音本人都未曾预料到,这个已经被自己的力量所恐吓,一直不敢动弹的仙人以及她的手下,竟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行径。眼看着血从自己光滑的小腿上、从宫古芳香的口边流下,风铃音不怒反笑。


“好啊。”


看到此情此景,深知风铃音性格的桐咲简直全身都要结冰了。她甚至无法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就算是之前从未与风铃音会面过的怜梦和布都,此时从这样的笑容里都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凉意,不禁想要离风铃音远一些。越远越好。


不……不要这样……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动弹。世界陷入完全的岑寂,好像死掉了一般。


怜梦倏地再次举起了弓来,对着霍青娥。“快点让那个怪人……放开青木小姐!”


“啊呀,真是暴躁的小巫女呢。”霍青娥一边说着,一边好像无意般摘下了头上铲型的簪子。“直到此刻,巫女小姐您不觉得已经太晚了一点吗?好好看着你们的风铃音小姐身上会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发生吧。”


“……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一直担忧的紧盯着风铃音的桐咲(不是担心风铃姐,而是担心仙界的其他人),却已经发现了青娥所说的“奇妙的事情”。


如果说风铃音此时此刻正是怒不可遏才对,那现在的她也实在太过安静,太过沉着了。不,简直是一动不动。惊惶的往风铃音小腿处的伤口极力的望过去,她的心猛然收紧了。


那伤口处的血并不再流出来,甚至流出的血已经开始变了颜色。


“【尸毒】——芳香!”


那个被青娥唤作芳香的僵尸少女双手抓得更紧,指甲也抓入了肉里,同时牙齿陷得更深。但从风铃音腿部溅出的血简直如墨一般玷染了两人身下的水面,同时灰色开始从她的伤口往上面的肌肤迅速扩散。


“风……铃……姐!!!”


风铃音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而且,她悬浮在空中的姿态终于也不能维持,先是微微下沉了些,然后就保持着被芳香紧抓住的姿态,噗通一声落下水去。当和芳香一起再次浮上来时,她已经全身僵直,呈现出尸体的灰色,好似一截浮木。


看到这一幕,桐咲感觉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倒下去。同样惊骇不已的怜梦也在从恐惧下勉力支撑着身体,她还拿着自己的弓,隐约感觉自己应该在这时做些什么;但是她犹豫不已,现在应该优先攻击青娥还是芳香;即使现在出手,还能挽回什么。


“哼哼哼……这该说是自负者的报应吗?”青娥的话语显得波澜不惊。“任她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一直横行霸道总归没好果子吃。除非嘛……是个死人——我这个正是杀死一切活物的尸毒,无论是人是兽还是妖怪。从纯粹的死亡提炼出的精华。也是算是我霍青娥的杰作之一了。”


“你们仙人——”桐咲忍住眼里即将溢出的泪水,愤怒的转过头面着青娥。“自己活了千百年,到最后就以研究出怎样害死别人为乐吗!”




布都眉头皱了一皱,似乎并不受用。


“青娥殿,此事即将了结,何必再节外生枝?”


青娥哼了一声,又哼一声,似乎是没什么可以反驳。“桐咲酱,你年纪轻轻还不知我道教法术的魅力所在,要不也努力成为个不老不死的仙人看看?很好玩的。”


“才不要!!我绝对不会成为你这种人!!”


“呵,果然是个缺乏教育的孩子……”


事已至此,反正最大的一个威胁已然除去,青娥对于桐咲说什么倒也不怎么在乎,张口唤道。“芳香——!差不多就可以了,把那具尸体丢掉吧。干得好哦,芳香~”


“娘——娘——”


那个僵尸少女生硬的拔起头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来不说,抱着风铃音尸体的手臂还狠劲扑腾了两下水,把尸体弄得在身下一沉一浮。


“风铃姐……”


看到此景,桐咲低垂着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全身好像也中了毒一般酸麻动弹不得。大滴的泪从眼中落下,掉在浮萍上面,摔碎成细小的水珠。


“布都殿下,烦请您用舟送这两个小姑娘回地上吧。”青娥笑着望了一眼桐咲与试图安慰她的怜梦,“可能的话还是把她们尽量送到命莲寺里去吧,这下没有了个强力的后盾,半夜走失了被妖怪袭击可不好呐。”


你以为……这是谁干的好事!


“不用你多管!”怜梦断然拒绝了她。“斯基德!”


但是当她抬起头来,并没有看早早停在那里的大船听自己命令驶过来。相反的,在她的眼睛里面,硕大的船影正在变得模糊,渐渐消散为发光的粉末。


“哦呀~!我都差点忘记了。那本不是你的船啊,博丽的小巫女!那艘船的主人现在去哪里了,嗯?”


听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刺痛着自己和桐咲心上的伤痕,怜梦断然向她举起了弓来。但是她出手并不像弹幕战时那般坚决,青娥早有所准备,立即用手里的簪子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圈。


“什么……?”


怜梦举着弓,愣在了那里。灵矢并没有击中对方的反应,甚至来到青娥身前咫尺处的位置,突然就好像消失不见了一般。


“哈哈,小巫女。不要认为你能打败布都,就能够打败我。我一味的退让,怕的可不是你哟,小巫女。”


“这,“怜梦膝盖一软险些摔倒,”这怎么可能?”


怜梦并不知道,青娥只是利用自己的簪子,在面前的空间打了个洞、把自己的灵矢引向了别处而已,还真以为自己的灵矢对青娥仙人的身体没有作用。一瞬间她只觉得万念俱灰,手臂再没有举弓发箭的力气。


“来,乖乖的哟~”


青娥轻柔的说道。如同把两位刚刚经历大喜大悲、已然濒临崩绝的女孩当做初生的婴儿那般哄着她们入睡。


“把你们身在墓地的理由,到底要找寻什么东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吧。”


“我们……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桐咲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们只是……没办法回人里……”
“呵呵,你这个不相干的小丫头可能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这位博丽的巫女小姐或许隐瞒了什么哦。”


“我……怎么会……”怜梦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


“青娥殿,今日之此事实为如何,尚有待考量……”布都忍不住插了一句。


“绝对不会错的!你也清楚吧,布都,一般的妖怪袭击怎能够轻易击倒一个亡灵呢。更何况,”她的目光回到了怜梦身上。“我熟悉这种力量的‘气味’。”


“击倒……亡灵?你是指……”


怜梦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好像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无意中犯下了什么不得了的罪过。


“明知故问啊,小巫女。我说的就是现在应该只有你身上才会有的……”


“‘博丽’的力量啊。”


***


“嗵”


一声闷闷的巨响,好像从山的彼端传来的巨人的脚步声,传遍了仙界的天空。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是仙界的大门!有人在轰击大门!”


