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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dfg3630

[中短篇] 【千年】【連載】Lose Paradise(失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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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14 15:30: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節】中央來人

「嗡嗡嗡——」

傳來了沉重的轟鳴聲。

與一向安靜的研究所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這聲響大得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但沒有人覺得突兀。

大家都清楚,今天是中央派遣的調查團抵達的日子。

幾架外新洗練的直升機緩緩地降落在地面上,仍在高速回轉的旋翼刮起了陣風,帶著尖利的嘯音。

直升機隊旁也停放著其他戰機,雖然都有定期進行保養,不過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使用了。

這裡是研究所的機庫。

很快地,從機上走下來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簇擁著幾個威儀的中年人,臉上仿佛永遠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

一身標誌性的黑衣,在周圍墨綠色軍裝的映襯下,顯得特別扎眼。

自不用說,那便是監察局委派來的官員了。

機隊顯然不單單是為了調查而來的,十幾名士兵從機庫外走進來,從機艙內卸下那些軍綠色的貨箱,小心翼翼地抬走它們。

裡面裝的是一些必要的原料、零件,可能還附帶些藥品。

他們從另一批人身邊走過,只是沒有士兵抬起頭來看他們一眼,即使在機隊抵達前他們就等在這了,即使基地的總負責人也在其中。

與其說是不敬,倒不如說是現場的氣氛不適合東張西望。

能有本事進來這的,沒有一個是愚笨的,只是將各自的聰明都體現在了不同的層面。

凡是機靈點的人都能嗅到,現在這股空氣的流動似乎有些凝滯。

我也聞到了,那並不是發生好事的前兆。

在這種時候,各自盡好自己的本分才是上上之策。

所以從頭到尾都只是靜立著,等待著對方率先打破沉默。

「人呢?」

其中一個中年人開門見山地問。

少將向身旁的兩人別了別頭,他們便低著頭出列,不發一語,像是默認了。

馬上有士兵上前將兩人上銬,接著帶進被搬空了的機艙內。

「把他們倆給我看好了,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唯你們是問。」

「遵命!」

站在最前面的中年人個頭最高,聲音也很沉穩,聽不出多少情緒。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樣的人,往往是最難應付的類型。

「有勞各位一路上舟車勞頓了,原本應該先安排諸位下去歇息的,只是不知該......」

「阿波法西。」

不待少將說完,那人直接開口了,順帶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明。

「隸屬於監察局第一小隊,目前任職副長,本次調查行動由我全權負責。」

早在他們抵達之前,中央傳送的核對資料就已經被通訊部門所接收。

即便是中央不給,這種程度的資訊我也能憑自己的管道得手。

根據描述,年輕時的他曾參與過早年的正法戰爭,最終在安南戰爭中負傷撤退。

據說他的小隊遭受圍攻,只有他一個人存活下來,在戰後被調到了監察局,因為出色的判斷、決策能力屢次被拔擢,並一路平順地升到了第一小隊的副長。

現在觀察到他本人所散發出的特有氣質,與推測的並無二致。

我稍微安心了點。

「那麼...請問您打算把我們晾在這晾到什麼時候呢?」

這時,另外一名中年男子語帶不滿的提醒道。

「埃奇亞,我提醒過你了吧,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阿波法西聞言回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隨後轉過頭來向少將表示歉意,

「他的耐性是出了名的差,改也不肯改...蔣先生還請多多見諒啊。」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是我思慮不周,讓埃奇亞先生感到被怠慢了。」

「哎呀,久聞蔣先生氣度非凡,今日一見,誠不欺我啊。」

「說來慚愧,都是些沒根據的傳言,副長大人可別當真啊...來,來,裡邊請...」

儘管有了前一段插曲,少將臉上表情未變,依然是那副制式的官僚笑容,心情仿佛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見少將全然不計較,那副嚴肅的表情也稍加舒緩了些。

我卻沒有繼續關注那兩人,反倒是轉到了名叫「埃奇亞」的人身上。

即使是被長官喝令閉嘴,只能一語不發地看著眼前的兩人互相吹捧,他的臉上看得出短暫的失落情緒。

——但也只有一瞬間而已,這偽裝的功夫還是稍欠火候。

隨著少將與阿波法西的交流越發活絡,甚至開始愉快地打著哈哈,我隱約能看見他嘴角所勾起的,那微妙的幅度。

微妙的笑意,這才是他在不自覺間所流露出的真正情緒。

......

一行人在士兵的護衛下進到會議室,依序按照座次坐下。

當然,依舊只有校級以上的人員能有資格參加。

衛兵出去時帶上了沉重的防爆門,讓這裡瞬間變得世隔絕。

接著就是冗長又無趣地進行再一次的事故匯報。

老實講,自從來到顯界後,我最討厭人類的就是這點,既不乾脆也不痛快,虛偽又迂腐,最愛弄出這些多餘的程序來浪費時間,偏偏內容又是公式化到任誰都猜得到。

桌上放著的茶水都涼的差不多了,負責匯報的另一名中校仍然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不亦樂乎。

聽著聽著,只覺得一陣睡意襲來,才驚覺最近為了處理這件事搞得焦頭爛額,似乎沒怎麼休息了。

不禁為自己那逝去的睡眠時間感到可惜。

以他人不會注意到的微小幅度轉過頭看了看周圍,少將與其他基地的同僚自不用說,就連從中央來的監察局官員也全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顯然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完全不受那堪稱安眠曲的嗓音影響。

這樣一來,我反倒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啊,看得我都有些佩服他們了。

不過為了避免在好戲上場前就從會議室裡被驅逐出去,只能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在無邊的精神攻勢下苟延殘喘。

「雖然貪污造成的偷工減料是本案的主因,不過全案都沒有摻雜其他因素嗎?」

台上中校的匯報進行到一半,其中一名官員提出了這樣的質疑。

一時之間,監察局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聚焦在了中校身上。

在體制下成長的人都清楚,像這樣的匯報,說穿了也就是背著事先準備的稿子照本宣科,聽眾也會很知趣的等台上的人講完廢話。

只是監察局不同於其他,它不隸屬於任何單位,直接聽命於統合議會,裡面的人都經過精挑細選,保密層級只比這間研究所低上一個小台階,就連局長也是統合議長的親信。

除此之外,優先裁決權是他們不畏權貴的最大後盾,不動則已,一動便會做出成績,手下已經葬送了超過千名的「蠹蟲」......可以這麼說,它有效制衡了統合政府的腐敗及黑暗面。

在場的研究所軍官都聽聞過監察局的大名,卻也全是第一次與他們接觸,那名中校自然被突如其來的發問殺了個措手不及。

感覺到隨著凌厲視線投射而來的壓力,不知所措之餘他只能用眼神向少將尋求協助。

「若單純是這樣的情況,作為總負責人而沒有在這方面盡到督導責任,也免不了被追究......」

「不,其他因素是有的。」

少將面不改色,走上臺直接替下那名中校,然後在投影熒幕上導出了另一份的調查報告。

全是預先準備好的資料,看似有理有據,其實是被特意設計過的。

在接下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面,他從各個層面切入解析事故發生的原因,設計過的計算結果讓偷工減料的零件竟也能達到安全的強度要求而還有餘裕,最後更是像預想的一樣,將矛頭隱約指向了研究部。

如果照他所言的方向調查下去,必定會找到被動過手腳的調適參數,最主要的責任會歸屬於研究部,屆時免不了又是一次人員大換血。

而最大的嫌疑人——也就是最後完成調試的技術員梅莉,將要回到新都去面臨嚴峻的司法審判。

作為負責人,要將自身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是不太可能的,卻也能藉此減到最小,起碼繼續坐穩負責人的位子是沒問題了。

......

