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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dfg3630

[中短篇] 【千年】【連載】Lose Paradise(失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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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11 20: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節】

黑影幢幢。

只有鑲嵌在兩側壁上的冥火勉強維繫著整個空間的光明。

墻體是萬古不化的暗色,透出冷冽的光澤。

微光俯照,其下亦神亦魔的可怖塑像釋放出的無形威壓,周遭氣息都為之凝重了幾分。

宏偉而理應靜謐的大殿中,突如其來的清脆聲響顯得格外突兀。

叩——叩——

像是某種木製品與桌邊敲擊所發出的。

規律之下則是掩飾不了的焦躁。

長廊盡處,數十道天柱拱衛之間,是一堵如同城墻般的恢弘巨案,從久遠前承襲而來的威嚴令人窒息。

立於城墻之下,仰視著那名頭戴冠冕的女子。

她的身形並不高大,與她身前的巨案相比更是顯得微不足道。

相反的是,僅僅是端坐在案前,便給人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仿佛那原本就是為了她而準備的。

亞瑪薩那度,是她在是非曲直廳的官職。

一如她的身份,樂園的最高裁判長——四季映姬。

胸前緊握著的,是那形似笏板的悔悟之棒。

悄悄地,帽簷下不苟言笑的湖面泛起了漣漪。

與生俱來的特殊波長阻絕了外界干擾,腰間懸掛的凈琉璃之鏡能看破前世今生,一切蹩腳的謊言在她面前全都無所遁形。

對已經做出無數次判決的她來說,猶豫不決在她的字典裡本應是不存在的。

只是今次的情況稍稍有些特殊。

「別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怪噁心的......那麼,閻魔大人,考慮得怎麼樣了?」

雖然當下是抱持著開玩笑的心態,到底還是來問了。

關於那件聽來就十分荒謬的事。

聲響戛然而止,悔悟之棒復歸到了與地面呈垂直的狀態。

她那正持的姿態堪稱無懈可擊,擺得比任何老邁的朝臣都要端正。

「先不追究你那令人不快的語氣,我在想你...不會是被邪靈附身了吧?」

「...要真有那種東西不早該被你發配到地獄去了,哪輪得到我?」

「一口否決我思考五分鐘的所得還真是殘忍。」

「......」

拿著那根破棍子敲了老半天,原來是在想這個啊。

「再者,能讓我沒轍的東西還蠻多的,比如我跟前就有一個麻煩中的麻煩,一睡醒就直奔我這,提出奇葩要求還面不改色啊......」

看她大有講下去的勢頭,連忙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要是讓她開始滔滔不絕,估計今天都不用想著回去了。

「當初是你要我任命她做冥界管理員的,現在卻還來跟我要出行許可,唉...我該說你是健忘?還是隨性好呢?」

當時也就是那麼隨性一說,不由自主地就跑來詢問了。

或許是抱有僥倖的心理吧,明知道這樣是行不通的。

「啊哈...雖說冥界不可一日無主,不過好歹都工作了這麼久,適量的放鬆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由你這休息時間大於工作時間N倍的傢伙來講,真是意外地沒說服力。」

「我有好好地將工作完成的啦......況且我也不是來為自己請假的。」

「正因為是那孩子的事情才更麻煩啊。」

心裡咯登一聲,重點來了。

「時值動蕩之際,這裡的一舉一動上面都在看著呢,就算是我硬抗著上面的壓力放行......你要如何讓她離開冥界呢?能確定她的能力不會與外界的生者相互衝突?」

閻王大人看上去也十分頭疼的樣子。

「這些我都想過,只不過......」

「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事那絕對是大事,操縱死亡的能力若是在外界造成連鎖反應,我被革職不說,生者的氣息對幽幽子可能也有不好的影響,這種變化可不是你希望的吧?」

「所以我這不來找你商量對策了嗎?」

勉強自己擺出略微諂媚的笑容。

上次對映姬獻媚是什麼時候來著?好像也是為了取得幽幽子在冥界的永住權吧......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抱歉,這次我沒辦法。」

回覆卻是天差地別。

——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而且看那樣子,閻魔大人這次是認真的。

「因為完全沒有先例啊,讓以死之形式存在於世的冥界管理人能夠去往滿是生者的顯界什麼的,你去問上面那幾位都不見得有答案,我就更不用說了。」

「那可不行啊,為下屬謀福利是身為上司的義務吧?」

「我完全不記得有那樣的義務......話說去外界散心真的是她自己的願望?」

「恩...依我看,姑且......算是吧?」

「你那搖擺不定的可疑態度是怎麼回事?」

「......」

總不能說是日常鬥嘴間拋出的戲言吧。

一陣謎一樣的沉默。

「果然...還是不行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儘管是預料之中的情況,還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複雜的情感在心中醞釀,是些微的慚愧?還是內疚?

看著準備告辭的我,若有所思的她再度發話了。

「等等,機會還是有的......」

「如果你肯信我的話,最快百年之內,你所要的東西就會出現了。」

閻王從不打誑語,我明白這不是玩笑話。

只是,機會?

映姬突然笑了笑,是自信的微笑。

單手撐額間,隔音結界已經悄然無息地展開,將我倆囊括在屏蔽範圍之內。

「但至少現在是不行的——還有人盯著呢。」

漫不經意的眼神瞥向了大殿的另一端。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長廊來處那永無止境的黑暗。

關於那話中的含義,稍一思索,便了然於胸。

「不過......為什麼是百年呢?」

明明聽上去只是隨口給個時間而已,對於她話中的篤定,又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她。

怪戾的矛盾感。

「硬要說的話——直覺,至於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就要看你自己了。」

嘴上這麼說著的她,指尖敲了敲攤在桌案上的世界地圖。

——那想必就是契機所在。

......

再次行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心境卻是與上次截然不同。

離映姬說的那個「機會」還有幾十年的時間,但是被動式的等待可不是我的作風。

那句話背後蘊藏著什麼,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新都跟上次來的時候一樣,井然有序到了恐怖的程度。

每個人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手中類似方形薄板的東西。

沒有記錯的話是被外界人稱作MNC的微型行動終端,生活中的大多數事情都可以透過MNC得到解決。

基於安全因素及駭客等考量,人們的工作及其他重要事項被統合政府排除出MNC的處理範圍之內。

也因此,在充滿前衛風格的高樓大廈間穿梭的人流車潮,從來沒有止息過,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

在我的觀察之下,與戰前相比,它的發展不可同日而語,用日新月異來說也不為過。

但相對的,它也更忙碌了,時不時地反映在人們倉促的腳步聲中。

「國防預算較去年增加百分之二十,議會提出的航天母艦建造案......」

「市中心昨日發生多起武裝暴動,預計有上百人......」

「近日測得海岸線已退縮至第三警戒線,政府呼籲民眾......」

如同往常般,從傳來主播清晰明朗的播報聲,似乎不太樂觀呢,這座城市。

先進而又和諧的外皮之下掩藏了多少內憂外患呢?

不只是我能清楚感受得到,我相信這個時代的人們一定都心知肚明,不論人族還是妖族。

那個所謂的契機也許就隱藏在其中——我是這麼想的。

而找出它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其實順帶抓點小型活物回去給幽幽子做衝突試驗應該也行的通。

有我看著的話,即使出事也在可控範圍之內。

可以的話,希望能盡早找到解決方案。

站在廣場上,目不轉睛的盯著播報新聞的大螢幕,耳邊也不忘搜羅旁人低聲的只字片語。

看來情報搜集的功力沒退步,不枉我當年為了一時有趣,跑到外界客串了一回偵探。

武器...住宅...醫療...

唉,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等等,關於月球的傳言?

「在網路上流傳了一則有關月球文明存在的神秘傳言,並指出該文明的存在時間遠遠超越了地球文明......」

此時,新聞的焦點也再巧合不過地將轉向了月球。

「指證歷歷...引起軍方注意了?」

雖說被發現是遲早的問題,不過在我所預想的時間中,實在是快得不像樣。

在我及巫女的推想中,倘若月面文明露餡,對於大結界的連帶效應絕對是負面的。

看著跑馬燈上閃過的那鉅細靡遺地描述,我嗅到了再詭譎不過的氣氛。

強烈的預感告訴我,這件事背後的不單純。

包括散佈這則傳言的藏鏡人,它的身份以及目的。

我想需要先暫時轉換一下目標了。

TBC.


【第十節】

這是個處處充滿著變革的年代。

科研透過人才的湧現、政府資金的投入以及妖族的協助,在突破了上世紀的瓶頸後漸入佳境,如今更是達到了前人難以企及的高峰。

二族決策者協商的幾項重大政策有效調適了戰後本應蕭條的經濟,重建、大型工程的眾多職缺降低了總體的失業率,貧富差距以可觀的速度逐年縮減。

在當前的發展趨勢下,幾乎人人都能保證基礎的食衣住行,人手一台移動終端也成為了稀鬆平常的事,差別只在於手持式、穿戴式或者是內置式。

作為常年混跡在外的「妖怪」,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不如說,對於戰前人們稱之為「電腦」的玩意兒,我早就不陌生了。

從最初問世真空管到後來的微電腦甚至是人工智慧,在切實體認到這東西的便利之後,我曾一度想在幻想鄉內架設網路連接外界用於特殊用途,卻因為大結界的信號阻絕而作罷。

若是先前肯拉下面子去問問永遠亭的人,或許我就不必天天累得往外界跑了,說來還真有些後悔。

如今永遠亭不止人去樓空,連尼特公主殿下那台能連通外界、月面兩者網路的魔改機也不知所蹤,估計是帶去在路上解悶用的吧,所以跟著行李一起被夾帶出境了。

「說這些都是後話了,當初誰能料到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呢?就連那時也是......」

眼角的餘光在MNC的熒幕上遊走,上面呈現出的是關於月球傳言的原始網誌。

有關月球的風土人情被如數家珍般的一一陳列出來。

考慮到這是個科技空前發達的盛世,舊時代的迷信與謎團大都隨著一串串繁複雜亂的數式及科學符號,被漸漸地磨滅了。

日漸趨於實事求是的人們自然不會像往日一般,在流言謠傳的煽動下聞雞起舞。

一般人見到這篇文章的當下,直覺應該會是意圖吸引關注的瘋言瘋語,匆匆瞥過一眼便不予關注。

——事實恰巧相反。

文章中通過旁側推敲加以論證月面存在生命的可能性,詳盡的論述及推算呈現得有條不紊。

如同在學界投下的震撼彈,引起論戰的同時,也使得人們再次重新審視這個距離地球最近的衛星。

驚異之餘,我意識到做出這一切的人絕不單純。

數世紀前立下的大結界之一,阻斷了外界與幻想鄉的連接,若非擁有「那方面」的知識,是絕不可能探知到內部的情形。

月面立下結界的時間更早,甚至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建立了自己的文明。

現在的外界人不可能探知得到。

更進一步的說,雖然撰文者用詞甚是隱晦,站在偏向推測的立場,我卻能從中讀出它對結界,甚至是對幻想鄉都有著一定的了解。

因為它所推算估計的一切數據都與實際情況幾無二致。

讓我確定自身猜想的,還有隨文附上的假想圖。

即使圖上表現的很模糊,那獨樹一幟的建築風格我一眼便看出來了,與最後一次月戰時的記憶完全吻合。

如果幽幽子也在這裡,必定會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會認錯,圖中描繪的——就是如假包換的月都遠景。

那輝煌壯闊的宮殿群若非親眼見過,否則不可能表現地如此傳神。

至此外界人已經基本排除了嫌疑,月人也絕不是那種吃飽沒事幹的性格,更遑論本身就極度鄙夷地上人的他們,會親自來到地上,還將自家的情報雙手奉上。

當年參與月戰的那些人,有的沉睡在竹林間的墳冢群中,有的在外界隱居終老,還有些遠去而不知所蹤。

即便逃過了那場史無前例的異變,也不免在歲月侵蝕下化作歷史的塵灰。

那之後,就我所知,幻想鄉內也沒有任何人再次前往月都。

不是外界人,不是月人,也不是鄉民,我對始作俑者的身份倒有些好奇了。

只是往後退了一步,便來到了城外。

準確的說,是位在西太平洋上某座小島的首都。

放眼望去,四周卻是一片荒涼孤寂,連一絲生命的跡象都不可見。

曾幾何時,在我的記憶中還留存著這裡的人們為了生活忙碌奔波的身影。

是從那時起,外界就徹底變樣了——

......

