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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碧落夏雪

[完结作品] 日出之所,风渡(番外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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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6 19: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十八







    三月,阳光晴好,樱雨漫天。

    二十岁的皇太子向池塘里扔了粒石子,伸个懒腰,轻描淡写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太子妃冷冷一语过去,手里的木剑抬起,挡住自家皇子一剑,反手打在胳膊上,四岁小儿手一松,眼见胳膊上红肿起来,鼻子一抽就要哭。

    『不许哭,这么大个人了,练个剑还哭哭啼啼,真丢脸。』屠自古不客气地把木剑当棍子用,挥手就要打,只见一粒石子横空过来打在剑上险险制止,微恼地回身便对上那张从小到大无比欠抽的笑脸。

    『我们家儿子又不用给谁自小当内侍,你这当亲娘的也不多疼疼他,打小就舞刀弄棒的,长大了怎么能懂万物的美。』笑眯眯捡起儿子掉落的木剑,皇太子弯腰抱起孩子,揉乱那一头和屠自古无二的墨绿发丝『皇儿不哭,男孩子这么爱哭,可不被女孩子喜欢。』

    『你这么惯他,长大要是个窝囊废,丢了你的大好江山我可不管。』

    『丢就丢了,若是他来继位,那也不再是我的江山,对百姓来说,只需要安居乐业的飞鸟,不需要永远的太子。』哄走孩子的眼泪,神子放下孩子随手一指『布都来了。』

    屠自古抬眼,远远看见一只白色的大狗疯跑过来,照着神子的一个熊抱,一人一狗在草地上一通乱滚,神子的脸上被狗舔得全是口水,站在一边的孩子愣了三秒,拖着鼻涕笑嘻嘻地也扑过去,黏糊糊的鼻涕蹭了狗一背毛。

    『不愧是她养的,两个性情一模一样。』屠自古揉着眉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对跟在狗后面缓步过来的神道师撇撇嘴『一会又得劳烦你带这几个去洗澡了。』

    神道师淡淡一笑,对她欠了欠身,指了指滚成一团的人和狗,太子妃,最后指向自己。

    屠自古看看神子,绿发的皇子和白毛的犬,无奈地也露出笑容『的确……真像呐。』



    四年过去,飞鸟在厩户太子与苏我大臣的治理下日渐繁盛,甚至获得遥远大陆隋帝承认,那些豪族争斗毁灭的农田村庄也迎来新生。

    被称为圣人的那个人,接过太子妃递来的湿布擦了把满是口水的脸,露出她熟悉非常的笑容再次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不可以。』太子妃依旧冷冷地,这个人想出去走走,就是天下无主,就是百寻不着,她虽做了多年太子妃,内侍的习惯依旧根深蒂固,白衣的神道师站在一侧静静微笑,美丽不可方物。



    神子没有反驳,只是一言不发的坐下,继续扔她的石子。她的神色不恼,安宁得莫测。

    屠自古抬头看着阳光从树梢间落下琉璃的影子,一时间晕眩起来,仿佛看着儿时的皇孙将子们从面前一一跑过,从那时侯开始,神子好像就没有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她总是目光悠然,望着极远的方向,一个瞬间的眼神已经是不能触及的距离。

    那是等待的神色。

    神子,太子,你在等什么?屠自古叹,自己终究是不懂这个人,而每每她觉得离的远了,那人总会贴心地靠过来,搅乱她的认知。

    布都走过去,对着扔石子的太子微微一拜,四年前的迷茫狂躁消失无踪,隐隐一丝仙风道骨,更多的是了然于世的清明。

    『樱井寺重建完成了?』太子收了手,接过布都手中的笏扫视一眼『依重建之言,赐予苏我家,请佛入堂由你来做——毕竟当初是守屋烧的,算是物部对佛祖赔礼了。』

    神道师恭敬一拜,收回笏离去。

    『不觉得过分吗。』屠自古叹息,四年来她亲眼看着神子无数次使唤那个人的妹妹做出过分之事,从一开始的大量政务,通宵执灯,到派往各地寺庙寻访高僧,再到无数次抹去物部荣光的事,那位少女从不言语,迎着世人嘲弄丢弃她的荣耀。

    『若要跟随我左右,她得有些用处。』神子继续丢着石子,露出她熟悉的笑容,这笑容每当物部出现,便会成为冷漠的王者容颜。

    犬吠和孩童的嬉笑渐行渐近,神子笑眯眯地迎上孩子的拥抱,像个大孩子。

    『父亲,大家说,您是正义的圣人。』四岁的孩子清脆地笑『正义是什么?』

    神子伸手抚摸孩子的头,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太子妃『记住了,我的山背大兄皇子。』

