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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作品] 日出之所,风渡(番外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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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9 03:41: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碧落夏雪 于 2012-1-9 04:42 编辑

  章一    始




    那时正值冬季,零星的小雪从空中落下,轻抚那间挂有【物部】名牌的大宅。


     离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了半日,而随侍的武将,那平日从未低头的男子,此刻仿佛是见了神灵般,无比恭敬地等在门外。若换了平时,这廊下的纸门,怕是早就碎在他的刀下了。


     院内的人并不急躁。


     即便是那礼物让他无比心动。


     他知道,门内之人认定的,必定会属于他,太过心急,是会坏事的。


     他笑。


     是真的懂,还是那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守屋。』纸门内,叹息声突破风雪而来。声音的主人缓缓拉开纸门,裸露着的上身结实而健壮。


     那是名精壮男子。


     刚刚步入壮年的他有一头落雪天空般的浅灰发色,疲倦却满是兴奋的脸上留着短小的胡渣。很难想象,看似如此虚弱的男子,竟是掌管武将物部一门的当家。


     武将恭敬地伸手,那男子却不看他,径直走到院内的他的面前,将手中散发温度的布包交付在他手中。那沉重的生命,如地狱的诱惑,几乎将他拉倒在地。


     男子的眸子望进他同色的眼,而后淡淡地笑,『物部和这孩子,交付与你了……』


     他的眼中,倒印着男子,还有男子身后握刀走近的武将。他相信,男子一定也从他的眼中望见了那撕裂雪片的刃。


     『这孩子是你最后的血亲』男子笑得释然。


     他懂,男子亦懂。怀有一身神技却不愿寄于掌权人手下,留不得。不如为了一族,让孩子沾上父母的血。


     『为了物部,守屋。』男子伸手,掌心的温度按住他的发『无论何时,记住你们拥有彼此。』


     鲜血,飞溅到很高很高的空中,随着雪花撒落。


     在随侍的身后,他勾起嘴角望向天际——从那之后,这位十二岁便当上当家的少年,再未在众人眼前展露笑颜。


    八年后。


    有人生,便必定有人死,这是天命给轮回的限制;

    有人死,便必定有人生,这也是天命所谓的平衡。

    豪宅,玉石,金箔,良畜,官爵。

    对于他,不过浮尘一缕。

    自手刃父母,他便看透,英武如斯,死后也只是世间尘埃。为何总有人看不透这轮回?尽是想着荣华权柄。

    收足,顿步。

    清风过耳,他紧握手中的名器,空气中隐隐的佛香搅乱了沉稳的面容——这外来信仰在三十年间寸寸腐化自古传下的神道教,自然崇拜仅剩寥寥,那劳什子神佛轮回怕是比平等更吸引人罢,若是自己也如那般庸人给予信仰香油,是否也会幸福如斯?

    【嘭嘭、沙沙……】

    藤球滚动,他回过神来,望见那藤球似长了眼耳径直滚来,他笑,弯腰拾球,对着院角轻唤『布都。』

    孩童的纯真笑容从墙壁后斜斜地露出,孩子探出身来,软软的声音暖暖地传进他的耳际『哥哥。』,而后那六年前从父亲手中接过的孩子甩着小手远远跑来,三步两晃,惊的他疾步上前接住几欲摔倒的矮小身子。

    『嘿嘿、』孩子有着灰色软发的头在他怀中三蹭两撞,依赖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摔倒了?』他望见孩子裸露的膝沾染了尘土,细心地轻轻拍打『真不知是我教错还是你投错了人身,一点女孩样都没有。』

    『才不要女孩样。』小小的孩子扬起笑脸,扯了扯褶皱的衣角『布都可是要长成哥哥这般厉害的武将,看苏我家还敢欺负我们物部。』

    『怎么?是苏我的下人欺负你了?』他轻轻推开孩子——果然,除了膝上的灰,身上有着不少的细碎擦痕,『在这皇城内,苏我竟也如此跋扈吗?』

    『没关系哦,哥哥!』他的血亲扬起和他八分相似的面容,笑的一脸灿烂『苏我的小崽子,可是比我更惨呢!』




    从记事起,家中就只有乳娘和家仆,她,物部家上代当家的遗女,唯一的血亲,便只有整日忙于朝廷和边界战事的兄长。

    对于别人威严、不苟言笑的兄长,每每见了她,便是笑的有如春日暖阳,融的她从脚底暖上额头。

    她最喜欢的,便是穿着兄长小时的男装,赤着脚坐在廊下,一下下地用脚丫踢开阳光,然后看着院内的兄长练武。那头和自己一般的灰色软发在阳光下切开一道道影,甩出的汗珠闪亮如星。

    不练武时,兄长会带她去族内的铸器房,看赤色的金属在水中冒出大量白雾,听锤砸上的叮当节奏,然后灌上一碗甜泉水,在闷热的屋内煞是凉爽。

    偶尔,兄长也会带她踏青,行山,在溪中故意泼她,让她无法看清兄长的笑脸,却能听见爽朗的,从未在人前露出的笑声。待她倦了,兄长会借她怀抱来睡,温暖的,充满阳光气息,总是让她很快入眠,在她入眠前,会一直听见兄长的声音,让她记得,记得天下是天皇的,而不是苏我家的,记得自古存在的精灵崇拜,记得对万物怀有敬意,记得不辜负让自己活下去的草木家畜,记得感谢溪水的给予,记得是万物孕育人类,而不是所谓神佛……



    八岁生辰这日,随兄长入了皇宫,兄长觐见时,她在外院望着院中新立的佛像,莫名地厌恶。而后,谁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带着轻蔑的淡漠『物部家的当家啊,听说是恶鬼一样的存在呢。』

    闻得如此大辱,她呼地起身,远远望见两个和自己不二的身影过了廊角,她左右探视,随手提了一截樱树的枝丫追上前。

    『喂!』

    她唤。

    被追上的两名孩童不解地侧身,她望见其中一人的家徽,更是一气灌顶——『苏我家的小崽子,给我收回前言!』

    待对方还未反应,她疾步扬手——一顿暴揍。


——————————————————————————————————————————


    她出生时,据传父皇盯着大陆过来的游僧看了半个时辰,盯得游僧几乎当场自刎。

    『这便是大师口中拥有圣德之力的神子?』

    『这分明是个女孩啊!』

    不情不愿地,她被赐予神子一名,却鲜少有人提起,每每称她,人人都只记得更衬她的『厩户』——马厩前出生的皇子,岂不是随时都会被踢出般讽刺?

    生为其父,那位大人也仅是依照祖训给予皇子教养,有意无意地,这女子身的皇子竟愈发生的有如男子,却是浪荡子弟不务正业。

    皇女们梳妆学礼时,其着男装把玩兵器;皇子们学武猎鹿时,其读书问卷,先生问其学问,时常气个半死。

    天皇煞是苦闷,这哪是神子圣德,整一惑星下凡,自此也随她去了。

    而苏我当家,皇子的舅公,苏我马子却是信僧奉佛,深信其必不凡,在其出生次年,便许了长其一岁的自家亲孙女为其贴身侍女,因对外宣称厩户命乃皇子之身,那苦命的孙女也便成了男性身份,其名也改为,苏我屠自古。

    自小以侍卫培育,熏陶皇子圣德,屠自古深信其主是星眸剑眉,人间圣贤,岂料六岁初见,便是一服饰松垮毫无边幅修整,眉眼永挂倦怠的浪子一个,气的屠自古当场丢了手中木剑——寻思被如此夸赞,体术应许不错,岂料正中红心,皇子便被人取笑了许久的『绊倒摔肿额头』。

    事后屠自古也曾询问,为何不坦白是自己所伤,厩户皇子只是慵懒地抬抬右眉,挥袖而言『伤皇族者必诛杀,幼童打架而已,我可不想伤你性命。』待屠自古还未感动,皇子加多一言『否则我必被母后罚下两餐饭食啊。』

    于是,皇子为了另两餐饭食,掩盖了被其贴身侍卫再次飞刀伤额的刺杀之举。

    屠自古时常认为,爷爷必是被那秃头游僧骗了,这浪荡子哪有一点圣德、不,哪有一丝皇室风范?