戰鬥一開始,從艦群發射的巡弋飛彈就直接癱瘓了指揮中心。

防區各自為戰,陸軍強行登陸。

沿岸的防空炮被撕成了碎片,猝不及防之下,其餘軍隊很難組織起有力的反抗。

與此同時,一架B-6轟炸機凌空入境,憑藉著優越的匿蹤性能視雷達於無物,在幾個裝甲師周邊投下了目標。

由於起爆點靠近人口稠密區,爆炸第一時間帶走了數萬條人命。

許多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便被強勁的衝擊波及高熱化作飛灰。

成千上萬的高樓大廈在剎那間被夷為平地。

然而噩夢還未結束。

接連幾天裡,大火和急性輻射症像是死神一般收割著倖存傷者的性命。

繁華的都市就這樣毀於一旦。

在這裡能找到的無非是殘垣斷壁、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骸還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嚎。

這一次襲擊是對閃電戰的極佳詮釋,同時也打響了核戰的第一槍。

——其後所帶來的影響,直到如今都沒有消卻。

......

周圍一片滿目瘡痍,經過了多年的風化,顯得更加的滄桑不堪。

只有從隨處散落的破磚碎瓦,不規則傾倒的殘破建物,才能依稀看出文明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走在灰黑的焦土之上,到處都散發著「生者勿近」的氣息。

空氣中飄散著致命的輻射塵,在風與重力的作用下經年不散。

雖然不至於被影響,也能明顯地感受到當年蘊含的高劑量輻射仍未消去。

平常人置身其中,死亡的機率仍是高於九成。

僅靠步行在廢墟叢中穿行,幾乎很長時間都是這般荒蕪而毫無生意的景況。

廢土找不到哪怕一抹野草的蹤影,名副其實的死地千里。

烏雲密佈,飄零著濛濛的細絲。

被輻射塵污染過的黑雨,一經接觸,無異於直接遭遇輻射衝擊。

頭頂純白的陽傘,竟有那麼一瞬間被染成了灰色。

我的腳步沒有停頓,持續向著當時的原爆點前行。

儘管這裡早已跟亡者之城沒有任何區別,濃重的死氣幾乎要凝為實體。

但我清楚,那「人」信號發出的最後地點就在這座城市。

就算那「人」有心將位址進行了多重偽裝,要究其本源仍是分秒之間的事。

回憶著MNC推算出的路徑,也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了其中一棟幾乎看不出原形的大樓前。

可以容納數人並行的大門已經塌陷了一半,我只能俯著身子,從僅存的小口子進入大樓內。

進到大廳,才能看出這裡原本似乎是棟公寓。

地面上除了碎玻璃就是厚重的灰塵。

照這樣看來,信號傳出的地方應該還在更上層。

隨意探知了一下,方圓幾百公尺內沒有任何生的跡象。

既如此,也只能一層一層找了。

唯一一處樓梯的入口卻是被瓦礫堆直接掩埋了,從建築嚴重扭曲的外表來看,即使強行推開瓦礫,上方也會出現斷層的吧。

至於電梯這種東西,更是從一開始就派不上用場。

既然不能用正常的方式上樓,就只剩下一個途徑了。

果斷通過隙間來到了二樓,大部分的房間都已經被徹底堵死,探查了剩餘的房間,也都沒什麼收穫。

當中有不少尸骸,死亡的時間點全都對不上。

在向三樓繼續探查的過程中,倒是發現了些不協調的地方。

這棟大樓在不久前就有人來過了。

三樓不平的地面上勉強能看出幾行模糊不清的鞋印,而且有被人為清除過的跡象。

照理說,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鞋印早就該被灰塵掩蓋了才是,而且鞋底的款式並不屬於當年的任何一支搜救隊。

在我看來,那倒更像是——軍靴。

既然我光憑一人之力就可以鎖定這個地方,那麼集齊二族之力的統合政府沒理由做不到。

「這效率還真是高啊,估計是通過空中垂降吧。」

雖然是比我早得知信息,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作出評估並派遣人員,著實令人讚歎。

只是早來的話可不一定佔得先機,如果主謀是大妖等級並且有意隱藏的話,修為次一點的妖族是連感知都無法做到的。

從返程的痕跡來看,他們也的確無功而返了。

也有可能是主謀早就離開了,政府軍才會撲了個空。

但直覺告訴我,它就在這棟大樓的某處靜靜潛伏著。

隱隱聞得到那令人作嘔的氣味。

似尸臭,又更甚於前者。

「看來是認識的傢伙,也說不定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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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12 13:2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節】

人類、妖怪、仙人、亡靈、鬼族、妖精......不管是已經成為歷史,還是仍舊存於現世的眾多種族,在時間的推衍之下,都發展出了一套屬於自己的生存體系。

但族群並不是獨立的存在,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單是一個種族,往往也牽動著其他種族的未來走向。

如同戲劇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

潮起潮落,大浪淘沙,不斷變動著的是興盛與衰微,從走向巔峰直至慢慢沉淪,最後淡出舞台。

這是一齣仿佛永遠無法結束的鬧劇,而我將其稱為「歷史的必然性」。

千百年來不變的,是優勝劣汰的基本法則,還有在台下作為觀眾的我。

至於為什麼這麼說——我不屬於台上的任何一方。

即使是被劃為「妖怪」,卻不完全是妖怪,一些他族獨有的特徵,在我身上也能看得到。

但起碼,擁有類似隙間的異能,藉此往來各地的傢伙,我還沒見過第二個。

......

自從有記憶起,原先混沌一片的腦海中多了些說不上來的東西。

數不清的朦朧光體如華燈初上,一盞一盞點亮了黑暗的中心,時而載浮載沉,像是本能,又像是往思。

視覺恢復時,周圍被一片雄俊奇偉的群山所包圍,雲繞霧鎖,茫茫無邊。

所在之處,剛好處於萬仞拱衛的中心,居高而臨下,腳邊就是望不見盡頭的深淵,耳邊盡是疾走的白雲帶起的風聲。

倏然間,我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個孤立於世的存在。

不知為何而來,亦不明往何處去,在我看來可不算是一件好事。

「現世好像不管什麼物品都有個名字的吧?至於我的名字......等等,是什麼來著?」

像是刻意配合似的,腦中傳出某種東西碎裂的輕響。

「八雲...紫?嘛,聽起來也不算壞。」

不顧自己仍是一絲不掛,伸了個懶腰,望向眼前的一片莽荒,我有些不知從何下手的無力感。

「看來這個地方可不算小,走一步算一步?也罷,反正時間還長著。」

既沒有任何事物來引導我,這個世界只能靠自己來探索。

未免引人側目,在路上殺了幾隻看上去似羊非羊的野物,剝下皮來權且充當外衣。

從幾欲觸天的高峰上走到稍有人煙的聚落,已經是幾天後的事情了。

幸好語言是能互通的,村民們也沒那麼多心機,大方地給了我這個外來者一個稍事休息的所在。

補充了體力,換了衣物,也順便釐清了地理位置,似乎是一個被人們叫做「昆侖」的地方。

準備了些基本的行囊,拜別了村民,我開始雲遊四方。

從鎬京到耶路撒冷,從拜占庭再到菩提伽那,百歲千秋的長途奔波,讓我在這顆行星的四處都留下了足跡。

途徑的國家,遭遇的種族,繁複的程度足以令最博聞強記的大儒都感到頭暈目眩,我卻能在腦海中把它們一個個分門造冊,熟絡得像是我本來就該知道這些事一樣。

無論是語言、特徵、習性、棲息地,還是天賦、文化、起源、發展,我都紛紛將其挖掘了出來。

鑒於好奇心作祟,有時會用上一些不太光彩的辦法,而收穫也是顯而易見的,連族中長者都未必知道的秘辛,在有限的條件下,硬是被我拼湊了出來。

流傳出去,足以捲起兩族間的腥風血雨,或挽救好幾個瀕危的王朝。

甚至連操弄「天下」這個人人夢寐以求的棋盤,也只是彈指之間的事。

可惜我對此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愈是對這個世界深入了解,便愈意識到——除了接近人類的外表以及類似妖術的奇異力量外,我的一切與其他種族沒有任何的重合點。

意外地沒有失落感,經過了漫長歲月的身心洗禮,「歸屬」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可有可無了。

找不著第二個同族,沒了叨嘮也樂得清閒,與生俱來的能力讓我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千百年來只是靜坐著,將台前的滑稽演出、台後的秘而不宣都作為下酒菜,和著歲月一飲而盡。

活得太久總要找些樂子,只是比起為時代掀起波瀾,還是局外人的身份最得我心。

更確切地說,上台的那一天,我希望永遠不要到來。

......

我見到過許多種族,對於每一個種族,我都有自己的應對方式。

就連這星球上看似高高在上的神祗,足以移山填海,呼風喚雨的存在,它的缺陷也是無解而致命的。

換取多大的力量,就得付出多大的代價,這是萬物的通則。

唯獨在同一個地方,有著連我都感到棘手的一個集體,也是我唯一沒能完全摸清的一群。

如果說其他族群是在台上演出的演員,它們就像是兀自在舞台底下操弄機關的機關師。

可以的話,別說交手,我是接觸也不想與之接觸。

藏身在歷史的暗角,卻又真實的存在著,不像是一個種族,更像是一個組織。

它們的詭異及匪夷所思與他者相比,幾乎不在同一個量級上。

特徵之一是周身會有著類似尸體分解時的臭氣。

若是有特殊的辦法,暫時遮蔽這股氣息也並非難事。

而此時,眼前這支離破碎的走廊,就不時傳來這種惱人的氣味。

能躲過特戰隊員的敏銳嗅覺,卻在我面前暴露無遺。

別出心裁的接待,充滿著挑釁的意味。

我要找的目標,「它」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同時能感知得到,前方布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陣法,容納了足足半個樓層。

進去容易,出來就有些麻煩了。

這就是所謂的請君入甕?

倒也讓我知道沒有白跑一趟。

一腳踏進陣內,四周立刻傳來一股無形的壓迫力,不甚自在但不至於影響行動。

遙看大樓外的荒蕪,依舊是烏雲密佈、穢雨飄零,棄礎丘荒點綴著這座早已面目全非的都市。

於我而言,景色是一樣的,卻也不一樣了。

刺鼻的氣味到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烈地不像話的沉重死氣,像是將整座城市死者的怨氣都聚集起來一般。

開始有淡薄的黑霧飄散在廊間各個角落,越接近某個房間,死氣也就越接近實質。

「這陷阱還真是拙劣。」

推開虛掩著的殘破房門,擺在桌上的MNC熒幕還閃著亮光,理所當然地空無一人。

霎時,身後傳來幾聲金屬撞擊的鏗鏘聲以及兵器掉落在地的響動。

「你說是吧,從冥土來的...啊,不知該怎麼稱呼?」

我拿起桌上的MNC翻看,笑著對背後本不應存在的「那個人」說著,語調卻冷淡地像是在審問戰犯。

「......看來上面還是低估了你。」

不同於生者的嗓音,低沉而沙啞,活像指甲在黑板上刮動摩擦,令人毛骨悚然。

「擺下這種陣仗的你才是真正低估了我,氣息遮斷都沒練好就想玩刺殺?」

轉過來面帶笑意,看著被隙間中破空射出的鎖鏈五花大綁的黑影,說不出的玩味。

「唉,刀是一把好刀,持有者卻沒找好,殘念?」

端詳了一下地上的短刀,其貌不揚的外表下有著大人物的手筆,若是擊中我指不定真的會重傷。

只不過它不會有這個機會了,沒了主人的它,就單純只是個擺設。

「切...妖孽,奉勸你還是趕緊死了這條心,你從我這是套不出任何東西的。」

「哦?是這樣啊......」

笑容一斂,腰間的長劍瞬時出鞘,只掠起一抹白芒,抵在了黑影的腰間。

這是它近百年來第一次展露鋒芒。

四周的黑霧一經接觸,立刻像是遇到天敵般地潰散開來。

「刀刃貌似有點鈍了,要當它的磨刀石嗎?」

聲音如同手中的樓觀劍一樣冰冷,刀鋒幾乎快碰到冥土來人的靈體。

「天真....既已死,又怎會害怕痛苦?即使是在顯界被斬去了靈體,魂魄仍舊會回歸冥土,傷不到根本,你這樣只是徒勞無功。」

「原以為你這棄子好歹能明白自己的處境,沒想到還是個不合格的棄子...好吧,讓你開開眼界,也算是死得其所。」

說話間,樓觀劍直接向前更進了一吋,淺淺地沒入了黑影的靈體。

一如預料的那樣,猶如水被高溫蒸發,幾為實質的濃稠黑霧以切入點為中心,迅速地向四周溢散而去。

「這種感覺,不...不!我的存在...正在被抹殺?」

「理解得倒不慢嘛,只是你家主子在出發之前居然都沒跟你叮嚀一聲:要注意一把名叫樓觀的劍?」

「樓觀,樓觀......難不成是那把足以斬碎本源的名劍?怎麼會是在你的手裡!」

看著逐漸變淡最終化為虛無的部分靈體,黑影苦心經營出了從容氣場,沒堅持多久就宣告分崩離析。

「哎呀,你在那邊可真不受待見,連樓觀劍易主都不知道的傢伙,看來別想指望從你嘴裡掏出什麼有用的資訊了。」

「講出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我還能給你個痛快,如何?」

TBC.