只听得重击一声接着一声,正如不安好心的敲门声。


青娥突然想起,由于今天早上的大事,仙界几人曾经数次出入这道大门,特别是芳香最后归来的那一次,所有人只顾着怜梦提出决斗的事情,大门并没有如以前那样施加特别牢固的封印。但是外人又怎能想到穿过错综复杂的隧道,在如此深的地底下会有这样一个大门在呢?


“嗵”,这一声格外的震耳,众人耳中充满了嗡嗡的回响。在此之后不再有砸门的声音,但是隐约却有淅淅沥沥的水滴落下来。众人抬头仰视的眼睛不由得眨了一眨。


“快看!”


还没有完。一个小小的黑点从仙界上空的一点浮现,慢慢扩大,视野里出现一团似真似幻的黑云。好像传说中没有固定形体的怪兽,在把充满光芒的天一点点吞噬,蚕食。


“难不成……是她们吗!”


桐咲此时透过模糊的泪眼,也紧紧盯着头顶的黑云。虽然不知道青娥恍然惊呼指的是何人,她隐约总觉得,那样不定形状的、如雾一般扩散出去的黑暗形体,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不时间所在的位置变得阴暗下来。冷风随即四起,桐咲感觉新一轮的湿冷感包围了身体,从心里到外面煎熬着她。


“哦~又有人来了。真是个热闹的地方呢。”


众人正仰望着天上的黑云、全神戒备着,突然听到这个突兀的声音发自身边不远处,一时竟都没有想起转头去看。然而当四个人先后反应过来,那个清灵而傲慢的嗓音是出自何人之口时,此时一瞬间席卷心中的迷茫与恐慌足以让她们一时完全忘记来自头顶的威胁了。


“你这个仙人,倒还有两下邪魔外道的本领嘛。可惜,你选错了作对的人。”


“骗……人……”


风起云涌,乌云密布。霍青娥的视线仿佛比实际更糟,难以名状的惊恐几乎让她目不能视物,僵硬的脖颈也仿佛不听自己使唤,费了好大劲才转向了声音来处的荷花池。在那里,只能隐约看见重重的黑云下面,一个垂着长辫、坐在荷叶上的轮廓。桐咲和怜梦此时也已说不出话来。


“我便是青木之灵的化身。在这片水池中存在的生命都逝去之前,我是不会死去的。”


“你……你……可是,芳香明明……”


“呣——?娘娘~你叫我——吗?”


青娥猛然转头盯向了芳香。那里的水面还差着一点被头顶的黑云盖住,芳香湿呼呼的帽子顶上尚在反射着暖暖的光。她睁着一双大眼,不知道是不理解主人的话还是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瞅着被黑云笼罩在下面的青娥等人。她的手里,仍然死死抱着那截浮木一般的东西。


“……你说,只有死人能够横行霸道?那就让你亲眼看看吧。”


荷叶上黑暗的人影举起手,像是打了个响指的样子。


“芳香!!!快放开!快放开那个东西!!!”青娥突然反应过来,急的大叫,声音都变了。


“嗯啊——?娘娘,——哪个东西呀——?”


下一秒钟,几乎是同时,天上弥漫的黑云的阴影,与水面上从芳香怀里的“尸体”射出的千万条枯藤,从僵尸少女的身上交错而过,把她的身形完全遮蔽了。这时,风铃音刚刚把后半句话十足惬意的讲出口。


“……哪怕是死人,也别想在我面前横行无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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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幕间·
【舞台】。


临近子夜时分,坟茔林立的命莲寺墓地。


这座佛教寺庙已然在此地落户了足足二十个春秋。寺庙的住持一直被人类村落托付以安葬法事的主持,因此每一年这里都不可避免增添许多新的坟冢。放眼望去,沉默的石碑之林高低参差,一排追随着一排蔓延到远处,直到隐匿在漆黑的夜里。


安息于这所墓园的人们,有安享晚年的老者,有夭折于病患的孩童,也有在野外惨遭妖怪袭击而身亡、却幸运的能够捡回一具遗体的可怜人。一块块外形相近的石碑让人无从想象这些人生前的面容,或是辨别出他们现在有何不同;它们仅仅是面无表情的耸立在那里,年复一年经历风雨的洗礼,如同僵直的手臂般倔强的伸向夜空,却又永远前进不了一分一毫。


若在以往此时,从周边苍莽的树林里不时会传来阵阵夜行鸟兽的啼鸣,或是野生妖怪在窃窃私语,给所有沉眠于这里的逝者献上常年不断的挽歌。虽然夜深人静时传入耳中免不了凄清和冗扰,但多少也驱散了些极端压抑着人心的静默。


然而,原本应存在于墓地四周的种种杂音,在这一夜不知道为什么统统消失了,只余下令人难耐的岑寂与压抑。不仅如此,黯淡的月孤零零的悬挂在天上,看上去就像老掉牙的舞台剧粗陋的布景;本应该清澈的银光,仿佛被无形的半透明罩子所阻隔,仅有微弱的光亮洒落在墓碑间的石板路上。碑林投下方形锯齿状的影子,就好像生得畸形的牙齿。


自这个格外昏黑的夜开始以来,曾有为数众多的演员前前后后不约而同的登上了这座给人虚假之感的舞台。追随佛祖的大魔法使与妖兽,茫然的人里女孩和小巫女,黑色的怪鸟鵺和白色的船幽灵。在另一侧,舞台边上的旁观者们——庸庸碌碌潜伏于长草和树林间,活着的或者死去的,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恐惧着,猜疑着。等待着。诡谲静谧的气氛随着夜间的凉风侵入骨髓,使人感到如细针攒刺于心的难受。可,没有任何方法去改变,甚至去慢慢适应。鸟兽,妖怪,幽灵,所能做的只有继续压低着头、屏住声息,默默祈祷着预感之中的灾难不要发生。


“嗨哟~!”


