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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碧落夏雪

[完结作品] 日出之所,风渡(番外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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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八



    她迷路了,在一片美丽的白莲花丛中。

    与其说迷路,倒不如说是她自己不愿意走出去。

   然后她看到她,在一片白莲中睡得有如孩童,耀眼而安详。



    是夜,苏我府邸灯火通明,嘈杂的人声、器皿碰撞声响彻天际。当朝大臣新婚燕尔,一般朝臣贺礼下人堆满了整个宅院,庆贺苏我当家迎娶死对头的妹妹。

    神子在耳里塞了些乱布,顶着各类真心假意的话语上了台,几句场面话乐得马子见牙不见眼,举了杯胡吃海喝,言语中满是对物部家的奚落讽刺。

    神子应付两句,取了几壶浊酒三步两窜进了里院,满府下人都在前厅四脚朝天,里院只剩月光一片,宁静非常。

    『既然来了,陪我喝两杯如何?』侧身靠上廊柱,神子举了杯摇晃,转角的阴影沉静片刻,小步过来,跪坐在另一侧的柱前,取了头上白巾放在一旁。

    『深夜独自到苏我后宅,殿下不怕被人掳了去。』清冷地声音带着笑,本该在酒宴上成为焦点的新娘为神子斟了酒,而后拿起空杯缓缓倒满。

    『深夜独自见我,你就不怕被我掳了去。』饮一口酒,神子望一袭新娘装扮的少女,玩世不恭地笑『我正缺太子妃。』

    苏我当家的新娘淡淡地笑,饮着自己的酒并不回话,神子望她的侧脸,试图找回一点点当年那八岁孩子的容颜,最终只寻见仙人娘娘时常挂在脸上的面具。

    『哥哥……』少女突然开口,声音略带沙哑『没来呢。』

   『妹妹被仇人娶了去,依守屋的脾性,怕是宁死也不来受辱。』神子晃晃手中的杯,往廊下草叶浇上去『布都,你何苦要做到这份上。』

    年幼的新娘微微一笑,抬手轻抚左脸颊,前日火辣辣的感觉此刻早已消失无踪,而那声怒吼还响在耳际,抬眼看眼前慵懒地十二岁孩童,她是怎么都无法将她和梦中染血修罗的君主联系起来,她饮一口酒,淡淡开口『布都……此生只是为了哥哥而已。』

    『青娥所谓的预见之力吗?』年幼的王者咂咂舌,似是被酒呛了『你果真是看到什么才会如此做吧,包括想要刺杀我。』

    布都微微一怔,眉眼寂寥『布都,从记事起便是只有哥哥一人,我不像殿下,有父母,亲族,无人敢违,哥哥,便是布都的神。若是为了他……』

    『呵……』神子扯扯嘴角『所以你那年肯为他殴打皇族,如今为他委身仇人,你可想过对于一介武将,荣誉比性命重要。』

    『物部的荣誉,抵不过哥哥的性命。』布都放下酒杯,木廊在杯底下发出碰撞声『若殿下觉着不妥,大可在此斩了布都,为了哥哥,布都什么都愿做。』

    『包括杀了我?』

    『……是。』

    神子放了杯,轻叹一声向布都伸手,她身体反射地一缩,而神子只是温和地按住她的头,轻揉她的发,像极了兄长一直以来的亲昵。

    『你还是想想,对于守屋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吧。』

    年幼的太子收拾了酒具,擦过她的身侧走向嘈杂的来源,走出几步,她顿了顿『忘了和你说,新婚快乐。』然后,陷入人群不知所踪。

    布都依旧跪在廊下,她想起守屋愤恨地眼神和重重的耳光,想起她的梦,想起前一日的白莲花,想起许多细小的琐事——【忘了和你说,新婚快乐。】

    『啊……』布都垂首,望见身上的衣衫,发出感叹『是了,我已经是苏我的妻子了……』说罢,双手,紧紧捂住脸庞。



    走进宴中,老远就见着自家内侍一副内急的表情在人群中穿梭,数次停下好似询问着什么,她没来由的起了玩心,躲在一干下人身后静静地看。

    那个人从六岁便陪伴左右,自小一起长到她为太子,她为内侍,彼此熟悉非常,甚至到无话可说。虽是叛逆异常不尊君臣之礼,然而也就是这样的她,不似物部布都那般吸引自己,却能见了,便安心。

    『太子殿下。』这宅邸和宴会的主人七分醉三分醒地唤她,面上潮红让她没来由地担心今晚那位年芳十四的新娘能否受得住,转念之间忽地想起自家内侍也相同年岁,若不是跟了自己,只怕早就许了人家,当下觉着心底咯噔一声好不自在。

    『苏我大人当心喝多,晚上新娘独守空房可不好。』她掩饰般调侃一句,眼光一扫已找不见内侍的身影。

    『不怕,她跑、跑不了!』可以给她做父亲的苏我马子舌头打结,掩饰不住地兴奋『布、布都姬可真是美人、守、守屋这小子真、真、、』喝酒误事,金句良言此时正应了眼前的景象,朝堂中能说会辩的大臣此刻只是个大了舌头憋红脸,真了半天找不到句子的普通醉汉。

    『屠自古今年也……十四了吧。』扫视一圈没见着一直随在左右的人,她没来由地不自在,打着哈哈随口道『苏我大人可有物色好夫婿?』

    『那、那哪成!』老小子忽地急了『屠自古可是殿——下、的侍卫统领,怎——可随意婚娶!』

    果然。她当下心底一沉——苏我马子子女众多,牺牲女子在这年岁并不出奇,屠自古怕是一开始便被牺牲在他的权欲中。一思至此,她竟无比想念那个总是不留情面的人来,随口告假奔了出去。

    一路拉着人询问,像极了起先在宴上看到的那个人,奔波来回猛然惊醒,自己的行动是否早就被她所知,回身望向初时躲藏的下人一角——那人就在人墙后,静静看着她,就如她一直所做的那般。

    这世上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有些人一辈子性命,不过每日下工后半壶残酒;有人撒血一生,弃了自身,为的不过是自己心里一个影子,一个存在。

    真可笑,物部和苏我,竟都有这么一个人。

    崇峻天皇被刺之后,她曾开过这样一个玩笑:若有朝一日,苏我马子要篡位,屠自古一定会抢在前面砍下她的头。

    对于这个笑话,屠自古第一次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沉默地看她。

    若你血亲对你至好,你必当他为神。

    若物部守屋是物部布都的神,那苏我马子便是苏我屠自古的神。

    天子不好做啊。

    她苦笑,越过人群站在内侍身前望她,额上的汗还未干,诉说着之前的急切。

    『之前寻我,现在怎么光看着,哪有让天子找的臣子。』

    屠自古习惯性地一翻白眼,淡淡开口『天子?我只见着逗下人取乐的败家子一个,天下一绝。』

    她突然记起当初天皇驾崩时,她和一干皇子都站在病榻前,当时天皇拉着现在的推古女皇的手,说了一箩筐的话。女皇神色冷然,没有应答。

    老头子寿终正寝遗憾一堆,交代的后事一样也没被照做,女皇直接把下葬的钱投去做了军备,理由是死都死了还妖艳个什么劲,不如做国家建设。

    结果国葬那天,她看着女皇哭的声嘶力歇,似不能再世为人,忍笑不得最后只好装作昏倒被扶回去,然后对着屠自古笑了一夜。

    彼时被立皇太子,推古女皇招他过去,让她记住,天子者,江山,子民,大义为心。

    当时她无比欠抽地撇撇嘴『我是女的。』

    『但你会是个好太子,』女皇对她笑『你打小就能听懂我们说话,天资非凡。』

    现下自家内侍一句天下第一败家子,不知女皇听了是何滋味。

    『笑什么。』屠自古见她傻笑,扬手要打,忽一回神四方人多眼杂,这一掌下去苏我的叛逆之罪板上钉钉,只得愤愤收手。

   『我笑你。』神子还是傻傻地笑,扬手抹去屠自古脸上的汗。

    『我有什么可笑,倒是你,哪有太子到处找内侍的。』屠自古皱了眉,她恨极了神子这没心没肺的傻样,欠揍不说还让人觉着莫名的恼。说她傻,朝政大小事宜比谁都清楚,说她是明君,这欠揍的模样放在哪都是脑子不正常。

    神子看着表情气恼中带着疑惑的屠自古,俯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空气凝固般寂静,惊讶浮现在屠自古一向镇定的脸庞,神子笑眯眯地看她,不急不恼。

    苏我马子远远看着气氛不对,好事的下人匆匆过去一阵耳语,霎时那张老脸一半像哭一半狂喜,手舞足蹈大呼小叫,一屋子人围住太子和内侍欢呼雀跃,而两人只是静静对立。

    许久,屠自古终于反应过来,一巴掌抡了过去。

    ——『谁要做你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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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风渡⑨
章⑨

   『厩户你要记住,身为掌权之人,断不能因感情做出有损国家的事。』推古天皇威严地看一眼座下翻着白眼的皇太子,一只鞋就这么掷了过去『和你说话呢,臭小子。』

    『天皇严重了。』被女鞋正正砸中鼻梁,皇太子一张俊脸印上鞋印一只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当初马子大人找您要葛城县您都不给,下次他找我要水杯我也不给可好?』

    『我是要你防备你的太子妃!』另一只鞋也未能避免,可见女皇陛下必定箭术高明,百发百中。

    『什么太子妃,我一女人身子您还指望我跟您儿子似的沉迷女色不成?』皇太子擦擦新添的鞋印拍拍手『若真想,我不如脱光了看自己来的方便。』

    堂堂一朝天子,却为女子之身。说出去必定惊翻天下人。天子的秘密,总是比老百姓的隐私来得要命。

    其实,又有什么关系?

    国随谁姓,都是如许的江山,如许的百姓。

    一般平凡。

    皇太子对天皇躬身下拜离去,天皇看她行得远了,微叹,没有人能一世无忧地或者,天下多少烦人事,那孩子脸上总挂笑,心里怕是谁也进不去。

    感慨片刻,天皇看一眼榻下,破口大骂——『混小子,鞋子给我还回来!』

    天皇的声音她只当没有听到,三步两转回了寝宫,寻思着娶老婆真好,白天不怕大臣推销闺女,晚上不怕没人暖床。马子娶了物部布都后也变得愈发乖巧可人,头脑简单,心里甭提多欢喜。寻思着要不要回去找屠自古喝几杯,一转弯见着自家老婆和个大男人站在一起暧昧异常。

    『你有没有曾经把某个人的存在,看到盖过整个世界的程度?』

    『你有没有感觉到,色彩因她而来,只要她不在,眼中的视线就彻底化成黑白?』

    温和的腔调,吐出的是意义单纯,拓展空间却无限难解的问句。

    『告诉我,你有过这种体验吗,太子妃殿下?』

    银灰的眉紧皱。即使是天生钝感的人也不难察觉出话中隐隐的不祥气味。

    应该说,很危险。苏我屠自古的第六感一向敏锐,此时直觉偏偏正在对她拉响警钟。

    这个男人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也许,是想提醒自己,在苏我和皇太子大婚之后看似平静的时日,已经使男人的忍耐到达极点?

    又或者,是延迟翻开底牌的时间,给与彼此新一轮宽限?

    银灰色的瞳仁中,深切印出绿眸摇摆不定的飘忽目光。

    男人的嘴角不自觉地弯成一个充满讥诮的弧线:这孩子难道没有察觉,现在她脸上挂着的表情,活生生就是『恐惧』的范本。

    她害怕了,究竟是害怕这个人,还是害怕他散发出的感情?

    或者是害怕,她终究有一天,不得不因两人的姓氏刀剑相向?