【第十二節】

照理講,「它們」是沒有理由被生者發現的。

因為兩者處於截然不同的境界之內。

打個淺顯的比方,在天空翱翔的鳥兒,是居於冥界者;在水中的魚群,是顯界的芸芸眾生;而水平面,即是境界。

處於顯界的生靈看不見、聽不著、觸碰不了,不能清晰感知到它們的存在,而它們卻能對現世進行干涉。

時間久了,人們都察覺到了不對勁,會對水面上那忽隱忽現的影子感到好奇,但只有少數,敢於向著那片廣褒的未知探求。

經由後天毫無系統的訓練,甚至可以說是誤打誤撞的舉動,這些特殊的人們,擁有了初窺那層薄膜的能力。

世界也因此變得不同。

檯面上,他們依舊從事著占卜、祭祀、曆法制定或天文觀測。

另一方面,他們能夠見到凡人所不能見到的東西,做出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舉動。

一些人們無法解釋的奇異現象,在道行夠高的個體之前紛紛迎刃而解。

之後,他們口中所描述的「世界的另一面」很快傳遍了大江南北,也就形成了後世的「鬼神之說」。

這期間,連帶發展出的各式口訣、咒術、道法,經由師徒單傳或是家族式的整理得以保留下來,被統稱為「心法」。

這種對象上的範圍限制,很大程度上營造出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秘氛圍。

在各種傳言異聞的加油添醋之下,他們在世人心中已然被哄抬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

「法師」、「道士」、「修行者」,不同的國度各自有著不同的稱謂,帶著不同程度的敬畏,卻是殊途同歸。

不僅僅是人類,這樣的傢伙,存在於各族之中。

——曾幾何時,我也以其中的一員自居。

後來才發現,那群人之中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

相較於他們夙夜匪懈的刻苦勤學,我能夠只看過一遍原術式,便將其毫無二致地複製過來。

而且施展出的效果往往只有更好,仿佛我才是創始者一般。

更顯著的差異還在後頭,魚兒向著天空奮力一躍,縱然能暫時離開水面,總歸有落下的一日。

這是境界進行自主修復的緣故。

受限於低位的先天劣勢,即便透過心法得以干預冥界,也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故不能長久維持。

而我不同,天生就能看見「它們」,也能穿梭境界兩側,潛游時是魚,躍起後又變成了鳥——那層薄膜好似根本不存在。

境界是什麼?

有人云,不累細壤,無以成五嶽之勢;不積溪流;無以為四海之浩。

相較於基本粒子是物質組成的基礎,境界的作用是讓物質得以「存在」。

甫一開始,整個宇宙還處於初生狀態,只是一團巨大的混沌,沒有創生,亦沒有毀滅,保持著微妙而安定的平衡狀態。

直至境界將其分割開來,作為法則的最高體現,避免了陰陽再次重合,宇宙才有物質的誕生,並開始慢慢擴張。

因此,世間的每一項事物,都有著自己的兩面性。

這個世界也不例外,刀過界現,分成了兩個部分。

「陽」面為顯界,代表著世界上所有的兆民萬姓;「陰」面為冥界,也就是它們聚集的所在。

我對於境界的適性,到達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如臂使指,簡直就是身體的一部分。

換言之,創生與毀滅,融合與分離,改變種族,無視距離地任意移動......在我這裡都能變為現實。

我不清楚自己是否也屬於所謂的高位存在,只知道自己不能被納入現有的生命體系。

根據腦內不時碎裂的光團釋放出的資訊,作為境界的操縱者,利用得當,能做到這些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是件好事嗎?我並不這麼覺得。

喜悅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不安。

對於這樣的情形,當時的我也只能封閉在心底。

樹大招風,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儘管創造出了「隙間」這樣便於趕路的工具,我依然選擇步行或騎馬。

看見「它們」的當下,我仍是不動聲色。

剛出世的數百年,我都作為一隻單純的妖怪遊歷四方。

直到目睹一名修行者被冥界來人自背後襲殺,我才意識到冥界在處理這事的態度上是何等的強硬。

不論善惡,修為到達一定界限以及活得過於久遠的人們,都有機會成為目標。

只因他們是顯界的不穩定因素。

負責抹滅他們存在的,是肅靖府——冥界最高級別的軍事機關。

沒見過有誰能躲過冥界的手段,即便身為上古大能的赤松子也不能倖免。

曾到過蜀地的我,親眼見到了他的洗劍之池,也是悟劍之地。

得以近身感受那股霸絕天地的凜然劍意,凌厲的千萬劍氣,每一道都重若萬鈞。

不小心靠的太近,肉身險些被天劍粉碎。

這僅僅是他遺留的劍意,其無上風采可想而知。

這樣的人在世上還能敵手嗎?

那時帶給我的震撼,難以言表。

可他也敗給了肅靖府。

於是我的不安與日俱增。

——沒有人想死。

那是連輪迴的機會都不會給予,最為徹底的抹殺。

我開始在人與妖的身份間遊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換一次外貌,更改一次姓名,對生活上的細節也作了修改。

終是沒能躲得過。

那時是保元元年,我收服了藍作為我的式神。

冥界注意到了。

身份是妖怪,卻有著理論上是人類才能收服的式神,這是我的疏忽。

在藍的掩護下,擊退了整隊的裁決者,我們卻都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哈...八雲......紫,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哈...哈......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有生之年再也...不會遇到......」

精疲力竭地癱倒在草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呼出的鼻息裡有鮮血的腥甜味,連一根手指都沒辦法動彈。

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

是恐懼嗎?

不全是。

悲哀嗎?

也不盡然。

抑或著是——

仇恨。

......

黑影沉默了,直到那一吋的靈體完全消失,它也沒有再吐露任何一個字。

見著它是這樣一副不合作的冷戰態度,我倒也不是那麼意外。

像這種在審問時採取固守政策的頑強之輩不在少數。

而我總是能拿到我想要的資訊。

原因很簡單:拖延的時間越長,對象露出破綻的可能性就越高,哪怕你是毫無感情波動的程式語言,也總有BUG存在。

至於如何在這些細微的破綻中取得進展,則是我再也熟悉不過的事情了。

只是今天,我沒有慢慢消磨時間的雅興。

眼神陡然一冷,手中的樓觀劍對準它的腰間再度切了進去。

不是第一次跟冥界的人打交道了,它們的弱點在哪我很清楚。

刀刃沒有停頓,再下一吋。

斗篷下的黑影,不住地顫抖。

本源與靈魂是相互連接的。

在逐步斬去本源的當下,那股疼痛,自然也深深地刻入靈魂。

不得不說,我並不是很排斥這種名為「復仇」的快感。

「看你的樣子,不像是肅靖府的人吧,又何必跟它們一樣嘴硬呢?」

它身上的斗篷跟裁決者有些微的不同,氣息比前者更為隱蔽,實力比前者更為強悍一些。

佈下的陣法卻是殘次品,在踏入後不久就被我輕易廢了陣眼。

把這樣的傢伙派來對付我?

怎麼想都沒有可能。

「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擅自策劃了這次行動吧,自負得可以啊,不過不要忘了——」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謂的謀略是沒有用武之地的。」

在樓觀劍侵略性地切割下,黑影瘦了整整一半。

雖然痛苦地幾乎要發出呻吟,它絲毫沒有要鬆口的意思。

「多說...無...益......」

預想之中的頑固。

再拖下去,肅靖府的陰兵陰將指不定就要來了。

早知如此。

就不需要浪費時間折磨它了。

寒光一閃而過,如同裁紙般乾淨利落。

掙扎停止,像是解脫了。

在意識被消滅的前一瞬,我定住了它的靈魂,開始搜尋我要的記憶。

識海內是一片無瑕的空白,比初生的嬰兒還要純粹。

被有心人動過手腳,沒有任何意外,在靈體一分為二的前一刻就自毀了。

偏偏搜魂又只能在彌留之際進行。

「失敗了。」

只漏出一絲無聲的歎息。

失去了主人的斗篷落在地上。

「連屬下任性的行動都能預料到並加以利用嗎?森羅王。」

「豈敢,只是稍加指導而已。」

不遠處,那名眉清目秀的女子笑著說。

腰間懸掛的空明鏡映照著世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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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13 22:3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節】

她來了。

秀麗的面孔、無法被感知的存在、獨一無二的明鏡。

不可能會有第二個答案。

冥界十殿之首——森羅王。

腦海中頓時警報聲大作。

我還遠不是她的對手。

繼續留在這裡不是明智的選擇。

但若是能逃到人多的地方,她便不能妄動。

禁止在大眾前干涉顯界,這是閻王親自下的禁制,對象是十殿之主,同時也包括閻王自己。

沒有猶豫,近乎本能地撕開並遁入隙間之中。

我清楚她不可能就這麼乖乖地袖手旁觀。

但現在也只剩下逃這個選項了。

顧不得斯文,我從隙間中倉皇竄出,餘悸猶存。

安全了嗎?

不...

四周未免太安靜了。

等到視線恢復正常,我才清楚看見眼前的景象。

迎接我的不是新都的繁華,而是一片熟悉的荒蕪死寂。

這裡是公寓的第三層。

「喲,歡迎回來。」

森羅只是倚著其中一根樑柱,笑盈盈地盯著我。

——又回到了原地。

目的地是新都,這點我再三確認過了。

不存在定位錯誤的可能性。

我試著再次張開隙間,出口在不遠處打開。

將手伸了進去,感受到的是一股無可言明的怪異。

硬要說的話,是詭譎的封閉感。

拜它所賜,無論將座標鎖定在何處,隙間都沒辦法超過方圓一公尺。

是對空間做了手腳?

有這個可能,不過我不能斷定。

「別這麼急著走嘛,我們上次這樣面對面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她的嘴角,勾起了戲謔的幅度。

目光不似舊友,像極了慵懶的掠食者戲耍著獵物。

「從來沒有過...你對這裡的空間做了什麼?」

一邊拋出問句拖延時間,一邊思索著對策。

當務之急是如何逃離這裡。

「哈,別這麼早斷言...知道嗎?有種東西,叫莫比烏斯環。」

「...莫比烏斯環嗎?」

我知道這個概念,甚至在不久前還與幽幽子一同聊到過。

是由外界數學家發現的,將長紙帶的一段扭轉180度,再粘合而成。

這個奇特的結構只有一個面,一個邊界。

換言之,沒有起始點,也沒有盡頭。

一隻螞蟻在上面爬行,永遠不會有停止的一日。

頓覺頭皮發麻,汗毛倒豎。

原來如此。

將外界的鏈接斷開,翻轉後與原來的樓層連接在了一起。

由於只有一個面,即使跨越多少次邊緣,也不可能找到終點。

操縱隙間的結果也只能是回到原點。

起點即終點。

這棟公寓的第三層現在就是一個莫比烏斯環。

現在的處境十分不樂觀。

隙間是派不上用場了。

那麼,用物理的方法呢?

樓外還飄著綿綿細雨,從這裡能很清楚地看到荒涼破敗的市景。

雖然成功機率不大,總歸要一試的。

當年逃亡時練就的本領有沒有荒廢...這就來驗收一下吧。

猛地向後一蹬,藉著反作用力,很輕易地突破了音速。

伴隨著音爆,視線中的景色也在隨著高速移動而急劇倒退。

不是朝我而來,陰沉的天空向著原本的方向倒退而去。

是封閉空間的補正作用。

要逃出這裡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深吸一口氣,在離地不過一公尺的地方開始加速。

一馬赫...兩馬赫...三馬赫...

感受到摩擦產生的高熱以及作用在我身上的G力,不過影響甚微。

畢竟現在是妖怪的軀體,自不可同日而語。

不敢停頓,就這樣在數秒內直接提升到極音速。

已然是多年前戰略偵察機的極限速度了。

速度還在不斷增加,直至停留在十馬赫。

那是我在平時狀態下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

顯然還是不夠,我的位置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動。

不過數公尺的距離,現在看上去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咬緊牙關,不得不燃燒起自身的妖力。

犧牲換來速度的再度攀升。

十五...二十...二十五......