所以,当这样一个沁人心脾的少女之音蓦地从坟地之间响起,柔腻、婉转,仿佛催人入眠一般,传入耳际之时除了顿时觉到的舒心,还有一点难以置信。


“这位大姐姐,我们又见面了!”发出愉快声音的女孩子,这时在向着墓地另一边伸手招呼着。


墓碑之林的对面位置,垂首站立着一个全身罩在白袍里面的人。从她头上所罩面幕的朝向来看,她似乎是在出神凝视着石板路中间陷下去的一个大洞。


如果不是那女孩叫出口来,人们还以为她只是此间一动不动的墓碑其中之一。全身上下,从遮盖住面容的黑色纱布,到右手中持着的奇特手杖,如铸铁一般纹丝不动。一种不容侵犯的气息隐隐笼着她,仿佛连她身周的空气都冻成了坚冰。


但是,一面毫无机心地走近,一面热情地呼唤着白袍人的少女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身边这种危险的气氛,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话,正如同温和的阳光把光辉毫无保留映上冷酷的石壁。
“大姐姐您也说句话呀!难得一路追您找您这么久,从雾气昭昭的暗之森林,到使人迷失方向的神秘竹林,再到常人难以踏足的危险花田……”她扳着指头数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的缩短,女孩每踏出的一步都不由得让人为她担忧。白袍人依旧毫无反应,却好像随时都可能忽的转身、然后利刃便已刺入对方的胸膛。可是,女孩表现的轻松自如怎样看都是发自内心,不由得让每一个观看者怀疑起来,那个白袍人是否真的如所见那般可怕。


还是说——那位外表不到十五岁,头戴白色花翎草帽、身着长裙的烂漫少女,竟不知恐惧为何物,对于危机临头毫不自知呢?


就在此时,她忽然扬起了手臂,却并非有任何用意——只是此时说到了令她兴奋的事情而已。


“然后,今天早上终于让魔酱给抓到了!”不用真正看清她的面容,仅仅从欢愉的声音里就能想象到她绽放的笑靥。“大姐姐真是了不起呢!我应该早就料到才是……就算那种程度的爆炸,想要您的命还是远远不够的呢!”


说到此时,往前走着的少女突然轻巧的转了半圈,柔软的手掌拂过一座墓碑顶端,鹿皮靴底在石板路面上踏出嚓嚓的步点。女孩过膝长裙的褶皱也随着裙摆的舞动舒展开来,凸显出裙底两条莲藕般的纤纤细腿。


面对敌友未明,蓄势待发的白袍人,她居然自在的跳起了舞。就好像在场所有活着的生灵与死去的魂灵都瞩目着她,无声的演奏乐团在给她伴奏。一直了无生气的墓地的舞台,仿佛一时间变得招摇而喧闹。


她一点一点的接近如同石雕一般的白袍人,身子一转之间,赤红微卷的头发如波浪般拂过白皙的面颊——从那白帽檐底下含笑的目光忽如朗星一闪而逝。似乎不论白袍人多么危险,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名台下的观众而已,随时会向自己的舞步报以欣赏的眼光与掌声。


“骗你的啦~我才不舍得现在杀掉大姐姐呢。”


女孩悠哉悠哉的,曼妙的身姿每掠过一座墓碑,才说出下一句话来。


“如果没有如此强大的,如此珍爱着朋友和家园的姐姐陪伴在身边,一同欣赏由魔酱亲自导演的剧目~那得有多么的无聊呀。嘛,姐姐不要对魔酱这么冷淡嘛。就打个招呼就好,姐姐身上的‘marelock’不会起作用的,大概。”


白袍人看上去似乎是全神戒备着,如同绷紧的弓弦;不过看她一如既往的漠然,却又不由得令人怀疑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背后那名少女。不论女孩说什么,她始终无所反应,纹丝不动。


“把立场未可完全信赖的天狗故意带向竹林向导的小屋,在山上的巫女赶到花田施救之前引开不容冒犯的花田之主,还有亲自作为诱饵引命莲寺的人往地底追去……”


她单足尖着地原地转了一周,开始饶有兴味的研究起卒塔婆上的花纹来。“魔酱实在是钦佩大姐姐,在这样碍手碍脚的不利境况下,还能想出种种方法、以一己之力干预着幻想乡的未来。不过呢……这样一来大姐姐就辛苦的很了。为了避开marelock对特定行为的诅咒,将幻想乡隐藏的危机传达给众人,大姐姐置妖怪贤者的约定于不顾,甚至不惜背弃自己的良知,毁灭自己曾经爱着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孩的声线变得更加细柔,搔得人耳朵里痒痒的。宛如凝成细针状的无暇冰晶,轻轻刺入听者的心头。和白袍人相距越来越近,她也不再跳舞,一步步走近。




“不过,结果真的能如姐姐你所愿吗?是拯救了大家,还是如你曾经最好的伙伴那样——变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甚至是人们争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呢?”


白袍人右手握住手杖的拳头越来越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而少女的指尖轻轻刮过自己朱红的嘴唇,她依然在微笑着。


“大姐姐如今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如果您的身份和做过的事情同时被人发现,呵呵,不知道前功尽毁的滋味会是怎样?幻想乡那些一直期待着你回来的众人,得知真相后又会落入怎样无尽的绝望呢?”


白袍人的影子难以察觉的晃了一晃。然而看着冷若坚冰的对方明显产生了动摇,草帽下的少女双手整理着帽饰,此时话语里却流露出一种失落之情。


“大姐姐真的不愿意跟我多说说话吗?我答应过了哦,不会现在杀掉姐姐的。”说话之间她又走近了几步,“呐,为了能共同欣赏今晚盛大的焰火表演,魔酱可是准备了特别的茶和曲奇饼的。你看。”


她不再多说话。然而,以她和白袍人为中心的周围景象却发生起梦幻一般的变化来。


如同用来营造气氛的舞台灯光和幕布发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混乱。少女每走一步经过的地方,冰冷坚硬的墓碑如风沙般销蚀,脚下灰白的石板路与墓地的沙土化为镌刻有错综炫丽花纹的红木地板,甚至头顶幽冷漆黑的夜也逐渐转换,温暖的色调不协调的浮现在渐渐隐去的墓碑表面,隐约辨出仿佛室内壁炉的火光,以及被这火光熏上一层橙黄的精致家具与茶具。


“反正姐姐现在也无能为力了。哦对了,魔酱可不认为下去帮她们是个好主意。万一等不到姐姐回来,‘邦’的一下,把大姐姐一同埋葬在深深的黑黑的地底就不好了。”少女仿佛洞悉了白袍人的想法。“还有十分钟呢。不如就来魔酱的小屋一坐,共同欣赏这座舞台的闭幕吧。”


扭曲变动的世界,一刻不停的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伫立不动的白袍人。


突然,白袍人哼了一声,却并非无所畏惧。


“花茶与西式茶点的组合,我喝不来。”她的嗓音虽有种皑皑白雪般泠然的柔美,然而却显得略干哑,如同很久没有开口讲话了一样。突然,白袍人如同箭一般飞身起来,朝着远离女孩的方向直飞上天,片刻间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莽莽夜色中。