    『物部大人。』

    有些低沉的声音打断男人尚在进行中的思考。

    『其实,我真的…』

    『守屋,见不到妹妹,也犯不着拿屠自古出气吧。』神子抬脚过去,搂了妃子的腰拉进怀里『现下她已不是苏我家在朝任职的武将,你何苦抓着她不放,又或许……』上下打量躬身下拜的男人,她戏谑地笑『莫不是看上她了?』

    『太子殿下说笑了。』男人沉下脸,听得出平复情绪的克制『在下只是太过思念家妹,数月来只得远远相望不得相见……』

    『前几日我可是见着你将布都关在物部宅外不许踏入呢。』打断男人的场面话,太子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远远相望不得相见的,怕是那位布都姬了。』

    『那不是我妹妹。』守屋的声音透着隐隐杀气『那个,对着苏我献媚,对物部家不闻不问的,不是我妹妹。』

    黄昏,夕烧间,逢魔之刻。

    无法想像会是这样美丽温熙的景象。

    橙红色的日光依然很长,有几缕由窗的间隙中投射进来,地板温暖镀染,金色铺陈,有几页卷宗为衣角带翻散落。

    走近几步,弯腰轻轻拾起,动作舒缓安详,生恐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沉默的灰发少女低了头,阳光洒在右边的面颊,微凉的暖意缓缓扩散。指尖用力,把页脚捏出折痕,忽然醒觉般的看了一眼对面牆壁上悬挂的劲弩。

    疲惫坐回桌前,轻抚住额头,带了一丝苦笑,少女彷佛自语般的,视线却落在右手边的箭上——『哥哥,为何你就是不懂……』

    无可奈何,或者更加是无可救药。

    接着,没有预兆的,光就突然遁去了。

    朔风起。

    在预知那个未来的夜晚,她便许下诺言——若能护佑她的神,化身般若也甘愿。

    若要保住物部,必杀太子,灭苏我,先不提仙人师傅尚在太子左右,仅凭物部微小之力,如何能抗衡?那么,只要保住守屋,只有守屋。

    物部守屋,被物部之姓束缚的男人。她想,若是没了物部,他便自由了,无人会想要对无权无势的男人有何企图,是了,只要物部不在……

    『风水者,自然万物也。』墙壁中透出一只手,随意地抓起靠墙而放的一杯热茶『自然万物,随本能而行,本能者,欲也。操控风水便是操控最原始之物欲,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灰发少女看着手的主人从墙壁中出来,浮在桌面之上浅饮热茶,展露一个魅惑无比的笑容。

    『而愈是接近欲,愈是会被欲所控,这一点,你不如神子。』仙人的右手抚上少女的脸颊,还以戏谑的笑容『你何时起,已经忘了如何展露笑颜了?我的好徒儿。』

    『布都在笑,娘娘。』少女半眯眉眼,笑容让人心动。

    『在笑的不是布都,是欲。』仙人微凉的手轻点少女的唇『你不是第一个被欲蛊惑的道友,也不是最后一个。』在少女唇边浅浅一吻,仙人笑着隐回墙内『你如此扩大苏我马子的欲,若扰了平衡……我只劝你好自为之。』

    物部布都嫁入苏我已然数月,暖阳被寒雪替代,血亲变为路人,夫婿化为傀儡。
   
    她毫不掩饰地在苏我马子耳边使用所有蛊惑人的术,她教他狐狸假装伤痛诱骗兔子,她替他起草文书滴水不漏,她利用他笼络权势,成为苏我背后的掌权。

    【我是为了哥哥。】她说。

    在嫁入苏我时她这么说,在教唆马子对付物部时她这么说,在挑拨男子的欲望时这么说。她看着那个成为自己夫婿的男人从一个普通的,拥有小小野心的男人一点点在欲的驱使下蜕变成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心中只有预见收获的农人面对满地成熟颗粒的喜悦。

    她想,在物部灭亡时,她必定会拉起兄长的手,从此无忧无虑,远离纷争地生活。

    『布都,布都啊!』马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兴奋中带着笑。

    『什么事让大人如此高兴?』她转身,对着进来的男人魅惑地笑。

    『你看,我找到这花!』马子如得到珍惜玩具的孩童,兴奋地蹲下,把手里的花拿到布都的面前。

    『花? 』 看着那黄紫色的小花,她满脸疑问,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有花?!

    『对啊布都,你嗅嗅看,这朵花有很特别的味道。』面对着马子的兴奋,她不想让眼前的人对自己不满,犹豫了一下,才把花朵往鼻子嗅了一下。那味道果然令人喜欢,芳香无比。不过……

    『如何,是不是很香啊? 』

    她习惯性地抬袖掩嘴,笑着说,『是的。大人真乃神勇之人,可以在如此季节找到这么漂亮的花。』

    『布都,我可是为你做的。』

    看着被自己的术推上欲望顶点却还对自己如此恭敬的男人,此刻的她很想大笑。

    『那可真是劳烦大人了。』她如何不知男人的想法,扶桌起身『但仅仅是花而已,布都可不愿因此将身子白给了大人。』说着,她想对马子展露笑颜,却见马子的身影越变越小了,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但,眼前越来越模煳,开始有冷冷的红色在晃来晃去,她用力地甩甩头,好让自己清醒些,身体却不听话的躺倒在地上,月亮的赤色是她看见的最后一道光。


    三十日后,物部守屋因胞妹不见踪迹在朝上对苏我马子大肆侮辱,摄政太子不闻不问。

    四十日后,物部守屋入朝时遇暗杀,险险逃离。当夜携家眷叛逃飞鸟。


PS:第⑨就这么被我⑨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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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章⑩



    一个人独身男子走在去往飞鸟都的路上,不时可以看到几个全副武装的武士飞驰而过。去飞鸟讨生活的人很多,男子并不引人注目,但每当看到路过的兵士,男子的嘴边就会浮现出一丝冷笑。他们一定想不到,作为叛逆者的物部当家,会这么大胆地像个一般行人在这里行走。

    风卷着枯枝残叶从腿旁掠过,道路两旁是衰败的田地。

   男人兴致一起,三两步跳下田埂,用赤裸的手挖开坚硬的土块,寻找着冬眠的青蛙。

    记得那孩子最怕的就是青蛙,幼时只要她假装失踪,他就会大喊一声【好多青蛙!】那孩子便会从某个角落大哭着跑出来,狠狠撞进他怀里。

    『到底去哪了啊……布都……』

    坚硬的泥土碎石划破了他的手,男人沉默地起身看向不远的飞鸟城,眉间皱成一团。即使会在入城的刹那横尸当场,他也必须回去。那孩子对他如此重要,重要到他可以为了她而抛弃整个家族,孤身回到九死一生的地方。

    【物部家必定会全部死在我眼前。】遇刺时,苏我的混蛋如此对他说,点燃他最后的理智,他行事并不想遮掩,把前来刺杀他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苏我马子叫嚣着逃走时,他在追兵到来前抽身离去,离开时他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表情。

    他和那个人并无太多交集,若不是前几日堵在廊上,他甚至连她的样貌都记不太清,可她冷若冰霜的气质和在战场上凌厉的身影,让他刻骨铭心。

    那个从来不会展露情感的女武将,他忍不住想去挑衅,想看她生气或愤怒的样子。看到权威就想去挑衅,这恐怕是他的本能吧。

    可他没有见到她,她已经成为太子妃远离纷争,他的挑衅行为也只引来了像苍蝇般乱窜的苏我亲兵而已,而天皇的部队没有太子的命令,不敢轻动。这次携家眷逃亡可以说有惊无险。

    重新走回路上,他不时停下来看四周的风景,表现得像个出游的普通人,也看得到草丛里饥饿的兽,它们用充满嗜血欲望的眼睛瞪他,他也回瞪它们,这个不肯害怕的食物,让它们非常戒备和不安,最终放弃了把他当成美餐的想法。

    他向来无所畏惧,直到差点失去布都。

    害怕失去她,她让他懂得了那种焦虑的感情,不想和她分开,所以才决定让她换了身份回到身边,而从布都决意加入苏我家的那刻起,他几乎能听见神灵低吟着她的离去。

    不知不觉,竟已走到飞鸟的城下,那里有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像个老人一样有些驼背地立着,快被夜色吞没的阳光披挂在它身上。

    站在树下,仰望巨大的树冠,它在努力地向四周撑开双臂。

    树木生生不息,人的命运也轮回不止。

    会不会有像物部这样的命运,降落在其他人的身上,而他们又将这样面对这样的命运呢?

   遥远而难以捉摸的未来。

    他的孩子,他家族的孩子日后会不会责怪他将这样的命运,这样的叛逆之名带给他们呢?

    停止胡思乱想,他进入城里直奔最熟悉的驿馆,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叫了一壶浊酒。

    驿馆里稀稀落落地坐了一些人。三、五个农夫摸样的人坐在一起大谈他们的一些经历,一个浪人在独自喝着闷酒,而他的斜对面有个看似有钱人家的少爷烂醉如泥地趴在桌子上,隔了那么远,他都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不知道布都怎样了,他转头看窗外,天已是一片黑暗,寻思着夜再深一些就该潜入苏我宅寻找妹妹的下落。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粗壮的大汉像旋风一样冲进来,一进来就大喊:『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村民停止了谈话,浪人也抬眼看他,他径直冲到那个烂醉的人身侧『大人!醒一醒啊!出大事了!据说物部守屋潜回飞鸟了!』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万籁俱静,一丝凉意爬上了守屋的背脊,他从未有过如此感受:毛骨悚然。

    并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提到了他的名字,而是……

    听到了那个叫许多人奉为神明的声音——『吵死了...把我的酒都吵醒了。』

    声音慵懒,像浸在午后的日光里,带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气息。

    守屋想起了漫天飞舞的树叶,它们从高高的枝头跌落,顺应大地与自然的命令,跌入永无的黑暗,急速地死亡。

    他看着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因为酒的缘故而满脸通红,有些孩子气的脸部轮廓,金色的发丝从唇边滑过,然后慢慢张开眼睛,那眼眸泛着淡淡的金。

    是的,金色的眼睛。

    在这世上,在飞鸟的王都,有一位可以窥视人心的太子,亲切又温和,却让人无法逼视,他有一双阳光般温暖的金色眼眸,他被称为——神子。

    守屋呆愣地僵在位置上,看着此刻应该在宫里的皇子缓缓起身,然后伸了一下懒腰,开始拨弄手边的酒壶,露出嘲弄的笑意『这里的酒真是是不错呢,你认为呢?守屋。』

    『物部守屋?!』那大汉疑惑地环顾,把目光停留在流民装束的男人身上,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放弃了。

    守屋的内心如窗外夜空般沉下去——布都,哥哥怕是见不到你了。

    因为,在整个日出之国中,最喜怒无常,看似痴傻做事却滴水不漏的一位,正在驿馆中对他微笑——而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怕是那个人早已料到的结果。守屋丝毫不怀疑下一秒会出现数百支箭将他射成刺猬。

    他曾想挑衅那个人的权威,却一次也没行动,就连逃亡,也选在太子不在殿内的时间。

    他知道原因,却不肯承认,他不想承认他的那些古怪的想法,大胆的念头,在见到那个人后全都烟消云散。

    那个永远微笑的太子就是有办法,可以轻易震慑住其他人。


————————————————————————————————————————————


    她站在密室外,穿透厚厚的墙壁灌入耳中的闷响和喘息已平复,她这才发现指甲已经刺破掌心,钻心的疼。

    密室的门开启,她敬如神明的男人裸露着上身走了出来,虽然门很快便关上,她还是看见一抹带血的银丝。

    苏我马子邪魅一笑,他早就发觉她的存在,但没有意思去揭穿罢了。

    『出来吧屠自古,我知道你在那。也就你可以不惊动外面的家伙进来。』他好像很乐于揭穿别人的小把戏『今晚怎么有空回来?我不是要你好好服侍太子吗?万一他对你没了兴趣,你要我如何在朝中安心。』见女儿没有激烈的反应,他心中暗自冷笑。

    『父亲,里面的那位可是物部姬。』屠自古并不像平日那般行礼,而是直视着马子的脸。

    男人没来由的开始愤怒,这可恶的丫头竟然敢质问他。

    『呵、你是被谁迷住了跑来打探这个人的下落。』他抬起下巴讥讽地说道,语气平静,眼中却满是不悦。

    屠自古有些愕呆了,记忆中这个人从未说出如此狠话。

    『还有,你挺擅长隐藏气息嘛。』他挥一挥手,数十发毒箭从密道里射出『我没有启动陷阱,不然你以为就那么容易找到这里?』

    屠自古微微垂下眉眼,她的直觉是对的——数月来无数案例一直在敲响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崇敬的如神明一般的人已经渐渐被权力污染,那双坚毅的眼眸早已充满了欲望的血,她最后还留有的一丝希望,却在此碎裂一地。