    整日背着双手四处游荡,小小年纪便懂得吃花酒的常服下摆扎法,说得一口流利到恶心的拘谨而又滴水不漏的皇室言辞,唬得不明真相官员肃然起敬,私下却是翘着脚在日光下一睡不起,一屋圣贤书全成了烤地薯的明火。

    虽是十样⑨衰,屠自古却也觉着,那人眸子中偶尔印照出的天际星辰,才是其正体,那令人厌恶的嘴脸,只是面具一副。

    然到了白日,屠自古又真心觉着夜晚是自己犯了错——哪个不到十岁孩童如街头痞赖般令人想要一刀下去,不死不休。

    这夙愿一直陪伴她,直到这一日。

    『苏我家的小崽子,给我收回前言!』

    『埃?』

    那慵懒的嗓子只来得及吐出一声,对方便欺身过来,似是认出谁是主子,越过她一棍直取皇子面门,钝响听得她一阵恶寒。

    『让你再不穿皇室家徽。』主子被袭,身为侍从她心中竟是出了口恶气的舒爽,直到对方反棍而来,她才想起这是大逆不道的举动。

    那孩子却只是虚晃一棍,绕过她跑了开去,随后便听见武将们大呼小叫。

    『哈……』那被扶起擦着面上血迹的人苦恼地笑笑『这下可瞒不过了……』

    『嗯?』屠自古看着她被侍女们搀起,三呼五拥去向医所,不明所以。

    『抓个现行,我是现摔也不能为她托辞了……』

    望见皇子瘸拐着被侍从们拥走,屠自古盯着一地血迹,初次有感其圣德之名隐隐浮现。

    院另一侧,物部守屋轻抚布都面容,望见天际线一缕灰丝渐行渐近。

    ——风雨,要来了。




PS时间:送给KAZE,所以不要吐槽标题的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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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9 03:4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章二





    【叮当、叮当、】

    有节奏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块,她在脑中勾勒着想要的形状,墨绿色的发丝被汗水粘在脸颊上,碧色的眼眸认真地望着手中的作品。

    【咣当!!!!】

    『又失败了?』带着些微讽刺的声音,她抬头眯缝起碧色的眉眼,忘了眼声音的主人。

    『一把锄头失败⑨次,你还是别干铁匠了。』声音的主人撩起铺门上的布帘,白色的衣袖和撩起的灰发沾了些铁器的黑灰。

    『你管我。』她闷闷地放下手中的物事,望着来人小心翼翼地躲过地上散乱的铁器走到自己身侧,毫不客气地抬手等人拉『卖得掉就是了。』

    『真不知道这里的村人是怎么了。』她抬手拉起她,拍了拍白衣上蹭脏的地方『耕地改了风水欢天喜地,锄头歪歪扭扭也不抱怨几句。』

    『都和你似的不用干活,胡掐两句就能有钱吃饭,谁还耕地。』她踢开挡路杂物,在屋角洗了手『想再战一场,去后院等着』。

    『今日不是来挑战的。』灰发的低声道『我是来告别的。』

    这是座偏远安静的村落。

    没有繁重的赋税,远离边界毫无理由的战争。

    这里的人们亲切、和蔼,即使全村唯一的铁匠总是打出千奇百怪的农具,依旧没有怨言;对于改了农田风水让村庄连续两年丰收的神道师,更是尊敬有加。

    铁匠是个孤儿。

    据说,她已不记得被师傅带回来之前的事了。所以,她乐的在师傅轮回后接下师傅的活,成为村里唯一的铁匠,打着些千奇百怪的器具,毕竟年岁尚小,村人也不抱怨。

    神道师是个旅人。

    孤身一人来到村庄,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言,只是开着自己的木屋,占卜凶吉,替人望墓。

    她们是邻居。

    每日清晨,铁匠会先替神道师搬开堵住店门的木板,再去开自己的店铺;每日黄昏,神道师会怀揣温热的饭团,等着帮自己关店的铁匠。

   她们是朋友。

   起因,只是神道师无意中送的一只饭团。

   今日,铁匠并没有如每个夜晚般和神道师一同吃温热的饭团。

   她躺在自家的木板床上,回想神道师稍早前的话语——

   【我要离开这村子了。】

   她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她不说,她便不问。

   她知道,她是旅人,迟早要离开村子,但她从未想过,分别来的那么早。

   将最后收的饭团放在桌上,铁匠出了屋,不管怎样,即使人已走,那间店,还是得帮她关的。

   一只野狗寻着饭香进了未关的屋,一口叼住团饭跑出村外。

   没吃两口,它惨叫一声倒地气绝——身上插着苏我的箭羽。


   『真是愚蠢。』

    山风,拂过铁匠墨绿的发,无情的眸,和她身后的武将。

   『大人,该启程了。』为首的武将礼貌地将铁匠请至身后,而后,她听到箭矢的破空声与火焰。

   『是真笨还是装蠢,这村子是殿下为你设下的乐土,你竟数年未察觉。』

    沉默地望了眼由村人换回兵士的军队,两年的铁匠、现在的皇子侍卫静静回身,默然远离那座即将成为废墟的村落。

    再不回头。


    静水寒池,碧莲花开。

        已经是六月时节了。

        宅心的巨大池中,朵朵莲花正在晨雾中姿意舒展盛放.红,粉,白,娇嫩,艳丽。

        『殿下,您又在赏莲了。』

    『屠自古回来了吗?』倚栏而坐的皇族并不回头。

    『苏我大人已先行换装,少时便来觐见。』

    『嗯。』她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亦或是,十年前映【神子】之名诞生的皇子,自两年前,就寡言少语,一日难得说出一句整语,更是让上至天皇下到苏我马子失望透顶。

    神医见过不少,皇子处处康健非常,却神情呆滞郁郁寡欢,心智却是明朗,只是见人便躲,恨不能去无人之地远离人烟,偶尔会对沉默的下人怒目而视,十分怕人。

    『厩户殿下。』皇子的贴身侍从,在偏远村中做了两年铁匠的苏我屠自古远远行来,褪下村夫大褂,十二年岁生的比两年前更是俊朗。

    厩户皇子望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果然废话少了,真是让宫里那些闲人去打两年铁算了。』

    屠自古对天翻一白眼,看左右无人,上前丢了一包和菓子过去『你倒废话多了不少,真该丢去军营练它几年。』

    『好主意,明日你就去吧,从轻足做起,不在高句丽杀够五个大将别回来。』皇子拿出一个和菓子,丢向对方。

    『还不如现在就揍死你来的痛快。』屠自古也不客气,接了便咬『揍你一通就能得个山村修养两年,多揍几次更不吃亏。』

       『那你得在大庭广众上一顿爆揍,然后找个和你一般的死囚孩子顶死才是。』殿下上下打量一眼『依你现在的模样,怕是举国难找一个相似的了。』

    『你就不关心关心那个差点被你害死的家伙?』

    『有你在,我担心个啥。』厩户皇子吃下最后一口,舔了舔手指『物部的家主早朝刚向天皇禀明,有个庶出的妹妹在民间流落找着了,让天皇给个名分。』
  
    『天皇一定惊讶,他的大将军何时在民间寻花问柳了。』

    『你过十年说有民间儿子要名分,我也会准的,谁知道那个村子里是不是……』

    【啪!】

    『好啊你!敢打皇子!』

    『打的就是你!』


    她是应【神子】之名诞生。

    出生那一刻,她便已懂人言,但她亦懂,初生不应懂言语,只需放声哭叫。她很是苦恼,哭闹太过喧闹,她喜静,于是只得一副委屈异常的脸孔望着同样委屈的僧侣,最后被乳娘一个巴掌拍上屁股,【哇】地一声哭喊出来。

    两岁那年天花横行,她眼见物部家送来的乳娘染病被拖出宫去,据说惨死街头。鼻子微酸却无泪可流,于是只得求助当时大将军一职的物部物部尾舆,尾舆在皇子眼前跪了许久,上前一个巴掌打得皇子倒退数步,却是终于流下泪来,谢过之余觉得牙齿松动,连血带着乳牙吐在毯上,惊的下人以为皇子染上肺痨,一通鸡飞狗跳,还少吃了两餐饭食,饿的皇子半夜啃指甲。结果尾舆被苏我抓住把柄以此为由新仇旧恨连伤带病一命呜呼,吓得她真心认为自己是个被打就害死对方的惑星,还得是物部家的。

    『你不知道那有多疼!』四岁时,她对着苏我家送来的六岁侍从这么说,而那个墨绿头发的孩子并不似旁人般敷衍,而是慎重地点了点头,她很是欣喜,终于有人可懂,于是急忙说出自己不可打的一番缘由,墨绿发色的侍从对天翻个白眼,一把木剑横空过来,砸得额头硬是馒头大小血包一个,皇子却是连哭带喊地询问对方会不会死,从那之后,名为屠自古的皇子侍从落下个爱翻白眼的习惯。