戴着草帽的女孩啧了一声,倒也不去追,低头望向了地上黑漆漆的洞。在她蹲下在坑边上的时候,洋溢着温暖气氛的幻景开始在身边消散,冷夜,石板以及墓碑再次回归到现实的景象中去。


“她们正在仙界做些什么呢?难道就这样了……”女孩随手捡起地上破落的石砖,一块一块往坑里丢进去。“没法看到她们届时的模样,真是够无聊啊。”


她双腿一挺,身子轻轻的弹起来。不甚真实的淡淡月光当空投下,她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在悄然而迅速变化着。


仿佛错觉一般,一片翼状的黑影从女孩的背后缓缓升起,直至超过她身形许多,然后从后面裹住了她在半空舒展的身体。一时间,隐匿在纯白色帽檐下并不可见的面容,以及紧致地帖服在白衬衫与栗色长裙里、她那小巧可人的少女之躯,就这样如同曝晒之下的冰雪般,一点一点的融化在虚空中。


她走了。


夜间苍凉的墓地仿佛一位垂死者,无声地仰起头望向无言的月亮,等待着命运降临。与此同时,化不开的黑暗悄悄抹除了一切曾有人在命莲寺墓地最后时刻,存在于此地的痕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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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0: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咦?”


在场所有人都大为惊讶。青娥的身形只是微微一顿,便好像没入了怪物身体里去一般。片刻后那怪物微微翕动着,如钢针般坚硬锐利的尖刺彼此摩擦出磨刀一样嚓嚓的响声。


然后,便再无声息了。怜梦一直屏住呼吸远远望着,都是因为水面近处的光线比天上稍好一些才看出个大概,这时忍不住用冰凉的右手碰了碰身边的桐咲。


“……桐咲?”


这时候手背与桐咲手掌边缘相碰,却感到一阵滚烫。怜梦本能的立即缩了回来,诧异地打量着身边微微低垂着头一语不发的同伴,这时才发现桐咲微微皱着眉头,好像一直暗自忍受着什么痛苦。她之前被芳香那边完全拉去了注意力,而且光线又暗,竟一直没能察觉到近在咫尺的桐咲突发的状况。


“桐咲!桐……咲?你还好吧?”怜梦担忧着,小心翼翼的碰到了桐咲的肩头,隔着她湿漉漉的衣服似乎也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散发着非同寻常的热量,怜梦不由得更加焦急。“桐咲,你难道……刚才落水着凉了吗?要及时把头擦干,听人这样说过……”


桐咲似乎刚注意到怜梦的关切,“怜梦,我……没事的……”她无力的答道,虚脱感一览无余。怜梦也顾不上什么,急忙挽起袖子,用手背去试探桐咲的额头。只有比想象中更加滚烫,而且渗出的冷汗感觉黏黏的。


“桐咲!你的病不轻,得赶快找人帮忙才行啊!”怜梦忙不迭的撤手,已经慌了手脚。


“怜梦,我……别……”


怜梦不知道。桐咲自从芳香被风铃音反制,便有一种混杂着炽热的疼痛感开始从肩头的幼芽往躯干四肢延伸。她自己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身体中存在的植物脉络又开始滋长了。她认定这是风铃姐动用了植物能力的结果,于是忍耐着最初的不适,她盼着这股疼痛能像在竹林里时那样很快过去,也不至于让身边的怜梦担心。可随时间过去,芳香一直在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支撑着,而自己四肢百骸已经仿佛要烧着了。


原本就昏暗的视野,现在更是忽明忽暗。池塘上事件的进展她只能凭碎片的印象猜测,就连一贯清晰的脑内,也开始如外面黑云弥漫般混沌。记忆中的事件,猜测与思索,也如她身体内暴走的植物根系一般乱冲乱撞,轮流变成黑乎乎的幻影在眼前浮现,然后产生跳跃的联想。


头顶的黑云……黑色魔法使……

遭遇袭击的亡灵……博丽之力……

在此地游离的白袍人……没有出手攻击自己和怜梦……

怜梦巫女服腰间烧灼的气味……硝火粉末……怜梦脱下的护胸……

护胸……沾上的硝火粉末。


她潜意识里隐隐感觉到一件好像很可怕的事,可稍显即逝的意识、混乱不堪的念头接踵而来,让她一时间无法分出主次,连一件事情的梗概也抓不住。


“……桐咲!桐咲!”


隐约间听到了。桐咲抬起眼神,却看见怜梦已经扶着自己坐倒在浮萍上面,身边那个邪仙也不知去向。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怜梦……啊。那个……仙人她去那里了?还有那个怪怪的女孩子……”桐咲费力的转向芳香和青娥消失的地点。风铃音召唤出来的那个食人植物仍有点累赘地霸占着视野,它歇在水面上,仿佛水里一小块平坦的陆地。


“她们……估计已经……”


怜梦虽然并不怜悯这个作恶多端的仙人和唯命是从的僵尸少女,但是她们为了“生”而痛苦挣扎的情景一次次回想起来,她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难过起来。


“为什么?”怜梦发觉了自己这种难过,自己也感到不解。“明明是她们不好。为何我会同情她们?这种感情……会成为我,一个本该坚守职责的博丽巫女的失职之处吗?”


桐咲周身灼热难忍,也不便回答更多。这时候,头顶隐隐降下了光亮。她竭力抬起了头来,从头顶的黑云里透过的光,降临在她和怜梦身周。四周的水面也开始平息下来,好似雨过天晴。


“这件事……就这样完了?”怜梦抬起头,也看着那逐渐稀薄下去的黑云。她显然无法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甚至可以说有些茫然若失。“不对……刚刚那黑云是什么?”


“怜梦。有件事想拜托你。”


桐咲忍住痛,微微坐直了身子。怜梦在用衣袖为她擦拭脸颊和头发,感觉到的仍然是高烧一般的热。


“你还是先坐好别动了……”


“风铃姐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这个仙界的。”桐咲呼出一口气,才能够继续下去。“以风铃姐的性格,……恐怕只有怜梦你才能让她停下来。”


“我……?为什么啊?”怜梦极为不解。在战斗之外的事情上,她远远没有桐咲那样可以保持镇静并且机灵的思考。


“因为……怜梦你刚刚在斯基德上为风铃姐夺取了一场胜利。……风铃姐她,现在应该为你感到高兴吧。”


“我……不……”


“尽管提出来吧。……就看你了,怜梦……”她不住喘息出灼热的气息,身子一软,双手撑在地上。


“可是,我仅仅是……为了我和桐咲能离开这里而战的,何况青木小姐……”怜梦犹豫着,显然有点害怕。


“是……这样。只有怜梦你能让……风铃姐停下来,我的身体才……”


此时黑云渐渐消散,仙界恢复了明亮的天空。水面那个硕大的怪物也渐渐往水下沉了下去,仿佛归家的巨鲸。怜梦一时间看见,怪物的顶部似是开了一个洞口。


“桐咲,你是说……你的身体?”