    『父亲,我记得您一直对我说,江山,天皇,为臣之道。』

    『呵、那种老掉牙的教条只能在过去说说,当苏我已经能与天皇平起平坐,为天皇不如为自己,屠自古,老脑筋要改改了。』

    绿发少女无语,知他所言不虚。

    『你和他,还有太子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但,如果你敢妨碍苏我一族的前程,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会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滋味。』这是一个警告,而后男人话锋一转,温和地微笑『我知道你不会违抗我,你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呵、话说回来,你会舍得让太子死吗?』

    『父亲,你在说什么。』

    『若我像对待穴穗部皇子那样杀死太子,你能眼巴巴看着他死吗?你对朝日相对的太子一点感觉也没有?』

    『是的,若是父亲的希望。那个人生死于我无关,多爱管闲事的代价太大,您教育过我不要尝试。』没来由地,那个人慵懒的笑容一闪而过,屠自古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抓住。

    『哦,是吗?真是我的好孩子。但我最怕你到时候改变主意。』

    『屠自古是苏我家的人,我自当为苏我,为您,流尽最后一滴血。』

    『哼、那个太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我需要你替我控制住他。』男人打开密室通往外面的通道缓步向外走『里面你替我收拾一下,不许多嘴。』

     屠自古目送那个男人离开,伸手开启机关,厚重的门缓缓打开,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使她窒息,碧色的眸子眯起,一语不发的向里面走去。




PS:青蛙子,接客。(布都大哭着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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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十一


        物部守屋叛逃河内国渋川郡,纠结部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反攻飞鸟。让整个朝廷措手不及。『一味避让是无法保护一个国家的。』天皇面色沉重地对幕僚如是说,命众臣起兵讨伐叛贼。

        不能让飞鸟有喘息从其他地域纠集援兵,物部守屋果断地做了这样的决定,徉攻葛城县,却把重兵指向了飞鸟,妄图一举攻破国之中心。而他发兵次日,便遇上出乎意料的敌军。


       『哎呀!这样的天气出战,实在是应该躺在草地上睡觉的…』老兵抱怨着抬着军需物资。这时候一个新兵苯手苯脚的一个不稳一下把手上抱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对不起…』新兵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老兵没好气地看着他,说,『你是哪里的人?不要站着发呆啊,赶快捡起来。』

      『我叫太郎。』新兵慌乱地开始拣地上的东西,老兵过来帮他,『我是从三岛被征来的。』

      『真巧,我妻子就是那个地方。』老兵笑了起来。『我叫忠介。』

        新兵有些不安地,小声打探『忠介,你知道我们这次要去什么地方吗?』

      『打仗还问东问西的。』老兵摆出架子说,『到时候老爷们叫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其实我也是无所谓啊,我只是想早点回家和老婆过日子,只要这场打完我就回去啦。』

       正说着,忠介突然脸上失去了神采,太郎转头去看,只见一些装备精良的人围着几个看起来是将领的人进了营地。

     『上面的老爷们…我也不喜欢他们。』老兵撇了撇嘴,『一群高高在上的人。』

       正规兵士隔开征兵来的普通轻足后,跟着走来的是一个女人,又瘦又高,披着藤甲,没有带头盔,绿色的发丝束在脑后。她身上并没有配剑,看来并不像士兵,新兵顿时起了好奇心,怎么女人也来参战吗?

      正想着,又来了一个人,穿着斗篷看不见样子,从忠介面前走过时,他瞥见一缕金色的头发,那人一直走到那个绿发的女孩子面前,小声说了几句,两人便退到一旁密谈,新兵起了好奇心,装作搬东西跟上去。

  黑斗篷站了好一会才开始说话,听起来像个有钱人家没有干过活的少爷,声音很中性『结婚还要你上战场,真是过意不去。』

       绿发女孩笑的有些讥讽『我当真没觉着我成过亲。』

     『你这么说可是伤透我心了,我何尝不想让你再不用理会那些勾心斗角,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还不清楚。』

     『我只想要结结实实揍你一顿。』

     『……』黑斗篷沉默一会,握住绿发女孩的手,然后把脸埋进她的手心,『你要是乖乖回来,我脱光了给你揍个痛快。』

      『……你何时有这种兴趣了。』

      『屠自古,守屋这次是动了真格。』黑斗篷直起身子叹到『你跟他毕竟有过一同作战的经验,现在我只能靠你。』

        绿发女孩冷漠地抽回了手『知道他动真格就乖乖呆在飞鸟,万一你出什么事……』

      『我出事不正合你父亲的意?』黑斗篷的声音听起来在笑『放心,我不会让你当寡妇的。』那人从斗篷里掏出一柄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剑硬塞给对方『从小到大你都在我身边,这次我不能陪你,至少这东西带在身边不至于寂寞。』

        『别把我说成深闺怨妇,』绿发女孩看起来生气了,一把抢过剑『行,见着守屋我就让他弄断这剑,看你怎么哭。』说罢,女孩也不管黑斗篷是否还有话说,大步走向营中,太郎见有人喊着集合,也偷偷摸摸跑了回去。

        『你这么骗她好吗?』温软的女音,青娥手指搭上黑斗篷的肩『毕竟那是你最贴身的人。』

        『她骗我的更多。』黑斗篷冷笑一声『人心比什么都可怕,你看纯净如物部布都,才几年就被人心毁了个彻底。』

          青娥媚笑一声,手指把玩从斗篷里滑落的金发『是啊,我是太小看欲了,白白浪费了个好苗子。』

        『你现在这么做也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负罪感吧…』带着戏谑的调侃。

          青娥笑而不语,嘴角泛上一丝苦涩。

        『我并非让你难堪,青娥。』带着歉疚的轻笑『走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开拔数日一直在行军,新兵早已疲惫不堪,好不容易熬到休息,老兵适时递过来水壶,他也不推迟,拿上就开始灌,忽然看见那个绿发女孩坐在另外一边。好象她默不作声地行军很久了,就像一个普通轻足,但那身行头又像极了大官,没有人敢靠近她。而太郎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从忠介那里拿了一份饭团,老兵还在纳闷他要做什么,就看见他径直朝那个女孩走过去。

      『呃…对不起…』

        她回过头,沾着汗的绿发遮住脸庞,只看见隐隐的眼眸,也是美丽的绿色。

      『我…我知道我很失礼……可是我看你这么久一口东西都没吃过…所以我…所以我…』他紧张得结结巴巴。

        她沉默着看着他,好半天说,『你不怕我吗?』

      『呵呵…』他傻笑起来,『你头发的颜色和我在家乡的未婚妻一样…所以..我失礼了。』

        她冰冷的眸子忽然有了一丝暖意,好象同样的感觉在很久以前也曾拥有过,她埋头捕捉,却毫无头绪。

        正想着,前方突然一阵骚动——『物部的人!』

       『我们中埋伏了!』

      『不对!他们也是从这里绕去葛城县,快起来,反击!』

        在混乱中,太郎看见那些城里来的藤甲兵已经举起弓箭,但物部的人不会傻傻地等,破空的箭矢声遮蔽了天空,到处都是飞溅血花和怪异的喊叫。

        没有长官下达新的命令,两边的士兵打成了一片,明显双方都是拿来松溪的炮灰,为了活下去而厮杀,太郎想扑上去,却被树根夹住了脚,他还来不及喊痛,就见一把缺了口的剑带着令人窒息的劲风扑面而来。

        这就是战争…无论用多么美丽的借口多么华丽的词汇也难以掩盖的血腥。

        他在绝望中,遥见那个美丽的身影『知佳子!!!』

        突然,剑止住了前进,他抬头一看,碧色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绿色的眸子闪着寒冷的光芒,那女孩只用了一只手就阻挡了一个大男人的攻击,她低头看太郎,脸上平静如死人。

      『别乱,弓弩手撤后,其他人别让他们过来,逼近他们的弓弩手!』她高声稳住乱了阵脚的士兵,从悲伤解下弓箭。

        她的手看似轻松一弹,白羽箭破空而去,伴随着哀号和惨叫声没入敌军的指挥胸膛。

      『偷袭还穿那么显眼,找死。』又射出几箭,屠自古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开了口『我是你们的大将,不想死就给我上!』

  她一路屠杀而来,没有任何人会是她的对手,她绿色的眼眸,在飞溅的红色鲜血中分外夺目。身体灵活地在村夫拼凑的队伍中跳跃,收割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无数家庭就在她手中消逝。

  或许…这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屠自古停下来喘息了一下,由于砍杀了太多人,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被鲜血所浸染。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不远处打扫战场的声音传来,脚下没有逃掉的尸体泡在血水里,充满怨恨并无力地望着她。

  有只鸟哑声从她头顶划过,她扭头去看它。太阳隐匿在云层里,白茫茫地一片。

  好象有人在她耳边低语。细碎地飘洒在耳际,那是很久以前,她和守屋的谈话。

  ——你知道吗?在飞鸟城外有一棵树,它看尽了人事变迁。终有一天,物部、苏我、甚至天皇,都会终结在那里。

  ——那是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啊。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当然也包括我们苏我一族,怎么能轻易地被别人终结。

  ——你太天真了…每个人的生存,都是践踏在别人的尸体上的!你所谓的权利也不过是在剥夺别人的权利得来的而已。

      『抱歉呐,大将。』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污的汗水,屠自古还剑入鞘『即便践踏所有人的尸体,也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飞鸟外的那次战争,对双方来说损失都不大,但对于物部守屋,不过是试探天皇的小计策而已,于是他引兵后退,佯装元气大伤的样子。

  从战场撤退,太郎和其他的士兵收拾着其他人的尸体,气温有点高,有些实在是快腐烂的尸体就只好就地烧掉。

  他麻木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直到忠介苍白的脸印入他的眼帘。

  ——我只是想早点回家和老婆过日子,只要这场打完我就回去啦。

  旁边的士兵催促着,他只好和对方抬起忠介的尸体,扔进海里,看着忠介的尸体在火光中沉浮了几下就化为一团焦黑。温柔的大地沉默地接纳了他们,也许对于大地来说,接纳尸体早已经司空见惯。

  ——人、到底为什么会有争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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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20:34 | 显示全部楼层
章12


  神子信马游走在一片广阔的田野间,一个小小的村落落入她的眼底。也许应该要去打听一下稻城的动向吧。她这样一想缰绳一抖,策马奔过去。

  这是个平静的村庄,对于这样一个外人的到来,人们却一点都不惊慌。小孩子在街道上嬉笑奔跑,女人趁着太阳不错把衣物拿出来晾晒,高声地笑闹。她在一间房屋下停下,门外有个老妇人晒着太阳,正哆嗦着做手工。她左右看看,周围安详的气氛有点让她不安。

  ——如果守屋没有叛乱,她现在也该和这些人一样,躺在某个地方,懒懒地晒着太阳。

  这念头跳出来吓了她一跳。她很快摆脱这样的奇怪的想法,俯身对那个老妇人说『老人家,打扰一下……』

  老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起浑浊的眼睛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什么?』耳朵似乎不是很好。

  『那个……我想打听一下这边是不是有物部家在征兵?您知道吗?』

  气氛一下变了,她敏感地察觉到四周开始鼓噪着不安而危险的情绪,她直起身,看见整个村落的人全都静止了下来,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她。

  被这样恶意的目光盯着对于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然而从来没有这样不舒服过。

  『你的口音不是这里的人。』老妇人迟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旁边的桌下摸索,『飞鸟的走狗吧!』老妇人居然摸出了一把刀对着她,目光已经不再浑浊。

  『你们是什么人?』神子已经无数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了,自从她进入稻城地域,被发现身份就会被攻击,真不知守屋是怎么获得如此之高的忠诚心。

  『我们是物部家的人,飞鸟的走狗!』男人们拿起了刀剑,女人们举起了农具,就连小孩子也躲得远远的用一种厌恶的眼光看着她。

  『呃啊啊啊啊啊!!!』数十条人影朝神子击去,她就地一滚避开,她的马匹受惊地跳开。

  杀戮,或者被杀戮;践踏,.或者被践踏。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等一切平静下来,满村都只剩下尸体,额头贴着符咒的女人扫视被自己撕裂的一地血肉,确定没有活着的,几步小跑钻入村旁的密林。估计这个村庄,是物部亲兵的村子,那么离守屋的老巢就不远了。神子简单地翻查了一遍,一无所获。那些孩子依然站得老远,死死地盯着她。