儘管到目前為止,他所提出的所有證據都對梅莉非常不利。

但說實在的,我並不擔心。

為了今天的這次匯報,他確實準備了很久,從對監察局人員的資料分析、準備匯報、參數篡改與蒐集、報告整理到關節打點都煞費苦心,就是要保證每一個環節都不會出現差錯。

我不得不承認他的事後處理做得很好,近乎天衣無縫,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似乎漸漸地接受了少將的說法。

只是其中階級最高的阿波法西,眼神看似很專注,實則從一開始就心不在焉,十句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一句。

他的態度才是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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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29 22:46:44 | 显示全部楼层
熟悉的緩慢更新
目前為主線中後段,可以的話想在大學開學前把這本結束(雖然以現在的進度來講,是癡人說夢

【第二十一節】調查

這場會議持續到現在,已經過了足足三個多小時。

場間自然有負責研究部的官員,面對這樣的指控,本該是極力出聲辯護的他,此刻也十分默契地緘口不言。

然而即使提出了諸多的所謂「證據」,連最大的變數——研究部負責人都展現出了默認的態度,卻始終沒能得出一個定論。

理由很簡單,因為副長大人未曾出聲。

試驗機的墜毀是否能歸咎於技術員的失誤?

抑或只是基地負責人拿來模糊焦點的一個假命題?

監察局的眾多來人中,有些人肯定少將的說法,有些人秉持著懷疑的態度,兩派不只一次就這個問題展開激烈的討論。

但無論他們是何種立場,最終決定權依然握在階級最高的副長手上。

只要阿波法西不作任何表示,那這個議題就只會停留在猜測階段,而不可能會有結論。

因此當他們發現副長大人完全沒有反應的時候,監察局眾人的爭論聲便漸趨弱小,最終鴉雀無聲。

副長阿波法西是第一小組絕對的主心骨,他們在等,相信他有著能從諸多言論當中抽絲剝繭,進而找出真相的能力。

事實上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並且從未出過半點差錯,準確率高得嚇人。

少將也在等,等待著阿波法西為此做出他最後的判決。

只不過就在阿波法西從那副若有所思之中回過神來,他很快失望了。

「諸位所講的都有道理......只不過就這麼直接得出結論未免太過草率。」

他繼而將眼神轉向少將,用近乎命令的語氣詢問道:

「能否請蔣先生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好讓我們能將這次事件釐清,屆時一定給個交代。」

「這個自然...這次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還真是勞煩諸位了。」

少將心裡無奈,除卻答應以外也別無他法,但語氣上也沒流露出任何異動。

這招比川劇更厲害的「變臉」絕活,他倒是修煉得爐火純青,如果不是知道他煩躁時會出現的小動作,光從外表來看根本看不出什麼異樣。

不愧是在宦海浮沉幾十年的老油條,雖然見過的高官也不少了,還從來沒有見過能有人能深諳此道到這種地步的。

他當然不會得知有人已經在心中為他的表現打上了評語,他只是眼睜睜地目送阿波法西帶著部下紛紛離開會議室,沉默著不發一語。

直到最後一名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的表情便驟然垮塌下來。

夜長夢多。

......

在調查團到來的前一夜,我再度翻閱了有關阿波法西的一切資料。

從觸手可及的個人簡歷乃至中央資料庫中最為隱秘的檔案,大多時候都不能滿足我對資訊的需求。

而境界的能力能幫助我從信息的「夾縫」之中提取出更多不為人知的資訊,這種情形更接近所謂的「追本溯源」,前提是必須得有跡可循才行。

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做的,為的是挖掘各族不肯對外人開口的各種秘辛,對這方面自然輕車熟路。

很快,有關第一小組副長的一切,都在腦海中如同跑馬燈一樣地紛呈出來。

他跟第一小組裡的其他人比較起來,除了軍階最高以及功勛最卓越外,有個特殊的地方。

在安南戰役中九死一生,戰後托關係進了監察局,為了補齊空缺,進了剛重組的第一小組,成了一名普通的組員。

第一小組的組長那時還只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然而他看出來阿波法西的不同。

那位組長教了他搜查,教他檢驗,教他觀察技巧,教他搏擊術,甚至連槍法也是組長親身調教的,一身技藝無所藏私,簡直是將他當做了自己的接班人在培養。

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學習成果在各式的任務之中得到了驗證,屢建奇功,仕途一帆風順,無比順利地升到了副長,作為第一小組的第二把手以及組長的左膀右臂,沒有辜負組長的眾望。

當年英姿勃發的組長老了,再過幾年就會退休,若是沒有意外,他就是下一任的接班人。

毫無疑問,阿波法西肯定也將組長當成了自己的恩人,對接班與否倒不是很關心。

老組長常說:仁者無敵。

若是心懷大愛,待人寬厚,在這世上又怎麼會有敵人呢?

——原本是這麼相信的。

在距離老組長退休不到十天時,他們的直升機在任務返航時被叛軍的導彈擊中,組長拼盡最後的氣力將他從爆炸的機艙中推了出去。

阿波法西後來才得知,是有人刻意將他們回程的路徑透露給了叛軍。

中央震動,下令徹查,有十幾個人在司法審判後被處決了,對外號稱是受了叛軍的賄賂,當時的媒體也紛紛以大篇幅報導。

只是他一直都清楚,那不過是演給大眾的一齣戲,背後有複雜的利益糾葛,推出來的也全是代罪羔羊,真正的幕後主使從來就沒被抓住過。

原本按照規定,該由他來接替組長一職,但他寧死不受。

中央也沒再派下新的人來接替這位置,似乎是默許了,不知算不算是對他的一點補償。

第一小組就這樣沒了組長,從此只剩副長一職,成了局裡的異類。

過了這麼些年,不明白他的人以為他早已放下,他也依照上面的意思停止追查,就此結案。

但我知道,他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關鍵的突破點就在這裡。

......

他們離開會議室後不一會兒,研究中心的周邊被士兵們封鎖了。

有小隊長帶領著一整群全副武裝的士兵把守者各個入口。

不相干的閒雜人等進不去,內部相關的研究人員也出不來,看上去大有要將這裡鬧個天翻地覆的意味。

照我原本的想法,假使梅莉真的被栽贓、審判並定罪了,於我而言也只是少了個手下而已,對計劃的實行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即使是被幽幽子誘導,而萌生了拉梅莉一把的想法的當下,我依然不是那麼擔心。

阿波法西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以高材生之資進入研究所的梅莉很顯然也笨不到哪裡去。

要洗清自身的嫌疑,端看梅莉該如何應對了。

「中校,副長大人請你進去。」

我從研究室外的座椅上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

在此之前蓮子作為關係人才剛被傳喚過,出來時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來情況不容樂觀。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在士兵的帶領下走了進去。

研究室並不是很大,用來工作卻是綽綽有餘。

各式各樣的精密儀器被井然有序的擺放在各處,儀表螢幕及面板上閃爍著的文字圖形連成一片,讓房間內即使沒有燈光也亮如白晝。

一旁有兵士戒備在側,手裡的步槍已經上膛。

他們圍繞著的中央有兩張椅子正對著,一個是審問者,一個是嫌疑人。

「梅莉上尉,作為研究部的卓越技術人才,你應該對這個項目的重大意義再清楚不過了,如果成功...不,是必須成功,其他任何技術項目與之相比,可謂連塵土都不如。」

「這是攸關人類文明存續的重大科技工程,在這裡工作的大家都很清楚這一點。」

「那我再最後問一次,請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你做出這件事的動機為何?是有人指使你還是純粹的失誤?」

真不妙啊,已經完全當成犯人在審了呢。

「監察局來的副長先生,我重申過很多次,這件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參數是你最後做調適並確認過的吧,至於檢查的結果,就是錯誤調適造成了試驗機的引擎在中途失去動力,進而發生墜毀的憾事。」

「不對不對不對!」

梅莉失去了以往的平靜,躁動不安的她隔著軍帽,把滿頭亮麗的金髮撓得一團亂。

「...那數據是被篡改過的!我不也出示過記錄證明了,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

「雖然你說是這麼說,但你作為技術員,在記錄上動些手腳也不是很難吧?總負責人已經向監察局的所有人陳示了所有的證據,對你可是壓倒性的不利,又有誰可以為你的一面之詞背書呢?」

叩叩。

不識趣的我在此時敲響了門扉。

「叫我來這裡,就只是為了把我晾在這,看你們打情罵俏?」

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即使面對著久負盛名的副長,也沒能讓我有任何擔心的餘地。

「久聞大名,統合陸軍中校......八雲,是這樣念沒錯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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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9 23:2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節】驚變