桐咲还没开口回答,水面的平静又被刺破。一道孤零零的巨藤悬着一团什么东西,高高的突出了水面。看到上面吊着之物,几个人的心似乎也被高高提了起来。


“呵呵,终于抓住了呢。所谓仙人之辈,到头来也和泥鳅地鼠差不多嘛。”


青娥和芳香背靠着背,从脖子往下几乎捆成了粽子,高高的吊起在离水面将近二十米的地方。两人的脸上好几处沾了池底的淤泥,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自不必说,简直比怜梦满身尘埃刚来到这里时有过之无不及。


“青娥殿……”布都已经在上空的小舟里一动不动的观望了许久,此时见到自作孽招来噩运的青娥居然还活着,又是欣慰,又是苦恼。她一直在张望就是因为知道,恐怕自己上去也没有任何帮助,万一进一步招惹了对手则更加不会有好结果。


“你那把是……很有意思的道具呢。”风铃音扭了扭头,饶有兴味的看着青娥。


青娥右手手掌还有半截露在外面,仍然抓着自己的宝贝——可以在一切物体上开洞的铲形簪子不放。她此时仍然在尽全力想把手里的铲子立起来,在蚕蛹一般困住自己二人的藤蔓上开个豁口,可风铃音敏锐的发现了这点,令藤条加力。青娥疼痛难忍,手指一松,铲子从二十米高的地方直直坠落,噗通一响落入了水里。


“这下,还有什么招数吗?”风铃音得意的瞧着她,青娥的脸颊由于呼吸困难而微微泛红,反观芳香,手足俱残的她还在吱哇吱哇的啃向绑在胸口的藤条,可总是差着两寸。


“我作为仙人,再给我时间的话还可以出离元神。”青娥的声音有些飘忽,“但芳香就没办法了。”


“现在认识到,你的做法有多么愚蠢了吧。在你和你的仆从前往海姆冥界之前,你就为自己的愚蠢痛心疾首地悔恨吧。”


“愚蠢……悔恨?”


一道泥巴顺着青娥披散的额发流下。她眼睛里失去了往来自负的光芒,浑身肮脏不堪,完全失却了仙衣飘飘的超凡脱俗之姿。

“这位青木的小姐,如果您指的是奴家不自量力指示芳香对您冒犯的话,确实愚蠢已极。但是营救芳香,青娥既不感到有何愚蠢,亦不觉悔恨。”


“哈。不自量力的送死之举,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送死?你错了。”青娥此时无所挂怀,反而仰起了头来,毫无惧意。“我们国家曾有古人说过,‘人固有一死。’青娥自然是怕死的,怕死的很,去救我家芳香也有冲动的成分。但比起在世间无所珍爱、‘孤独一身’的活着,比起此刻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艰难的侧头,眸子移向了和自己隔着几层湿布紧紧贴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僵尸芳香。“在这个脑筋不灵的孩子那样渴盼的眼光注目下逃走,或是眼睁睁看着她被碾为齑粉,留给我的悔恨恐怕要伴随我的一生啊。就像对于死亡的恐惧那样深切难当,夜不能寐。”






“青娥殿……”


“反观阁下,奴家虽然愚昧却也看得出来——”她知道难逃一死,冷冷又是不屑的眼神迎向了风铃音宛若美玉的精致面容。“阁下就是那种,为了获得力量而不顾惜牺牲任何人的那类吧?不知阁下即便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限之外是为无限,存在之外仍是虚无!‘以有涯随无涯,殆矣!殆矣!’哈哈!阁下才是正在死去的那边啊!哈哈!”


其他人见她毫无顾忌的讽刺激怒风铃音,无不胆战心寒,可是青娥说罢仰天长笑,用后脑勺碰了碰芳香的脑袋,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同自己心爱的僵尸主动接触的手段了。往风铃音那边看过去,她此时已从退散的黑云底下显现,水嫩的面颊上晃动着从水面反射回来的点点光斑,忽明忽暗。


青娥此时已停止了大笑,沉静下来,表情变得温柔了。“不管是用道术巧取豪夺,将正直者引入歧途,甚或是扰乱一国朝纲,以致风云突变,天下大乱……芳香一直守护在奴家左右,是不可或缺的矛和盾。我亦是这孩子继续‘生还’下去的目的呢。想必这孩子如若独赴黄泉,也会寂寞的很吧。芳香,是不是啊!”


“嗯!!”背后的僵尸停止了去咬断藤蔓的努力,咧开嘴巴笑起来。“芳香——只要有娘娘在——就足够开心了!”


青娥再次向风铃音投去不屑的微笑,恐怕是她最后爽快而骄傲的微笑了。好像在说着,“你再强大,我却有你没有的东西。怎么样?”


“呵呵。哼哼。”


令青娥感到错愕的是,风铃音此时也笑出声来。


“你这个仙人。直到将死,总算是讲了两句发自衷肠的爽快话。”


然而风铃音随即收敛起笑容,话音也变得冷冷的。


“但不管你再怎样自我陶醉,弱小永远就是弱小。死尸永远只是一具死尸。这世界的法则与命运,是尔等将死的弱者无法动摇的。”


她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手指轻轻捻在一起。


***
“请等一下,青木小姐!”


风铃音有些不快,不仅仅是对方不合时宜的插话进来,而且自己的名号也被这样轻易的唤出了口。如果说话的不是怜梦而是布都,她可能就一句话不答直接下手了。


“你有什么话说吗?小巫女。”


“是的,尊敬的青木小姐,”怜梦牢牢记住桐咲告诉她的话,“感谢您将心爱的战船借我使用,让我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到底有什么事。”


“然后,看在我博丽怜梦为斯基德普拉特尼的……嗯……征程再添荣耀,恳请尊敬的青木小姐践行金口许诺,赐予我……一件微不足道的嘉赏。”


“给征程再添荣耀”什么什么的套话,完全是桐咲从风铃音那里现学现卖来的,倒也恰好正对上了她作为善战神族的思维方式。尽管桐咲和怜梦心里都觉得十足的别扭,风铃音并没觉有什么不妥。她自己也是记得说过若是获胜将给怜梦奖赏的,但她眼睛一转,便知道了怜梦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说啊小巫女,”风铃音扳着面孔答道,心里却暗暗好笑,“我确实答应过的,这一点我自然心里有数。不知道你要提出什么奖赏?可别告诉我要放了这两个罪恶之极的家伙。”她微微笑着,也不着急立时处死二人,只等怜梦面红过耳、无言以对。


“不,”怜梦的回答却出乎她意料之外,“怜梦现在只是有一件心愿,要拜托仙界的某位才能实现,因此恳请您暂且和仙界的各位修好。相信青木小姐您已经用力量征服了这里,无人再敢……违拗您的意思,仅仅是看在赏赐怜梦机会、实现这个心愿的份上……暂且放过这里的人。”


“什么心愿?对你如此重要?”