  也许那些孩子知道些什么。她朝他们走去,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愤怒,怨恨。

  神子把剑横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脖子上『说吧,守屋的兵力,城里有些什么。』孩子们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缄默地死死地盯着她。也许他们从小都这样被教育,有一天,他们全部都会为了保护物部家而死去。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欢乐、他们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不能留活口的死士。

  她简单地擦拭了下剑,大地请接受这样稚嫩的鲜血,黑暗会是最安全的处所。

  重新跨上马,从这遍地的尸体前踏过,她顺着来路归去。

        与此同时,苏我家仅有当家和几名死士知道的密室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穿越墙壁后被浓烈的甜腻混杂的气味堵住呼吸,舒展的眉眼初次扭成一团,然后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偌大的密室放慢了各式刑拘和不知名的瓶瓶罐罐,最深处的墙壁上锁着一位少女,巨大的枷锁将她钉死在墙上动弹不得,沾血的银发散落,遮住蒙蔽双目的黑布,低垂的头和干涸的嘴唇中微弱的吐息都预示着少女失去意识的事实。

       仙人抬手轻抚少女的脸庞,缓慢灌入些许力量,少女惨白的面容微微染上一丝血色。身后的门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仙人浮上半空越墙离开,最后看到的是送饭的的侍女踏入密室的画面。

      【我必救你。】仙人叹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



      【刷!】

      【啪!】苏我马子和毛人一前一后被士兵围在圈中,全力低档冲杀向他们的物部军,厩户太子的侧翼则进攻着稻城的侧门。他们都知道——只要坚持下去,援军就会到达,一举攻破物部守屋的老巢。

    『呃啊!!!』一个不慎,毛人被白羽箭贯穿右臂,剑脱手落地。

       马子皱起眉,上前代替毛人的位置,却固执地踢了一脚跪地的儿子——『你给我站起来,你可是苏我家的男人!』毛人咬咬牙,换手握剑劈翻突破士兵的物部士兵,不耐烦地开口『父亲,这样我们会被全灭的!』

        马子当然知道,但……被重重包围,撤退也是不大可能的吧?

        不知为何,物部军从昨日起就疯了似地放弃固守城池,所有的士兵倾巢而出,仿佛一群杀红眼的恶魔。

      『神子,你不该这么做。』侧翼的坡上,蓝发的仙人抬袖挡住浓烈的血腥味『让那个男人知道布都被囚禁,你就不怕他疯了来杀你?』

        神子淡漠一笑『无妨,他本来就是要弃掉的棋子,若是用得好,最后或许还能省下我不少功夫。』眼见苏我军被逼得节节败退,物部大将的旗帜冲向苏我大将的所在,她翻身上马『但现在,还不是马子该死的时候。』说罢,她打马冲入战场。


        神子得知守屋返回飞鸟的消息时,她本人正在驿馆喝酒,或者说,她在等人。当看到那个银发男人走进来,心里便暗笑起来。『大人!醒一醒啊!出大事了!据说物部守屋潜回飞鸟了!』马上有人来报,喧嚣的驿馆安静了下来。

        有时候,怀着微弱的希望不知道前路的黑暗,总是要比明知道不可能而为之,要好得多吧。神子冷笑着抬头,守屋的脸色【唰】地白了。

        最喜怒无常,看似痴傻做事却滴水不漏的那一位,行走之间,即带来无尽的恐惧。

        驿馆里的人见苗头不对,纷纷夺门而逃,只留报信的汉子一个原地不动。

        神子缓缓起身,慢慢向守屋走过去。在离他几步之遥就停了下来。她眼睛深邃,让人难以捉摸,而守屋目光坚定,毫不退缩。

        银色的月光,带着冬日的寒气,映在他们身上,一站一坐。

      『守屋,你知道为人臣子要做些什么吗?』

      『为君分忧,肝脑涂地。』

      『那么,作为君,讨伐叛逆的臣子,也是无可厚非的,背叛天皇,可是大忌。』

      『苏我摄政的天下,不是天皇的天下。』守屋凝视神子微笑的眉眼『守屋只愿看见成为百姓乐土的飞鸟,而不是苏我家独大的地狱。』

      『不要那么大敌意,聪明如你应该知道我为何出现在这,你为何现在还没死。』神子递上酒壶,在报信的汉子身后拔剑刺穿他的胸口『为了从苏我家夺回权柄,恢复天皇摄政,你我走的是同一条路。』

        她望着尸体不甘的眼神淡漠地笑『我所相信的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所谓既定好的未来,也可以用这双手来打破,但我需要帮助。』

      『殿下。』守屋在神子面前跪下『若为了那样的未来,物部守屋甘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那么我就保证让飞鸟成为百姓的乐土,但为了取得那个男人的信任,你得背负起背叛我的名声了。』她伸手按住守屋的肩。

      『太子殿下,要造就历史,没有鲜血和白骨做代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眼底冷峻『我又在乎什么名声呢?』

      『说得好啊,』她抚掌大笑,目光却倾注在杯中『那么,我们就来看着这历史的走向吧。』

         风,吹进驿馆,他们的衣衫猎猎作响,守屋轻吟古老的祝词——『请把希望寄托于风中。』  


        快马切入混乱的战场,在剑刃触碰前她侧翻下马,就地一滚随手刺入一人胸前,丝毫不顾是否是自己的士兵『上宫丰聪耳厩户太子在此!』她大喊一声,成功地激发己方士气,也将所有的攻击吸引过来,虽然叛军众多,却无法近她身,她身侧一个藤甲覆面的人将所有近身的敌人纷纷撕裂,他们死前看到的,是一张盖住面容的符纸。

      『父亲,太子把敌军吸引住了,我们乘机……』

      『不,我们就在这里看着。』马子打断儿子的话,远远看着战场的中心『若是厩户死在这里,我们就省了不少功夫……』

        果然如太子所料。

        遥望着停止向前的苏我亲兵,守屋轻蔑地扯扯嘴角,他骑在马上接过弓,一支笔普通箭矢大上一倍的黑色羽箭搭上弓弦,仔细瞄着金发的皇子。

      『守屋大人,东面出现苏我旗帜的小队人马!!』

      『喝!』听见急报,守屋低喝一声松开手。

      『芳香,让开。』神子低声提醒,藤甲覆面的僵尸从她身前让开,一道破空之声带着尖锐的呼啸,黑羽箭狠狠刺入神子的右肩,冲击力震得她向后退出几步,狠狠摔倒在地,耳畔响起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然后,她被什么人扶了起来,粗暴的动作疼的她咧咧嘴,不悦地抱怨『很疼啊。』

     『知道疼还跑进战场里,找死。』清冷的声音带上一丝颤抖,神子瞥见对方腰际熟悉的七星剑弯起嘴角。

      『我若死了,你不正好解脱了。』

      『能乱说话就表示还死不了。』绕道从葛城县行军而来,谁知一到就看见天下第一的笨蛋在战场上倒下,屠自古的手微微发抖,目光沿着箭的痕迹凝视那个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动容的坚毅面容,她还记得那人用赞赏的声音说着【箭术我不如你。】她咬紧下唇,取下背上的弓,拉满……



        雨落。

        雨水顺着树木,草叶,青石板,建筑,落在地上,血里。

      『你……真是不温柔……』他靠在一截断木上,捂着拔掉箭后流血不止的脖子,藤甲已碎裂得不成样子,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绿发少女紧紧咬着下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果然,箭术……我不如你……』他咳出一口血,爽朗地笑了几声『真希望……布都……像你这么坚强……』

      『我会救出你妹妹。』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远远的,苏我的军队追杀者物部的败军,喊杀声渐渐远去『我答应你,我会救出你妹妹。』

      『那真是……感激不尽……』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开,却依旧笑着『请告诉太子殿下……』

      ——『……请把希望寄托于风中。』

        遥远的飞鸟城,苏我家的地牢里,侍女去为那位神志不清的被钉在墙上的少女送去饭食,却在进门时听见有【铮铮】的细碎声音漫延开,那一直浑浑噩噩的囚犯浑身都在激动地颤抖,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喉咙发出嘶哑的,不成音调的悲鸣……

        七月,联军于稻城射杀物部守屋,物部军败北散亡,物部一族从此消声觅迹。




PS:既然圣德太子可以被学者认为是虚构,那么一些历史时间和事件有变动也是可以允许的,若是无法接受,请当架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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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十三




      『……你需要换药。』屠自古端着托盘,看着营帐中固执的君主,声音少了一份之前的冷漠。

      『回到飞鸟前,我不会让任何人碰。』金发的太子侧倚着兽皮取暖,胡乱包扎的右肩渗出血,明显没有细致处理过『马子那时是想我死,我不得不防。』

      『这里离飞鸟有四天路程,不让随军郎中碰,也可以去找属地的平民……』

      『物部家没有死绝,谁知道会不会有假冒者来要我的命。』她艰难地伸手取水,颤抖的手和平静的面容让屠自古一阵心悸。

      『等你回到飞鸟,运气好少只手,运气不好……』屠自古走过去强硬地坐在神子身侧,静静看她的脸『若你死了,尊严何在。』

        神子看着屠自古的眼睛,她瞪回去,最终神子放弃地侧过头,露出受伤的肩对着她。

        见她的无语,屠自古放下托盘在她身侧跪坐,调整好姿势,对着那原本是雪白色却被鲜血沾污的布条,她小心翼翼地拉下它,衣服和布条从右肩慢慢地滑下来。眼前所看见的伤口,深至入骨几乎对穿,这是她第一次明白所谓的触目惊心。那黑红的伤口和她的肤色形成刺眼的条纹。虽然她以前见过无数的血腥,但没有比她的伤口来得更怵目惊心。看来,守屋那一箭是要定她的命。

        屠自古深深地吸一口气,微抖的双手用力地按在伤口的周围。那道伤口冉冉冒着鲜血,黑红色的脓血,这时也许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内心深处怜惜的情绪却来势汹汹。

      『你很熟练。』神子缓缓地说,固执地不转头看她,声音故作轻松面容却早已扭曲,些许的情绪缓慢流泻而出,在最没有防备的一瞬间,声音变得柔和。

        屠自古诧异地看着她,感觉到话语中无法隐藏的情绪,心中微微一震,手中更用力挤出脓血。

      『以前我常会遇见这种伤死的场面,医治伤口是十分常见的,虽然当了太子妃,这点手艺还是忘不掉的。』她轻声回答,已经将伤口里多数的脓血逼出了,然后她谨慎地在伤口散上草药,然后简单地包扎,双手在碰触到神子温热的肌肤时,仍会有些颤抖。

      『好了。』她把包扎的散布连同已沾污的布收起来。『我会每天来替你换药,如果出了事,回飞鸟你大可杀了苏我全族。』

        神子转过头来,嘴巴微微的张开,但话到嘴边,却滑回进肚子里,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如果真出事,只怕到时候就由不得我了。』

        神子的反应令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也许应该离开,好让她自己静一静。

      『为什么。』这是她离开前,神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听见她这一问,屠自古的脚步瞬间停下来。她没有转身,但唇上竟浮现了一抹罕见的笑容『这问题,在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已经告诉我了,忘了吗?』说着,她便离开了。

        对,在她们认识的第一天,神子出手赦免了一个不慎当街弄脏朝臣衣摆的平民,屠自古那时就已经问过她了。

      【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豪族的命是命,平民的命也是命,没有分别。】这句话,她说得如此顺理成章,让年仅六岁的内侍哑口无言,从那天起她就跟在她身侧,不离不弃。

        四日后,大军回朝,带伤的太子亲自主导物部家遗留家产、封地的分配,金银归入国库,奴隶分给功臣,封地按功绩分封,而在物部家飞鸟家产分配上,苏我马子在朝堂上提出异议。

      『太子殿下,物部姬嫁入苏我,理应有权将物部半数家产归入苏我家,还望殿下明鉴。』装模作样打着官腔,马子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胁迫座上的太子。