第一次將速度拉抬到十倍音速以上的程度,目前最快的戰機也只能望塵莫及。

最終,已經能與軌道上巡航的航天母艦比肩——

三十馬赫。

作為大妖怪所能抵達的極致速限。

不禁想到,千百年前那個拿著團扇,御使著風的無良記者也能到這種程度嗎?

想這些做什麼呢...

註定不會有答案,不是嗎?

因為她也早就不在了。

身體與空氣的急劇摩擦,從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顆燃燒的火球。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徒勞無功。

連樓層邊緣那殘破的護欄都不能靠近半分。

再這樣下去也逃不出去。

恐怕只剩下最後的辦法了。

——將這個環本身直接破壞掉。

於是我停了下來,任憑身後狂亂的音爆橫掃而過。

用剩餘的妖力操縱隙間內預先存放著的兵器射向四面八方。

無窮無盡的劍、矛、戟...每一樣都挾帶著萬鈞的力道,狠命撞擊在早已千瘡百孔的墻體上。

然後乾脆地沿著原路徑反彈了回來。

撞擊點毫發無損。

亦有少數朝著森羅王破空而去。

那人也不躲,只是保持那萬古不變的招牌微笑。

足以開山裂石的眾多兇兵直接穿透了她的身軀,沒有受到阻礙。

姿勢維持不變,那一身莊重的袍裝甚至都沒能泛起一絲漣漪。

一拳打在幻象上似的,她輕而易舉地卸掉了我的一切攻勢。

心情沉到了谷底。

這個牢籠可真夠堅固的。

「該玩夠了吧?淘氣的八雲小姐。」

像是看膩了我這一番無用功的嘗試,她打了個哈欠。

無數年來,沒有人能打破她的胸有成竹。

我也不例外。

既然逃不掉,打也打不贏,索性就聽天由命吧。

「...日理萬機的殿主大人拋下冥界事務,就為了把我囚禁在這看我的笑話?這等紆尊降貴我可受不起啊。」

「還以為你會有趣一些,冷嘲熱諷的功力怎麼跟那群老不死的一樣。」

貌似你也是那十個老不死之一吧。

這番話我可沒敢講出來。

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要殺我的話早就動手了吧,為了其他事的話就別拐彎抹角了,直接進入正題也免得浪費時間。」

「老是打打殺殺的,你對冥界有這麼大的敵意我能理解,不過我還沒針對你做過什麼吧?」

「埋伏我的人才剛死沒多久,這話有說服力嗎?」

「那可不是我的意思,是它自己做的決定,我只是基於立場,順水推舟指點了陣法而已,你自己不也說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謀略是沒有用武之地的。」

她還學了我的語氣重述了一遍。

確實,那樣的佈局是沒辦法傷到我的。

不過,這些小事跟另一件事比起來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方才和她對峙的當下,武器與建築相碰撞的同時,我就有種異樣的感覺。

現在總算認出來了。

我不是第一次接觸到這股力量。

此前困擾著我的諸多疑惑仿佛也有了解答。

「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唯獨那一次,帶走幾百條人命的那次動亂,是妳的傑作吧。」

我橫眉冷對,樓外淒風苦雨。

疏疏落落地浸淫了悄無生息的街道。

「沒錯,是我親自下的手,那個缺口也是我命人鑿的。」

森羅聳了聳肩,一派輕描淡寫,像是承認了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心中忍不住竄起一把無名火,被我及時壓了下去。

「是啊...或許我該對你抱有的不是敵意,而是恨意。」

天色愈發陰暗了,黑雲翻墨,殘樓依舊。

樓觀劍等一干兵器早早地收回隙間內,也沒有再拿出來的打算了。

自嘲似地笑了笑。

「你現在一定很愉悅吧,當年被你玩弄於指掌內的螻蟻,而今還是動彈不得啊。」

「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不是很理解你所謂的愉悅是什麼意思。」

她歪著頭,以手支頤。

森羅罕見地露出一絲疑惑。

「我們從來就不被允許擁有過多的情緒,那會影響判斷力以及判決的公正性。」

「那是為了什麼...是因為我和藍擾亂了你們在外界的佈局,所以進行的報復嗎?外界亂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六十年一次的異變不是偶然,是冥界算計中的一環。

通過引發戰亂、天災,藉此來引渡大量的幽靈。

——它們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你也很清楚的吧,光憑我的職權是絕無可能越權進行這種大規模行動的,這是閻王大人的意思。」

「大量的幽靈一下子湧入冥界,審判上豈不是會更加麻煩嗎?」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若是刻意省略了這個過程呢?」

「你是說...」

「為了容納更多的幽靈,冥界擴張地太快了,架構從以前就一直處於不穩定的狀態。」

森羅負手而行,走到欄杆旁向外眺望。

那裡除了廢土和殘墟,什麼都沒有。

「冥界需要修補,修補就必須要有能量,幽靈就是其中一種。」

TBC.


【第十四節】

「當這種結構趨近於薄弱,冥界外壁的能量便不時從這個大的整體上剝落,有些會被境界吞噬,剩餘的則會溢散到顯界去。」

不同於顯界的自然擴張,冥界有被強制擴張過的痕跡,幅度大得異常。

關於這一點,早在移轉西行寺家到冥界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

「顯界的壁壘一年比一年穩固...就是這麼個原因?」

千百年來無人打理,顯界的穩固卻不減反增。

我所觀測到的奇異現象之一,今日也一並有了答案。

「是這樣沒錯...而一旦外壁徹底潰滅,冥界的內部與外部的混沌同化,屆時冥界的一切事物都將不復存在,我們沒辦法置之不理。」

「實話告訴你吧,地獄在數百年前就已經被廢棄,裡面服刑的亡靈全部被拿去填補外壁了」

「所以在需要大量亡靈的情況下,特定選在一甲子的間隔——也就是境界相對曖昧的時候進行引渡?」

想明白其中關節,我啞然失笑。

因我無法確定超越了二戰規模的戰役會對大結界造成何種程度的影響,我和藍選擇了出外調停。

暗殺、易容、式神滲透......

就算不能完全避免,也能拖延時間或減小其規模。

那時是2048年,核戰發生前七年。

一打就是十年,終戰的那一年正值六十年一度的輪迴。

「不管時機過早還是過晚都會影響到引渡的穩定性,你應該很清楚......」

「即使是我和藍會連累到冥界,與幻想鄉的其他人又有何干係?波及無辜也是你的作風?...回答我,森羅。」

不能理解,既然不是出自情緒上的濫殺,她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單純地殺雞儆猴嗎?

「你又錯了,半個世紀前的那一次是閻王大人親自下達的諭令,被指定的執行者是我,我僅僅是奉命行事。」

「閻王早已登臨冥界絕巔,但從來不是嗜殺之人,我不相信他會直接下達這種命令。」

「確實不會,實際上問題還是出在你身上,是在你狂妄地駁回閻王大人的警告過後才使得這紙諭令成為了可能......」

說到這裡,我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森羅,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她越講,我越覺得莫名其妙。

駁回...閻王的警告?

森羅見我一臉錯愕,也覺察到了事有蹊蹺。

「誒,八雲紫,可別跟我說你已經忘了這件事。」

「那場亂事我怎麼能忘得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在那個時間段,我沒有收到過任何來自冥界方面的信息。」

事情發生前幾日的情形被我一再回想,就是希望從中尋得端倪。

「若是有冥界的使節接近幽冥結界附近,我不會感覺不到。」

然而那幾天裡,冥界那裡安靜地詭異,連駐扎在三途川沿岸的肅靖府斥候都被撤得一乾二淨。

「那日冥使上路前也有來與我稟報過,不會有假...三日後他所帶回來的,就是你抗命不遵的狂妄言辭。」

「...那他是在閻王面前呈報的嗎?」

「不...他是通過破妄庭將消息呈遞上去的。」

她將視線轉向了我這裡,目光如炬。

不過眨眼間,森羅得出了結論。

「你沒有扯謊的必要,那麼就是有人在中立的冥使身上搞了些花樣,而能徹底瞞過破妄庭的,縱觀冥界,包括我在內也只有十人。」

——又是十殿殿主。

她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

「你那裡還真是不招老傢伙們待見...對了,閻王大人在諭令上也明確給出了損滅本源的重點對象,跟鬼神長給出的傷亡統計完全吻合,現在看來那八成也是偽造的。」

進而對其他的方面也一併提出質疑,森羅向我詢問了那日的詳細情形。

「這樣啊...光是人里就有三位數的傷亡,除去人類不是目標外,跟那份二位數的傷亡統計實在是相去甚遠。」

「...不然原先預定的數十個目標中,除了我,還有些什麼人呢?」

「裁決者無法處理的仙人、蓬萊人、還有一些超過自身壽限的大妖,順便一提,你不在諭令的處決名單上,應給出的是警告性處置。」

若當時不是靈夢及時趕到,我現在連站在這裡的機會都沒有。

但我明白森羅說的是實話,有另外的人想藉這個機會斬草除根。

「毀滅的能量我盤算過,能穿透大結界的分量與破綻的多寡、大小有關聯,若是那個裂縫再大一些,就能造成你所說的那番景象。」

某個殿主在森羅當初鑿的裂縫上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吧。

都縫合幾十年了,現在再回去追溯怕是也找不出任何的蛛絲馬跡。

「你下手的時候就沒有感到任何異常嗎?」

「裂縫是我的下屬鑿的,在顯界執行命令的時候,我人也不在大結界附近。」

「在能量進入幻想鄉後呢?能隔著結界控制它的爆發,表示你對後續的情形也不是一無所知的吧?」

「你想的太簡單了,大結界對於感知的遮斷能力之強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前無古人,我對它的控制權僅僅維繫在一條橫亙在兩界內外的神識絲線上,那條線就夾在裂縫之間。」

這倒是令我意外,積累數百載光陰的「幻想」之壁能將殿主級別的感知都隔絕在外。

如此一來,一直活在監視之下的猜想倒是杞人憂天了。

「所以在它爆發之後,那條線就徹底斷了...即使個人修為進步再快,也抵不過舉世幻想增長的速度,這是事實,沒什麼好迴避的。」

在大結界這個部分,能量來源主要還是芸芸眾生,我、先代還有藍不過是起到了順水推舟的作用而已。

殿主的實力我已感同身受,若是因此便對他們產生輕視,可就大錯特錯。

「他們是想以你之手來除掉我。」

這麼一想,也蠻符合現實情形的。

藉敵人之手來除掉另一個潛在的敵人。

標準的一石二鳥。

這就是那個人,或者說那群人的打算。

「冥界一直以來都視我為眼中釘吧,那誰來殺...還不都一樣嗎?」

「冥界需要穩定,我們不能放任任何一絲火苗成燎原之勢,進而危害到到冥界本身。」

果然是這種沒有新意的藉口。

「無論哪一位暴君都曾編織過類似的理論吧,冥界又有什麼依據呢?」

「...月夜見。」

「哦?」

很熟悉的名字。

月球文明的創始者,在月面建立起都市,且以結界封閉的第一人,也是月球的最高領導者。

「他的出現和冥界的起源時間相去不遠,他像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顧,生來便有著看破境界的眼睛,鑽研出的科技和道術都是前所未有的,年紀輕輕就統一了無比遼闊的版圖。」

「與日俱增的力量助長了他的慾望,很快他不再滿足於顯界的一切,而是率領著軍隊大舉進攻冥界,意圖將立足未穩的閻王拉下位來,取而代之。」

「那一戰是我們贏了,閻王利用他的輕敵擊敗了他,為了避免冥界後續的報復,他只能帶領殘存的眷屬敗走月球,即是我們鞭長莫及的地方。」

回憶起當年的戰事,她描述了大致的經過。

永琳、輝夜都沒有提起過,至今所翻看的文獻也沒有關於月夜見生平的記載。

森羅不說還真不知有這樣一段秘辛,腦中空缺的那一塊也可以補上了。

「我們雖然獲勝,卻是慘剩,陰兵陰將死傷殆盡,冥界也被月夜見和閻王大人的對決餘波撕裂到近乎崩潰......」

冥界住民不會有明顯的情緒,我卻能從字裡行間中聽得一絲恐懼。

能看出對此她還耿耿於懷。

「我從來沒見過閻王大人發怒,在得知月夜見逃離地球的同時,身後的桌案立即被大人揮劍斫成了兩半...那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

「...肅靖府成立,開始剪除顯界的不安定因素,你們是怕有人...成為第二個月夜見?」

「是也不是...以前閻王大人還健在時,你就這麼乖乖呆在大結界內,是不會有人去找你麻煩的,沒有那個必要。」

「那是圖個什麼?我並不覺得我這裡有足以吸引殿主的因素。」

「有,當然有。」

森羅看向我的眼光變得不一樣了。

沒有看錯的話,那個眼神...是憐憫?