怜梦微微抬起了低垂着的头,脸上毫无迷茫犹豫之色。


“我想请求物部布都小姐教授我,将一支灵矢分为大量弹幕的方法,并且能够与其他秘法结合起来的心得。”


众人吃惊的听着,包括布都,她完全没料到这一位刚刚赐予自己有些无奈和不甘的败果的对手,现在居然诚恳的拜自己为师学习箭术。不,刚刚被自己奚落过的博丽巫女能够反过来勇敢的替大难临头的自己一方求情,已经是令她无法想象了。


做得好!怜梦。


桐咲此时坐在浮萍上,手探入水中,希望能缓解煎熬着全身的炽热。好像有一只手在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只是因为多日没有进食才没有吐出来。她说不出话,全力忍着不呻吟出声,以免让不知她身体真实状况的怜梦分心。


刚才那些话大多是她断断续续教给怜梦说的,除了最后——那是怜梦自己真心的愿望。


“怜梦……你是这样希望的?……可是,她看不起你的……天份。”就在刚才,桐咲这样对怜梦艰难的说道。


“没关系的。只要物部小姐肯教我,我就要争取这个机会变得更强大,才能不会辜负了我的师傅对我的期待。”


博丽怜梦已经从适才获得胜利的喜悦感中冷静下来。在她面前,不仅仅是自己随手退治的年轻妖怪,也不仅仅是自己一直作为屈辱与动力而追赶的物部布都,而是——整个幻想乡,她作为博丽巫女需要守护的幻想乡。


她的路还有很长。距离东风谷早苗姐姐,距离她的前代巫女大人博丽灵梦,距离最理想最强大的博丽巫女。


桐咲半闭着眼睛,发烫的眼睑又酸又重几乎抬不动。但是她感受得到周围气氛在变得轻盈明快,甚至尤胜过头顶黑云的消散。怜梦这一个小小的、再纯粹不过的心愿,似乎在一时间调和了一切的冲突。


“怜梦,你一定能够成为最出色的巫女。”这一点,在这位同伴的心又一次确定了。


像是有无形的火焰舐着眼球,她的眼睛愈加的疼痛。好不容易随着光线重降而明快起来的视野,现在又在一点点被黑色吞噬。悬在水上的手臂,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手放在水里,取而代之的是皮肉之间有什么微微蠕动抽搐着,在模糊的意识里这样恶心的感觉却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奇怪……桐咲心想着。明明被风铃姐使唤的植物们已经不再生长活动了……


奇怪……


***
“哈哈哈。真是好笑。”
屏住呼吸的怜梦,心情复杂的布都,紧咬住嘴唇的青娥,纷纷望向突然大笑起来的风铃音,谁也猜不到她此时心意如何。在今晚不止一次的体会到这位大人物的随心所欲以后,恐怕她接下来做出什么,是责骂怜梦甚至是与青娥一起降罪重罚,恐怕都不会令人感到惊讶。


“你看看,这两个无礼的家伙肆无忌惮的袭击了我,弄得我颜面扫地……”


只听她说道,怜梦顿时一阵惊惶。青娥自己,自不必说。


“……结果她只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怜梦你也看见了吧?她们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可怜模样。刚开始还讽刺着别人的外表,现在呢?怜梦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是……”怜梦其实捉摸不透风铃音想说什么,只有模模糊糊的应答着。


风铃音一跃跳下了荷叶,像刚显现于这片荷池时那样,赤果的双足点着水面,叉腰傲立。尽管青娥和芳香被高高的悬吊在上方,布都的船也静止在上空里,她自己俨然成为此间最为伟岸的巨人之躯,如风铃般清澈响亮的声音震动仙界。


“你们这些不知道本小姐名头的可怜虫们。从今往后,还敢不敢违拗我,反抗我呢?”


众人听她的话,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风铃音也不抬头,斜睨向比她高得多的青娥和芳香,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


“说你们两个呢,敢不敢再有愚蠢的异心之举?还是说……你这自作多情的仙人就是渴求着此时‘无所悔恨’的死掉呢?我也准许。”


青娥愣了半晌,随机满脸堆欢,急急忙忙的说起来,差点咬破了舌头。


“怎么会呢!奴家能好好活着干嘛要死了啊!”她开始装作神情痛苦的挣扎起来,“傻瓜才去主动寻死呢!啊!好疼!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呀!”


噗通噗通两声响,她和芳香从松开的藤蔓之茧中掉下来,又一次摔落在水中。青娥是因事出突然,再加上被捆了许久浑身麻痹而落水的;芳香则是“忠心耿耿”的随着主人一起扎了猛子。片刻之后,她们才相拥着浮出水来。




“芳香……谢谢你……”青娥头发仍披散着,用双臂紧紧搂住了几乎只有脑袋和躯干保持完好,四肢已经骨骼俱碎、血肉模糊的芳香。


“娘娘——谢什么——呀——”


面对她好像一个不解的孩子一样的发问,青娥只是无言,来回抚摸着她湿淋淋的短发。她有一种感觉,不仅仅是小巫女怜梦的言语,芳香她无畏的反抗和忠诚也在那位大人物心中激起了认可的回音。虽然真实原因仅仅只是这孩子脑袋一根筋罢了。


“那么,”风铃音抬起头来,“上面两位,有什么事情也一并下来谈吧?”


众人听她说道,这才纷纷跟随她抬头向上望去。风铃音注视的方向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只是洁净的天空,和刚才的乌云密布形成了两个极端。


“究竟是在发呆还是认为我看不见你们而不愿意下来……给我回答啊!”