    ⑨岁时,与侍从花园散步,经过一花圃,想起物部家七年前换了家主,问其何人,屠自古翻个白眼『物部家的当家啊,听说是恶鬼一样的存在呢。』

    『哦,』她点点头『恶鬼打人不会死吧?』心下寻思着现今死人快过良驹,万一哪天又死个天皇高官,自己哭不出来岂不是又得找人打。

    屠自古再一个白眼『你是天生欠揍还是想当苦行僧,要么我现在就揍……』

    谁知有人抢先,一句【苏我小崽子】就挥棍上来一通暴揍,灰色的发色和轮廓和七年前那人似了八成,心说不是吧恶鬼真来报复就听见各路人马围追堵截之声,远远那孩子被暴揍声也适时传来,只得苦笑被驾去医所,心下觉着自己是不是和物部家五行相克有你没我。

    三日后物部家守屋家主上殿求情,她真恨不能倒退七年、不,倒退⑨年,出生便掐死自己免得害人性命灭人家族,好好一八岁幼童就这么给自己害死过去,脸都没见着不定时个美人胚子……啊呸的到底在想什么。

    亏得自己生得一副无赖面孔,怎样心思都威严至极,过目不忘耳目聪慧也不丢丰聪耳之名,当下想起死囚中有一年纪相仿少年,拉出来随意过审便匆匆问斩,反正一家死绝也无牵无挂,当个贵族替死,死前还能享受一二。

    要说心中无愧那是唬人的,两餐无食欲三夜无好眠六夜脑中混沌,熬至十六夜,守屋来谢曰家妹以神道师之名去往某处躲避数年,一拍两合便拉了屠自古带上物部亲兵赶在其妹到前建个简村保护收养,也算了了一桩罪孽。

    可怜自被物部家妹暴揍后至小的耳鸣愈发厉害,不到三月便是杂乱各声重重叠叠,后才发觉是旁人心声,无关自身意愿,自顾自蜂拥而至,偏偏还一清二楚同时反应,当年那游僧感恩戴德大呼神子终于得佛之力,其也得一寺庙养老,苦了自己终日被各路朝臣围个严实,幼童都能分辨的问题一问就是几年,烦得恨不能切下双耳来个痛快。

    今屠自古归朝,才觉不愧为侍从,心境如人不吵不杂,心如止水,至多是个想揍厩户揍死最好,不由得心下一喜,又换来白眼一对打闹一番。

    『你怎么说服我家主让我一去就是两年。』打闹过后,屠自古整着自己的衣服随口一问。

    『只是告诉他,等你从边军回来就有武将之名,时日到了便可参军政,让苏我家也能插个军政之实。』厩户皇子拍拍满是尘土的衣服下摆『于他可求之不得。』

    『我也求之不得,』屠自古指着皇子的鼻尖嘲弄『总比对着你抢上百倍。』

    『挂个将军之名,你还是我的随侍。』

    『就不怕我弑了你这个主?』

    『我更怕你弑了十年后来求名的儿子——喂!不许丢佩剑!』

    【咚!】



PS:二婶子怎么给我写成了二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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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9 16: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笔,好才识
也是我见过的同人文作者里面屈指可数的了(虽然我没怎么逛过文学类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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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9 23:48:5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傻子GJ

这对打情骂俏的实在是很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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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5:5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阳光普照,平静树林的早晨,看来与平时无异。如此的平静却让她感到更不安。枫林的香气,这随风而飘的味道,是血!是鲜血味,而且不是走兽。

    在密密麻麻的青青绿绿中,一白影如箭般穿过。她望着那身影的双脚无声地降落在那满地都是血的草叶上。 没有尸首的影子,剩下的只是刺鼻的一滩滩血和似有似无不属于生物的味道。

    一阵沙沙声传入她的耳朵,转眼一看那白影已在身后,笑容如古籍中女神般诡秘。那把在头顶盘起的蓝色秀发不是属于人类的色泽,而且她无法感觉出人类的气息,但更怪的是那白影也不带着妖怪的味道,没有妖气。她唯一能探到的,便是血的气息,不禁握紧了袖中小刀。

    『看你不像常人,』那女子并无恶意,上下打量她『是先行的道友,还是……』她顿了顿,自顾自笑了『看你这身白杉,应是“神道教”的神道师了。』

    『你是何方……』她想了想,愣是不知如何称呼,心说有没有这么倒霉刚到外地就遇见妖物,自己刚过八岁虽说揍了皇族可歌可泣,但就这么死了才是让兄长白求了情面。

    那白影忽然退开,气流因妖气的移动而形成汹涌的鼓吹,落在地上的枫叶正潇洒的乱舞。那白影缓慢的转身,青眸和灰眸对上。那双眸子闪烁如星辰,冷冽如寒星,是她见过少有的,倒和那粉雕玉琢的脸有点不相称。她以审视的目光仔细端详,将眼前的女妖扫视过一遍。意外的,那股冷绝冰寒气势并没有令她感到害怕,反而缓缓流过一丝暖意。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她沾满血的右手上。那是新沾上的血。

    『你是杀了人?』说着,袖中利器已被拔出来。从语气里听不出她的情绪。换着是其他的妖怪或人类已经不寒而栗,可是站在她前面的女妖没被这点小小的不友善吓退。

    『哦呀,人可食,畜可吃;杀谁不杀谁,不都一样?』女妖眯起眉眼,甩了把手上残血。

    她的眼神瞬间涌起一股怒意,那是身为物部家代代继承的神道教所流传下来的正气,她想不到这个来势不明的女妖既不怕她,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是食了人的妖。』她低沉下嗓音,尝试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

    那女妖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动,眉眼似笑非笑,看得她好不恼怒。

    她低下腰身快速冲向女妖,袖刀锋利的刃划过那女妖的心口,对着眼前这八岁神道师的来势凶猛,女妖却没有半点退缩的念想。她一击过后回望女妖那双青眸,那眼里带着笑意,划破肌肤的触感还留在手中,却望见女妖的纱衣无一丝破损。

    她的速度很快,这女妖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当她想再次攻击时,一个声音制止了她。

    『那边的神道师,请手下留情!』

    她望,果真是山里失踪两日的樵夫。那樵夫疾步过来对那女妖拜了拜『我在山中迷路遇了虎妖,是这位仙人救了一命,还告诉救命药草方向,请神道师别误伤好人。』

    她莫名尴尬,而那被称为仙人的女子已从缓步过来,她姿态优雅地走到她面前,她凝望着她,对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任何动作。女子的视线轻轻的扫过她的五官,然后落在樵夫的身上。

    『那药草……』视线移开时,女子的眼神陡然变化,那双阴鸷的眸子端详着可怜的樵夫,先是紧眯,接着陡然睁开,寒光四处迸射。

    『有,有,我已经把它擦在伤口上了! 』樵夫的声音有点发抖,不是因为疼痛的缘故,而是眼前这女仙人有种说不出的气势,严酷森冷让人害怕,像极了冬日化不开的寒冰。他咽下一口水,冒汗的对她说『谢谢!』

    女子便不再看那樵夫,只是挑起眉头看着她,薄唇紧抿,一语不发,眼神莫测高深。她心里想着这女子是何方神圣。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并不喜欢多管闲事。当她默默收起利器准备离开时,眼角扫过那女子,见她微微的扯起嘴角。她在笑吗?她因自己的尴尬在笑吗?!

    『作为神道师,不会一两种符咒,还真只是批了层狼皮的羊羔。』女子眯起眉眼饶有兴趣地低语,她知道她听得见。

    『力量是要亏欠万物来借用,前几日托山灵换了风水,总得让人家休息不是?』她撇撇嘴,不悦之情写在脸上,但在女子看来,那略略带着婴儿肥的脸孔鼓起一块,煞是诱人。

    『看你这身手,怕是练过武的。』女子话锋一转,手中多了柄大陆风格的水墨扇『力量有借也有练,武能练,为何神力不可练?』
  
    她微微一怔,女子的话仿佛是暗示着什么『神之力可不是属于人类可把控的。』

    『但人之力可抗神力。』女子隐在水墨后的笑容愈发深『若有兴趣,请来山中寒舍一叙。』说罢便不再看她,自顾自隐入一片绿丛。

    她原地思绪一会,缓缓跟了上去……



    两年后。

    秋色四射,之前绿油油的树林已换上又艳又红的衣裳。

    在天照大神还没来的及推开天门之前,布都已经醒了。她轻轻地起身,然后无声地绕过隔壁铁器屋走向身后的树林去。

    『你迟到了。』带着调侃的女音在她上空盘旋,打断了她的脚步。她的双眼紧眯起来。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眼角轻轻扫过那个坐在树上的女子,她的白衣已换了一袭青纱。脸上挂笑望着天际,乍一看还以为不是对她说话。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睡眠充足是很重要的。以后我也不再过来了。』说着她的身影就如风般飘入那依然被夜色遮盖着的树林里去。