行進間的隊伍裡沒有任何人說話,呼吸的力道被放得很輕,就連雙手擺動的幅度都被訓練得一絲不苟,盡量不讓槍械與身體碰撞而發出聲響。

周遭靜謐得可怕,只能聽見軍靴與地面碰撞的橐橐聲在純白的走道間不斷迴響。

活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在黑色作戰服的士兵們前後包夾之下,唯一身著白大褂的她顯得特別亮眼,引起其餘路過人員的紛紛側目。

與隊伍裡其他人更大的不同,她是研究中心的首席研究員,手上還戴著電子手銬。

可以看出,梅莉現在的情緒非常低落,是個人都能從臉上讀出她內心的無奈了。

也是,要背負著這種程度的冤情,無論是哪個正常人都不會無動於衷的吧。

而一旁的副長大人只是帶領隊伍前進,一聲不吭,實在是無趣的很。

近日網上也沒什麼特別的消息,拿出MNC沒多久又把它收了回去,我只得百無聊賴地開始把玩自己的配槍。

能感覺到背後充滿敵意的視線,來自被我一番說辭帶進深淵的研究員小姐。

如果犀利的眼神能洞穿人體的話,我現在一定是千瘡百孔了。

但走在隊伍最前端的我卻是不予理會,甚至還輕快地哼著小調。

小隊一路上暢通無阻,在地圖的指引下很快就回到了機庫,現場有技師正在對戰機進行例行的維護工作,研究所的部隊在附近警戒,數挺無人機槍隱藏在墻後而變得不可見。

但凡是高學歷的技術人才,腦袋裡裝的東西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顯得更為重要,任何一位出了意外都是不可估計的損失,如此便不難理解為何區區一個研究所會有如此的武力配置。

隊伍全員通過身份驗證,在一架直升機前停下,而後艙門開啟,裡面關押著的兩人頓時露出驚愕的表情。

「上尉,請問要自己走進去,還是需要我的手下們代勞呢?」

阿波法西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不必了,我自己來吧。」

梅莉沒好氣地回道,直接掙脫了押送她的兩名女兵,在兩名軍官錯愕的注視下徑直向機艙內走去。

「你大可不必如此不滿,如果你真是清白的,相信之後的司法審判會證明這一點。」

「但願如此。」

她找了個空位坐下,直到艙門閉合的前一刻,都還死死地瞪著我。

我則是回以一個自認親切的微笑。

……

「八雲中校,能請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嗎?」

「講。」

辦公桌前的蓮子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平復自己如波濤般湧動的情緒。

「你這樣做的打算…是什麼?」

「我只不過是盡力配合調查而已,怎麼?開始著急了?」

我像是事不關己般地聳了聳肩,語帶戲謔。

「我的意思是——為何在訊問梅莉的過程當中,你要講出那樣一副不利於梅莉的證詞呢?」

「哎呀,你聽到了?」

「梅莉的研究室我去過很多次了,自然清楚從什麼地方偷聽的效果會最好。」

「嘖…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我把軍帽跟白手套脫下,往桌上隨手一扔。

「至於說我對她不利啊……的確,從外人的角度來看,我的所作所為都像是在把梅莉推向深淵。」

「但以作為下屬的經驗來看,八雲你,是有特殊用意的吧?」

「你這不是清楚得很嗎?」

「只是這麼些年了,你總是等到最後才揭曉謎底……」

即使知道從我口中撬出任何的蛛絲馬跡都不可能,蓮子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好奇心,盡可能小心地旁敲側擊。

「這次就讓我預先看看底牌…這要求不過分吧?」

「我可不欣賞太過心急的下屬哦,提前知曉結果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在舒適的椅子上往後靠,跟平常一樣利索地翹起腳來,嘴角揚起微笑,我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的提議。

「就知道沒戲……」

蓮子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

「總之,梅莉暫時是不會有事的,對吧?」

「沒錯,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至於詳細情形,就不要再過問了……是這個意思吧?」

剛從不安中平復過來,蓮子又回到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狀態。

「你問題還真多啊,沒什麼事的話,就回崗位上去吧。」

「中校你…這是在趕我走嗎?」

「說什麼呢……呆在我這太久會被人錯誤解讀的,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機,你想回新都去找法官喝茶我也不反對就是了。」

「千萬別……那屬下我,就先告退了。」

「恩,祝工作愉快。」

見她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我揮了揮手,找個藉口把她攆了出去。

在房門合上的一瞬間,這裡才又靜寂下來。

「唉…真是……」

終歸是好奇心強啊,只是一出事就找我的壞毛病得改改了,早些學會獨立思考對她才有好處,不然遲早會吃虧。

「……沒有意外的話,那東西也快到了。」

輕輕地扶著下頜,對著空曠無人的室內自言自語。

「是該收場的時候了,雖然有點捨不得啊。」

自嘲般地笑了笑,對著墻上的壁畫看得出神。

嚴重鏽蝕的囚籠中擺放著一架天平,出自統合政府的第一位議長之手,成立監察局是他的功勞。

擺放在我辦公室內的自然是贗品,真品如今被收藏在新都的合眾博物館內,進行長期展出。

無比蕭索的色調,看似不協調的畫面,寥寥幾筆,卻是監察局成立以來一直沿用的標誌。

較為人知的意涵,是它象徵著自由與公正。

而此刻的我,則更傾向於另一種說法,那就是——極度腐化之下的平衡。

……

在之後幾天裡,研究中心與周邊地區的封鎖並沒有隨著梅莉被捕而解除,依舊被封鎖地密不透風,幾個小隊在這塊區域進行二十四小時的輪流值班,戒備之嚴,連一隻蚊子都不大可能飛得進去。

其他地區也沒好到哪裡,原屬少將手下的武裝警備隊被下了緊急命令,嚴加戒備,增強巡邏力度,走在路上甚至能不時與自動傀儡擦身而過。

搜查的權限臨時提高了,為防有漏網之魚以及私藏罪證的情況發生,警備隊與第一小組達成了共識,在地毯式搜索的同時亦不定期進行突擊檢查,

由於命令是由蔣少將與阿波法西副長協商後共同下達的,即便是貴如我一般的軍官也沒有理由倖免,房間與辦公室被徹底搜了個遍,文件被士兵們隨意翻閱,MNC在無預警的情形下被強制送去做了「檢修」。

沒想到,幾天下來還真有了不小的收穫,舉凡衛星電話、情色影集、虛擬實境裝置、賭博籌碼乃至毒品都榜上有名,裡面自然不會出現早就有所準備的我的大名。

即便查扣物件全都與案情無關,還是氣得少將破口大罵,將違反者依照層級進行了不同程度的處分。

看來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閒的發慌啊……

雞飛狗跳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天,不管是基層還是中間人員都被搞得人人自危,整個基地一度瀰漫著諜對諜的詭異氣氛。

沒過多久,第一小組正式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一如來時,幾乎基地內的所有高層都準時來到機庫為他們送行。

其餘還在工作崗位上的人想必是長舒了一口氣吧,雖然能來到這的人全都不是庸碌之輩,雖然目前東窗事發的倒霉鬼仍屬少數,但長此以往下去,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中獎者——這樣的煞星還是走了最保險。

從外邊看來,山體上部被刻意掩蓋的部分此時掀開了一道豁口,剛好能容納直升機通行。

機庫裡,十幾架RAH-70的旋翼正緩緩加速,槳葉與空氣摩擦所發出的聲響不絕於耳。

我在噪音的掩護之下胡思亂想了好一段時間,隊伍前列的兩人才總算結束了沒必要的寒暄,那些廢話實在聽到我耳朵都快起繭了。

還是趕緊進入正題吧,我在心中默默催促道。

「說實在的,這一去怕是……不會再有回來的機會了,眼下還有些時間,蔣先生要不要再去見老部下最後一面呢?」

說話間,阿波法西隱晦地觀察著他的臉部變化。

而我,也在關注著阿波法西。

「……嗯,即使他們犯了事,終歸是曾經的部下。」

他沉吟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似的,遲遲拿不定主意。

「也罷,您允許的話,還請容我見他們最後一面。」

阿波法西點了點頭,接著將目光轉向我。

「八雲中校,聽聞梅莉上尉與你關係匪淺,發生這種事情我也倍感遺憾……你也跟著一起來,意下如何?」

「我沒意見。」

「既如此,二位請隨我來。」

前腳跟著後腳,在阿波法西的帶領下,來到了其中一架直升機的貨艙內。

關押著的三人經過了這幾天的心情沉澱,即使見到上司來探望自己,臉部都表現出沒有太大的變化。

跟先前相比,似乎是在無望中產生了一種聽天由命的心態。

只是很快,他們的表情便從麻木變為了疑惑。

因為他們看到了過去十年從未見過的景象——少將那制式的笑容僵住了,臉色開始變得煞白一片。

「噓——還想活著的話,就別大呼小叫的,子彈可不長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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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4 23:26: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節】局中