        神子笑着看他,不急不恼,直到马子按耐不住想再说什么,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先不提物部姬失踪已半年之久,作战当日龟缩阵后毫发无伤的人,是谁啊。』慵懒的声音说着残酷的话,神子看了眼挂在脖子上的右手,依旧笑着『看到太子重伤却第一时间去追杀濒死的守屋的人,又是谁啊?』

        冷汗,从马子的额头滑落,那慵懒的声音让他心里一阵发毛,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可是、太子殿下,臣当时并不知道……』

      『不知道我快死了,还是不知道守屋已经死了。』神子打断马子的托辞,声音不急不恼,就那么慢悠悠地『还是说,明知物部时叛臣,你还要以叛臣幕僚的身份找我要赏赐?』

      『不、殿下……』

      『说笑罢了,此次讨伐物部,苏我大人可谓功不可没。』话锋一转,压抑地气氛突然轻松不少『苏我大人的封赏稍后会下诏令,物部的飞鸟大宅已选定为斑鸠寺建址,苏我大人无需劳神了。』

      【那个混账丫头为什么不直接在战场补上一剑,直接推给物部弑主就没这么多麻烦了。】朝毕,苏我马子愤恨地想着大逆不道的想法,离开大殿——【都是物部的错。】

        苏我马子离开后,大殿一角浮现一青衣女子,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眉间浮上一丝阴霾——『若不快些,那孩子会死……』



        阳光明媚。

        在朝上狠狠犒赏过马子,她心情大好地回寝宫,转过拐角,看见屠自古站在樱树下。

        她伸出手试图触摸天空的温度,微湿,暖暖的,风很轻柔,空气中还散发着花叶的味道,周围渐渐的苏醒,天空蓝得很透明,一片云也没有。她的举动神子都看在眼里,心底划过一丝了然。

      『明天还是让郎中看看吧。』这是最后一次为她换药。屠自古的每个眼神与动作都是小心谨慎的,深怕打破此刻的温柔魔咒。

        神子平静如往昔,没有多言。把衣服整理好后,便独自走到院里,眺望景色。那清澈似泉水琥珀色的眸子里,扫过一丝的安然。也许站在高处,可以让藏在暗处的心悬浮下来;也许回到原地,可以让悬浮的心平静下来,忘却凡心,忘却心欲。

      『我只想你帮我治。』如往昔般淡淡的口吻,带着一丝无赖。

        屠自古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她。连背影看来都是孤傲的,那是从幼时起就不愿入浊流的骄傲,她忍不住走近神子的身旁,开口对她说『父亲好像对你提起失踪的物部姬,』她顿了顿『我知道她在哪。』

        神子转头过来,凝视著她,许久露出了然的笑容『她是你的继母,屠自古。』

      『可她是他的妹妹!』屠自古仰起脸,情绪激动『我答应过,会救他妹妹,神子你不知道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会死,如果不救她,她会被父亲……』

      『如果救她,你要告诉她物部家是如何败的,然后将这最后一个物部氏送上刑架吗?』她淡漠地开口,伸手按住屠自古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你要如何告诉她,守屋是死在你手里的事实。』

      『可是神子……』她微愣,怔怔地看她『我以为……你对物部布都……』

      『喜欢?』神子笑笑『当然,我喜欢她。』她望向无云的天空,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露出温和的笑容『那样纯净的人,干净,没有被浊流污染……就像你一样,屠自古。』

      『什……』

      『我的妻子是你,屠自古。』神子捧起屠自古的脸凝视『从小你就跟随我左右,不会真以为我只是需要一个挡箭牌才娶你吧?』

        屠自古愣愣地看她,寻思着是要给她一脚,还是再给她一脚,然后回过神惊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神子只是淡淡地笑,放开她『物部布都是一朵难得的白木莲,纯净,但太容易被污染,我是看着她一点点陷入欲的深潭,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这是定数。她获得的太多,所以会失去所有,没人能救她,守屋不能,我不能,你也不能。』

        屠自古沉默地咬住下唇,神子说的没错,她看着她从村中屏弃名利的神道师一点点变成蛊惑众生魅惑朝臣的女子……

      『物部布都,已经死了啊。』



      『神子,我求你救她。』

        傍晚,坠落。暮色向蓝天招手,天色微暗。

        金发的太子微叹口气,看着池中那朵最美的莲腐烂在泥中,回身无奈地笑『这是今日第二个如此对我说的人了,我以为你早已看透生死了,娘娘。』

      『那孩子快死了。』青衣的仙人一反平日的优雅,痛苦地低垂眼帘『你没有看到那场景,神子。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即使有力量,但那孩子已经……』

      『在你面前,我不会再说佛学的平等,但是娘娘,你要我如何救她。』神子无奈地笑『布都是马子的妻子,我有什么资格去过问——更何况,那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布都了,娘娘。』

      『她是。』仙人向前一步凝视神子的眼睛『那孩子还没有死,我请求你,看在那孩子和你一起学道的份上,看在我的份上,请你救她。』

      『马子朝上说的【苏我宅被不明身份人入侵】,就是你吧,娘娘。』清澈的眼眸看着眼前的仙人,神子微叹『即使救出来,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我会将那孩子隐藏起来,山林,低谷,哪里都是道,哪里都能修道。』

      『你知道何为她的道,娘娘。』神子轻抚右肩『她的神,她的道,已经死了。』

        仙人低垂眉眼不再说话,神子背过身去,看着一池莲,有的盛有的衰,衰的最终腐烂成泥化为养料,盛的更盛。

        许久,神子按住剑柄,下了一个影响一生的决定,不、不仅是她,青娥的,屠自古的,布都的,还有许多人的一生,都被深深影响,如风拂过,再不回头。

        在那个傍晚,日出之所的天子握紧剑,对身后的仙人说『我救她。』

        清风拂过,命运脱轨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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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十四




        睁开眼睛时,全身上下好像被成千上万的针刺般,特别是她的心,好像被一刀刀地刮起来,痛到她缺氧,疼到血要被抽光一样。她企图伸手去按自己的心却弹动不得。铮铮作响的铁链让她的手脚被死死钉在墙上,像的娃娃般被吊起来。

      『醒来啦,布、都、姬。』 那刺耳的声音来自前方。

        她无力地抬头,看见一个狞笑的男人。那脸,那张脸,她在哪裡看过,混沌的头脑仿佛一团浆糊,若不是拼着道术护体,她只怕非疯即死。

      『呵呵,想不到我从战场回来你还没死,真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妹妹,我的妻子。』他似乎对自己这小小的成就感到自豪。

        ……谁是你的妻子。

        她张了张嘴,口中塞着的马嚼子哽得她无法言语,只是发出微弱的呻吟。

      『还在等你的宝贝哥哥来救你吗?』男人狞笑着钳住她的下颚,取掉口中的器具『他已经不可能救你了。』

        她无力地看他,衰弱得几乎无法合上嘴。

      『怎么了?哈哈,你那一张把我忽悠得云里雾里的巧嘴呢?只是半年而已,你的嘴就只剩下含男人雄根的用处了吗?真想让守屋看看他的宝贝妹妹现在的样子啊!啊哈哈哈!!』

        他以为这番话会激怒她,反而她却回个虚弱的冷笑,轻蔑得甚至不愿看他。于是他怒意更甚,狠狠一巴掌抽得她好半天呼吸不畅『你以为你还是物部家大小姐?告诉你,你的宝贝哥哥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如果他有名找到这里,我不介意跟他来个光明正大的了结。』

        她扯一扯嘴角,声音有如飘渺雾气般虚无『哥哥……不会……死……』她眯起眼睛,看着男人的脸。

      『收起你的幻想吧!』 男人大笑着伸手将她的下颚抬高『你的宝贝哥哥死了,死在稻城;而你,我不会杀你,毕竟我们是夫妻啊,哈!』男人心里无比快活,狠狠吻住她的唇,下一刻便捂住嘴退开,一脸怒意『你这个婊子,竟然敢咬我。』

        这无脑的东西,想和她斗还很早呢。她冷哼一声扬起嘴角。当她正高兴的时候,忽然心那一处剧烈地抽疼起来,痛到心被撕裂般,她全身冒着冷汗,呼吸困难,每一个吸气的动作都在把她仅仅剩下的力气消枆,嘴角流出的黑血渐渐为惨白的肌肤染上一片夺命的血痂。

      『笨,真的很笨啊你!! 哈哈,你身体里的毒可是我千辛万苦从大隋带回来的。就算你再厉害,所谓神道师法术护体,也没有办法把它从体内逼出来。』 他狞笑着说『这半年我在你身上,可是花费了不少好药,可别让我失望啊。』

      『你……』她连发怒的力气也没有,眼前一阵阵发黑。

      『哈哈,你不是说守屋会来杀我吗?这样更好,我就可以当着他鬼魂的面慢慢地把他的宝贝妹妹慢慢地展示给他看。这真美妙,呵呵。好让我看看这半年对你的教育是否成功,哈哈哈!!!』说着他将她的下颚抬高,瞄见雪白颈项,脸上净是嘲弄的笑,那模样下流到极点。

      『我会好好待你的,就像之前一样。』 他越来越逼近她,狠狠的扯开她的衣服,眼神里的淫秽令她难受得想做呕。

        只是轻轻一触,就让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那种感觉很可怕,过往的经历在脑中盘旋,异常恐怖。

      『我就算死,也不会再让你沾污我的灵魂,我的尊严……』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脸上还是少不了那股天生逼人的傲气,嘴边的黑血渐变成红色。

        但是她才一说完,冷不防地就挨了一巴掌。喘一声,却没有哭泣,仍旧睁着沉静的眼,看着男人。

      『贱女人!你想咬舌自尽?!哼,想早死吗。好,那我就成全你,给我滚去地狱找你的哥哥吧!! 』

        她似乎听到利器嵌入身体的声音,然后小腹处有温热的液体涌出,浸润着因毒效发作而冰冷的肌肤。

      『哈!你看看——』男人刚刚笑出声,便被身后门扉开启的声音惊到,愤愤地转身怒骂『哪个混蛋敢——』只是吼到一半,他便住了嘴,呆愣在原地。

      『真是别致的新房,苏我大人。』来人丝毫不被室内的一切影响,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手随意地搭在腰侧,离剑柄不足两厘,而那琥珀色的眸子被密室的火光映照,跳跃着危险的火焰『——私藏叛贼,可是重罪。』

      『厩……太子殿下、为何你会……你为什么……』

      『我来带走物部余党,或者说——我来接我的神道师入宫。』神子眯起眼睛,只露出被火光染红的锋芒『您还真是闲情雅致啊,苏我大人,莫不是不知道私刑,也是国之重罪吧。』

      『不、我这是……』苏我马子被盯得背脊发毛,这样的神子是他从未见过的,这孩子从小一副痴傻样,虽然聪颖却无争夺之心,他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推举他走上摄政太子之位,虽然这些年他多少有了上位者的威严,但此刻弥漫着杀意的威压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发怒雄狮的气息。

        但是,马子反复告诫自己,他是如何除掉数位天皇爬上现在的位置,只要他愿意,他依旧能轻易杀掉眼前的人,更何况这里是他的大宅。

        于是马子扬起脸,略微不屑地看神子『私自闯入臣下屋里,即便是太子大人也太无理了。』

      『哦,这的确是我失礼了,那么我明日再来领走这位没有卸任的天皇御用神道师大人,届时我很乐意和天皇一道倾听苏我大人对于私刑的独到见解。』

      『厩户殿下,你别欺人太甚,这是我的家事。』马子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剑,抽出来随意活动几下『我不介意我手上再多一条天皇家的命。』

      『哦呀,真是可怕。』神子没所谓地笑笑,并不畏惧马子的恐吓,迈步走向无力的囚徒,从马子身侧走过时,她甚至没有看一眼几乎贴上身体的刀刃。

        她背对目露凶光的男人凝视布都的眼睛,好一会才说『你中毒。』而手则拆下肩上的布条,裹住布都腹部的伤口。

        布都早已无力说话,只是在布条拆下后愣愣地看了眼神子肩上的伤口。

      『小伤,不碍事。』神子温和地笑,扎紧布都的伤口,一层层解开她身上的束缚,露出触目惊心的身体——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好几处都是重复的伤口,只留下无法愈合的难看的裂痕,手中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重量,甚至连道术都微弱到几乎消失。