    树上的女子眯缝双眼接着陡然睁开,目光锁着那白杉的身影。深邃的青眸里,仿佛包含着很深刻的情绪,却又欲语还休,自嘲一笑便隐没在草叶间。

    晨 光中渐渐的开始糅进了淡淡的兰花红,那是阴影和光辉的美妙的融合,朝霭追逐着阳光,带来嫣红的早晨。枫树耀眼的艳红,像在迎接白昼的到来。天空晴的晃晃,浅黄色和殷红在作秀。

    她从沉思中醒来,美景让她的心情也开朗了。不过让她更雀跃的是刚才与天地融合的感觉,身体充盈了天地灵气,头脑一片清明。

    『看,我说过这孩子是个好苗子。』青纱的女子摇着扇,对身侧的身影随口一言。

    『娘娘,我认为您会宠坏那孩子。』身着大陆衣装的女子恭敬地答,额上贴着的符咒有些碍事地贴住鼻尖。

    『我不是宠她,而是教育她基本的道教罢了。』 她依旧挂着笑,合扇对僵尸女子一敲『大陆尽是佛道中人,还是这岛国来的更有意思,“神道教”,没有人,哪来神?没有道,何来教?充其量只是敬畏天地凡人一个,倒不如得道入道,与天地同行。』

    『娘娘,这岛国乱的很,给一个普通人如此恩惠……』僵尸女子刻意提醒一句,被主人一个白眼堵了回去。

    『你真当我瞎还是傻?』女子讥讽一笑『这山村一夜建起,户户存放兵甲利器,这孩子不简单。』她望那孩子走出山林的背影,喃喃自语『指不定……能在这岛国的上位者间,给我铺上道。』

    似是望见什么有趣的物事,女子笑的愈发鬼魅——山林路口,一同是灰发的男子欣喜地抱起那孩子,那孩子露出从未显露的笑颜。微风轻轻柔柔的吹起了,时间突然搁浅,生命刹那间盛放。在那如桃花般艳丽的枫林中,两把灰色长发在空中飞扬,谁依附谁,已分不清了。



    光亮瞬间被黑暗吞噬,象征黑夜的统治。

    随侍因路途漫长的缘故,显的特别累,很快便找周公去了。

    他一点睡意也没有,独自在山坡上望繁星,赏满月。夜雾中,昆虫的叽叽叫格外的响亮。

    『还不出来。』那双灰眸注望着夜空中的繁星,话却是对身后那个白影说的。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但隐隐间感觉到她的存在。

    『被发现了。』非常淘气的声音,雀跃的口吻,没有半分不悦。

    他仍然保持沉默。冷风咻咻的吹,两个白影在月光的照样下,就像夜雾中耀眼的明星。明日就回到皇城了,不知这庶出游子的身份是否能瞒得了苏我家的人。

    她暗笑一声,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布都,这两年你还好吗?』他轻揉她的发,温暖从掌心流淌过去,十岁的孩子眯缝起眉眼,像极了只惬意的猫。

    『不必担心,哥哥。』她抱住兄长的手臂,细细品味血亲的脉动『我不会再乱来了。』

    『乱来也别让人见着。』守屋淡淡一笑『我请厩户皇子来物部宅给你打个痛快如何?』

    『这种话被人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她知道兄长故意逗她,笑的身体颤抖『我可是民间流落归来的布都姬,可要像个女孩。』

    『不要像哥哥了?』守屋抱起她,像小时候般让她骑在肩头。

    『像个女孩,然后嫁给哥哥。』布都伸出右手,好像要抓住天上繁星般对天握拳『说笑的。』

    『我觉得,认真比较好。』守屋望向星空,眉眼微微皱起『我可不希望妹妹嫁给那些饭桶子弟。』

    『嫁给皇子可好?哥哥就不必看苏我家脸色了——不过,现今的皇族可全是苏我的傀儡。』

    『十岁丫头哪来那么多想法,真不像两年前的你。』

    『两年前的物部布都死了,』她笑『死在大牢里,死在断头台上,今天你接回去的是布都姬,当然不能和上一个相提并论。』

    守屋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布都,我希望你快乐。』

    『当然,』她笑的单纯『我很快乐,哥哥。』

    她不再说话,只是轻轻蒙上守屋的眼,对繁星露出笑容。



PS:娘娘乃个传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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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0 20:4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嫁给皇子……啊
【快嫁吧快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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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1 21:08:09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四

    『听说,物部的家主来觐见了。』厩户皇子在自家院里拿树枝拨弄眼前的火堆,除了枯叶,还有不少书籍残影。

    『皇子果然还是耳朵最好使。』屠自古抱着一叠书,噼里啪啦丢下一地。

    『够了够了,番薯已经熟了。』皇子摆摆手,树枝戳戳火下的物事,一股香味飘起『耳朵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整天被吵得难受啊。』

    『比搬书给你烧难受?』屠自古锤锤肩膀,任命地打算把书搬回屋里。

    『屠自古,你过来。』皇子招招手,戳了只番薯递过去,侍从也不客气,拿过来便剥开一截外皮吹,皇子就地坐下,望她直乐『如何?那个物部姬。』

    『哈?』

    『据说是个美人胚子哪。』皇子伸手,掰下屠自古吹凉的部分塞进嘴里『当年只看到棍子,没见到脸真是可惜了。』

    『过得去。』屠自古翻个白眼,继续吹番薯『比那棍子美上不少。』

    『嗯,不然你也不会迷在村里打两年铁。』神子再伸手,拿走屠自古吹凉掰下的番薯。

    『那不是你叫我去的!』屠自古看似怒了,照着神子第三次伸来的手便是一掌『要吃自己去凉!』

    『小气。』

    『殿下。』一侍女疾步过来行了一礼『天皇令您去面圣。』

    『真是麻烦。』神子拍手起身『这崇峻天皇真不知是嫌我有苏我血统还是当我想反苏我,三天两头抓去一通烦,吵得不好睡啊……』走出数步,她侧了身对屠自古微微颔首『让那位仙人稍等片刻吧。』

    『天皇陛下。』缓步入殿,神子微微下拜,一通嘈杂之声蜂拥而来,吵得她一阵心烦。殿内却是安静的,三五大臣,一名女孩。

    『厩户命,』天皇威严颔首『此番劳烦是为物部家庶出姬一事。』

    神子心下一笑,那个棍子姬果真回朝了,归上自己席位一抬头便见着对面物部家主旁规规矩矩一袭白杉,一点不似武将家,更不似两年前那般乱棍的活力,反倒透着一丝灵气,如山中雏鹿。

    『依惯例,入物部家谱便罢了,』司书使淡淡一言,掩盖不住对庶出的不屑『但依物部大人所言,物部姬乃神道师之身,不同常人,但庶出入朝,年岁又小,怕是不妥。』

    『女子之身只消在家就够,做个什么神道师。』

    『武胜大人此言差矣,』苏我马子插言『那三尼圣姑也为女子,奉佛拜神,可分不得男女之事。』马子看似为守屋说话,话锋却陡然一转『但奉佛拜神还想留着族内之称,可谓亵渎神灵,物部姬若想全心奉神,物部大人何不成全,为何要接回族内劳神呢?』

    『苏我大人,』守屋正视其,目光如炬『家妹因对皇子不敬已随父母所归,物部家留我一人甚是冷清,幸得血亲,若是人,都会想要一留。』

    『谁知这庶出是庶了谁家的……』

    『你说什么!!』

    眉头紧皱。

    神子闭上眼,身体伴随越来越大得吵杂声微微颤抖,尽力忍耐却也无法控制——又来了。无关自愿,那些口中的,心中的,脑中的,十人三十份的思绪叫骂,讥讽怒意,就这么侵袭入耳,入脑,赶不出,停不下;即便天皇震怒,那些人闭了嘴,那心那脑却更是纷扰,恨不能在天皇面前无礼,捂耳走人来的痛快。

    『天皇陛下。』

    那着白杉的孩子缓缓开口,灰色眸子不带一丝波澜『厩户殿下看似身体有碍,可否让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都给我滚出去!』天皇终于有机会发作,挥手赶出一殿臣子『厩户命,物部姬,请留步。』

    那白杉孩子本已起身,听着招呼,微微下拜重新跪坐下来。而神子是压根没打算起身,天皇的心声早从那一堆噪杂中分离出来。

    『厩户命……』

    『不,我没事,天皇陛下,请说。』她抬手,那些杂音随人而去,远了不少。

    『物部姬,我信你不是欺诈之人,神道师,我亦是十分推崇的,你看着佛学弥漫的都城,哪还有诚挚信奉天地以感恩万物为荣的人。』

    『天皇陛下,』神子缓缓行礼『感恩万物,念八百万神灵,天皇为天之子,神之身,人之统帅,但感恩万物,对于整日为生活奔波的百姓,都是些泡影,而佛教,可让百姓以佛,以天皇为尊。』