手中的槍緊緊地抵在他的後背,在如此近的距離內,我沒有可能失手。

從懷中掏出武器的動作並不明顯,手槍也被我的身軀阻擋構成了死角,而送行的眾人離直升機又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所以他們在視覺上所能收穫的,只有我們幾人模糊的背影。

他不可能不理解自己的處境,眼看自己孤立無援,他開始給阿波法西使眼色,卻見後者只是無動於衷地站在一旁,倒是有點看戲的意味。

那本就煞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八雲,軍人是能將槍口指向長官的嗎?」

貨艙內部的視線因為死角的緣故,無法捕捉到少將背後的情況。

此刻聽他開口,才赫然驚覺到現在處境的三人,臉上一致地佈滿了驚恐。

但他們沒有插嘴的餘地,只能被我和副長乖乖晾在一旁。

「這個問題似乎…不應該問我?」

對於他的問題,我瞟了副長一眼作為回應,語氣中的玩味呼之欲出。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想造反嗎?!」

即便他盡己所能地故作鎮定,依然能聽出他的驚訝與惱怒。

「遺憾,正好相反呢。」

我的話音未落,只見阿波法西拿出自己的MNC放到了少將面前,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認得這是誰吧?」

顯示的文件是由中央下達的逮捕令,照片上的目標除卻蔣少將還會是誰?

而簽發的時間,是昨天深夜。

「不會吧…那,那是……」

看著文件上貨真價實的電子密印,他的氣焰消失了,整個人像是癟了的氣球,險些站不穩。

「慢著,誤會…鐵定是誤會了!蔣某在此兢兢業業工作了十年,何罪之有?」

知道大局已定還打算裝死到底啊,我在心底默默歎息,用槍抵在他身後的力度也跟著大了幾分。

阿波法西不說話,從懷間又掏出幾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

還不待他開口,便被少將一把搶了過去。

視線緊盯著紙面,在字裡行間掃掠而過,速度快得嚇人。

「不…不……怎麼可能……?!」

趁著他喃喃自語的空檔,我從背後窺視他手中的文件。

嗯,與我當時給出的別無二致。

隨著瀏覽速度的加快,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節奏也愈發混亂。

不死心地將那幾頁紙粗暴地翻來覆去,他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著某些關鍵之處,仿佛無法理解那些記錄為何又會重見天日。

「你手裡的……肯定不止這些,對吧?」

「是啊,您現在所拿到的只是副本中的一部分,目的是讓您大致了解您目前面臨的處境。」

「荒謬啊…僅憑這種花言巧語……」

「嘖嘖……您莫不是以為我手裡只有文字吧?」

阿波法西此刻的輕描淡寫,無意中竟散發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氣魄。

少將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只能抵上冰冷的槍口。

「若只是這樣的程度,縱使湊成了百萬、千萬字的長篇大論也動不了您一根汗毛。」

在目標退無可退的情況下,他又向前走了幾步。

與那充滿敵意的眼神正面相對,即便對方的軍階在自己之上,他仍舊怡然不懼。

「這些都只不過是前戲,至於最關鍵的影音部分……我已經讓它去到了它該去的地方。」

「既然一開始就是這麼決定的,那為什麼要等到今天才……」

在目光瞥到了一旁試圖釐清情形的梅莉時,他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從封鎖研究中心、銬著她招搖過市,一直到之後的大動作搜索,原來……都只是幌子。」

「在逮捕令還沒下達前的空窗期,要是那群警備隊被你慫恿著弄出一些動靜,事情就麻煩了呢,更何況……」

副長湊近他的耳邊,以常人難以聽清的音量,講出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段話。

「…在組長大人安息之前,你可別想……就這麼輕易地死去。」

「……」

透過抵住他後背的槍支,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

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避無可避,露出了釋然的神情,接著他再度開口了。

「你知道了多少。」

「……全部。」

「我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有辦法追查到我的身上?」

「這屬於軍事機密,無法向任何人透露。」

嘴上是這麼說,但他的眼神還是不自覺地向我這裡飄來。

站在少將背後的我比身前的人高出半個頭,而他看向我的視線與原先比起來,僅僅是在那一秒不到的時間裡,瞳孔往上偏了一點點的距離。

按常理講,不會有人捕捉到這其中的不同,換做是敏銳的妖族也不行。

然而此刻的我,卻無比詭異地感受到了第二股視線。

身前被槍指著的他,頭部緩緩地偏斜了個微妙的角度,那眼中投射出的犀利視線,以及嘴角泛起的若有若無的笑意……

讓我覺得自己才是走投無路之人。

不祥的預感以及莫名的不安在胸中激蕩,捲成漩渦。

隱約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大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多說無益,而且時間也不早了。」

阿波法西沒有看出我們之間的怪異之處,只當他的所作所為是在拖延時間。

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打算不再讓他繼續有苟延殘喘的餘地。

「多的話還是留著在法庭上說吧,八雲中校,可以勞煩你將他上銬嗎?」

「……這個自然。」

雖然很在意,只是現在這種情形,我也只能將其當成錯覺對待。

我小心翼翼地繳了他的槍,確認身上再沒其他武器之後,一把拉過他的雙手繞到背後,用攜帶的電子手銬將他銬上。

在這期間,他都維持著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任由我擺佈,意料之外的冷靜,仿佛是在演一齣話劇般地輕車熟路。

我們的眼神不時交接在一塊,盯著他那黑洞洞的瞳仁,那已經不是以往看向部下的眼神了。

而境界的能力更像是完全消失一般,這是我第一次,沒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任何訊息。

心中那不祥的預感愈發濃厚。

當我將他的雙手銬好,抬起頭再次與其對視時,我更是愣住了。

他依然是一副無懼無畏的模樣,眼斜的角度甚至都沒有偏一絲一毫。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嘴唇正做出微不可察的蠕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是巧合,這一舉動很明顯是做給我看的。

奇怪的是,不管在他的履歷上,還是我調查的結果都表明,他應該是不會唇語的才對……

此時的腦海中突然湧現了另一個可能性。

若是他打從一開始就在演戲呢?

一想到這裡,我便不由得不寒而慄。

上次有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

——是與那個女人面對面之時。

帶著這個可怖的念頭,我從他的口型著手,一字一字地,解讀出了他所想說的那句話。

——「原來你這妖孽……還真的沒死啊。」

瞳孔收縮,一股惡寒自下而上充斥全身,我強硬地止住自己想要退後的步伐。

與此同時襲來的,便是那仿佛無視了境界隔閡,從九幽黃泉直抵陽間的徹骨寒意。

儘管明白他無法在人前干涉顯界的事實,心底還是無法抑制地感到了惶恐,即使活了千年,也無從抹去這本能的烙印。

我總算清楚那莫名的不安是從何而來了。

——一殿的主人沿著我的足跡,一直追到了人間,並用事先佈下的分身充當誘餌,終結了我與她製造出的「死亡假象」。

想必早就對那些關鍵性的資料做了手腳,環繞在保險箱外的結界只能透過操弄境界的方式進行破解,還刻意修改了術式,令我感覺不出任何異樣。

「你不會以為……你真的逃得了吧?」

自己一直都是隻螳螂,只是眼前被視為獵物的蟬,在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黃雀,實在是始料未及。

相比他那略顯狂傲的笑意,留給我的則是類似失敗的苦澀。

……

一直到他被副長拉著到在座位上坐定,我都還無法接受眼下這個局面,靜靜地看著那漸漸密合的艙門,默然不語。

連阿波法西後來要為我表功的細節,梅莉被釋放後質詢我的問題,我全都沒聽清楚。

我所在意的是,已然完完全全暴露地了——關於八雲還活著,甚至分身就在顯界的這個事實。

只是實際上他對大結界內仍舊下不了口;而對於顯界,他又苦於冥王立下的禁制,無法真正利用自己的力量加以干涉,又回到了先前你我互相奈何不得的僵持局面。

那麼,他的下一步,究竟會怎麼做呢?