她只手一探,原本捆住青娥和芳香的粗壮藤蔓便如同她延展出去的手臂那样直伸上天,刺向虚空之中。


顿时,纯黑色的火花向四面八方溅射,并迅速彼此联接,像黑色的花朵。如弯曲的蛇状的弹幕往四下蜿蜒,辐射出去分化为蛛脚般密密麻麻的细丝,似要把粉色的天空割裂成碎片。


盘曲蜿蜒……蛇形的……弹幕。那个独特的弹幕形式,填充了此时桐咲狭窄的视野正中最后一点点空隙,然后击中了她记忆中一直令她魂牵梦萦的某处,刺中了她的心。


魔法之森中的……黑色少女……她的弹幕……


“果然佛寺之竖子来也!”布都终于想起了开动小舟,一边闪开黑色弹幕,一边筹划着怎样反击,尽管今天同伴的受伤和怜梦的挑战已经让她颇为疲倦。“毁吾仙界之门扉,以不详之云染我清空、动荡之水涝我净土!该当何罪也!”


“你们神灵庙这帮鬼鬼祟祟的家伙果然在这里!快说!今早的爆炸是不是你们做的好事!”


爆炸……


一个黑衣少女毫无预兆的从视野里出现了,正如同不定性状的黑云本身所形成的一般。她提着一柄奇特的三叉戟凌空向着布都的小船直击下来。


“汝……何等荒谬之言!吾且试问,袭屠自古者为何人也!?”


“哈?我哪儿知道!你说我们砸了你家大门,那你们乱在我们寺庙底下开洞,那么乱糟糟的连找到这儿都绕了半天!万一哪天我们的寺庙陷下去怎么办?”


复杂的洞穴……命莲寺下面……


封兽鵺和物部布都边跑边打,一边激烈的用两种语言争吵着,都在各讲各的道理。风铃音看她们把自己晾在一边,不由得恼怒。


“你们两个蠢货,好好回答我的话!”她如此想着,就要发作。


“啊—————!!!!!!!!”


所有人一转头,只看见一个红白巫女袍的年轻女孩子伏在一面浮萍上面,抽泣个不停。


“青木……小姐,桐咲她……桐咲她……”她抬起幼小的脸庞,眼泪从腮边滚滚流下。从她的身子旁边露出一段纤细洁白的手臂,平放在浮萍上面,诡异的抽搐个不停。好像是看错了——还有一截本该不属于任何水生植物的翠绿枝条,顺着那条手臂外侧慢慢蔓延。


“糟了。”


风铃音顾不上什么,她的身形在一瞬间消失了,重新回归到桐咲身体中去,试图以自己的力量抑制住植物疯狂的生长。临时一瞥,她看到桐咲赤红如同醉酒的面容上,大睁着的、缺少神采的眸子。


力量的成长居然……如此凶猛?以自己的能力触碰到桐咲体内植物之脉的风铃音也不由得惊讶。虽然与她原本的力量仍然无法相比,但这孩子的适应性和与植物气息的亲和性也太过奇异了。


简直就是……桐咲的身体存在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能量,不断催进力量的成长、吸收和融合。就算她经历过种种机缘巧合,当下这种力量的暴走却超乎了一切这种巧合能够解释的范围。


而且最为难办的是……就算她适应的能力再强,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小女孩的肉体罢了。


照眼前这样的趋势来看,用不了十分钟她娇嫩的身体就会最终……崩坏。


***
“帝?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已经这么晚了。”


此时的永远亭。原本只有屋内的灯光穿过纸门透出来朦胧的一些,当八意永琳拉开门时,顿时感觉光线盈满了中庭。四周的虫鸣此起彼伏,但是所有前天晚间留宿的客人都已经离去,安宁的月光之夜重新回归了这座深深竹林中的辽阔庭院。


因幡帝坐在走廊底下,手指捻着一根四叶草的茎,那是她从庭中排成心形的四叶草丛中随手摘下的一支。


“你还在想着那个小女孩桐咲?”


帝不答,只用三根手指拈着草茎,轻轻一捻,扇叶形的四叶草便悠悠的飘上了天。然后,她却故意引开了话题。


“老大,公主没有抱怨说没有让她看您的‘烟花’吗?”


“说到这个……公主她倒是不太高兴事先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呢。”八意永琳沉思道,“不过,她还是在竹林的另一个角落观赏到了。和她的‘仇人’坐在一起看的。”


“啊哈。”从妖怪兔狡猾的笑脸来看,她似是在嘲笑着“仇人”这个已经被公主和老大用出过无数遍却从来显得名不副实的形容词。


“好啦。把药碗收好,叫兔子们睡觉去了。”


一只几乎空了的碗摆在帝的手边,只是碗底残留着些药液跟药渣。在帝被要求倒掉它之前,这碗药水本是为直到这天中午还留在这里的一个“病情”特殊的小女孩准备的。


帝不由得想到,十几年前,这种事情往往都是推给一名同样叫做“因幡”的月兔去做的。帝偶尔也会被她请求着去帮忙,不过都是在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每一次,帝无一不是推三阻四的去打一顿酱油,末了还豪爽的开出一堆交换条件,叫她欲哭无泪,后悔不迭。现在那位同伴已不在永远亭了,但永远亭也再没有了那么多病人,代理其职的帝每天仍然过的逍遥自在。


老大什么事都堆给铃仙去做,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因为更加信任她呢。后来,帝曾经这么想过。


现在,今晚的明月刚刚越过屋檐,来到头顶。帝不禁想象着铃仙是否在此时正和自己隔空对望,还记不记得自己,记不记得饱受自己的玩笑折磨的每一天。


“帝?有没有听我说话?”


“那是咯。唉~~~~”


帝稍微有点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只是不知道桐咲那个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平安回到人里了没有。”


“关于那件事奉劝你一句,多思无益。”


帝转过头看着八意永琳。身后的月之贤者冰冷平静犹如月之海,仿佛丝毫未被身后的光所沾上。


“此时抑制她体内生长的药效早就过去了。”她看了看廊上摆着的空碗,“稍有刺激,以她的特殊体质很容易让植物陷入暴走而无法控制,恐怕等到发现时还不及赶回这里……就已经没有救了。”


“如果她现在已经回到了人间之里的家……”


“其实比起她去其他地方,我更不希望回人里。相对于幻想乡其他场所,人间之里这个封闭的人类居所可以说没有一个有能力立时救她一命的人。她也仅仅能够和家人团聚一面罢了。”


“哦……。”


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拎起了空碗。


“帝。明天告诉兔子们,继续保持警惕。虽然天狗已经被吓退,但真正的敌人还是后面。”


“是滴,老大。”


门从后面关上了。中庭里恢复了幽凉的颜色。空无一物的池水倒映着明朗的星光。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帝高高的举起了空碗。最后一滴药液从碗的边缘滑落,药滴直坠下地来,然后——


摔得粉碎。




***






……








***


【怜梦,怜梦。




“……那个女孩怎么了!刚才那个绿斗篷的人呢?……”


“那些附在她身上的奇怪植物是怎么……”


“先不要去动那些!你们有谁能……”


所有人的说话声掺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全都如洞穴彼端传出的炸雷那样混沌不清。

“这个不是……博丽神社的巫女小姐吗?怎么在这里……”


“拜托你们,请救救桐咲吧!”