    『厩户殿下,你是被苏我家崇佛所蒙蔽了罢。』天皇冷笑一声『你忘了自己生为何人,诞生何处,忘了八百万神明赐福了。吾等为天之民,日出之所为八百万众神赐福之所,为何要被那些外来神佛代替。』

    『若天皇陛下不悦,厩户这就告退。』

    『你……』天皇看似要发怒,握了拳,少许却悲叹一声『罢了,你去吧。』

    神子起身行礼,过物部身前时,侧眼一视,而对方再不似两年前那般活跃跃,只是行一礼,便不再言语。

    『这世道,真是教人没了活力甘当傀儡啊。』回了行宫,神子大声感叹,而墙壁中忽地探出人头一颗,笑颜如花。

    『拜着神听着令,不做傀儡岂不累得慌?』那人头扎着两圈发髻,笑容魅而不浮。

    『仙人又取笑了,』神子并没有被人头吓到,自顾自坐在矮几一侧『何不过来饮茶说道?』

    『嚯~?』那人头笑笑,从墙中出来,稳稳坐在神子对面『可是初次有人见我,不大喊“妖孽”哪。』

    『妖可不似您这般难打交道。』神子淡淡一笑,斟一杯茶。

    『扬佛的厩户皇子怎么会在意神“道教”一类的无聊事务,嗯?』那教导布都道的白衣女子抿嘴一笑,不适时宜地反讽回去。

    『可这国,还是需要有神力的圣人,那些劳什子泥陶木像,终是没效用的。』神子饮一口茶『求人不若求己,信神不如为神——您也如此才得道的吧,仙人娘娘。』

    『不愧为应神子之名出生,』娘娘取出袖内折扇轻放于桌上『那便如您所愿,成为圣人吧。』

    与仙人长谈让她心绪平静,许久没有如此安宁,只要与人打交道,那些欲与心便从未停止入她的耳。天照大神入了天门,黄昏的金像极了她的发,她告别入墙的仙人,独自漫步,兴许是见了故人,没来由地想念当年被揍的那片场所。

    『凡称迦微者(Kami),从古典中所见的诸神为始,鸟兽草木山海等等,凡不平凡者均称为迦微。不仅……』远远地,便有低语声入她耳,那把清冷女音并不陌生。

    『不仅单称优秀者﹑善良者﹑有功者。凡凶恶者﹑奇怪者﹑极可怕者亦都称为神(Kami)。』她接上后句,缓步过去,果真是那把灰发的女孩立于树下。

『万物为神,』她微笑『无善恶,无大小,无悲喜,若人作出骇人听闻之事,无关对错,都为神。』

    『厩户殿下。』那白杉的女孩微微下拜,动作一点不似在拜,而是从心底的礼。

    她仔细看她的面容,两年前只记得那灰发,木棍和模糊的男孩装扮,谁料两年便出落得虽不能说仙风道骨,让人不忍亵渎之纯净还是一览无余,忽的起了捉弄之心『说起骇人听闻,不知殴打皇族是否算其一。』

    『埃?』女孩平静的面容微微一怔,霎时少了一分空灵多了一分孩子气的红晕『您难道是……』

    『啊啊,果然忘了呢。』神子傻傻一笑『当年那几棍,还真是疼哪,物部姬。』

    『不、不慎惶恐……』女孩急急下拜『布都、布都并无恶意……』

    『无恶意就不会打过来了罢。』神子笑笑,扶住下拜的女孩『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我们初次见面,物部姬。』收回手,神子微微行礼『吾乃上宫厩户丰聪耳皇子,用明天皇与钦明天皇的女儿、穴穗部间人公主之子。因为所谓"神子"之名,被隐了女儿身,做皇子名。』

    『是的,我是物部尾舆之女,物部守屋之妹,物部布都。』布都诚心下拜,多加一句『神道师 布都。』

    夕阳的余辉散落在她的身后,为四周裹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布都就这么望她,望她仿佛从太阳中移步下来的神祗。而几年后,布都再也没有如此看过她,也再也没有这般心境。

    小孩欢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神子仰头观望,树叶因迎风而舞动,慢慢迎接夜色的到来。她与布都坐在树下,没有再提起以前的事情,情绪也没有如平日般因日落而变得低潮,她和布都聊着神与道,佛与人,还有天皇对于扬神道教与佛教抗衡,与苏我马子抗衡的种种,一语一言,彼此对对方都刮目相看。让神子更为欣喜的是——这位物部布都,心境纯净的,让她听不见“欲”。

    『还没有人可以和我谈到如此之深。』神子欣喜地笑『刚才你说的那个术,是如何画法?』

    『是这样,唔……』布都低头在左右摸索,寻到一个合适的树枝,捡了起来准备在地上画出图案。

    而神子又起了玩心,对她一笑『又是想打我几棍吗?』

    『埃?!绝、绝对不是!』布都慌乱起来,忙抬起双手摇晃,而树枝就随着她的手抬起来……

    『那边物部的家伙,给我住手!!』

    什么人大喊一声疾步过来,神子瞬间听见某人心声,不禁大喊『屠自古,布都不是要打……』

    然而已晚,苏我内侍一个箭步过来直直撞上布都,惊吓与撞击下,布都松开的树枝随着惯性重重砸上神子面门——

    『苏我屠自古——你绝对是故意的!!!!!!』

PS:屠自古,你绝对是故意的(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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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5 17:4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章五






    『……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行宫院内,厩户皇子闭目低声吟唱,有风平地吹起,鼓起一旁白衣少女宽大的衣袖。

    『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樯。润下作威,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樯作甘。』白衣少女执扇抬手,皇子引起的风翻卷草叶向她汇集,在周身引起龙卷。

    『五行即阴阳之至,阴阳即五行之气。气非质不立,质非气不行,行也者,所以行阴阳之气也。』皇子睁开金色双眸,手中本属那青衣娘娘的水墨折扇指向龙卷内神道师,声低而稳。

    『——破!』神道师抬手,风龙卷中火光爆裂,顿时火龙卷冲天,热浪灼人,而立于火中的二人并不慌乱。

    皇子开扇,扇内夹的黄纸随气浪冲天——『锢。』皇子低声施术,火龙卷冲向黄纸,却没有点燃,而是入了黄纸消失无踪。皇子伸手接住落下的黄纸符咒,微笑着递给神道师『布都的术,熟练很多了嘛。』

    『和殿下比还是差远了。』名为布都的神道师躬身下拜,然后接过符咒『每次都要劳烦殿下帮我制符,真的非常感谢您。』

    『我只是比较会把东西收起来罢了。』神子淡淡一笑,抬手擦去布都脸颊上一片黑灰『这里,沾到了。』

    『那么会收东西,也自己收拾收拾书房啊。』神子的内侍拉开纸门,丝毫不留情面地念叨『自己房间一团乱,还好意思说会收拾。』

    『喂,屠自古……』

    『才、才没有的事!』布都急忙出声打断神子尴尬地声音『殿下只是太忙而已,而且身为内侍,这不是苏我分内的工作吗!』

    『啊、也不是……』

    『戚、』不屑地出声打断神子的话语,屠自古翻个白眼拉上纸门,闷闷地从里面传出书本被乱翻倒地的嘈杂声响。

    『说到底也是我弄乱的,屠自古说的也是有道理的。』神子略显尴尬地笑笑。

    『是殿下您太好心了!』布都踮起脚,认真地注视依旧高自己半个头的皇子『明明就可以命令下人去做事,您就是太温柔,才会被苏我家……』警觉说错了话,布都立刻闭嘴缩了缩身子『对不起殿下,布都冒犯了……』

    『这样才是布都嘛。』神子温和地笑,伸手抚摸那一头灰色软发『头发,散了哦。』

    布都微低着头,感觉到神子温暖的手解开发带而后细细重新扎上,果然是太热了吧……不然为何脸颊都觉得一丝发烫。

    『好了。』轻拍头顶,神子松开手『为天皇占卜的时辰快到了吧?还不快去?』

    『埃?啊、是……』

    『厩户殿下!』侍从远远过来,一脸惊恐『天皇、天皇陛下,被刺杀了!!』


    崇峻天皇五年十一月,苏我马子派遗刺客东汉驹暗杀了崇峻天皇。之后,东汉驹强夺苏我马子的女儿苏我河上娘为妻。愤怒的苏我马子诛杀东汉驹。

    初雪落,天空阴霾,弥漫往生经文与梵香,熏得终日不见阳光。

    『厩户殿下。』于天皇下葬仪式归来,苏我马子拦住神子去路,俯身下拜,全然不顾对方一脸苍白。

    『……何事。』头痛欲裂,满耳嗡嗡之声吵得头颅爆裂般疼痛,皱起的眉凝为一团。

    『穴穗部皇子已不在,现今唯有殿下可为天皇,不知殿下意下如何……』虚伪的笑容,隐隐透着血腥。

    源源不断的欲望之声有如黑色风暴,几乎将她的意识撕得粉碎『天皇刚入葬,还是不要说这些,苏我大人定夺吧。』

    一路前行,无数下人对踉跄的皇子报以关心,那些虚伪的言辞,那些嘈杂的心声。

    跌跌撞撞一路回到行宫,撞入门内的刹那,再也抑制不住的神子重重摔倒,用力捂住双耳,而那些欲如影随形——『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厩户殿下!』