儘管我還不太能看出他的打算,指不定常年居於冥界的她,能對此稍微有點頭緒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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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7 11:19: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ddfg3630 at 2017-6-9 23:24:56
【第二十二節】驚變

行進間的隊伍裡沒有任何人說話,呼...

纳尼,竟然突然进入主线了,这个转折6666

点评

前邊混太久 也該進主線了23333  发表于 2017-6-18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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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24 23:4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節】預兆

「氣象局持續發佈豪大雨及洪水警報,當地居民被迫撤離,怨聲載道……」

「森林大火還在延燒,預計將有數百公頃的的區域將付之一炬……」

「突如其來的暴風雪籠罩了伏格省,造成了嚴重的交通癱瘓,民眾被困在車陣之中……」

MNC上不斷傳來相關報導,主播的嗓音在螢幕的另一端此起彼伏,畫面中的情景更是觸目驚心。

有採訪直升機不慎捲入了暴風圈,通訊在記者的尖叫聲及一陣天旋地轉中被中斷,只留下一片死寂。

氣候異常愈演愈烈,不論是在虛擬還是現實中,都掀起了又一次軒然大波。

針對這一議題,站在不同立場的人們在網路上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爭論,演變成慘烈的口水戰,淪為毫無意義的謾罵。

喀嚓!喀嚓!

無數家媒體的記者們魚貫而入,他們寧可站著,也不願在舒適的椅子坐上片刻,生怕自己錯過了任何畫面。

現場人頭攢動,鎂光燈紛紛亮起,刺眼的閃光幾乎連成了一片,照得人眼睜不開來。

甚至有妖族的記者違反採訪規則,飛到了半空中,讓鏡頭不被前方的人群遮蔽,被現場的保安人員及時發現,在喝令聲中不甘地回到地面。

人員的嘈雜聲、提問聲,相機的快門聲,小型無人機的旋翼聲充斥著整個會場,聲音之大已經完全蓋過了台上。

正所謂喧賓奪主,以至於要透過特殊的降噪處理,才能聽清台上人的談話內容。

「……我們的的確確,正在讓自己一步步走向末日。」

在最近的一場新聞發佈會上,時任全球災害應變中心的指揮官,他總結了這麼一句話,便死活不肯再透露任何資訊,面色陰沉如鐵。

此言一出,引起社會一片嘩然。

……

之後,仿佛是在佐證著他說的那句話一般,議會以高票通過了一項決議。

闊別了半個世紀,統合政府再度宣佈——全國上下進入緊急狀態,然而卻遲遲不肯公佈原因。

如果說網路與媒體是平地上的一股狂風,那麼這個消息無疑就是火苗。

在推波助瀾之下,引燃了燎原之勢。

群眾們不畏狂風暴雨,在幾個號召者的帶領下,聚集在眾議大樓前,高舉標語,高喊著口號,要求政府給個明確的交代。

「真相!給我們真相!」

「你們要躲到什麼時候?能躲到什麼時候?!」

「你們這樣跟之前那些傢伙有什麼區別?」

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門前立起重型拒馬及破胎釘,為了防止人為破壞,還被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半空中更是佈下了看不著的電網與巡邏無人機。

鎮暴警察幾乎全副武裝,複合頭盔與防爆衣是基本配備,面對躁動的群眾,他們不敢有絲毫大意,在現場嚴陣以待。

在帶頭者的安撫下,大眾也停止了無意義的鼓譟,在周圍發起了靜坐抗議。

一天、兩天,隨著反彈聲浪的擴大,現場的人群未曾散去,反而越聚越多,裡三層外三層徹底圍了個水洩不通。

議會一開始的決議,是將人群全數驅離。

而這個世紀以來所有社會運動的經驗,在此刻開花結果,成了人們最有力的後盾。

自製的防毒面具擋下了釋放的催淚瓦斯和胡椒噴霧;水炮車一出現,玻璃便被數不清的油漆、顏料襲擊,輪胎也被特製過的釘子刺破,動彈不得;人們更是自備一副耳塞就報銷了新購置的聲波武器。

現場唯有鎮暴彈可以短時間驅離人員,不過對於部分皮糙肉厚的妖族群眾來說顯然不痛不癢,而且過不了多久人群便又聚集回來,用身當作肉盾與警察爭奪防線,人數差距實在太大,鎮暴部隊不是團結群眾的對手,只能退回一開始的駐扎點堅守。

可能是認為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在憲法不允許在和平示威中動武的情況下,議會方面最後選擇了退步。

群眾方和政府方都派出代表,談判在連日不斷的豪大雨中進行,而過程則由駐守在現場的記者全程直播。

官方代表很乾脆地承認了,對於環境惡化、氣候異常問題,統合政府無力解決的事實,只能做到延緩,而不可能將其停止,並稱其是數百臺超級電腦日夜不停演算而得出的結果,預期在數萬年內將是不可逆的變化。

同時也話鋒一轉,指出政府為此早在數十年前便開始了一個計劃,若是成功,上述兩大問題全都不足為慮。

「全國進入緊急狀態也與那個計劃有關嗎?」

「那也能算是計劃的一環,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往後而做的準備。」

「那…那個所謂的計劃,它的詳細情形又是什麼呢?」

群眾代表們還想再問得更詳細些,政府代表卻表示透露至此已是底線,關於接下來的內容屬於軍事機密,就算是他也一無所知,只說待到時機成熟,政府自會和盤托出。

而關於這一點,在商議之後,他們也表示理解。

……

「誒…這就結束了啊?」

幽幽子看著螢幕上逐漸散去的人潮,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政府派來的代表擺明是攤牌了,死豬不怕開水燙,就算現場逼供恐怕也逼不出什麼來……號召者也不想把政府逼急,況且都有議員出來溫情喊話了,繼續硬撐下去對他們沒好處。」

「不是那個問題……都來到這了,臨走前就不衝擊一下眾議大樓?」

「哈…?」

「吶,那些個拒馬攔網什麼的,他們也有準備應對策略吧?」

還沒等我腦袋轉過彎來,她像是已經在想象那副警民衝突的場景了,不住地露出心馳神往的模樣。

「幽幽子你啊…」

聽了她的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不過轉念一想,無聊慣了的人確實需要來點調味劑。

而對製造事端饒有興趣的我,似乎也沒有足夠的立場去嘲笑她。

雖說如此,要是她再跟一百多年前那樣沒事找事做,最後出來收場的也還是我。

所以適當的教導還是必要的,冥界方面應該也能樂觀其成。

「看看那些民眾井然有序的離場跟整齊劃一的步伐吧——他們已經不是上個世紀的社會運動者了。」

指著螢幕上的人們,他們不再只是被動等待,而學會了如何主動去尋求真相。

連暴雨也澆不熄的,是堅定,不是固執;是信念,不是執念。

群眾們好好地把握住了那個度,適當地給予壓力,卻又不會逼得政府狗急跳墻。

雖然沒有得知全部計劃,不過他們的預定目的已經達到。

「人與人之間的衝突往往是出於缺乏溝通,當兩者之間有了溝通的管道,火藥味自然而然就不會那麼重了。」

在這場無一傷者的社會運動中所展現出的,正是這百年間人們的重大轉變吧。

我也不禁感慨起來。

「……」

然後正在我侃侃而談的時候,她的眉頭卻漸漸皺起,盯著我不發一語。

還不時從不同的角度檢視,像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似的。

「紫,雖然不大可能,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什麼意思?」

「講出這麼正經的話,總感覺……不像你啊。」

「啊,既然被你看穿了,那我再留在這裡也說不過去了……你就慢慢等著真正的紫回來吧。」

我臉一黑,說完乾脆就要踏進隙間閃人,被她連忙拉住。

「唉,我也就那麼一說……反應沒必要那麼大吧?」

「妖夢分明是個認真的好孩子,真不知道你這吊兒郎當的個性到底是跟誰學的……」

「既然不是妖夢,更不可能是妖忌,那麼剩下就只有一個選項了吧?」

這樣一排除……嗯,這是意有所指啊。

看著她那饒有興致地盯著我的眼神,我也有些無言以對。

「這也說不過來啊,我以前跑神社可比跑這裡勤,靈夢她怎麼就沒變多少呢?」

「誰知道啊,那孩子天生就是妖怪剋星的緣故吧,我可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啊。」

聽著她那毫無自覺的自我介紹,我感覺臉上仿佛都冒出了三條黑線。

您要是算普通人,當年日本有九成九絕對連普通人都算不上……

不過畢竟牽扯到的是她生前之事,這吐槽也只能是埋在心底。

「話說回來啊…紫,你都還沒跟我說過過這計劃的一星半點,這樣瞞著老友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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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1 23:37: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節】雲動