       『殿下,你不觉得你有些过分了吗?』马子从身后靠近,眼中蒙上剑刃的寒光。

      『不要看。』神子轻轻合上布都的眼睛将她靠在墙角,回身时,剑已出手……

        布都已经想不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有几声难听的怒吼,然后身体便被温暖包围,仿佛是被人抱在怀中跑动,温暖的体温,有节奏的轻喘,还有熟悉的,血液的味道。

        她努力睁开眼,看见一双美丽的淡金色眼眸在月下看向前方的路,一丝焦急,更多的是永不动摇,前行的坚定。


        深夜,苏我马子在坐榻上浑身发抖,不知是气是痛,他手臂,大腿,甚至裸露的上半身都缠满了染血的白布,他并没有下令让人在密道外截杀神子——拦得下来的,不用去拦,拦不下来的,拦也是徒劳。

        于是他只是把所有可能放她找到密室的人找来,冷冷的笑着,拖出一个侍女。然后拿着剑,指着她的眼睛。微笑着问『是谁放走的?』

        无人应话。

        马子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化,剑峰一颤,侍女的一边眼珠带着嘶吼和血丝滚落到地上『我再问一次,谁放走的?』

        无人应话。

        马子的笑容依旧没有变化,剑刃就向着侍女的颈项抹去『谁放走的?!』

      『我!』门被人一掌推开,门外的人喘息不止,好似千钧一发终于赶到。

        马子看着来人,笑意愈加浓烈,他说『好,好的很。』

        前太子贴身内侍,现厩户太子太子妃,苏我屠自古。

      ——屠自古,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是想为一个人做一点事。



        次日,所有的朝臣好似都瞎了,无视了太子和苏我大臣身上明显的新伤,大家其乐融融,和气生财,太子一反常态地表示要将物部一半家产赐予苏我,苏我大臣假意推辞几番接受,之后便请求太子宽恕物部之妹,他的妻子身为叛贼亲属的死罪,太子乐呵呵答应,并提出身为重臣不该有一个如此身份的妻子,苏我大臣乐呵呵表示这就写休书与物部之妹断绝关系。

        众臣欢呼雀跃恭喜苏我,贺喜苏我,欢欣鼓舞,故意不去在意苏我大臣牙齿咬得咯咯响。

      『天气真好。』散了朝,英武的太子坐在木廊下打着大大的哈欠,一副痴傻儿童样点着头打瞌睡,冷不防腰侧被人用力一捏,痛得差点跌到廊下。

      『让你别逞强不听,万一真被马子杀了,那才不值得。』罪魁祸首掀起神子衣服下摆,拆下绑住腰腹部的白布,狰狞的刀伤被冷风一吹,神子不禁咧咧嘴。

      『要真死了,你岂不是苏我的功臣,马子高兴还来不及。』咧咧嘴笑起来,神子不去理会上药时钻心的疼痛『白瞎了物部一半家产堵那老狐狸的嘴,这生意真亏。』

      『不乐意就别做。』

      『我要真不去,到时哭的可是你,【我答应过她哥哥~】』神子捏着嗓子学尖利的女声,被自家太子妃狠狠捏一把刀伤,当场半真半假得在木廊上滚来滚去,最后就势躺上屠自古的腿,抬眼就看见对方狠狠扭开的脸。

        神子抬手捧住屠自古的脸强硬地转过来,微皱眉,轻抚嘴角的青紫『他打你了?』

        屠自古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身体猛然剧烈颤抖几下,咬紧牙关故作轻松地出声『不碍事。』

      『伤着哪了?我看看。』说着,神子顺手抓住屠自古的衣服下摆,对方突然惊恐地狠狠退开,瞬间抽走腿,神子的后脑勺狠狠撞上地板,疼得她抱住头滚了几下,回过神时,屠自古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谋杀亲夫啊……』揉着后脑勺,神子重新坐回廊下『啊啊,天气真好……对吧,娘娘。』

        蓝发的仙人从身后穿墙而出,轻飘飘坐在她身侧,不似往日那般言语。

      『……她怎样了。』许久,神子淡淡问道。

      『……』仙人捧起不知何时拿来的茶,仿佛很冷似的捧紧『不太好。』

      『我看到了。』回想前一夜看到的情形,神子皱起眉『我可以相信你吧,娘娘。』

      『我会尽力。』仙人微叹『毕竟那孩子是因为才入错了道。』

      『腿,稍微借我一下。』神子向仙人方向侧躺下去,伤痛和昨夜的兵荒马乱让她无比疲倦,不一会便陷入甜美的梦乡。

        仙人伸手,轻抚还是孩子的君王的头,浅浅地笑『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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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章15


        她走在黑暗里。

        脚下是无边的鲜血。暗红,充满粘稠的诱惑。尸体高高的堆在道路两旁,诉说生命的逝去。

        火光照亮天际,华丽如婚礼的篝火。却寻不见新郎。

        头顶是阴暗的天空。没有光线,没有希望。只有如野兽吞咽血肉时的闷雷,在黑幕后翻滚。

        她茫然的毁灭目光所及的一切,木然的面孔流着无法停止的血泪,为那逝去的新郎。

        前方,那遥远的无法触及的地方。有她的追求。

        那可以融化一切的笑容的所在。

        即使与世界为敌,即使杀死所有人,也希望他能安乐。

        毁灭一切可以藏匿的场所,杀死一切阻挡的人。真正的灵魂却一直缩在小小的角落哭泣,颤抖。

        直到那脆弱的灵魂被强烈的撞击惊动,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逼进黑暗的房间,面前站着再熟悉不过的两人,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疯癫侵袭而来,她放声大笑,用尽全力胡乱攻击着——

        没有他在的世界便是噩梦,有他的地方,地狱也是美好,他是她的神,她的救赎,她的一切……



      『你们知不知道,当太子是多辛苦的事啊。』绿色的身影从躲藏在黑暗的暗杀者身后走出,剑刃抵在对方的喉上『虽然,看起来是个只会发呆的家伙……』

        甩掉剑上的残血,她迈入隐秘的地下密室,新添的石头裂纹和血迹触目惊心,蓝发的仙人疲惫地靠坐在门边缝补着胳膊折断的僵尸,银发散乱的少女面容痛苦地睡在床上,身边是低垂着头靠在桌上,看似睡着的金发少女。

        她取了薄被放轻脚步过去,快到近前时,神子缓缓抬头看她,露出疲惫的苦笑『这个月第十三批暗杀者,我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屠自古见她醒了,顺手把被子丢过去『物部的余孽,苏我家的舍人,新罗的刺客……下一次不知道是谁。』

      『即便没有暗杀者,我迟早也会被她弄死。』神子摇摇头,自然地侧身躺下,然后抱住屠自古的腰『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咚!!】

      『啊拉,苏我小姐,那么用力会摔坏脑袋的。』

      『她本来就是坏的。』



        她在雨中望着树冠,忽然察觉到树干的另一边似乎有人,可以看见他银色头发在飘动。

        她好奇地探头过去。

        银发的,美丽的……

        梦魇。

        对方一身素装,好象在向人宣示着他桀骜不羁的性格,他仰起倔强的下巴,注视着树木的顶端,眼睛里却流出灼热的液体——

        守屋。

        神子隔着树干望他,不知不觉心底弥漫悲伤:守屋啊,你在想什么呢?

        你是不是在想和我想的一样的事情?

        大地从众神的时代开始就亘古未变,大海也充满了海水丝毫未改。为何人们必须要相互争斗,而后无可奈何地接受死亡呢。

        是不是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有一个结局,那么人类为何还要在意生存——如果必将失去。

        沉溺于梦境,对于真实的时间来说,仅仅数分钟。当神子清醒过来时,看见屠自古怒气冲冲走出门的背影。

        青娥已经将僵尸放入密室一角的棺木,此刻正俯看布都昏睡中的脸庞,接着说『这孩子是穿梭在永劫岁月中的寂寞小鸟,她有一个无法抵达的终点,若不给予她力量,会在半途力竭而亡的……』说罢,她转过身看向密室的通道尽头。

        神子疑惑地也看过去,只有一只火把照亮道路,她仿佛悟到了什么,等她转头时,青娥已经不见了。



        是夜,神子披上斗篷从侧门出宫。屠自古担忧地望着马匹消失于夜幕,青娥却不在意地让僵尸关上侧门,她的表情古怪地对屠自古说『你其实不用担心,布都是个不会轻易伤人的孩子…她一直是那样的人。』

      『这两个月来,殿下和你的僵尸添了多少伤?』屠自古带着明显的不悦『殿下和物部信任你,但我是不信神佛的人,你那套东西对我没用。』她握了握腰侧的剑『若她们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布都是个好孩子,这点当年在村里你比我了解。』青娥掩嘴,对屠自古的惊诧不屑一顾『本质若是好的,便救得回来,就让那位大人替我达成我不可能达成的救赎吧。』

  夜色里,她笑得凄婉。

        屠自古凝视青娥的侧脸,问了一个埋藏在他心中已久的问题『当年你为何选上物部?神道教对别的宗教向来是无兴趣的。』

      『我爱上了那孩子。』青娥微微垂下头,淡淡地笑『无关男女之情,爱恋之意。我是邪仙,为了获得仙的名号,我可以害人性命,断人血脉,甚至操控魂魄,我恨所谓正道虚伪的言行,鄙夷所谓邪道被欲所困,我看到太多丑恶。』她微微仰起脸看屠自古『初见她时,你和我大约是同样想法——如此纯净,洁白如一朵庙里的莲花,再多烟火无法粘其分毫。』

      『我是看着她如何陷入泥沼的,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屠自古抽剑指向仙人,眉宇间一丝淡漠的杀意。

      『我不否认,』仙人邪魅一笑,袖上的青纱卷住剑锋,利器寸寸断裂碎落一地『因为我如此痛恨那些纯净。』

      『你果然留不得。』屠自古冷笑一声,俯身躲过身后僵尸的一击。

        月下,仙人的面容诡异地笑,散发妖魔的气息。



  在黑暗里,物部布都悠悠转醒,思维无边无际。精神恍惚地坐起来,依稀看见黑暗里一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她抬头的时候,那身影却消失了。

  不知睡了多久,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是否活着。

  低低的笑声从喉咙深处穿出,沙哑的笑声在黑暗中四处流窜,越来越大声。

  突然,她有种冲动,似乎身体里有另外一个自己,在支配、在掌握、在发号施令、在运筹帷幄、在窥视、在冲突、在攀爬、在思考、在言语、在沉默……

  不行,不能把这个身体给她!