    是夜,暗夜里有深黑席卷,腥红的颜色翻滚起浪花,沉没到不可触摸的深底,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声音在低吟,一句温柔的呼唤——『殿下……』

    她醒来,一片寂静,脑中清明有如清泉。而后望见她的容颜,挂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欣喜『您醒了。』

    『……布都?』她认出她的容颜,轻唤,耳际初次如此安宁。

    『冒犯了,殿下。』语毕,她将掩盖神子双耳的手抽离。霎时,那些纷扰远远飘来,让她心惊,忙握了她的手。

    『殿下?』白杉少女不明所以,静静望她。

    『就这样,再多一些时间。』她拉她的手,重新覆上双耳——手指纤细,略凉,很是舒服;隔绝了一切杂乱声响,只有她好听的声音干净如初。

    『如您所愿,神子殿下。』



    『布都,术,你进步多少。』青纱女子浮与地上,懒洋洋招呼。

    『回娘娘,还是……』

    青纱女子叹一口气,抬手阻止话语『罢了,并非人人都为圣人。』

    『娘娘……』

    『但,你有一天赋,是常人学不来的,若加以修炼,也可得道。』娘娘略一思考『只怕你受不住诱惑反入魔。』

    『布都不怕,若那力量可保护哥哥……』

    『青娥,不要教她。』神子缓步过来『不要说是我身上这种力量。』

    『神子殿下,您要知道,人选道,道不由人。这孩子有这资质。』

    『但她受不住!』

    『殿下,这是……布都自己的事。』

    『布都,你会被那力量毁掉。』

    那是一个冬日,暖阳被寒风掩盖。她望着那纯粹干净的孩子伸出手——她会被毁掉。

    神子说,她会被毁掉,然后,布都将不再是物部布都;不再是物部布都——便什么也不是了。



    一个月后,苏我马子拥立皇太后炊屋姬即位,即推古女皇。立厩户皇子为皇太子、与其一同摄政。次月,厩户皇太子为收复任那的失地,向筑紫派遣两万军队,由大将物部守屋领军。

    大军开拔之日,皇太子亲自送行。

    为大军开拔,行军路被翻新过,可独独路旁三两枯枝,平添凄凉。

    厩户太子笑言『为何不多些家臣送行?』

    『这是开拔,不是娶亲,多些家臣难道是想添些喜庆?』物部将军一改冰冷,微一挑眉。

    『若真是娶亲,你一个新郎也不够分。』太子毫不留情反驳一句,哽得大将半晌说不出话,而跟在太子身后的神道师早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子殿下不必担心,哥哥的新娘只有布都一人。』

    守屋狠命瞪一眼自己的妹妹,数月不见,那丫头的眼中少了分纯真,多了分女子的妩媚,守屋脸色青了又红,最后只说出『我走了。』便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不多和兄长说几句吗?』远去的人,马蹄下有些微的烟尘,即使人已看不见,那烟尘却尚未消散,皇太子望着那烟尘许久,突然出声询问。

    『将军大人,并没有给我见面的机会呢。』温软的女音从身后传出,不再似从前那般青涩。

    『布都,在我面前你可不必施那术』太子皱紧眉头,回身抬手『你练的太勤,心智跟不上,会入魔的。』

    马蹄击起的烟尘渐渐消散,阴郁的云渐渐积压,十一岁的神道师默默望着皇太子微笑,却已看不出过往的纯净。太子微微叹息,执她手捂上自己双耳——周围那些似有似无的欲,越过掌心,遁入她的耳中……

    推古二年,春。

    高句丽来犯,皇太子令苏我入鹿率兵平乱。

    推古二年,冬。

    苏我入鹿被高句丽俘虏,推古女皇急令物部守屋大将救援。

    推古三年,物部守屋率部南伐,遇强敌。敌弓箭手于林中发劲弩,大将身中数箭,不退,拼死抗敌。

    八百里加急报,传入皇宫时已是十日后。怎样的震惊都已无力回天,皇太子连连下令,只差将所有的文官都赶去战场。

    然,大都援军未走,御敌三军皆归。

    苏我屠自古领着兵马于通路遇着正欲开拔的援军,一时间伤病弱幼面面相觑,屠自古愕然,挑了眉问『怎的?战报未到?』

    话音刚落,报胜的传令兵骑马而来,三方人马鸦雀无声,屠自古低眉撇嘴——『早知派兵走着送信便是了,累死的马真不值。』

    于是援军们转眼变了接风团,当下拿了剑盾敲敲打打一路回营,路上行人大眼瞪小眼,寻思着将士是否被战事逼的太急,个个神经错乱,记忆中断……

    三军归来,大胜。

    归来的人,少一,增一。

    屠自古说『物部守屋拼死不退,为的就是这个被俘之人。』

    苏我入鹿说『武将被俘乃大辱,请太子赐臣下切腹之礼。』

    皇太子撇撇嘴,说『去死。』

    霎时,大殿大呼小叫鸡飞狗跳,三五卫士将愣在当场的苏我入鹿捆了个四脚朝天结结实实,着实像极了街市上待宰的肉猪;皇太子一副过路人的神态,伸着脖子等见血;苏我屠自古则亲自取了刀,径直走到入鹿身后大声嚷嚷『你快切呀,切了我好帮你把头斩下来!』吓得苏我马子几乎当场翻了白眼。

    物部布都从内臣席内默然起身,将喧哗纷扰抛于脑后,径直去了院内莲池。

    归来人中,多了苏我入鹿,少了物部守屋。

    屠自古说,将军伤重,经不起车马奔波,留在边境了。

    新临大战,必是尸横遍野。伤重的他留在那,如何能让人放下心?

    皇太子在莲池寻着灰发的少女,可见苏我入鹿和马子老头已被她非常满意地【犒赏】过,此时的厩户太子面色红润有光泽,出城便是万人迷。

    丝毫不在意布都担忧与烦躁的神情,亦或是假装没有在意,厩户太子带着笔墨神采奕奕『你在这担惊受怕又有何用?急坏了身子也没人知道,何不修封书信传传情说说爱?』

    『爱』字出口不足半秒,厩户太子便被人优雅地踢倒在地,他可惜地望着一地墨汁感叹『谁她娘的踢我!』

    屠自古内侍姗姗来迟眉飞色舞,『物部你别见怪,太子殿下犯病不轻。』

    厩户太子翻身站起,恨不能在布都面前骂娘『你以下犯上,罪不可赦,扣你半年俸禄!』

     屠自古对天翻一白眼『成,到时没米还是得你养着!』

     君臣二人大眼瞪小眼,惹得布都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终轻咳两声,问『书信……该如何写才是?』



    『哥哥人家想死你了~速速归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盼与君同乐,相携伴游,君未在旁,寂寞心殇……』

    朗朗念来的屠自古被厩户太子一拳撂倒。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死你也要死在我面前,便于收尸……』

    义正严词的厩户太子被屠自古一脚踢开。

    布都着笔悬停于纸上,墨汁磨了一桌子,笔却是怎么也下不去。

    厩户太子与自家内侍扭打完毕,带着一副青光眼行到她身侧,微叹口气——『想说什么便写什么,想太多才最易坏事。』说罢,她背了手走出书房,微一顿,接上一句『布都,你想的越来越多了。』

    布都垂下头微笑起来,她想起久远的过去,久远到,什么都不用在意的时日。

     最后,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上——一字未写。

点评

文笔太赞…睹布都心境变化,系原著换壶之举,感慨万端。  发表于 2023-8-29 15:04
OUT
五章通篇看下來我雞皮疙瘩掉了滿地呀QwO  发表于 2011-10-27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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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01:5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章⑥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是一句很有历史的老话。

     虽然厩户太子,侍卫统领以及内臣都认为当今物部大将是冰山处子投胎,不过处子也是有做兔子的时候的。

     那个人进帐时,物部守屋只是一惊,寻思着何时传书使换了人,但敌军刺客假扮我军的想法倒是没有,自顾自靠着被褥喝粥。

     但当新传书使抬起头时,守屋的一口粥结结实实喷了一地。再怎的胡闹也不比自家太子换了身传书使的皮就跑到战区笑的一脸欠揍见牙不见眼吧?