轟隆隆——

旭日自東邊緩緩升起。

好幾架龐然大物同時被引導而出,引擎所發出的巨大聲響震耳欲聾。

——那是一架又一架的客機。

現如今,全國各地所有的機場都能看到類似的景象。

在驕陽的俯視與塔台的指示之下,它們不約而同地開始在跑道上滑行、加速、而後離地起飛。

機上卻空無一人,目的地也非統合政府管轄下的任何一個地區,給予每架飛機的飛行路徑都不盡相同。

幾架新型的民航機一馬當先,在升空後不久即加速到了兩馬赫乃至三馬赫的極速,頂著烈日,翼緣劃過湍急的氣流,高空中留下了一道道長長的軌跡。

它們的主要目的依然沒有變,只不過這次載的對象,變了。

……

「……別敲了,進來吧。」

話音剛落,防爆門就向著兩邊緩緩敞開,露出其後因為被發現行蹤而一臉尷尬的蓮子。

雖說現在是人類的身份,能力削弱到了史無前例的地步,但那方面的本領可沒丟掉,感知周遭十幾公尺的範圍還是做得到的。

這也是為何在分配辦公室時,我會特意選擇這間原因了,比起其他幾間奢華的來說,這間的佔地要小得多,即使是坐在辦公椅上,感知範圍也可以一直延伸到走廊,方便隨時作出反應。

「額…那個,八雲啊,你的直覺也太敏銳了吧,這還隔著道門呢。」

「嘁,純粹是你自己的腳步聲太大了,這都幾年還不會掩飾,以後是會扯你後腿的。」

就在我就此敷衍了事的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正好在耳畔響起。

「誒——這就是紫的後輩啊,看上去真年輕,原先還以為是個大叔來著……」

一個半透明的白色靈體漂浮在肩頭上,無論是頭上戴著的迷你天冠,還是那副輕浮依舊的模樣都暗示著她的身份。

——終究是熬不住幽幽子的一陣硬磨,還是偷偷把她的靈魂分割下一小部分給帶了出來。

嚴格來講,這只能算是她作為承載記憶的一個分魂,等回到冥界時於主魂相融合便可以接收這期間的全部記憶。

而這方法也是最近在她的允許下,通過幽靈做死體實驗而得出來的,即使是在外面出了意外,本體也不會受太大影響。

也因為境界差的緣故,很顯然地,包括蓮子在內的所有人,全都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再精密的儀器在幽靈面前全都像是廢鐵一般,毫無反應——這倒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煩。

「噓——雖然你是安全了,但我的嘴型還是會被捕捉到的,每在人前跟你說話都會增加暴露的風險。」

我刻意壓低聲音,就是為了避免被蓮子從我這看出一絲異樣。

「那行……紫你就別開口了,之後聽我的就行,你也不必回答。」

聽到這裡,我心中生出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果然,她一說完這話就跳下了我的肩頭,我隱隱猜出了她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誒,幽幽子,我們的協議裡…可沒有讓你參觀基地這一項。」

然而,面對我的低聲質問,她只是留下了一句「規則是用來打破的,信用是拿來透支的」,便飛也似地穿過大門,混雜在走廊上經過的人流中。

整個過程熟練地像是事前排演過,不到片刻,便徹底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裡。

到底是誰教出來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價值觀……

在她有預謀的「毀約」之下,我也只能乾看著那一團漸行漸遠的靈體一陣無語。

「我也是為她的安全著想,怎麼偏偏就不領情呢。」

自然,這句歎息只能憋在心裡。

「外面……怎麼了嗎?」

蓮子見我的視線一直看向門外,不由得回頭張望,卻沒發現什麼異狀。

「啊…沒什麼,剛剛走過去那位看著有點面熟,所以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沒辦法,那幾秒的恍神被她發覺了,我也只能接著敷衍。

「你這解釋,比以前那些貪官編出來的說辭還牽強……不過算了,不搞神秘的話就不是八雲你了。」

哎呀,原來我在部下眼中的形象已經淪落到這樣了嗎?

看她像是還有話要說的樣子,我勉強壓下心中的鬱結,打起一點精神來聆聽。

「這個時間來我辦公室,想必是有其他更重要的話?」

我一個手勢讓房門合上,她也在我的示意下,在我面前坐定。

「要說有,確實也有,第一就是那什麼……蔣少將不是因故調回中央,所以讓八雲你暫時代管嗎?」

「嘖,聽你這麼問……中央來指示了?」

整理著桌上所有關於研究所的公文,也不忘用餘光觀察她的表情。

「雖然這麼問很失禮,但我想我還是非問不可。」

她看上去特別地不安,還為此猶豫了一會兒。

「八雲,你是不是……在上面有人啊?」

「哈……?請問蓮子小姐,您又在說什麼傻話?」

這下連我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

從她的字句中推斷,中央下達的命令是於我有極大益處的。

但我開始警惕起來,因為這並不合常理。

「你想想,我一個孤兒,不加入任何黨派,不和任何家族聯姻,跟最高領導層就更不可能有什麼交集了。」

這部分倒是所言非虛,我跟領導層幾位的交流,也局限於那幾次不得不去的宴會,僅此而已。

除此之外,理應是走在路上相互都認不出來,陌生人一般的程度。

可惜蓮子明顯對我的說法感到半信半疑。

「中央這次可是明確地點了你的名,說是新都的管理人才現在十分吃緊,鄰近的派特拉省跟華巖省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人手,所以將你的任期從六個月延長到三年了,如果表現良好,也能酌情給予轉正……」

前面的內容就令我有些懵了,至於後面蓮子在念些什麼,幾乎半句都沒聽進去。

按照我的推想,既然幾個家族為了這個位置明爭暗鬥不斷,蔣家一倒,想必短時間內便會出現下一個繼位者了。

總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這無親無故,軟硬不吃,也沒多少資歷的菜鳥來坐。

一坐就是三年,而且還有轉正機會?