        她疯狂地扑向黑暗,手指疯狂地捶打触碰到的冰冷墙壁,一边发出疯狂的嚎叫,身后突然涌进冰冷的月光,什么人打开了门,她想也不想,回身疯了似的攻击过去,那人只是抬手架住她的手,声音冷漠。

      『看到你这样,守屋会气得再死一次。』

        她抬头,端详了很久,嘶哑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太子……殿下……?』

      『若吃了两个月的药还醒不过来,你就和守屋的儿子们一起上断头台好了。』神子的声音冰冷,眼中是她不熟悉的冷酷,这不是她认识的太子,她认识的太子……

        记忆中划过一丝温暖,她试图抓住,脑海中却回荡着苏我马子的笑声,笑得她快要发疯。

      『物部布都,你还想在过去沉溺到什么时候。』威严的声音打乱脑中的狂笑,神子凝视她的眼『守屋已经死了,你还活着。』

      『物部的余孽,无论老幼一律被追杀,他们虽然慌不择路、挣扎、哭喊、痛苦、嚎叫,却都带着恐惧和释然的表情前往死者的国度,追随着他们的领袖,而不是像你这样躲藏在幻觉里,这样的你,连杀的必要都没有。』

      『觉得不甘心,就反驳啊!觉得痛苦就哭出来好了,如果想要复仇,很遗憾,你没有这种能力。』

      『…………』一连串毫不客气的话语如一个个重锤砸在布都的脑中,心里,还未悲伤就被怒意和不甘填满,她看着眼前的王者,悲愤地开口『是苏我吗……』

        神子带着怜悯看她,看得她一瞬间有想要杀死眼前人的冲动,然后神子缓缓拉下右肩的衣服,露出愈合却依旧狰狞的巨大伤口,那是布都熟悉的痕迹,她兄长最为骄傲的巨大箭矢留下的痕迹。

        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神子缓缓开口『是我。』



      『疼、』神子孩子气地叫出声,对眼前的人抱怨着。

        屠自古不为所动,手上的湿布狠狠擦拭着神子背上的淤青『你活该,一个叛徒的家眷就打得你没了形象,真让那些刺客近了身你还不被切成碎块。』

      『屠自古你这么说就太伤我心了,』神子咧咧嘴,扭动着尝试躲避,却被对方狠狠按住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我可是为了你啊,我亲爱的太子妃——“我答应过她哥哥”啊!!谋杀太子啊!!』

        青娥轻笑着穿墙而入,她似乎是听见两人的对话,此刻对着大叫救命的神子邪魅一笑径自坐在一旁,看太子妃用滚烫的壶烫太子的伤口,一阵鬼哭狼嚎。

      『苏我小姐这是为您的伤口消毒——虽然我从未见过如此方法。』在把神子疼得欲仙欲死后,屠自古狠狠瞪了一眼仙人离去,青娥如此对假装虚脱的神子轻笑『对于殿下来说,并不是忍不了的痛吧?』

      『……她怎样。』神子不理会青娥的调侃,揉揉肩背正坐,恢复一贯的威严之姿。

      『回来后便关在房里痛哭,现下终于是睡了。』青娥淡淡一笑『不愧是神子殿下。』

      『活在过去的人,纠缠在过去,到头来会把现在和未来都弄丢。』神子倒一杯茶,浅啜一口『青娥,如果她跟不上,我还是会弃她不顾,希望你了解。』

      『那孩子是我的徒儿,若真不堪雕琢,我也不会姑息。』青娥对神子俯身下拜『谢谢你,救了那孩子。』

      『你两个月前便说过了。』神子再沏一杯茶,云淡风轻地笑『娘娘,喝茶吧。』

      『太子殿下,不好了!』下人慌忙来报『太子妃在屋内晕厥!』

      『这是怎么一回事!屠自古的身体一向不是都很好吗!!』她在屋外怒吼,一干郎中低头瑟瑟,终于有个胆大的,一脸献媚地上前——

      『恭贺殿下,苏我姬这是有喜了……』

      『……埃?』



PS:娘娘告白了(大雾
PS2:埃?
PS3:桃花你个天然呆
PS4:KAZE是个混蛋
PS5:上一条因为我膝盖中了一箭
PS6:科班生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PS7:老风我是你的脑残粉
PS8:不要问我在写什么
PS9: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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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章16


         她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裸露她熟悉的伤痕,平静地答『是我杀了守屋。』

        她还记得,那是在一个金色的秋天,兄长用一种欣喜而愉快的声音叫她看她『看啊,布都。那就是我们的太子,我们的希望——上宫丰聪耳厩户殿下。』

      『太弱了。』神子气息如常,七星剑横在布都颈上,轻易封住她的道术『欲望太多,你早已忘了最初的道,这样丧失自我的人,不值得我杀。』

      『你若不杀我,我迟早必杀你。』布都眼神凌烈,完全不似两个月中癫狂和无神,浓浓的仇恨从眼中射向淡漠的王者『害死哥哥的,都该死。』

      『那你是第一个该死的。』神子收剑入鞘,怜悯地看她『若不是你,守屋也不会死得如此之早。』

      『等杀了你们这群混蛋,我自会了断。』布都咬紧下唇,握紧的手指节发白。

      『现在的你别说我,连一个孩子都能轻易取你性命。』神子看着布都,眼神复杂『我记得当年在树下谈道,那时的你可不是这样,你真让我失望,布都。』随后她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我答应过守屋,以他的血,奠基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飞鸟,所以我不会,也不能死。』

        神子顿了顿,迈步缓缓向外走『若是想报仇,尽管跟来好了,直到我承认你有资格为守屋报仇为止,否则,现在就去死,追上守屋,去看他眼中的失望。』

        手指放松又握紧,指甲断裂在泥土里,布都抬头望着神子带她来的地方,充满和守屋回忆的地方,即将成为斑鸠寺的地方。风吹拂她的乱发,仿佛那温柔男子的手掌。

        她嘴角扯了扯,起身跟上翻身上马的太子,面容坚毅『……我要看着你完成和哥哥的承诺,在此之前,我会拼命跟上你的脚步,如果在此之前我超越了你,我必取你人头。』

      『若你没能成长到我需要的地步,我会像对待守屋那些没用的血亲那样,送你上刑架。』神子骑在马上,对布都伸出手。

      『我会是的,』布都抬手如多年前那般握住那个人的手,手指微一用力,稳稳地坐在神子身前,而后她回身看她『然后,我会杀了你。』

      『我会在飞鸟的顶点等着你,』神子一抖缰绳,骏马飞驰,将话语飘散在风中『有能力就跟上吧。』

        那一夜,还未成重回内臣之位的布都在屋里灭了所有的灯,仿佛要将半年来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都释放出来般崩溃地哭喊了一夜,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是马子?』将一干人等的恭贺声关在门外,神子坐在床边,看着那个固执得不愿看她的少女,她的肩膀微微发抖,看得出在极力忍耐着情绪。

        她知道她是多么要强的女人,从小就知道。

        握紧剑柄,神子起身开门,大步离开,她终于在无人的屋内流下泪来,狠狠撕咬着手指,一片血肉模糊。


      【嗖——】

      松手,箭出。

        隐在草中的鹿被箭矢刺入左眼,射穿后脑,扑腾几下倒在草叶中,她收弓交给一旁的随侍,眼神冰冷。

      『不愧是太子殿下,百发百中有如神祝。』苏我马子打马过来,一脸笑容,而后上下打量为神子牵马的白衣少女,不屑地唾了一口『留一个叛将遗孤随身服侍,殿下不怕被反咬一口?』

      『我身边养了多少会食人的猛兽,还怕这一只不成。』神子淡漠地看了一眼牵马的布都『留些猛兽在侧,好提醒这飞鸟还未成为乐土。』

      『说的好,不愧为神之子。』马子大笑『听说太子妃殿下有喜,真乃飞鸟之幸,我等之福啊!』

        神子歪头看他,突然笑了笑『苏我大人,您替我过去看看,那箭是从鹿的哪只眼射进的。』

        马子莫名地应了句,回身向鹿倒下的草丛走去,俯身看了一眼便回身道『是左眼……殿下!』

      【嗖——】

        箭穿过马子的左肩,钉入身后的树干。神子眼神冰冷,嘴角却挂着一抹笑容『抱歉,射偏了。』她将弓重新交到随侍的少女手里,打马走向被钉在树上的马子身前,挡住男人眼前的阳光,马子仰头看她,只见那双琥珀色的淡金眼眸在阴影中仿佛隐在草叶间的虎目。

      『……你、想杀、杀我吗!』他声音颤抖,左肩被钉在树上,疼得嗓子都嘶哑起来『苏我家不会放过你的,你、你也是苏我的血脉,你……』

      『她是我的妻子。』神子打断他的话,语气冰冷『你不该碰她。』

      『你的妻子、你、你不过一介女流,有何能耐传宗接代,哈!』他惧急反笑『若不是当年我力保你是神之子,你早就嫁给不知道哪家的子弟了!』他看了眼牵马的白衣少女,不知是疼还是怕,牙齿咯咯打着颤『你抢了我的女人,我一样能……』

      『你将我送上这个位置,就该认命。』神子冷漠地看他『若当初你没有阻止天皇,而是将我养做联姻的工具,我也会认命,屠自古是我的妻子,你轻薄了她,就该认这个命——佛曰:万物因果,苏我大人。』

        说罢,她掉转马头缓缓向白衣随从的方向走『布都。』她唤。

        白衣少女躬身下拜,面容平静地走向苏我马子,从袖中拔出随身的短剑,马子慌乱地大喊『你要杀了我吗!!和你单独出来寻猎,若我死了,你如何向苏我、天皇交代!!』

        神子并不理他,只是慢悠悠地向来时的路上走,布都平静地握剑向下划断他的裤带,翻转手腕狠狠切下——

      『厩户,你的女人,你抢走的女人,都已经被我苏我马子享用过了!你尽管收去吧!啊——————————!!!!』

        随着破口大骂和冲天的惨叫,苏我马子的男根被整齐的切掉,仿佛听不见刺耳的惨叫般,布都随手在马子的衣服上擦了擦弄脏的剑,然后收入袖中,跟随神子离去的路赶过去。

      『你哥哥被她所杀!你却给她做事!!臭女人,我饶不了你们!!!』


        夕阳的余辉散落在身后,为四周裹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神子在静立的马匹旁伫立,树叶因迎风而舞动,慢慢等待身后的人站住的到来。银发的少女自从那夜后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情绪也只留下静默,但每当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神子才会有安宁的实感,虽然转瞬即逝。

      『我想去市集上走走。』她迈步向前,身后的人没有说话,牵住马默默跟上『宫里现在太闷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布都解释这些,这几日来她对布都的严格到了仙人都来鸣不平的地步,而白衣的少女不说,不怨,她说,她便去做,从不问缘由。

      她们来到一个小市集,逢魔之刻,商贩们已经陆续收着摊,这种时刻突然出现她们这样的存在是很奇怪的,民众们对穿着豪族家纹的人都有所顾虑,纷纷避开她们。对此神子并没有在意,只是在收了摊的市集道上慢慢地走。

        突然【砰】的一声,她被一个迎面而冲来的小子撞倒了。

      『把钱交出来!』那全身肮肮脏脏的小子忽然从袋子里取出一把小刀,指着神子,身体却发着抖。

        神子坐在地上莫名地看他。

      『钱,叫你交钱。听见没有?』他对她大声地喊。

        神子笑笑,双手一撑站起来摊了摊手『没带。』

      『什么没钱。你当我是傻子啊!』他发怒了,看来这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家伙不挨揍是不会听话的。他的手举起来准备狠狠给她一拳,忽然眼前一花,脖子被一只微凉的手掐住,而那个把掐住他脖子的是一个比他还要矮小的少女,她身上那股冰冷的气势令他毛骨栗然,脖子上的手越握越紧。

      『你....你放手....你这个大浑蛋....还....不..放手..混蛋..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困难,好像要窒息一样,死亡迫在眉睫。

        布都眼睛一眯,脸上表情冰冷,让人不敢接近。

      『不要。』 神子按布都的手,暗示她手下留情『只是个小孩罢了,不要节外生枝。』

        布都松手退到神子身后,那小子坐在地上一阵咳嗽,然后仰头瞪着神子,澄澈的眼眸里充满恨意。

      『你……』神子伸手想扶他一把,『请等等...请等等啊!』一个穿着鲜艳华丽的女子叫嚷着奔向他们。

      『求求两位大人,手下留情啊! 我弟弟还小不懂事,两位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命吧! 』那女子一见她们便双脚跪下,双眼已经弥漫泪水,低声地为她弟弟求情。

      『姐姐,不要向他低头!不要求他!』那小孩走到他姐姐的身边。

      『你说什么? 还不快点跪下来!!』 说着女子拉着他,硬要他下跪。

      『姐姐,我不要!为什么要求他?不要就是不要!』男孩坚强不屈,他不明白为何要向这种人低头。

      『你听话,好不好?你为什么那么难教。爸妈死了,难道你还想气死我这个姐姐吗?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教..你了.. 』女子声泪俱下地啜泣,她觉得自己彻底无助,生活成问题,弟弟又不听教,

      『姐姐,我只是想找多点钱,把你从那色老头那里赎回来,好让你不用再做那些你不喜欢的工作。不对吗!我这样有错吗!』他大吼大叫『那色老头是不对的,为何没有人说他不对?我这样做不对,那样也不对。什么才是对的!!』

        神子微微挑眉,大致了解这对苦命姐弟的处境,微微一笑打算扶起跪着的少女。

      『你想干什么?! 这件事因我而起的,不关我姐姐的事。要打的话,找我。』少年猛地站到女子身前咬紧牙根,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已长满红锈的小刀向着神子。那副保护他姐姐的姿态让神子打从心里佩服他。