     当守屋寻思着是该翻身下拜还是给那张俊脸一拳,那本该带军回城的内侍统领撩起门帘一步三挪进了帐,手中装文书的大盒堆了三尺高。行到近前也不行礼,将三尺大盒往带伤的大将眼前一放,拎了皇太子的后领口倒拖出去,远远还能听到皇太子仿佛鬼魅似的阴森奸笑。

     大老远跑来边界,就是为了送上大件公文?莫不是皇太子殿下被马踢到大好头颅神经错乱?

     满腹狐疑的物部大将小心翼翼掀了公文盒,芳香扑鼻而来,雾气过后,大将几乎立时喷出一口血来——三尺大盒,满满的,全是吃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盒吃食,被愤怒的物部大将拿去充了军粮,当他将大盒交予粮草官时,扮成传令官的皇太子远远看着他,笑容里掩盖不住可惜的神情。

     然而从那日起,皇太子竟留在了营地。

     每日清晨,她都会独自离开营地,半日后便带着三尺大盒的吃食归来,每每物部大将问起,上宫『代』传令官只是神秘地笑,叼着点心满营地找酒喝。

   『大将,您为何不吃?』每日仅喝稀粥,对于伤患是绝对不够的,苏我统领实在不理解,为何平日军中饭量不小的物部守屋,这次却将全营赞扬的美食弃之不顾。

     灰发男子沉默不语,靠着被褥沉默许久,低头微啜一口平淡的粥,几不可闻仿佛呓语的声音一闪而过,屠自古没有听清,然而灰发男子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过话般,随手将粥碗递给屠自古,补充道『帮我带出去吧。』

    待屠自古端着空碗消失在营帐外,灰发的大将眼神渐渐柔软,微垂下头低声呢喃——『这气味……很像你的手艺呢——布都。』


    数月后,苏我马子与上朝路上伏击初回城内的物部大将,部下拼死抵抗,物部携家眷逃往河内国涉川郡,建稻城以抵追兵。




     一阵微风悠悠地穿过山谷,将轻烟一样的薄雾缓缓地翻卷起来。峰峦的轮廓若隐若现,树林的细枝从朦胧的水气之后透出一抹又一抹淡绿的色彩。

     到处都没有鸟儿的身影。可是,当动听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地笼罩了群山时,婉转而清脆的鸣叫突然从各个角落里飘出,兴奋地彼此应和着。

    『下雨了……』

     灰发的少女站起身来走到屋门口,喃喃地自言自语。

    屋外的花正在雨中轻轻地摇摆着,湿漉漉的苞蕾似乎已裹不住鲜艳的蕊,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下一刻裂开。

     她笑着伸出双臂。水珠一串串地滑下屋檐,滴落在她的手掌上。

     家里的总管跨进院门。

     『回来了吗?』她转过头去,轻声问道。

     『还没有呢,』总管望了望雾蒙蒙的天空,『今年春天的雨水可真多……』

     『我去看看。』她将手里捧着的水漏到花丛中。

     『哦……』总管边说边朝屋里走去,『……带伞吗?』

     『恩……那把很大的……用油纸糊的……』

     『边上有几朵白花的那一把?』

     『对!』

     『恩……在这儿……』

     『我去了!』她笑着接过伞。


     小路弯弯曲曲地伸向山脚。远处的一切仍然隐现在交织的雨丝之后,可脚下的草叶却青翠得刺眼。她漫不经心地徘徊在路边,听着雨点滴滴嗒嗒地打在油纸伞上,打在树叶上,打在歪歪斜斜的石板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恩……』

     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静留满足地闭上眼睛。

    『布都。』

    『……嗯?』

     她一回头,看见那个一直等待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的细雨中。

    『哥哥……』她沿着石阶轻巧地走到他身边,『你回来了……』

     守屋笑笑,继续朝前走去。

     布都一边将伞伸过他的头顶,一边垂下眼去看他腰间的剑。

     剑淋透了雨水,但残留在上面的死亡气息仍隐隐可见。

    『已经……不要紧了吧?』她望他的脸,轻声问道。

     守屋微一点头,都结束了,马子的追兵也好,皇太子迫于压力做做样子的亲征也罢。

     布都安心地笑了笑,重新注视着蜿蜒的山路。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两人轻柔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融化。油纸伞上的花朵在畅饮了雨水之后,仿佛也舒展开了它雪白的花瓣……

     布都又抬起脸来仔细地看了看伞的边缘。

     这把伞……

     是足够大呢……

    『布都。』

    『嗯?』

    『以后……』

    『我知道了。』

     守屋刚要开口,布都立刻笑着打断她。

    『是吗……?』守屋慢慢问道。

    『嗯……』布都点点头,『以后我会在屋里等的……』

     守屋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继续行走。

    『如果——如果没有下雨。』布都加上一句。

     守屋停住脚步,侧过眼来望着她。

     布都翘起嘴角『不是已经,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了吗?』

     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伞下,山谷中只有雨滴在欢快地歌唱。

     『唔……』守屋突然仰起头转身朝大门走去,布都可以看见灰色发丝下隐藏的,缓缓平复的眉间。

     『啊、哥哥等等我……』布都轻笑着追上守屋,一手去挽他的胳膊,另一只手重新将伞伸过他的头顶。

     当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口,石阶上还仍然不停地绽开一朵朵水花。



    十日后,皇太子以削白胶木而雕成了佛教四天王之像,并向四天王像祈祷战胜,许下如果战胜就修建佛塔、弘扬佛法的宏愿。

    稻城破。




     烈火如浪。

     布都缓缓地睁开眼睛,狂怒与绝望的火焰在灰色的眸子里燃烧。

     她拔掉扎在背上的小刀。血紧跟着涌出来,顺着支离破碎的白衣滑到地上。

     满山遍野火海一片。她淌着血,又踩在别人的血里,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浓厚的血腥味中,她已经分辨不出她那股熟悉的气息。但是,她仍然找到了她的方向,因为只有她才能在红红火苗的映照下折射出那么美丽的光芒。

     她离她越来越近,可前面的路却越来越漫长。

    她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已不是宫中随性的神子,她周身染着血,又踩在旁人的残肢里,眼中映照着七星剑带血的火光。那是属于君王的面容,而她脚下的,便是乱臣贼子的尸首。

     布都缓步过去,看到她侧开身,露出脚下被七星剑刺穿的男子。

——他的眉还是那么自然地向两旁舒展开来,令布都想起他对自己微笑的情景。那两排睫毛的影子又细又长,伴随着火光轻轻地跳动,让布都再次看到他难得露出的顽皮的表情。他的嘴唇苍白,可线条却依旧温柔,布都仿佛听见他在耳边低语,他的声音,他叫自己的名字……

     她在他身边跪下来。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搂她的脖子。而就在数次尝试都无法把他抬起的那一刻,布都终于意识到,原来也会有这么一天,他将是如此的脆弱,自己将是如此的无助,而她可依靠的人,提着自己的剑,冷眼看着一切。

     布都又触到了他的头发——他那泛着朦胧光华的灰色软发曾经多么自由地在风中飘荡。而现在,布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柔软的发丝顺着她的肩膀垂到胸前,垂到地上,再垂到血泊里……

     布都看着他,说不出话。

     她知道,他,她世上唯一的血亲,就要在自己的手中陨落了……

     布都看见他也望着自己。看见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心跳——

     一下。

     再一下。

     然后——

     一切便没有了。

     血没有了。火没有了。心没有了。就连自己,也没有了。

    布都眼前越来越模糊,只留下一片血色,耳边传来细密的雨声——

    【哥哥,我们会活下去吧?】

    【布都,你会活下去的。】

    7月。

    物部氏灭。


    『苏我,』皇太子冷冷擦了剑,看着晕厥的灰发少女,唤内侍的名——『今年的雨水,真多呢。』

    金发之下,皇太子的面容,已满是水渍。








PS时间: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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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04: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章七









    她陷进梦魇——地狱之火烧灼着一切,烧毁她珍视的所有,明知是梦却无法醒来。迷糊中,直觉告诉她有其他的存在。逼近的危机和激烈的刺痛使她不得不睁开眼睛,脱离了梦魇的控制,而那刺痛,却愈发清晰……

    物部布都以最轻的脚步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来详细地观察她的情况。原来,熟睡中的她也可以给她那么安然的感觉。雪白的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来,但却停留在半空中。清冷的月光普照在她的脸上,陷入梦魇,痛苦让她额头渗满了汗珠。布都的嘴角微微扯起。哼。她低声地嘲笑自己既然有想触摸她的冲动。真可笑,可笑到不可思议。