「你是唯一的道妖,本源與這顆星球徹底相連,你是全球龍脈精華凝聚而成的產物,縱觀整個歷史上,從來沒有誰的本源能和這顆星球的一切如此契合,即使是月夜見也不能。」

「所以你對這個世界的理解能力凌駕於他人之上,不論對何事都有著傑出的才能,能改變自身的性別、種族、樣貌、氣息,同時,你也是唯一可以操弄境界之人,萬物都存在的陰陽隔閡,你完全可以視若無物。」

「你的身上很有可能有著這個星球上...所有本源的奧秘,即便只是單純地吞噬你加以同化,也將對這顆星球了如指掌,更可以吸納整個星球的力量化為己用......甚至可以這麼說——誰吞噬了你,誰足以擊敗其餘殿主、統領冥界。」

我一直不想去正視這件事。

可也唯有這樣,才能解釋冥界幕後那股呼之欲出的肅殺之意。

至今經歷的厄運此刻連成了一線。

一波又一波追殺而至的裁決者、本當收到卻被攔截的警告、欲借閻王諭令及森羅之手擊殺我......

為了不讓這份力量落入他人之手,「你」還真是苦口婆心啊。

「隨著閻王大人離去,再沒有人有能力壓制殿主間的權力鬥爭,然而在這關鍵時刻,你這塊香饃饃還敢在外拋頭露面,這膽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為什麼願意跟我講這些...真如你所言,直接吞噬了我,冥界不就是你的掌中物了嗎?」

「是啊,其他殿主顧忌他人而都不敢妄動,以至於互相肘掣,唯獨放任我在外界尋覓你,只因為他們算準了我的原則。」

講到這裡,森羅話鋒一轉。

「藉助外物終究不是長遠之途,即使他日我君臨冥界,修為也再難寸進...我不會對你不利,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吞噬,這便是引誘你出來的原因——我會教你如何躲過那幾個對你心懷不軌的傢伙。」

如果我不想要,其他人都別想得到的意思嗎?

森羅,冥界何曾有過像你一樣有趣的人啊。

但我還是有些疑惑。

「如果當年閻王選擇不吞噬我的原因跟你一樣,這種反常的情形,其他幾殿沒道理推敲不出來吧?」

「閻王大人的心思我摸不透,不過...哪怕貴為殿主,也有的是短視近利的蠢貨。」

森羅篤定地答道。

「諾,比如你後邊那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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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14 22:36: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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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節】

「嘶...痛......」

胸口附近傳來的劇烈痛感讓我不得不倒吸了一口涼氣。

「紫,別亂動啊...再這樣胡鬧傷口可是好不了的哦。」

幽幽子見我又要強撐著從塌上起身,禁不住搖了搖頭。

「可是...」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巫女小姐不是說了嗎?在你療傷期間,大結界由她負責,你就放心交給她吧。」

「都休息這麼久了......她一個人的話,會很辛苦的吧?」

好不容易找了個藉口,小心翼翼地問道。

一聽這話,幽幽子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補足你的怠工,現在跟以往沒什麼不一樣吧?」

「所以說...傷患就請好好躺著,別去想那方面的事了。」

幽幽子直接將我的身子強行壓回了原位。

我只能在地榻上無奈地看著她。

「你那天回家的時候,玄關地上都是你嘴角流下的血,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還透露出濃重的死氣......當時真是快嚇死我了。」

「...不是早就死了嗎?」

「只是個比喻而已啦,真是...不知道我會擔心啊?」

她用不悅的眼光看向我,似乎還心有餘悸。

「哎呀...一開始也沒想到她會真的出現在外面,一時大意就......」

「一時大意?你可知道那是誰,那個女人可是森羅殿的主人。」

「她經歷過太多大風大浪,空明鏡讓顯界在她眼中幾乎沒有秘密可言,隨手一揮即可調集上百萬的陰兵陰將......她自身的實力你也知道了,我不是警告過你了嗎?」

「這次若是她對你有一絲敵意,你可就凶多吉少了,就算只是分身也不能這樣冒險啊......」

她說的這些我都清楚,也確實是實情。

面對幽幽子的滔滔不絕,我自然無從反駁,只得乖乖聽著。

「而且在場的除了森羅外還有另一位吧,二殿楚江?七殿泰山?」

「那時還沒看清楚來人的樣貌,分身就被擊個粉碎了,我分出去的那一點本源也沒留下,那個見鬼的森羅...下手真不是一般的狠。」

那一擊連帶對呆在新都的本體也造成了影響,劇烈的反噬作用讓我差點再到鬼門關前走一遭。

回想起分身的意識潰散前的情景,倒是不那麼恐懼了。

畢竟已經確定了森羅的態度,我也不擔心她會藉此耍什麼花招。

「不過在消失前,我有聽到森羅的最後一句話:『這下沒得爭了吧,秦廣。』」

「連一殿秦廣王也到了......我想森羅早早就看出了大樓裡的你只是分身,至於將你的分身當著秦廣的面擊斃...」

「是為了在秦廣看出端倪之前,營造出我倆不和以及『八雲已死』的假象,只是...為什麼要特地打得連碎片都不剩呢,這樣比較有魄力?」

「當然不是...估計是避免秦廣將殘存的尸塊帶去天諭司,透過特殊手段,不僅能夠分辨是否為分身,還能追本溯源,牢牢鎖定本體的行蹤。」

幽幽子是這裡的管理人,雖然很少接近權力中心,但只要是涉及到冥界,她顯然還是知道得比我清楚。

所以森羅才會連本源都燒得一乾二淨,是不想留給秦廣任何線索。

她的當機立斷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翻臉比翻書還快,不愧是以目的為第一考量的族群。

只是拜她的突襲所賜,過去幾個禮拜,傷勢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連起身都有困難。

「你這次算是被那個女人救了,不然情況可就不是這樣了,哪有賢者像你一樣親赴險地的......」

「啊哈哈...這次是我的錯,看在我重傷的份上...就饒了我吧?如何?不會再有下次了。」

眼看幽幽子又要開啟說教模式,尷尬地笑了笑,我趕忙合十求饒。

唯獨對她,也只剩下乖乖認錯這條路可走。

何況我這次的行為確實稍嫌魯莽了點。

「喔?幻想鄉的賢者小姐...你能保證——是最後一次?」

似乎是不滿意我半敷衍式的回答。

幽幽子用不太信任的眼神看著我,還特意拉長了音調。

「嗯,我向你保證,下不為例。」

如蒙大赦,我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回以炯炯有神的目光。

兩人眼神交會,幽幽子不甘示弱,像是要從我的眼神中抓出狡黠之處。

只是哪有那麼容易呢?

不出所料,沒能堅持多久就敗下陣來。

「唉,真拿你沒辦法......哦,對了,今天凌晨的時候,死神小姐拿了些藥過來,那個時候你還沒醒,所以現在才想起來。」

「是森羅的命令吧,放著就行了。」

「不需要幫忙嗎?」

「冥界的治療方式我還是微有涉獵的,處理這樣的傷勢也不是你的專長。」

「說到這個,映姬最近也告假了,據說是去探望她的師傅。」

「...你是說那個一絲不苟的閻魔大人為了這件事請假?」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就算是冥界的人也不是完全沒感情的吧。」

說著還用手指了指自己。

「不是那個意思...她從前可沒提起過她還有個師傅,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有機會的話還真想認識一下呢。」

「誰知道呢?指不定又是那樣的人......我去幫你熬點粥吧,過去幾天你都沒吃什麼東西。」

「啊......不必了,我不用進食也行的。」

一想到一直以來都是我在照料她。

如今立場突然顛倒過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誒——客氣什麼,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幽幽子聞言笑了,清純得無可復加。

有辦法拒絕嗎?答案是否定的。

「也對...幽幽子,那就麻煩你了。」

眼看她起身進了廚房,我開始思索起另一件事。

顯界不小,撇開森羅的空明鏡,經過數萬年的時間,也早就佈滿了其他九殿的各類眼線,哪怕是一石一木。

雖然在外界我被森羅給成功「擊斃」,也僅僅是在短時間內起到障眼法的作用,遲早有一天會曝光。

本體仍在顯界的時候,森羅就已傳音給我。

叮囑中包含了在外界避開追蹤,必須遵守的幾個要點。

走錯任何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

我躺在鋪上,從拉開的紙門間向外望去。

陽光很是刺眼。

......

耳邊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

防爆門自行解鎖,來人推開門走進房間。

「這個時間來見我,想必是有急事吧?宇佐見上尉。」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面前是一名女性的身影。

乾淨利落的褐色短髮,比髮色稍淡些的瞳孔,清秀而不似軍人的容貌,不經保養而依舊白皙的肌膚。

——宇佐見蓮子,出生地是日本。

母親因為妖怪的身份在一次恐怖襲擊中喪生,她自幼被父親撫養長大。

結束大學學業後不久便和好友參軍入伍,在反恐戰役中立下赫赫功勛,目前軍銜是上尉。

在三年前與我一同被調來這座研究所,現在擔任我的副手。

「八雲中校,你應該...沒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什麼日子?讓我想一下......」

我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的生日?」

「...先不說我的生日早就過了,哪有下屬會特地跑來跟上司報告這種事的?!」

「我面前不就有一個嗎?」

「...中校你那種吊兒郎當的個性應該收斂一點了,不然是沒辦法繼續晉升的。」

「蓮子啊,雖然我也不是那麼在意自己的軍階,可以讓我們別談那方面的事嗎?」

雖然常常被下屬拿來調侃,果然我還是對這種事沒有免疫力。

「根據統合憲章中關於言論自由的...」

「這是命令。」

「嗚...壓迫下屬的上司最惡劣了。」

「想要擺脫這種情況就努力點,爭取爬到我上面去吧。」

雖然欺負單純的下屬算是不錯的娛樂,不過正事也不能落下。

「那麼...」

我稍微擺正自己輕浮的坐姿,輕咳了一聲。

「今天是進行第三次的試驗的日期吧,我一定得在場不可麼?」

「是的,八雲中校,基於程序上的需要,所有校級以上的軍官都必須在場觀摩本次試驗。」

「真是麻煩,明明不是我負責的項目......」

「可是中校,這個項目攸關著......」

「攸關著全種族的生死存亡以及地球文明的存續與否。」

我立刻搶過她的話頭,把她接下來要講的背了出來。

「宇佐見上尉,你明知道我不喜歡聽這種陳腔濫調的。」

蓮子被我一陣搶白,顯得有些尷尬。

「...八雲中校你跟剛進來這裡的時候一樣,都沒怎麼變呢。」

「因為經歷的還太少,沒有變老成的要素吶。」

我用手撐著下頜,開心地笑了笑。

「看在不用寫煩人報告的份上,稍微去見識一下也無妨。」

「走吧,時間也快到了。」

我從舒適的辦公椅上起身,稍稍伸了個懶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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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4 23: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考後一更  之後更新差不多也是周更

【第十六節】

研究所並不是建在地面上的。

地理位置不接近新都,更不是新型的懸浮建築。

地點經過刻意挑選,周圍的幾個都會區都在戰爭中淪為輻射區,成了再好不過的屏障。

沒有人會認為這片死氣瀰漫的土地上有人居住,更遑論是研究所。

事實上並非如此。

它確實不同於一般的建物,是建立在地面上,反而是將其全部都埋藏在山體中。

俗話說,要藏一棵樹,便要藏在森林中。

大大小小的山峰環繞著都會區,成千上萬,連綿不絕。

從外頭看來,根本找不出區別,最為先進的軍事衛星也無用武之地。

另外,在其他幾座山頭內還一併埋入了遮斷設備,非許可的電子儀器在方圓數十里內都將遭到癱瘓,無法利用其探知山頭內部的情況。

相當於在密林周圍又圍起了一層鐵絲網。

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為的是一個假想中的計劃。

建國之初就開始醞釀了,2070年的氣候會議正好是個契機。

兩年後,議會擬定出了計劃的大概輪廓。

2073年,統合政府調集了大批的無人工程機具,將其中幾座山的內部徹底掏空,開始了迄今為止最大規模的一次工程。

這一建就是二十年。

期間經歷了創舉、革新以及動亂。

就連我參軍時,研究所仍舊處於如火如荼地趕工之中。

其他新兵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

儘管統合政府起先對這項計劃的一切細節都保密到家,甚至到了連駭入軍方資料庫也找不著相關資訊的程度。

包括所有的路線規劃、基地結構、防護措施......還有自毀機制。

原因無他,我是一枚棋子。

代替背後那人被放在了「顯界」這張棋盤上。

我繼承了「她」的記憶。

不一樣的是,這次的我——是個人類。

第一批載人飛行器離開太陽系,這是航天史上的一大創舉。

那一年,我正式入世。

距離大結界動亂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

研究所確實很大,甚至可以說是大的誇張,否則也不至於連著挖空了好幾座山的內部。

但就總體佈局而言,卻是有條不紊,一目了然,各個區域間的劃分,諸多路線的分佈,都足見設計團隊費了相當大的苦心,尤其在這種超乎常態規模的複雜工程上,他們依然能找出井井有條的最佳設計方案,光是這一點在往日近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處於內部的研究所,在一般情況下是與山外隔絕的,出於機密考量,頻繁而不間斷的補給也就成了奢望,除開軍備彈藥是通過秘密渠道送入,所內的一切物資均屬於自給自足。