        而在旁边忙着看好戏的嘈杂声音里,更多的人认为那小子一定是嫌命长,既然敢挑战豪族的大人。

        布都突然从神子身后走上前,走到这两姐弟的面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包钱,拉起小孩的手,然后把钱袋放在他的掌心上。

      『你、我、这——』孩子望着手里的钱袋,然后看看刚才还想取自己性命的少女,表情惊愕。

        神子望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重新站回自己身后的布都,而后对着姐弟两笑了笑『用这些去赎你姐姐吧,剩下的就用来过点好的生活,以后别再惹事了。』

      『不,我们不能要你的钱啊。』女子连忙拒绝。

      『拿去吧。送给人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的。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过这种日子吗?』神子淡淡一笑。

        女子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所言不虚。那些钱可以让他们以后可以平安的过日子。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啦。』那孩子的脸上已经露出难得的笑容,拉着自己的姐姐,满脸喜悦的对她说『姐姐,我们快去帮你赎身。』

        手臂突然被布都用力扣住,指甲好像要穿破衣服刺进肉里,神子看看她,然后喊了一声『等等,小子!』

      『什么事?』 他回头问。

      『你觉得飞鸟怎么样。』

      『还不算太坏。』他看了看神子,简洁的回答。

        神子笑笑,接过布都递来的袖剑,抛给孩子。『这把短剑送给你,好好锻炼自己,要用自己的双手来保护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他看看那把做工精良的短剑,然后向两人招手,便随着姐姐而去。

      『他为他姐姐连命都可以不要,而我们这些视苍生为无物的豪族懂什么?尊严?实力? 成天为仇恨和权力互相残杀,到头来,我们得到的只是孤独和无奈。』神子目送姐弟两远去,回身上马,看着宫殿的方向微叹一口气『亲情真是美好的东西,可惜生为我这种人,亲情也只是权力的傀儡罢了。』

        布都仰头看她,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别的什么,却一闪即逝。

      『回去了,把下游的灾情整理好给我。』神子淡淡交代一声,打马离去,留下布都站在渐渐暗下来的街市上,她沉吟片刻,缓步向宫殿的方向走去。


        清早耀眼的阳光逼得屠自古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到神子有些疲惫的面容,见她醒了,她拿起碗对她淡淡地笑『喝药。』

        屠自古默默看她,她从小跟着她,却从来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从来叫人看不透。她微叹一口气,缓缓起身绕过她,走到门前轻拉开一条缝。

      『去哪里?』神子放下碗,她怀着身孕,清早的风还太冷。

      『……洗澡。』屠自古垂下眉眼『父亲留在身上的味道,怎么都洗不掉……』

        神子起身从后面抱住她,才发现原来从小时候起,看似健壮的她原来这般瘦弱,可以让她轻易地抱起。

      『神子,放我下来。』她看着突然将自己横抱起的太子,固执地皱起眉『我不可怜。』

        神子不理会她的话语,径自将她抱回床上,按住她想要挣扎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几乎贴上鼻尖的距离,让彼此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神子伸手钻入她的单衣,抚摸着因自己而僵硬的身体『他碰了哪里。』她淡淡地说,屠自古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燃起的金色火焰。

        然后屠自古感觉到她的唇印上自己的,感觉到她的牙关冰冷,口中传来淡淡的甜涩,仔细的搜索口中的每一处,不肯放过一个细节,避无可避,滑腻的纠结。她听到布料落地的声音,如花朵绽放,神子的触碰冰凉如水却又带着陌生的灼热,像要烫伤。

        无法预料下一步的侵犯,若有若无的碰触,让屠自古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脑海中浮现那修罗炼狱般的一夜,眼角止不住地落下泪,然而神子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将她拖离噩梦『那家伙碰过的,我都会留下我的味道……』

      『把孩子生下来吧,屠自古……』

      『我们的孩子……』

        早晨,下人们如往常去寝宫请太子入朝,而靠近院子便看见白衣的神道师站在院内的樱树下,冰冷的眼神阻止一切胆敢靠近的人,那一天,厩户太子和苏我大臣,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PS:今天晚上火车去北京赶CD6,停更至下周2回来+休息好,所以别问我啥时候更新,反正不会比西瓜大能拖(
PS2:不要问我为什么这章比较多,才不是因为要暂时不能更新的关系
PS3:H什么的最讨厌了
PS4:娘娘块穿墙看现场直播
PS5:布都你好讨厌在外面偷听
PS6:布都你干脆进去豪族乱舞
PS7:桃花是个天然呆
PS8:KAZE才不是混蛋
PS9: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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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20:2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章17




    夜晚的飞鸟城,如同神明沉睡的身躯,沉稳而平和。

    银月,花海。

    没有孩童嬉戏的画面,没有鸟儿越过上空的脆鸣;

    只有淡雅的风,吹拂过枝叶摇逸的海洋——月色朦胧……

    月光温柔的抚摩每朵花蕊。

    院的中心,被隔离开如仙境的白,映照月身影的莲池沙沙响着,不似流水,像风,轻抚落叶般轻柔。

    有风拂过,片片被月格外疼爱的白莲飘摇,如银白海洋,荡漾……

    池边长廊,深色柱旁,斜依着一个身影。

    被月印的朦胧似要消散在空气中的身体,亮眼却不失温柔的银色长发,微扬着头,似在赏月,细碎的刘海挡住双眸,看不清表情。

    寂寥,如冷月。

   『深夜独赏风花雪月,真是惬意。』略带调侃的女音,几乎没有体重的青纱身影按上她的肩头,温热的吐息打在耳际『你看到了什么?我的好徒儿。』

    她并不言语,静静地感受风的流动,花的吐息,就像许多年前,青纱女子教导她那般,融入风水,化为万物——不同的是,当年她与朝阳共鸣,如今她与暗夜为伍。

    『万物因欲而生,万物因欲而灭。』带着蛊惑的轻柔女音在耳边响起,如每一次的教导般带着一丝神圣的叹息『欲为本能,为灵,为魂,为万物之本。欲是唯一的纯粹,衍生希望,带来绝望。』

    『欲为生,欲为死,欲为力……万物因欲而行动,生存,毁灭;贪欲,物欲乃至……性欲。』青纱女子暧昧一笑,软弱无骨的双手环住她的颈项,滑至胸前,若有若无地在白衣的布料上划动『那个男人对你展现的性欲,即便再让你厌恶,也掩盖不掉你对它的向往吧……不然,你为何要从神子的寝宫内院逃掉呢?』

    她侧过头,静静看着青纱女子眼中明显的调侃与魅惑,眼神平静。

    『你看到了什么?』青纱女子笑『神子唤她的名,每晚拥抱她,亲吻她渐渐隆起的腹部,还有……满足的叹息。』伸手,指尖勾住红绳轻轻一拉,银色的长发离开束缚,如瀑般散落垂下,盖住白皙的颈项和平静坚毅的侧脸。

    她平静地接受青纱女子的挑逗,心下清明——她不需要这样恶劣的诱惑,那名女子不过是诉说一个事实罢了,诉说那位十岁时单纯的与她在樱树下论术微笑的人,如今并不在意她的事实。

    她们都变了。

    但她一直记得,即便那些药物毁了她的记忆,她的人心,她依旧记得,那个温暖的春日,那个人睡在一丛白木莲中,纯净有如神明。





    次日,布都收拾完神子给她的奏折,例行去向屠自古请安。

    见到时,屠自古正在廊下喝茶,墨绿的装束即便是位高如她,也未曾换过别的色,布都想,屠自古大概是她们三个里唯一没有改变的人。

    『物部,你还是老样子。』见了她,屠自古淡淡一笑,沏了杯新茶推至身侧,怀胎五月,她已行动不便,手法却如常的干练。

    布都走过去坐在她身侧,捧着暖茶陪她看花,看天,看神子威严地从院门前走过。

    『我记得你十岁进宫就不爱说话,也就是和神子研究道术时话最多,我还为此和你打过一架。』她轻笑,心想自己是不是老了,竟然开始回想那些有的没的,但——『那时真快乐。』

    是,那时的她们还是孩子,没有背负家国宗族,那些浊流还未曾席卷过她们纯粹的生活,至多是为了谁抢了谁的和菓子,谁踢了谁的屁股大打出手,远没有如今这般,面对面坐着,却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我曾经很喜欢你,』轻饮一口茶,屠自古淡淡地笑『记得那个村子吧,守屋为你建的村,我们是邻居。』

    布都垂头默默看着茶水,似是回应,又似并不在意。

    『那时的你太纯净,让人不忍亵渎,然后你入了道——也不知是谁的道,我一度认为你和那些被权欲蒙了眼的庸人一样,我为大将不值。』怀念地念出那个人的名号,屠自古放下茶『我们都是庸人,活在各种欲望里,但我很高兴,至少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了。』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殿下是白木莲,是飞鸟的道,那时我没回答你,现在我想告诉你——你看到的,不是殿下,只是神子。』

    布都抬头看她,不知道她为何说这些,然后看了看屠自古空荡荡的茶杯和面容上明朗的浅笑,微微一怔。

   『你还记得,』屠自古淡淡地笑,拿过布都未喝的茶随手倒下『当年在村里,我就是这样骗你喝的泻药,这一次,我不想这么自私。』她指尖微微颤抖,茶杯一个不稳滚落进草叶里,闷声碎开。

    『屠自古!』自那夜就再无声息的人低声唤她,慌乱地接住她倾斜的身体。

    歪倒的身体被接住,屠自古释然地笑『这么好听的声音,不再说话真可惜了……』

    『你逼得她们太紧。』青纱的仙人立于太子身后,看着院内发生的一切和面容平静的天子『你们从小一同长大,你如何想,她如何看,你比我清楚。』

    神子眉眼淡漠,看着院内的神道师抱起昏迷的太子妃奔向医所。

    『你太狠,神子。』青娥叹息『你何其聪颖,人中龙凤,为何到现在还不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娘娘。』神子淡淡一笑,倾倒众生,眼睛却是不笑的。

    『你的目光这样长,连你自己也不曾发觉身边的那些蜕变,还有你自己的蜕变。』青娥微微摇头,似是放弃『那是你的道,我不便多言,望你好自为之。』顿了顿,她继续道『丹药,很快就能出炉了。』

    神子微微颔首,眉眼带上一丝笑意。





    屠自古其实没有想要活过来。没有人会愿意去死,但也没有人能一世无忧的活着,天下间多少烦人事,了结了干净。

    人死了,再如何不值,总是了结。

    想她出生豪族,从小深谙兵法,天资过人,六岁开始在宫中任职,十二岁开始带兵打仗,未尝一败,不辱门楣,朝中风云莫测,她父始终应对自如,不曾有半点闪失,苏我势力始终屹立不倒,权倾朝野。

    而她能为父亲做的,为苏我做的,该做的,想做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些。

    自己在别人眼中,永远都是一个苏我棋子,太子内侍。就是打小拉着她没个正行整日爬树打鸟的神子,如今也是千里之遥,床第间院落中对视的目光已经再不能懂。

    罢了,今后的事情,便交给后来人。

    所以,没有发现侍从换了陌生面孔是失误,喝下明显有异味的茶水,便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明了。

    而当她悠悠醒转,看见天井上摇摇欲坠的阴影时,心里居然有些恼恨。随后,一抬头,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柔似一泓幽谷清泉。

    她看她温和的面容,心里第一个念头竟觉得,若是回去几年让那个爬树打鸟的混世魔王见着她现在的样子,会不会悲愤得自我了断。

    然后,她看见几年前的败家子,现在飞鸟的太子微微一笑,不尽忧伤的向她问道『何必呢?』

    三个字,也就是这个人,才能如此轻易地,问完了她的一辈子。

    次日,神子以太子妃遇人下毒需要调理为名,狠狠坑了苏我一大笔钱粮,笑嘻嘻地枕着她的膝听肚子里孩子的律动,她抬头,远远望见那个人此生唯一牵挂的妹妹远远站在樱树下,微扬的眸中,满是过去。

    『神子。』

    『嗯?』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我讨厌这个飞鸟。』

    次年,苏我屠自古产下一男婴,太子大喜,赐名为山背大兄王,是为圣德太子唯一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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