    她抽出袖内的凶器,颤抖地贴上熟睡之人的身体,犹豫中,刀刃却被牢牢捉住。等她来的及反应时,才发现面对的是血红色的手,和一双平静的金色眼眸。

    耀眼的红色液体一滴滴地从被刀刃隔开的手心流下来,和单色的床褥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片死寂。

    『你要当心。』守屋伤愈归来之日,仙人危险的笑脸浮出墙面『我那好徒儿似是预见之力觉醒,看着了不得了的东西。』仙人的右手从墙内出来,轻点她心脏所在『这里,她不如你。』

    她一早便知晓,心不够强,操控人心,操控风水万物,只会毁了自己。她对仙人做出内侍常翻的白眼一对,撇撇嘴表示不悦『知道就别教她那些。』

    她以为,如她那般纯净的女孩永远不会变,但此刻,神子注视面前的刺客,那美丽的脸庞上流露些许的慌乱,却没有恐惧。但她没有注意到布都惊骇得无法动弹。这是第一次神子见识到她的另一面。浓浓的哀伤,却用冷酷掩护,只有她能听见的心声低语。

    『娘娘说,你变了,我还不信。』神子松开手,撕了单衣,上好的布料成了长长的破布,一圈圈绕在手心里『留在边界两个月而已,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多欲了,布都。』

    对著那双金色眼眸,银发孩子看见自己的脆弱。她把脸转至不在她视线的范围内,避开那有可能看穿灵魂的眼睛,抓紧了衣服的下摆。

    她要如何告诉她。

    她看见她,太子,亲手杀死兄长的一幕——在这兄长康健,太平祥和的时日。

    她无数次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梦、梦罢了。而后,娘娘那欣喜与赞扬的笑容变会不合时宜地出现,提醒着,那是她预见的未来——还没有发生的,可以被改变的道路。

    烈火如浪、他的脆弱、自己的无力,还有……那双冷漠的金色眼眸。

    八岁时,自己可以为兄长挥下棍棒;十四岁,她也可以为兄长,犯下滔天罪行。想到这里,她仰头,却在看到神子的脸时,再次退缩。

    『罢了,』神子轻叹口气『你回去吧。』


    『于是你就编了个半夜被梦魇住,挥砍妖物伤了手的破理由?』一个标准的白眼。

    『不然呢?削马子的木头人失误吗?』

    『原来你暗恋我祖父,真是失敬了,祖母大人。』
   

    『在祖母之前我先是太子,快给我行跪拜之礼!』

    『谁理你。』

    次日的物部大将接风宴上,布都远远看着神子与屠自古君臣二人笑颜如花亲切交谈,心里隐约的不安与慌乱让她的视线无数次游移在那只被重新包扎过的手掌上。

    『什么睡糊涂砍妖物,不如说削马子的小木人失手。』身侧的兄长没来由地轻声笑言,饮了口酒。

    『原来太子殿下暗恋苏我大人吗?那可真是国家不幸了。』勉强笑笑,布都放下手中的酒盏『布都有些累了,请哥哥也早些回去吧。』

    她半路离席,却在偌大的殿中找不到出路。

    她笑,十岁至十四,她至少在这宫中耗费了3年时日,回家次数屈指可数,以她过目不忘的本领,迷路这类事是绝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是迷还是自己不愿找到路?她不知道。

    索性随着自己的脚乱走,三拐两转,眼前豁然开朗。满眼的睡莲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时间迷了她的眼,她的记忆。

    一池莲花沐浴阳光时辉映出圣洁的光芒像灿烂的生命。当年初见震撼不已,而今,却已经寻不到当初的心动。

    『人心,总是贪得无厌,见了好的,便想着更好的,不知满足。若是懂得操控人心,便是天也无法满足的欲望了。』那日,深知她资历有限,仙人依旧带着魅笑缓缓道来『大欲之下,必无人心,布都,你可懂?』

    『我只是想,帮哥哥。』她仰头看她,眼神清澈,单纯如溪。

    是了,她生下来就只得他一人在旁,知她,懂她,宠她,护她。她如何能弃他凶险,自己躲在宫中安身立命。她单纯地只想与他同在,不望其他。若有血亲待你如此,他必为你的神。

    她为他入道;她为他跟随太子;她为他拾起最为不屑的女子妆容;她为他接近权利中心,接近那些见了女人便垂涎的欲望;她为他,鄙弃了过往天真的习性。

    俯身望池,她的眼神早已不再清澈,蒙上属于女子的魅和看不透的伪装,像极了那调笑的仙人。

    神子说,她会被毁掉,然后,布都将不再是物部布都;不再是物部布都——便什么也不是了。

    无妨,年芳十四的物部姬淡然一笑,若是为了哥哥,物部布都,弃之也罢。


    她抬头望明月。今晚的夜空清澈,闪耀耀的杂星散布在星空的每一个角落,无雾而出奇的平静。宴会中的欲差点使她透不过气来,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独自立于廊下,心情却一点也感染不到夜晚恬静。她是亲眼看着六年前那朵洁白的莲如何在欲下慢慢枯萎,虽是开得更艳,心却是在重重叠叠的瓣里越陷越深,而后沉于水下,不多时便会陷入池泥无法自拔。

    可惜了。

    她摇摇头,听见身后的脚步,并无回身的打算,那声已经熟到梦里都能分辨出来——『现在才发现太子丢了,你这内侍统领怎么当的。』

    『丢也是丢在宫里,也不会有人拿着树枝打过来。』屠自古一句顶了回去,也不行礼,随便地在神子身边坐下『听说祖父找你了。』

    『啊、你说提亲的事吗?』神子从屠自古手中拿走她的杯,饮了一口『你是想祖父穿了女装嫁给我,还是厩户公主入赘苏我?』

    屠自古冷笑一声,扬手要打,又突然想起现在眼前人已经不是从前的小皇子任打任骂。收了手,一言不发玩着发尾,好似发尾一团乱麻,总也整不完。
    她的动作神子当没看见,再饮一口,屠自古愤恨难平,伸手夺了回去,正要饮,神子的声音忽地撞过来,声音不大,却是让她再难动一下——

    『马子让我当个见证,他要娶布都。』


    初见时,她还是被流放的神道师。为了孩子打架找错对象差点丢了命。

   被兄长塞了张鬼都看不懂的地图引到山里虚假的村落——天知道物部家的地图是否只有物部家看得懂。

    遇见时,她是惊异的。那几棍子来的匆忙,她根本无暇看清来人的样子,灰发,清澈见底的眸子,一个愣神,手中的镰刀便被锤成锯子,干脆从此随意打些破铜烂铁,反正村里自己人不怕卖不掉。

   不知是坏心还是家仇,硬抢了她的饭团,丢了几把破铜烂铁当做回礼,那孩子也不恼,径自拿了回去,第二天又送了新的饭团,一送就是两年——后来她才知道,那些个被自己打成锯齿的菜刀还是比较好用的。

    『姓氏这种东西啊,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了。』灰发的孩子这么说『所以我不会问你的姓氏,对我来说,你就是村里的铁匠。』她开心地笑,为她取下粘在唇边的饭粒『所以铁匠只要认识神道师就好了。』

    她是喜欢她的。

    从未有过谁会抛弃代表身份的姓氏,所以,她没有朋友。但那孩子眼中,没有身份与地位,只有单纯的个人,所以,她有了第一个朋友。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余生就这么过了。没有名利,没有地位,就这么单纯而平和。但有些事是永远无法抛却的,那些事深深刻印在血液里,烙着家族与亲友的印。她只能放弃。


    再见她时,她是物部家流落民间的庶出,代替那个袭击皇子处以极刑的自己回到本家。

    随着虚假村庄一同死去的孩子,身着内侍统领的藤甲,立于皇子身侧接受她的行礼。

    她不再是村中无忧的铁匠,她也不再是铁匠隔壁的神道师。

    她说『我是内侍统领,苏我屠自古。』

    那孩子一袭白衣,比村中多了分清冷,躬身下拜『天皇新御内臣、神道师物部布都,见过苏我统领。』

    是了,她早就知晓却一直逃避,逃避那孩子终有一天会站在自己对立面,逃避她姓苏我的事实。于是,当她和她,一同背负起各自姓氏的那一刻起,家丑国恨,已经将村中的过往深深埋葬。

    『屠自古。』幼时崇敬的人轻抚她的发丝,带着一丝宠溺『女子,并不只是家中的摆设,屠自古会成为苏我家的骄傲。』

    那位带领家族走上权力顶点的男人,那位自小就让她崇敬的男子,在这个晴朗的夜晚,让太子代他说出欲望——『马子想娶布都。』

    顿了顿,神子仰头饮下剩余的酒,随手将杯丢了出去——『我只是做个见证罢了,马子说——布都已经答应了。』








PS:愿你所愿,皆如愿;愿我所愿,不负心。
于是……希望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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