越想越不對勁。

我開始重拾過往的記憶,包括從調入研究所以來直到今日,全都鉅細靡遺地瀏覽過一遍。

只是稍微整理一下,便知道大概怎麼回事了。

情況比我想象中的更糟,在顯界佈下棋子的,絕不只有秦廣,楚江、五官、卞城、平等,剩下幾王應該也派了人到顯界來。

專門點我的名啊——也只有你們幾個還這麼惦記我了。

現在看來,最壞的情況,只能視為他們已經控制了統合政府的部分高層,起碼演一出家族相爭的戲碼給外人看或是任命我這個等級的首長,對他們而言已經不是問題了。

在我將思緒再度理清之時,現實中的時間不過才過去了十幾個毫秒。

「……誰知道呢,我也一頭霧水,原本以為中央應該要派人來接替我的,看來往後有的忙了。」

雖然已經大致上了解了此事的內情,臉上還是不免要裝出驚訝的表情。

過於淡定恐怕只會坐實了「我上面有人」的這個說法。

「是嗎……」

見我也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神情,她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嗯,反正不是壞事就行……上級的心思我們也猜不透。」

片刻後,可能覺得在這問題上多做糾纏也得不到什麼收穫,於是又單方面地終止了這個話題。

因為麻煩就放棄思考這一點,還真比梅莉好打發得多,我順帶鬆了口氣。

「只是這第二個疑問,你可不能再裝傻了。」

「我怎麼覺得,你倒還比較像我的上司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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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23:31: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節】倒計時

「我希望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蓮子把幾張藏在一般文件中的紙張拿了出來,擺到我的眼前。

外表跟平凡的紙沒什麼兩樣,不過從她那小心翼翼的舉動能感覺得到,上面的內容八成是不能見光的。

一想到這裡,剛被殿主算計了的我又開始忐忑起來。

「以你的層級,想必你早就對這件事了如指掌了。」

稍微定睛一看,桌上放著的,是關於近幾日國內飛機起降架次的詳細報告。

「這是……?」

即使是猜出了她要藉著這些資料來詢問些什麼,我也只能硬著頭皮拿起來看。

上頭分別羅列著每個機場每日的起降情形,與往年相比,顯著差距無須贅述,我也確實知道有關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光有文字敘述也不算什麼大事,但撰稿者似乎生怕缺乏了說服力,附有了罕見機型出沒於人跡罕至的禁空區的影像,簡直像是早就在那邊蹲點好了。

帶著不安,我趕忙再翻閱了另外幾份,並從中確實收穫了驚愕的情緒。

其中混雜著戰機伴飛的清晰相片,機型恰好是空軍現役的F-181,開發商為全球僅存的軍火製造商——朗基努斯,任誰都能明顯看出後者正在為前者保駕護航。

尤其是在意識到蓮子持有著這些資料的當下,忍不住從額頭滲出了幾滴冷汗。

我是清楚的,只有在目標客機靠近國境時,附近基地派出的戰機才會起飛,加入護航隊列。

國境線附近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實施封鎖,嚴格禁止一切人員進出。

原先聞腥而至的各家記者們守在封鎖線附近,過了一兩個月時間卻沒有任何收穫,於是也如同潮水般紛紛退去。

軍方隨後便在周圍暗自佈下了針對拍攝器材的干擾設備,以防萬無一失。

所以照理來講,這份在某種意義上比軍方更為詳盡的資料,是不會出現在任何地方的。

而蓮子又是怎麼拿到這些照片的呢?

內部人員洩密?殿主警告?月人干預?

一步亂,步步亂,短短毫秒間,腦中已經略過了好幾種的可能性。

如果就連計劃的保密本身都出現問題,勢必對今後會產生或大或小的負面影響,自然得將每一步都重新評估,完全打亂了我接下來行動的節奏。

「接下來這個問題,不方便回答也不要緊……這資料,我知道八成不是你的,請問究竟是從哪來的呢?」

思慮再三,還是開口詢問最為直接也最為快速。

我盯著她的雙眼,此時她的目光中只要有哪怕一絲異樣,都會被我盡收眼底。

「哦?你說那個啊,也沒什麼吧……那是我認識的一位媒體朋友給我的。」

蓮子給出的答案可真是出乎了我所有的預料。

從她的神情波動我也能推測得到,她所說的是實話。

「就算你私藏吧,上次監察局來的時候不是針對違禁品掃蕩了好幾次?怎麼,你居然沒被查獲?」

「就差那麼一點,但在躲過第一次之後我就叫梅莉替我藏著了,他們壓根就找不著。」

蓮子笑得燦爛,抖了抖衣服內側夾層的MNC,顯得很是得意。

也是,藏點小玩意兒對梅莉來說不要太簡單了,應該也有副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成分在裡面。

「話說我才是要提問的那個吧,你這先發制人是不是過分了?」

「唉,我也不瞞你,在那附近……也就是國境周圍,全天候都有干擾設備運作,任何攝影器材都沒有可能倖免。」

得到蓮子給出的答案,意外之餘,心裡也算是寬心了些。

我把閱畢的資料一一整理好放在旁邊,開始似有似無地向她套起話來。

「所以我很好奇啊,而且是在各家媒體都撤得精光之後,竟然還能有人騙過邊防部隊的眼線,神不知鬼不覺地留守在現場,你那位媒體朋友又是何方神聖?」

「她啊…是自由記者來著,一向都是獨自行動的,除了成天想著弄個大新聞之外對什麼都沒興趣,即使她有著業界數一數二的熱忱跟執著,連軍方設備的干擾都能排除,卻基本上沒什麼朋友,我能跟她認識……也算是源於一個意外吧。」

「哦?聽起來,這資料是她主動傳給你的?」

「是啊,她想以這個為題材寫一篇報導,但憑著手頭的這點資料又不知道該如何下筆,她知道我是軍方的人,於是就拜託我找個知情的傢伙了解一下情況。」

「嘖嘖,於是你就這樣找上我了?」

我還蠻驚訝的,若是換個長官坐在這裡聽到同樣的話,蓮子八成得回新都去蹲苦牢。

「你不覺得這番話已經足夠讓我送你二十年飯票了嗎?不必你付錢的那種。」

「嗯,我那記者朋友倒是有考慮過,不過我知道,您不會是這麼無情的人,況且……開明的上司給可愛的部下解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她臉上勉強擠出諂媚式的微笑,也虧她不覺得尷尬,配上這麼一番巴結倒也順耳。

以前純真羞澀的新鮮人都被陶冶成了這副德行,社會還真是把殺豬刀。

我不禁在心裡感歎。

「說實在吧,這計劃的保密層級目前是校級以上,而且必須得是計劃的參與者之一,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這層級將逐漸變低。」

「知道,這是政府與群眾代表達成的協議。」

「即使你沒有取得這一手資料,我今天也會告訴你內容的,畢竟是遲早都會得知的事。」

這也是為何我會挑今天帶幽幽子出來的原因。

——同樣的事情我不想解釋兩次了。

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她的探索,回到了辦公室,在蓮子的肩上不時地晃悠。

「……這麼說我還算百忙一場咯?」

「那不盡然,起碼我知道了你有這麼個神通廣大的記者朋友,連軍方的資訊封鎖都可以視若無物。」

「嘿嘿,說來也不是什麼高明的手段,她直接賄賂了其中一個維修干擾設備的工程師,在特定的失效範圍內抓拍到了這些畫面……」

說著這話,她也只是一昧地訕笑,完全不想提及其中細節。

「別管這些了行不行,快說正事,我還沒逛完呢。」

蓮子這裡還沒開口,一旁的圍觀者倒先出聲抱怨了。

於是無法回嘴的我只能不滿地給予白眼,眼神中夾帶了一個詞。

晚餐。

她瞬間識趣地閉嘴了。

想抓住一個人,要先抓住她的胃,果真不錯。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稍微整理一下思緒。

「蓮子,你知道三十幾年前的全球氣候高峰會吧?」

「簡稱GCS,確立了關於各項環境國策的各項方針,並一直沿用至今。」

「言簡意賅,但那很明顯地只是表象。」

面對她其中一部分的疑問,我先是提到了戰後的第一次氣候會議。

「當時的科學家已經推算出了,即使是照著最好的情況發展,地球環境都不可能停止惡化。」

「……你這豈不是在說,統合政府這些年來是在白做工嗎?」

「不,我要告訴你的是,那次的會議對往後抑制環境惡化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相較於兩年後開展的計劃,也確實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一想到接下來要說的內容,我的臉色卻是無論如何好不起來。

「問題在於不只是環境惡化,戰後大部分區域都淪為死地,資源的匱乏並沒有因為人口的減少而得到舒緩,遲早有一天會消耗殆盡;另一方面,根據太空總署的資料,太陽的活動也越來越不穩定——只消一個大的太陽風暴,就足以癱瘓全球的電力網,將我們徹底打回黑暗時代。」