主要的人員住宿、辦公區旁設有人工溫室及小型草原,經由系統模擬,能將環境調適到三戰前的極佳水準,氣候宜人而四季如春,搭配智能化的圈養與耕作系統,糧食方面已是綽綽有餘。

飲用水方面沒有太多的選擇,除了直接抽取地下水,所內亦有管線連通到輻射區外的幾個淡水湖,至於確切地點,就連所內的大多數人都不是很清楚。

研究所毗鄰礦源,第一批預備的原料用盡後,可就地開採,所內不乏相關設備,冶煉、加工、成型,一氣呵成。

電力原先也是一大問題,直到在底下設置了幾個先進的核反應爐,這難題也就跟著迎刃而解,不生意外的情況下,足以供應全所幾十年的用電,安全規格自然也是套用了最高標準。

除此之外,會議室、機庫、研究中心、指揮部、通訊部、試驗場全都一應俱全,與其說是研究所,反倒更像是偌大的軍事基地,包括武裝、工程人員在內共一千餘人駐扎在這裡,如我一般在校級以上的卻多達六人,甚至有一名少將作為總負責人駐扎在此,他同時也是所內唯二知曉計劃詳情的人。

今日,正好是研究所落成的十週年,將進行第三次的飛行試驗,亦是首度有人作為實驗者參與其中。

我和蓮子兩人不急不緩地朝著試驗場方向走去,走道寬敞而潔淨,容納十餘人並行都不成問題。

不時還會跟全副武裝的維安人員擦身而過,大多數都是倚著墻,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聊天,手中的突擊步槍不是扛在肩上就是隨意垂落於腰間,絲毫感覺不出有任何嚴肅的氣氛——即便是在這被列為最高機密的研究所裡。

「八雲中校...」

「嗯?」

「你會不會覺得......這樣的情形有點不太正常啊?」

蓮子瞟了眼不遠處的一群士兵,有人類也有妖怪,一手持槍,另一隻手卻拿著酒杯,毫不忌諱地談論著充滿腥羶色的話題,有時還爆發出開懷的笑聲。

「哎呀,蓮子啊,不管是什麼種族,黃色笑話都是不變的共通語言...搞種族歧視可是大忌哦。」

「中校啊...你明明清楚我是什麼意思......」

「這也沒辦法嘛,這裡和平太久了,十年來不曾出過一次意外,整天無所事事,士兵們難免鬆懈了些。」

我笑著跟向我行禮的路過士兵點頭致意,一邊解釋道。

「更何況這裡可沒有太多娛樂設施,MNC除了特定人員外,其他人是不能使用的,大廳的電視只會播些新聞什麼的,剩下的就只有基本不會有人去光顧的訓練場了...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是很枯燥的,找些樂子來滋潤一下也情有可原。」

「不對啊...我怎麼就沒有那種感覺呢?」

「且不說我們調到這裡才三年多一點......你以為某人偷懶跑去研究中心找梅莉的事我不知道?」

我把手中的MNC轉向蓮子面前,螢幕上投影出的,正是她和赫恩上尉相談甚歡的情景。

「你怎麼會有...!那...那......那是......」

蓮子頓時耳梢一紅,慌了手腳。

「...那是梅莉在工作上遭遇了一些麻煩,所以...所以讓我過去幫忙!對,就是這樣!」

只是沒等她手忙腳亂地解釋完,我已經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

「你?一個防衛部的跑去幫研究部的解決學術問題?梅莉大學時的成績我看過,量子物理、電磁學、引擎力學這幾科都是滿級分,記得你好像全都沒及格吧,還差點被迫留級,噗......」

「誒...誒!中校!那麼丟人的事,為什麼你都還記得那麼清楚啊!」

「正是因為丟人,才要牢牢地記起來啊,蓮子學妹~~」

「啊——!別說了!我承認我偷懶就是了嘛!」

蓮子不禁發出一聲慘呼,淒厲之極。

「哼哼...這還差不多。」

「為什麼對其他人那麼溫和,對自己的副手卻是這種態度啊......」

聽著她埋怨似的話語,我放慢腳步,刻意壓低了聲音。

「你到我手下做事也快七年了啊,還不明白嗎?我最討厭的東西是什麼來著?」

「中校你最討厭的東西...是麻煩啊。」

「是的。」

——與其事後被找茬,倒不如一開始就謹慎一些。

熟悉的人跟陌生的傢伙,享受到的待遇可是不一樣的。

我的臉上依然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但我知道,她能讀得出其中的意味。

蓮子微微瞥了我一眼,又將視線偏回到正前方。

「不知不覺也過去七年了......想當初,我和梅莉兩個菜鳥分配到你麾下的時候,你已經是少尉了。」

「雖然是軍官學校出身,不過由於從小就是孤兒,沒什麼家庭背景,人緣也談不上好,從准尉一路晉升到中校,只用了十年,已經是蒼天眷顧的結果了。」

「不,八雲...我的意思是——」

蓮子張了張口,像是要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接著,以我才能看得懂的唇語,清晰地表達出那一段話。

「憑你的能力...應該不僅僅是個中校。」

拋開直呼名諱不說,這不是下屬該對上司講的話呢。

蓮子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麼,靜默不語。

我撓了撓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該怎麼說呢?這些年來的功勞不全是我的,而是屬於參與戰役的每一個人,以我的能力達到今天這個地位,實在不能再要求什麼了。」

「不......中校,最初的安南戰役,在其他分隊都近乎全軍覆沒時,唯有你在包圍圈硬生生地找出了突破口,甚至還在數量劣勢的情況下,反過來打了一次漂亮的突襲...別人看不真切,我卻明白得很,若是換做其他指揮官,我都不敢想象今天還能不能站在這裡。」

「我只是將所學化為所用,僅此而已,戰事前期會打得如此辛苦,只能說明其他指揮官的不適任罷了。」

「何止如此?不說安南,之後的昂宿之亂、普化保衛戰、路德森保衛戰、「鷲鷹」行動、法羅尼撒之役......十年來幾無敗績,即使處於絕對劣勢也能帶著我們全身而退......中校可能還不清楚,但你——早已是陸軍的傳奇人物了。」

「傳言終究只是傳言,俗話說,捧得越高,摔得也就越痛,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根本就沒你們說的那麼有能力?」

「人會說謊,可戰績是不會說謊的。」

蓮子的聲音忽然間變得低沉了,甚至有些陰鬱的味道。

「我想不明白啊...偏偏要挑在八雲你勢頭正勁的時候,做出這樣的調動命令!法羅尼撒已經覆滅,只要再加把勁...趁勢將剩餘的殘兵敗將徹底擊潰也不是難事啊,為什麼!」

雖然蓮子的聲音已經低到只有我才能接收到的程度,但我卻有被萬人質問的錯覺。

該不該告訴她那些事呢?

儘管對她來講,還稍嫌早了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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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4 23: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節】

「依你看來,我軍現今的總體軍事實力如何?」

我刻意問了蓮子一個聽起來很愚蠢的問題。

「這還用得著說嗎...當今世界上也只剩下一個合法政權了,能有什麼可比的?」

她一臉不以為然,似乎也覺得我在問廢話。

「若是比之其他反抗組織,如何?」

「哈...?即便是法羅尼撒、辰星兩大聯盟的總和兵員也不過是我軍的五分之一,單兵素質就差了一大截,裝備方面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那安南戰役為什麼還會被辰星打得節節敗退?」

「誒?那是...」

「你想說是因為有人刻意指派能力不足的傢伙到前線去,以避免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我提前猜到了她想說的話。

「難道...不是那樣?」

「新聞報導的時候是那樣的,上面也是按照那樣的情況來處理的......可是你怎麼能就這麼信了呢?」

我淡淡地反問,語帶微諷。

「中校你的意思是...?」

此時我們已經離開人群,穿過機庫、食堂、來到了訓練場附近,跟往常一樣空無一人。

看了下MNC,實驗還沒那麼快開始。

於是我停下腳步,靠在監視器監控不到的死角,才再度開口。

「...關於這件事你只說對了一半,各分隊的隊長是經過挑選的,幾乎沒有一個適任,卻不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應該說恰恰相反——這是替某個新晉准尉接下來的前途鋪路。」

「誒?這說不通啊...犧牲制敵先機跟數千上萬名陸戰隊員,能幫得了誰晉升?一旦究責起來,指派者可要扛下大半的責任,誰會冒著這樣大的風險,去讓一個菜鳥有機會爬到自己頭上?」

「正常情形下確實不太可能...但如果說,他要使其晉升的對象,是某個議員、將軍的公子或千金呢?」

「不會吧?你是說...」

蓮子像是意識到其中的關鍵,臉色漸漸變得難看了。

「上面...是為了討好更高層才這樣子做的?」

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示意就是那個樣子。

「不然為什麼一到關鍵時刻,對外通訊就完全中斷了呢?」

「對外宣稱是敵軍的通訊干擾...其實根本就不想給我們任何求救的機會,是吧?」

蓮子腦筋一向不錯,別看平時有些大咧咧的,在這種時候還是能很快地看到癥結點。

就是太重感情了些,明明有大好前程,偏要跟著梅莉一起被調來這裡。

「還有一點不太清楚...如果這是一開始就盤算好的,那我們所起到的作用是什麼?我可不想連當他人的墊腳石都糊里糊塗。」

「無非是起到映襯的作用咯,誠然,慘敗會讓士氣遭受一定的打擊,同時嚴重衝擊到陸軍指揮部的名譽,那也僅限於一時。」

我從MNC上調出當年安南戰役的進攻路線圖,又在上面加了幾筆。

「我們要是就這麼全數陣亡,主力部隊被暫時吸引在東部戰場,他完全可以在近海的驅逐艦佯攻,吸引敵軍注意時,率領幾個中隊偷偷繞到辰星西南後方登陸,屆時將與新都派遣的幾隻部隊呈夾擊之勢,接下來還有來自AX-4的近空支援,當然名義上都是歸他管轄......到了這一步,只要不是太蠢,勝利基本上就是唾手可得的東西了。」

「繞到背後攻其不備...這不就是當年我們的攻擊路線嗎?」

「是啊...如果沒有我攪局,那個小子趁勢來個軍銜三級跳也不是什麼問題。」

我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不說被當成棄子的不悅,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手下像那次動亂一樣,一個個地倒在眼前,而我卻無動於衷。

「前一場敗仗敗得越是慘烈、越是不堪,才越能襯托出最終勝利時的美妙,上頭願意給我製造出這樣的大好機會,我就卻之不恭了。」

「所以說...是你帶著我們搶了那個人的風頭,導致上頭得拋個替死鬼出來啊......」

「哎呀,聽你的口氣,好像得了功勞,還不太樂意啊?」

我歪頭含笑看著她。

「不......請當我什麼也沒說。」

蓮子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她清楚當中校擺出這種表情時,多半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現在就此打住倒還算識相。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上頭一直不太感冒我了吧,更何況我還拒絕了他們的招攬。」

「唉......又是家族婚姻那套?」

「我自幼就沒了雙親,單純地賄賂又嫌力度不足,這招雖然老套了點,但要想要徹底綁得牢靠,也算是蠻有用的。」

「從以前到現在拒絕的追求者,不分性別都超過三位數了吧,知道這一點,還敢來叩關......這不自討苦吃嗎?」

「......」

關於這一點,也是有理由的。

每次去外界前,她總會多少變更下樣貌,偽裝成他人甚至是別種生物,後來冥界也知道用樣貌來追人是種落伍的行為了。

於是乎,她對森羅動亂後才誕生的「我」反而沒有做太大的改動,為了符合我的身份,大抵也就是變得更像人類女性一些。

只是剛入軍校不久,就出現了蓮子所言的情景,著實是我也始料未及的。

「總是能半開玩笑地將層出不窮的告白、情信一一瓦解,還因此被同僚戲稱為不落之壁...」

「咳咳...不管是人還是妖,總歸都是視覺系的,會有這種情況......也不算意外。」

我清了清嗓子,想要趕快擺脫這尷尬的話題。

「怎麼會只有那麼簡單。」

蓮子擺擺手,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還不是因為中校你的光環太強了,誰也掩蓋不啊。」

「...有嗎?」

「我以前可就聽說了哦,中校的光榮事跡。」

「......」

光是這七個字就散發著不祥的意味。

「正值青春年華又魅力四射,射擊、散打、文學、兵棋推演樣樣精通,幾乎沒有任何問題可以難得倒你,自身卻又沒有架子,是個不管是跟什麼性別、什麼種族都能處得來的美人呢~~」

「天...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都是從軍官學校的門衛那裡套出來的哦~」

「......」

為了躲開冥界的眼睛,原本想越低調越好的。

不如說以原本的樣貌出現在顯界,這最初的一步就是錯誤的。

許是被追殺得久了,以及幻想鄉的大家都不甚在意外貌的緣故,對於表面功夫反倒是疏忽了。

後續急切想融入顯界的舉動,反而顯得更加突出,這就是所謂的適得其反嗎?