“冷静一下。各位先不要争吵了吧!救这孩子要紧,我想圣应该会有办法。不过首先得从这里离开去地面才行。”


“然,吾可以小舟载之。”


“那样倒省事了呀,不过这地下通道这么复杂,真能来得及吗?我看没救了。”


“说什么呢,鵺!”


“啊拉,只要我重新开个洞就好了嘛。就像每次去地面忘记了怎么走时那样。”


“果然是你这邪仙做的好事!”


一个个面容在眼前成形,下一秒又如风中的沙画般消逝。桐咲丝毫用不出力气,甚至身体的触觉已经丧失。感觉不到自己是静是动,是立着还是躺下,是沉睡还是醒着。




怜梦,有件事你需要尽快告知命莲寺的各位。不能再耽搁了。】……




她这样想,却没有声音离开僵硬的嘴边。
黑暗一时代替了粉色的光,然后仿佛嗅到新鲜而清冷的空气。浑身每一刻都在变得更加燥热难熬,一如回到刚被幽香攻击之后的那天。然后再加上,莫名的异物狂躁的搅动她的体内,恍若破体而出。她胸腹与四肢疼痛如绞,却无法伸手去捂住或者蜷起身子,只能任其蹂躏。


【刚刚你的腰间沾上的、被物部布都的火球法术擦过而燃烧的地方,几乎确定是你所提到的——硝火的粉末。】


【那么,那些粉末,是在什么时候沾在那里的呢?】


【在那块贴着封印的石碑周围,那里有不少这样的粉末,而且我们也曾在那里摔倒、沾得满身都是。但那时的你还佩戴着护胸,从我们在人里外遇见时就一直戴着、保护着胸腹之间,直到后来弄坏了带子才摘下的。直到我们进入地底之前,你的上衣下摆应该还是干净的。】


【那样的话……那些粉末,就只有我们来到地底的途中沾上的才对。】


鼻端里传来自己鲜血的腥味。接着是大门被猛地推开的巨响,眼前再一次亮堂起来,却连模糊的影子是谁也看不清了,只见到幢幢的影子。


“快呀!谁快去叫圣来!”


“水蜜?还有博丽的……你们?怎么回事?”


曾经通过风铃音对植物的“神感”看到今早石碑旁剧烈爆炸的她,此时恍然间再一次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景象。


【如果命莲寺下真的存在错综复杂的隧洞,有这样足够的空间的话……】


就在她们所有人的下面


“把她交给我吧。”一个冷静的声音说道。“你们暂且去歇息吧。星,麻烦带着客人们……”


【不,请先等一等……


可是她的知觉已经不可避免的沉沦下去。痛苦的折磨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安息下去。永远的。


这时候,一声尖锐急切的呼叫猛地刺入耳膜,桐咲的意识震动了一下。有人在大声呼出她的名字,却不是怜梦,不是风铃姐,不是青娥或者布都,不是她成为这样之前身边伴随的任何一个人。


“桐咲!!你醒醒啊!!”


这个模糊的声音让桐咲全身为之一颤。一抹茶色的发丝从面前空白的墙壁上掠过。


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就在这里!怎么可能呢!在这最危险的……!


“啊!你……”


桐咲定睛看着。


似乎面前便是自己的手臂,正抓住最近那人戴有佛珠的手腕;她还以为自己的手早就被撑裂了或者烧干了呢。就算没有,在这个时候也感觉不到“掌心”的位置有任何的知觉。


被自己突然抓住手腕的那位长发女性微露讶异之色,虽然并不认得,只见她顶端紫色、末端金黄的头发软软的垂在黑色的法衣之上。桐咲脱口而出。


寺庙下面……!会……爆炸的!!”


又是一股热流从胸中涌上来,令她头痛欲裂,脖颈和四肢不由得垂下去。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揽在怀中。


“娜兹玲,你刚才说什么?你的老鼠发现了什么?……”


……


“是这样!?”


那个人顿了一顿,似乎在作着什么艰难的抉择。


“一轮,星!麻烦你们快去切断寺庙和台座的联系。如果仍没什么事情发生,再去检查周围有没有奇怪的人在。”


“可是,圣……”


“水蜜,你也做好准备!……”


桐咲就听到这里。一时间周围人的声音,或高或低,或镇静或急切,都在耳边变成了无意义的嗡嗡的呓语。


刚刚那个声音是……


是……

“不用担心。你会没事的。”


回过神来,四周已经静寂下来,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和式居室正中。说话的是刚才那位长发法衣的女性,这时所有其他人的声响都被隔在门外,显得十分遥远。待女性话音落下,屋子里便静的可怕。


也仿佛正如她所安慰自己的那样,桐咲居然发觉自己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不知那个高大的女性是用了什么手段。虽然浑身还是热的难受。


“这、这里是?”桐咲不解的望着方形窗框外漆黑的夜空。“您是谁?


女性微微颔首。“这是命莲寺。我是寺庙的住持,圣……”


***
然而,她后面的话被突然传来的巨响完全的掩盖了。


准确的说,不是巨响,只有尖锐的耳鸣,如锥子般刺痛她的耳膜。桐咲真想伸手捂住双耳,如果她能够做到的话。


身下的地面剧烈的震动,好像有什么关在底下的猛兽要将地板掀起。又是一次凶猛的撞击,桐咲觉得自己似乎一瞬间离开了地面。


摆在案上的油灯早已掉下来,在地上滚个不停。墙壁上悬挂的东西直往下掉。方形的窗框里,已经变成耀眼的橘黄色,灼眼的火光直照进屋内。


为此景所感,桐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而刚刚安定下来一点的身体再次感受到精神的重担。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今早所见,那白袍人全身浴在火中的景象。


“呼——呼——”


她听着气流摩擦着狭窄炙热的喉咙,听着自己的心撞击着胸膛,却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窗外橘色的火光每一刻都在变得愈发晃眼,终于一道火龙顶开了房间半支着的木质窗扇,烧近屋内。窗子和屋顶着了火,呼呼的燃着。
鲜艳的橘黄色和灼人的热浪包围了她。这是桐咲昏迷前所知道的,一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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