聽了這一席話,她不由得退了幾步,好不容易構築出的冷靜有了崩解的跡象。

「你不是想問那些飛機去哪了嗎?對於你而言,你的人生中有過什麼重大的變故嗎?足以讓你的世界在一夕之間改變。」

我開始追問她。

「我想……並沒有。」

「你的人生,只是偶然;大部分人的人生,也是如此。」

「……八雲,你究竟想表達什麼?」

能注意到,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了。

她開始搖頭,像是要否定自己腦中已經想通的某些細節。

「蓮子,人類居住在這顆星球上,多少年來都是予求予取,人類文明發展至今,中間都沒什麼重大的變故,對吧?」

「是……是啊……」

「真是幸運呢,何等幸運……既然是幸運,那必定會有結束的一天。」

聞言,我重重地歎了口氣。

「現在我告訴你,結束了,請做好心理準備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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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14 00:45:4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ddfg3630 at 昨天23:31
【第二十六節】倒計時

「我希望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

求后续啊啊啊

点评

謝謝茲瓷 讓我覺得總算還有人23333  发表于 2017-7-19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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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18 23:59: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節】飄

「等……等一下,你還沒正面回答我呢!」

「蓮子啊,你認為這上面有些什麼呢?」

沒有留給她太多喘息的時間,伴隨著這樣一個問題,我的食指直直地指向了天花板。

「這上面……不就是山頭嗎,這研究所就是位於山的內部啊。」

「你的眼界太小了,我所指的,是更上層——在雲層、在中氣層甚至在整個大氣層之上的那些東西。」

「難道是指……」

「人造衛星。」

蓮子愕然,對於我突然牽扯到衛星這件事顯然是一頭霧水。

但我又不得不提,因為確實與這些年來頻繁發射的高科技產物有所關聯。

「在這天穹之上,有著成千上萬顆衛星,全天候24小時圍繞著地球運行,你可知道它們都有些什麼作用?」

「氣象、天文、通訊、導航、偵查……除去近幾年來發射的發電衛星,說來說去無非也就那幾種嘛。」

「以常人來看,它們的作用或許便言盡於此……但你仔細想想,衛星最主要的優勢是什麼,足以驅使著舊日的各國對此趨之若鶩?」

「嗯……能在瞬間處理大量資訊並分送到世界各地?」

蓮子在稍做思考後,得出了這麼個答案。

但被我直接地否決了

「思考方向不對……直接一點,想想它最初是拿來做什麼的?」

「軍事用途……哦,站得高,看得遠?」

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從數千公里甚至數萬公里的高空俯瞰而下,地球上的每個角落都足以一覽無遺……但是你有沒有發現,最該給予汰換的偵察衛星,政府卻置若罔聞。」

「也是……假象?」

對於她快於常態的反應,我毫不吝惜地回以讚許的眼光。

「真正的目標,早就打著氣象衛星的名號發射上去了,還不是一顆兩顆,而是一次數十乃至上百的衛星編隊,配合汰換的其他衛星,將功能進行了全面性的整合,資料間也可互相共享,氣候、地形、洋流……上千顆的天眼,已然在全球圍起了密不透風的監控網,其中還包括了更為重要的因素——便是人。」

「人?」

相較於蓮子又一次的懵懂,在旁的幽幽子一聽這話便已了然於胸。

「……從十幾年前至今,在所有發射的衛星之中,夾雜著統合政府最新的研究成果,這種衛星足以偵測到下方所有智慧生物的生命反應,並將其一一顯示在螢幕上,穿透範圍可從地表向內延伸十幾公里深,可以說目前所知的一切種族,即便是藏身在海溝底部,在它面前都無所遁形。」

即使如此,還是有些例外的,例如分屬不同「境界」者,這是法則使然,幻想鄉賴以隱藏至今的關鍵,科技始終也無法窺透其一絲一毫。

還有一種情形便是「死物」,在死者身上是不會偵測到任何生命反應,就更遑論加以分門別類了。

這也是為何我敢帶她的魂魄來顯界的依仗之一,她已死去千年之久,就算所處的境界改變,就算蓮子都能看見她的魂魄,新型的偵察衛星依舊沒可能發覺到她。

仿佛是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打從十餘年前就一直被天眼監視著,蓮子的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

「生命反應不過是化作小點反饋在螢幕上,像你現在身處山內,衛星上顯示的也就只有你這個小點的位置以及海拔,混在研究所幾百個的小點之中,不會有任何人去特別注意,至於更詳細的功能嘛……短時間內還實現不了,不必擔心。」

「這麼說,全球無論是人、妖在內的智慧生命,就連辰星、九合盟在內的所有反抗軍的動向……」

蓮子稍一思索,所得出的結論使她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被我方盡收眼底,更糟的是,除去相關人員,就連統合軍都沒有多少人得知新型衛星的存在,敵方自然完完全全地被蒙在鼓裡,他們似乎還認為上空的偵察衛星仍是上個世代的老舊型號,為此修建了不計其數的地下掩體及基地,殊不知他們的軍力部署跟行動模式早已被摸了個透徹,有了這份資料,至少統合軍已經先立於不敗之地。」

「軍方此前按兵不動,與反抗軍進行磋商甚至略微妥協的行徑,中間打打停停,原來……都是在給我軍爭取時間,直至最後——人為魚肉,而我為刀俎。」

蓮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將情況講解了大概,以人類的角度來講,不得不佩服她的觀察入微。

此前反抗軍還能跟統合軍相互糾纏,多半都要歸功於他們在地形掩護下的神出鬼沒,這幾乎是他們唯一的籌碼,而隨著時間流逝,優勢也徹底地土崩瓦解。

統合政府雖有陰暗的一面,卻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相反,被摸清了底細的反抗軍,即使是人心再齊也彌補不了國力的差距。

他們早就完了,我將心底那句無聲的歎息拋在腦後。

「軍事對抗的部分還是其次,實際上在整個計劃中,反抗軍也只是佔了極小的一部分,此前不是提到民航機的頻繁起降嗎?那是在轉移。」

「可……地球上大部分的人民不是都已經處於統合政府的管轄之下了嗎?」

「你也清楚,只是大、部、分。」

我特意加重了這三個字的讀音。

「但政府要的答案是——全部、一個不留,時至今日,除去反抗軍治下,仍有半數,也就是數億人散居在地球上某些不起眼的角落,輻射區的邊緣、幾乎被海水吞沒的小島、常年無人踏及的荒野……要轉移這麼多的人口只能徐徐圖之,即使是每天返航的民航機總是滿載而歸,還沒加上發生衝突所耽誤到的時間,都得花上整整數十年。」

「所以現在上百架的客機出境了,空軍也派出戰機跟隨,根據我那記者朋友的推測,為了避免可能產生的變故,裡面說不定還有陸海兩軍的影子……可是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政府為什麼非得要大動作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理由呢?你根本隻字未提。」

躁動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突如其來的消息仿佛壓得她喘不過氣,不能理解政府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雖然這是我接下來要提出的重點,但要說隻字未提?那你可就錯了,我早給過提示了,只是不太明確。」

我放出感知,再三確認在方圓數十公尺之內,沒有第四雙耳朵在聽著這裡的對話。

不負所望,門外及走廊上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沒有任何異常,可能認為蓮子進來的這段時間,是做著例行的工作匯報,又或者像往常一樣被奇葩的上司拉去說些閒話云云。

只是門內進行的,是一場牽涉了國家最高保密級別的談話。

蓮子也注意到了這樣的詭異氛圍,有別於一旁還算沉靜的幽幽子,不住地嚥了嚥口水來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

「你……還不知道這個計劃的名字吧?想必在我說出來的那一刻起你就明白它的意義了,因為就連名字本身也被一併列為最高機密——諾亞。」

「《聖經》中與家人建造了方舟,在滅世的大洪水中存活下來的……諾亞?」

幾乎在一瞬間內,蓮子就明白了這名詞所代表的意思。

「近年來航太甚至是航宇產業的蓬勃發展,當真以為是巧合?政府正在準備大量興建太空母艦,不如說……那便是上千艘無比巨大的移民船。」

「……」

「統合政府不會容忍任何勢力、任何群體、哪怕是任何一人留在地球上的,只因歷史給出的教訓,實在……太多了。」

面臨的困境是即將到來的大洪水;太空母艦是汪洋中飄搖不定的方舟;而諾亞,即是束手無策的人們。

眼下唯一的方法,叫另尋他處——說白了,就是逃。

只不過這一次,誰也別想棄舟獨活。

隨波逐流,像極了無根的浮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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