想到這裡,我無奈地歎了口氣。

「那兩個傢伙口風原本就不緊,講話又不自覺地會加油添醋......誰會想到,你會真的去打探這種事情。」

「法羅尼撒之役過後,在新都閒著也是閒著,我就順道去軍校打聽了一下唄,話說中校啊......」

她話鋒一轉,盯著我的眼神突然變得認真了些。

「你...到目前為止,曾有過喜歡的對象嗎?」

「......沒有。」

「誒...真的沒有?」

說著還用手肘戳了我一下,仿佛根本不相信似的。

「真的...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中校你都快三十......不不,是服役十年了,卻好像對這方面的事完全沒有興趣一樣。」

意識到自己快踏入雷區於是趕緊踩下剎車,蓮子接著說道。

「原本軍中還盛傳你是同性戀者的傳聞,後來連女性同袍都一視同仁地拒絕了...不只是其他人,我也很好奇啊......中校到底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聞言也停下來思考了一下。

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了我這樣的問題。

雖然已經見慣其他種族的風花雪月,然而我自己確實是從來沒考慮過這類事情。

雲遊時不曾想過,被追殺時無暇考量,建立大結界後也沒有人跟我提起過。

現在靜下心來想一想,要使我喜歡的條件?

「大概...要有基本的文學素養,不說一代文豪,起碼不能太過粗鄙,得懂我在說些什麼,才能構成最基本的交流吧?」

「心理層面也得成熟些,太過崇尚二元論或單純的善惡說,甚至奉為圭臬者,我可是敬謝不敏的...跟那種人別說一同生活,就連談話談得久一些,我都不能忍受。」

「最後......要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所做、所為,並且在背後支持著我才行,這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

語畢,我淺笑道。

「不知道這樣有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呢...蓮子上尉?」

「前兩點意外地簡單呢......但是第三點根本辦不到吧,要能跟上你的腳步,世界上存在著這樣的人嗎?」

「呵,誰知道呢?這樣講也未免太自大了些。」

如今,能超過我的人或許已經不存在了。

但是能超過她的,卻是大有人在。

「既然不是幾大家族的成員,那麼權力中心的位置自然就不是為我準備的,被派到研究所來也就是情理之中了...這也不算是壞事,能遠離中央那些複雜的權力鬥爭,還能順便休養生息,何樂而不為呢?」

正說著,走道的另一側傳來了腳步聲。

「蓮子?中校?你們都在這裡啊,試驗快要開始了哦,少將叫我來催你們過去。」

來人是瑪艾露貝莉·赫恩,雖然本名如此,但我和蓮子都直接叫她梅莉,想都不用想,因為念那一長串的本名實在很麻煩。

初見時還因為那與我相似的相貌嚇了一跳,不得不說,是個很特別的人。

雖然她的軍銜也是上尉,和蓮子不同,一來到這裡就作為重要的技術人才被徵召到研究部去了,難得有機會能見面。

「糟糕......不知不覺都這個點了。」

蓮子看了看時間,也發覺到我們已經快要趕不上了。

聊得太過起勁,如果沒有梅莉來提醒我們,可能真的會遲到也不一定。

於是我們一行三人加快了腳步。

在路上,我的腦中又不時閃過了不祥的預感。

但願這次試驗能順利進行吧。

希望我預料中的情景不會發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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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0 23:0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章】

......

「現在有誰能跟我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會議室內,校級以上的人員全數到場。

這可是十分罕見的場景。

房間內滿是壓抑的氣氛,室內的溫度似乎都隨著他的聲音,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說話者姓蔣,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也是研究所的總負責人

「嗯?現在人都到齊了,回答呢?」

少將環視著自己的五個下屬,當然也包含我在內。

現在還不是出言的時機,都混到這個階層了,棒打出頭鳥的道理不可能不懂。

何況他不是不清楚實情的,這番問話內,更多的是為了譏諷。

所以我們只得繼續沉默。

空氣中的縫隙像是都埋入了火藥,隨時可能一觸即發。

「八雲,你是知道情況的,來給大家匯報一下吧...這次實驗的結果。」

少將揉了揉眉間,看上去頭痛得要死。

也對,這種事可以算是這十年來頭一遭,換做是我,或許也會感到難辦吧。

只是實驗的結果大家都有目共睹,何必叫我再復誦一次呢?真是麻煩...

「咳咳......依照原定計劃,下午四點三十分機體最後調試完成,下午五點試驗正式開始,然而就在半小時後,引擎在接近三百公尺的高度突然失去動力,試驗機隨之失控墜毀,機上二十餘名機組人員全數罹難,試驗場也有相當程度的損傷,目前正在處理後續事宜當中。」

手指在會議桌的螢幕上一劃,便有了事故現場的錄像還有一些數據資料,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都清楚了吧...?那麼,原因呢?」

少將接著又問。

語調沒有一絲回溫,冷硬地像是從冥府裡爬出來似的。

我又在螢幕上調出了來自研究部門的調查報告,密密麻麻的全是數字公式和圖表,一般人光是看上一眼就會覺得頭暈。

「根據技術人員的調查結果,已經排除了調試出錯的可能性,初步判定是引擎的某些部件出了紕漏。」

我試著盡可能放緩語氣,讓空氣中的火藥味能淡一些。

「在現場找到的殘骸,有多種零件的規格都與表單上列出的有些許不一,幾乎可以確定......都是殘次品。」

碰——!!

話音未落,他一隻手重重地拍在會議桌上,讓螢幕都險些裂開。

看樣子是等這句話等很久了。

「攸關家國、文明存亡......這種廢話我就不再重複了,說得直接一點,這種玩命的勾當你們也敢貪?!第一次載人試驗就出大事,還害死了人!」

少將斜視著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游離,眼裡像是能噴出火來。

其他人都低著頭,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跟他對視。

「八雲中校,我先問一下......該向中央回報的都回報了吧?」

「是,當晚就已經透過通訊部門跟中央取得了聯繫,關於這次事故的報告也一併上交了。」

「中央的回覆呢?」

「徹查,上頭也派遣一支飛行中隊來協同後續處理。」

為了方便隱匿行蹤,機隊規模不大,大多是匿蹤的RAH-70直升機。

當天下午出發,從鄰近的陸軍基地起飛,速度不快,預計兩天後才會抵達。

「好了,這下子玩大發了,知道中央會怎麼處置這件事嗎?」

少將盯著自己的手下們,有些戲謔地問道。

「全部成啞巴了?回答我。」

「報告少將...貪污罪最高處二十年有期徒刑,造成重大事故者,可至無期徒刑......」

「嗯?然後呢?繼續說啊。」

「至於又涉及軍事機密及重大科研實驗致人於死地,情節重大...數罪並罰,只要犯罪事實成立,貪污者均可不經審判,就地正法。」

另一名中校戰戰兢兢地補充道。

「哼,很好...哼哼,很好啊。」

少將聞言,不怒反笑,笑聲莫名地詭異。

「雖然中央說過,這種情況要嚴辦,不過看在我們曾經是同僚的份上,我也就不為難你們了......正好過兩天會有幾架RAH-70過來——自己滾回新都去接受審判吧。」

少將意有所指,如同早就知道了貪污者的身份。

果不其然,有兩個傢伙的身子微妙地顫抖了一下。

雖然只晃動了很小的幅度,還是被我捕捉到,跟事先預料的兩人如出一轍。

與少將那幾可殺人的眼神對到,兩人盡己所能的想維持鎮靜,卻被自己那抖個不停的身軀狠狠地出賣。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宣佈事項完畢,諸位原地解散吧。」

說完,他冷冷地瞥了兩人一眼,徑直拂袖而去。

只留下自己的手下在原地,面面相覷。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若有所思。

......

我坐在廊下,耳畔傳來風鈴清脆的響聲。

思緒還沒來得及從千里外拉回來,手裡捧著的茶已經涼了許久。

明明身在冥界邊境的白玉樓,心裡想的卻是別的事情。

「還在想外界的事嗎?」

「這都看得出來啊。」

「可是全都寫在臉上了。」

她把手中的托盤放在地上,在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

「稍微學著掩飾一下自己的情緒如何?」

「唉...沒有那個必要,反正再怎麼也瞞不過你。」

「你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管誰來看都一樣吧?」

「出大事的可是那個研究所,不關心一下也說不過去。」

研究所建成十年以來,歷經三次試驗。

第一次載人試驗讓研究所首次出現了非戰鬥減員,試驗機上沒有任何人生還。

死的雖然只是基層的技術人員,但在這個年代,這種規模的重大事故已幾乎不可見,更何況還是發生在作為最高機密的研究所。

順理成章地引起中央的注意,事後究責已不可避免,一併威脅到了少將長年積累的威信。

要歸咎於單純的偷工減料嗎?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又是無趣的政治鬥爭吧,大人物們還真不嫌累啊。」

她擺了擺手,一臉厭倦。

仿佛對於這種事情已經感到煩躁了。

「哦...?這麼快就看出來了?」

「把幾個難搞的釘子打進去,有意無意地出點紕漏,讓某人疲於奔命什麼的...也不算是什麼新鮮的手段了。」

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隨後一語道破關鍵,和我心中的猜想不謀而合。

以某些傢伙的權勢,在一開始就安插幾個人進去還是沒有難度的。

幕後主使想必也正想著要讓家族裡的誰順勢上位吧。

「哎呀,嘴上是這麼說...不過我看你這思維,可是從政的好材料啊,真的不考慮一下?」

「光是應付冥界的那群牛鬼蛇神就夠煩的了,從政啊?敬謝不敏。」

雖說她對於這方面似乎特別有天賦,不過看她本人卻是完全沒有意願的樣子。

「你怕麻煩,我何嘗不是啊?如果可以的話,這樣一直當個管理員就已經足夠了。」

「以你的能力,當個閻魔怕是都綽綽有餘吧,指不定還會被殿主搶著挖角呢...?」

我半帶調笑地說道。

「真是,又在講些不正經的...」

幽幽子歎了口氣,很是無奈。

「那你呢?他在會議結束後也找你過去了吧。」

「要取得他的信任並不難,作為能力出色又能被信賴的部下,召集我過去商量如何收場也是情理之中。」

少將的能力在統合軍當中勉強算是中間偏上,只是脾氣倔,有話直說的個性著實開罪了一些人,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以說已經是極限了,這一職務的得來也多少有一些家族打點的意味在裡面。

蔣家的人沒什麼擅長的,就是眼光放得比其他家族都遠,在家族聲勢大不如前的今日,這一點顯得更為重要。

實際上,早在權力頂層敲定了這計劃的同時,聽得風聲的蔣家就自告奮勇,甚至主動推派出人選爭取成為研究所往後的負責人。

他們比其他家族更快洞悉了上層的打算,也更懂得上層的這次秘密決議代表著何等重大的意義。

在計劃圓滿完成的同時,總負責人將會領受最多的功勞,屆時,一步登天便是在所難免。

蔣家再度回歸權力金字塔頂端,而主事者亦將名留青史。

——多麼大的誘惑。

家族推派出的最佳人選就是他,儘管那時的他還聲名不顯。

等到其他家族回過神來,任命通知早就到了他的手上。

木已成舟,上頭既然頒下了命令,便不可能輕易更改,其他人只能追悔莫及。

時間逐漸證明了蔣家當時的明智決定。

隨著一、二次試驗的成功,他從一個平平的中校晉升到了而今的少將。

正式進入了上層的決策圈,也隱隱成為了家族的中流砥柱。

計劃剛至半路便有了如此收穫,長此以往下去,欲重現蔣家往日的聲勢,似乎已不再是什麼難事。

「這是他們,同時也是他的過人之處,但目光放得越遠,卻往往越容易忽略身側。」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笑道。

蔣家費盡心力,早早搶下領頭人的位置,其他重要的職位則不免被其他家族瓜分一空。

尤其是他們在不知覺中得罪的人們,更是暗自在其中安插了自己的一票人馬。

人員經過篩選,魚龍混雜,幕後的人也沒有對他們交代任何事。

因為以某些人的秉性,只要放在錯誤的位置上,時間一久,就足以把事情徹底搞砸。

「簡單來說,就像是未爆彈一樣吧?」

幽幽子不假思索地說道。

「蔣家在明而敵在暗,面對隨時可能爆發的它們,卻連自己的處境都渾然未覺。」

「正是如此,而隨著這次人禍浮上檯面的,僅有兩名軍官,蔣家頂多將其看成偶發事件處理,甚至都不會把它和任何一個家族聯繫在一起。」

「這種時候,他們會選擇讓這把火燒得更猛烈些嗎?」

「不...眼下這件事雖然嚴重,分量倒還不足以讓人大做文章。」

我靜下心來分析道。

「這種偶發事件雖已不是先例,但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關聯性,少將乃至蔣家都無從提起太大的戒心,甚至察覺不到危險——這就是他們採取的逐步包圍之策。」

「利用時大時小的麻煩逐漸麻痺對象的警覺心,使人身陷囹圄而不自知,而當這些被埋下的陷阱被不時地觸發,他會弄得焦頭爛額,以至於開始焦慮、煩躁,這將迫使他失去判斷力,做出不理性的行為,別說找出真相,還有可能將後續導向不利的發展局面。」

「不時出現的大小錯誤就如同積沙成塔,他作為最高階級的總負責人,總歸難辭其咎,中央的耐心並非無限,經不起過度的挑撥......待到那個時候,就是將他徹底逼退之時。」

而這次,接任的人選絕不會再輪到蔣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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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2 22:5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節】

「嘖嘖,這樣看來,單純的斷尾求生怕是起不到效用了。」

「他倒是想就這麼息事寧人......」

我啜了口茶,抿嘴笑道。

「將兩人交由司法審判,自己繼續坐穩這負責人的位置,然後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步步高升。」

「劇本編的倒是不錯,不過現實可不全照著他的劇本來。」

「沒有獵人才會眼睜睜地看著獵物掙脫自己的陷阱,即使知道事實——」

「那些人還是會緊咬著這一點不放,對吧?」

幽幽子斜躺在地板上,半瞇著眼,看上去很是懶散。

說來也怪,每次一談到這些東西,她總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能輕而易舉地看透其中關節,但又對此沒有任何興趣。

尤其在動亂之後,直至閻王消失,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特質在她的身上體現地愈加明顯。

難道是體現了造物者的公平嗎?

這點我始終想不明白。

「況且這次的規模也不小,想靠著交出兩個軍官就壓下去未免太天真了些,他不至於意識不到這一點。」

「如你所言,之所以找我過去,就是商量怎麼給中央一個交代。」

「那...你給出辦法了?」

「這件事再怎麼燒也不會燒到我身上來,又何必攪這趟渾水?」

與自身無關的事聽過就算了,為此勞心勞力可不是妖怪的作風。

在那次會議中,我也僅僅是起到附和的作用罷了。

比起與會者,更像是個復讀機,或者乾脆當個裝飾品。

「保不保持沉默都沒什麼兩樣,畢竟總會有其他人給出答覆。」

「我猜啊...圍魏救趙?」

「哎呀,一下子講出答案不就沒意思了嗎。」

對於她一針見血的回答,我滿臉的莫可奈何。

在白玉樓的這些日子裡,她幾乎把搜刮來的那些書籍都翻閱過好幾遍,遑論是小說、雜誌、期刊,還是史書、哲學、圖鑒,只要是我帶回來的,她都全盤接受。

在這裡沒辦法連上網路,但她依然能透過MNC瀏覽一些從外界儲存下來的新聞、訪談、講座,生活不至於太過無聊。

而亡靈的記憶力又出乎意料地好。

於是不曾去過外界的她,從未與時代脫軌,甚至能以外界人的思維來進行更加全面地思考。

這也難怪她能一語道破玄機了。

「是嗎?我還以為這算是最基礎的判斷呢。」

「不不,是你的敏銳程度太過異常了,這樣下去會被當成異類的哦?」

「欸——在這滿是異類的地方還被當成異類什麼的,不能接受啊。」

「那就努力讓自己變得遲鈍些吧。」

久違地開了個玩笑,我收斂神色繼續說道。

「嗯...根據另一個軍官提出的解決方法,是把研究部的人給推出去。」

「哦?想陰那群兩腳書櫥啊,有點意思,具體該怎麼做?」

「沒記錯的話,會在試驗機最後的調適參數裡動手腳。」

「原來如此,將數據篡改到會導致墜落的結果,理所當然地,這一切責任就由最後檢查的倒霉鬼來背鍋了吧。」

像是驅走了些懶散似的,她利落地翻了個身。

「對外三流,內鬥卻是一流,真是...人類無論何時都是這副德行。」

「何止是人類啊,妖怪也不遜色,各個派系的鬥爭從來沒有停過,最後沒落到只能被迫隱世的程度。」

這倒不是自謙,而是徹頭徹尾的事實。

在我所見過的各族當中,儘管每個族群的內部都或多或少有著分歧與對立,但能將其外顯得如此劇烈的,唯獨人妖二族。

即便是已經合併為統合政府,二十幾年前的正法戰爭仍歷歷在目。

偏偏又是這兩個最擅長自相殘殺的族群,卻能在歷史的沖刷之下留存到最後。

現在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

「吶,就這樣袖手旁觀,真的好嗎?」

「什麼意思?」

「最後調試數據的人...是梅莉吧,你曾經跟我提到過的。」

「啊,你還記得啊?...嗯,畢竟是亡靈。」

現在才想起,確實有談到過這件事。

因為容貌的相似,讓她在看到MNC上關於梅莉的影像時,也著實吃了一驚。

但是對於她的工作內容,我可沒透露那麼多啊。

——想必是亂翻了MNC裡的資料吧,真是,明明都加密了。

「放著不管的話,那孩子絕對會被栽贓的吧,看上去就沒什麼城府。」

「是啊,該怎麼辦呢?還能怎麼辦呢?」

像是故意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不是沒思考過。

麻煩啊,麻煩。

「她可是你的隊員吧,想插手的話,我也不會攔你的哦?」

「就為了一個曾經的下屬?沒有那個必要。」

以現在的角度來看,不加理會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她的死活與我沒有任何關聯。

梅莉的存在,只是作為人,稍稍地特別了一些罷了。

我為什麼非得為了過去的下屬,而去自找麻煩呢?

故作鎮定地,卻禁不住她投射而來的目光,不經意間,與她四目相接。

我知道自己臉上一定出現變化了。

「...撲哧。」

「喂,這有什麼好笑的?」

聽著這突如其來的笑聲,我有些不悅。

這邊可是很認真地在煩惱著呢。

「...別裝了,你的演技一向不好。」

她直盯著我,一本正經的眼神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那個目光,像極了看穿偽裝的獵人。

「考慮好了就去做,這樣瞻前顧後的,可不像從前的你。」

「哼,要是萬事都能這麼簡單就好了。」

「你大可以試著把難事簡化,既然結局都大同小異,早一點讓它結束,豈不是更好?」

「原來如此,長痛不如短痛嗎,順帶避免後續可能發生的麻煩事...該怎麼說,還真有幽幽子的風格。」

試著說服我自己的理由,好像還不如她的三言兩語。

她似乎從以前開始就很擅長這方面了,只是一直沒凸顯出來。

想到這裡,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雖然是我先出賣了自己的情緒,不過能有如此篤定的推斷,一定還有其他原因吧。」

「是啊,紫不是那種會將故舊棄之不顧的類型。」

「...等等,這個結論又是從哪個角落裡蹦出來的?」

「我只是把看到的情況總結起來而已,至於信不信,就由你囉。」

「不是,凡事總要有個依據吧——」

在我說完這句話的當下,感受到了從她那投射而來的奇怪眼神。

不是錯覺,那種眼神,簡直像是在注視著一個呆子。

然後她給出了答案。

「...最明顯的一個,不就在你的眼前嗎。」

「......」

我才明白提出這種問題的自己,是多麼的糊塗。

......

研究所是封閉式的。

考量到這一點,設計團隊在通風換氣方面也沒疏忽,並盡可能地做到盡善盡美。

儘管如此,辦公室裡還是悶得不像樣。

要說為什麼——

防爆門一直都處於上鎖的狀態,整整一天沒踏出辦公室一步,空氣自然得不到流通。

畢竟比這惡劣百倍的環境都經歷過了,自然不會因為坐了幾年辦公室就變得嬌嫩了。

真正讓我煩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在桌前整理著一摞一摞的文件。

書面文件這種舊時代的東西,因為森林資源的急劇消耗以及MNC的問世,如今已經很少使用了。

只是軍方基於考量,還是保留了這種傳統的資訊儲存形式。

有些東西,是不允許因為種種原因而外洩的。

正如我校閱著的這份資料一樣。

雖然在眾多分類好的的紙本文件中,並不會特別顯眼,然而如同它的重要性,厚度足足較鄰近的文件多出一倍。

其中詳盡記載了每位軍官的詳細資料,作息、人際、喜好、家族背景、從軍經歷...凡是能打探到或不能打探到的一切資訊都在上頭。

甚至大半部分都是見不得光的內容,這也是我所檢視的重點。

正因如此,即便會讓空氣質量大打折扣,辦公室的門還是有上鎖的必要。

——佈滿防透視塗層並可以阻絕聲波的防爆門,是防範洩密的第一道也是最後一道防線。

要救她的方法不少,但以時間上來講都不允許。

若是要一勞永逸又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見效,大概也剩下唯一一個辦法了。

手頭這些林林總總的情報都是在進入研究所前就蒐集完成的,也隨著時間不斷進行完善,不曾想竟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

唉,如果可以的話,還真不想管什麼的...事到如今,這句話恐怕連我自己不信吧。

稍微估算了一下,距離調查團的機隊抵達研究所,還剩下一天半的時間。

「嗯,時間還很充裕。」

我將資料中用得到的部分抽離出來,在桌面上洋洋灑灑地平攤開來。

從抽屜裡拿出MNC,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將這十幾頁的內容都濃縮在一篇之中。

墜毀事件後,研究所裡的MNC統統被強行收去做徹底清查。

說是清查倒也沒錯,只是歸還的MNC已經跟送去時不一樣了。

他們不出所料地植入了後門程式,手段很隱秘,如果不像我這樣做個詳細的檢查,說不定還真發現不了。

這是個警訊,說明已經有人起了疑心。

但我並不擔心正在撰寫的文字會被發現,這種程度的監控程式並不能阻止我現在所做的事情。

那個人發覺得太晚了。

寫的過程遠比我想象中的順利。

那些句子像是事先就儲存在我腦海中,只是藉由我的手將其顯現出來罷了。

在無人打擾的寧靜環境下,我一氣呵成地完成了這篇報告。

「那麼接下來......」

看著文章末尾不斷閃爍著的游標,手指停留在發送的選項上,像是在猶豫。

一旦做出決定,就絕對無法回頭。

越是懂得這個道理的,在面對抉擇時就越容易舉棋不定。

現在的我,仿佛就處於這樣的困境之中。

我一遍又一遍回顧著方才親手打出的報告,想在其中找到錯誤及不妥之處,似乎是強行給自己一些考慮的時間。

但我很快失望了,字裡行間看似鋒芒盡斂,卻處處見血。

毫無疑問,它能完美地完成任務——徹底斷送某人的前途。

沒什麼可挑剔的。

變得瞻前顧後了嗎...可能吧,因為已經不能單純只顧及自己了。

閉上雙眼,指尖向前重重地按了下去。

不多時,當螢幕上顯示出「已發送」的訊息時,我才終於鬆了口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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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1 10:36:4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ddfg3630 at 2017-4-2 22:52:48
【十九節】

「嘖嘖,這樣看來,單純的斷尾求生怕是起不...

求后续啊啊啊

点评

剛考完大考 所以中途斷更了QQ 預計週末恢復更新  发表于 2017-5-1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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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1 23:18:3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453516894 at 12小时前
引用:

ddfg3630 at 2017-4-2 2...

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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