    『美丽的东西,便是正义。』

    ——【扑通】,手中最后一粒石子飞进池里。

    千层浪。

    屠自古以为在神子看来,一个皇太子最重要的能力,不是整理江山而是如何改装打扮四面逃窜死皮赖脸逃避责任。

    身为皇太子,神子基本算是没有昏庸,或者说,过于不够昏庸。倘若她四体不勤,懒得走动,出了宫殿到行宫都要前呼后拥,那么,至少不用为她早朝毕了就四寻不得踪影而多添白发。

    『你太听话,什么都替她做了。』掀开门帘,屠自古语气中满是抱怨。

    白衣的神道师放下笔抬头看她,嘴角一丝淡漠地微笑,也只有对她才会露出的笑容。

    『你看,她又溜出宫了。』对着这样的脸,她自是气不起来,不像那个人,笑容总是让她想一顿好揍。

    布都点点头,手指微撑地面起来,对她颔首便侧身出门。

    『太子妃殿下,为何不多派些人去找殿下。』刚从大隋返朝的小野妹子姗姗来迟,只见到一袭白衣转过廊角。

    『你也知道太子殿下捣乱的本事天下无双,岂是那几个饭桶找得到,劝得回来的?』屠自古笑笑『以殿下的“大德”,就算找着了,她还是照样挥手赶你们回去,到时候为一个笨蛋还要八百里加急通报请示如何行动,累死的马都不能瞑目。』

    『若她都不能护住那个人,只怕飞鸟没人护的住了。』

    这个人,她可以挥洒江山,丝毫没有怠慢,扮演英明太子,以假乱真,十足悲天悯人模样,百姓见她绝美容颜,听她动人谎言,会自愿献身,万死不辞。一离八尺高台,马上原形毕露,鸡飞狗跳,惟恐天下不乱。

    其时太子正在青楼听当红歌姬唱歌,布都看见她时,她斜躺了身子,懒散依在几个香膝之间,无意之中领口微开,显出风流媚态。一时间,布都似看到了一阵邪气汇了狡黠灵动,装点这名女子。

    然后,是她一个眼神。那就是一片宏大瀑布之后,幽幽清泉,没有声音,没有烟尘味道,神子的不羁之后,是她的冷淡和悠然。

    少女的眼眸神魅,一片空明气息,同一面孔,却两个样子。也就是她,只能是她,这种风骨,这种神韵。

    『一炷香。』神子邪邪一笑『比上次快了半柱香。』

    布都不言不语,跪坐在她对面,取了她赐的酒饮下,清明地望她。

    『听完这曲就回去。』神子微皱眉,布都了然起身,将门外杂乱之音赶个干净,重跪下,静静饮酒。

    天子无戏言,对屠自古,她可赖,可痞,在布都面前,她向来说一不二。

    那是她留她在身边时定下的契,此生怕是无解。

    屠自古不止一次劝她不要对布都太过严厉,但她知道,这是名为物部布都之人和丰聪耳神子唯一的相处方式。

    她定约,而后完成;她在她左右,看她守约,然后她的命令,万死不辞。

    『世上有种人,说一句话,拼死也要做出来,面子比肚子还重要,死不认输。你和布都都是这种人。』青纱仙人的话一针见血,却也留了情面。

    一曲唱罢,神子慵懒起身,整好衣衫以一个太子的姿态站起,冷冷道『回宫。』


    『今日又发热了,盗汗,脉象杂乱。』仙人收回手『这丹药不妥,不能再服用了。』

    『药必三分毒,无妨。』神子轻咳两声,饮一口热茶『化茧成蝶,重生之痛若只有这些,才是不正常吧。』

    『服药四年,你的身子眼见着越来越差,还是停了罢。』屠自古开门进来,手中端着一叠药丸『我不懂道,但即便是我也觉得不对劲。』

    『无妨。』神子接过药丸仰头吞下『要为圣人,总要经历磨难,是为……』她一时语塞,平日烂熟于心的句子怎么都记不起来,最终只得无所谓地笑笑。

    『你和物部,是为了什么入道的呢?』屠自古微微摇头,对上神子略带茫然的笑容。



    月下池边,布都略微迟疑,随后脱下上衣侧脸看向池里的倒影——黑色血管如同河流一样蜿蜒的爬满了她整个背部。

    『你不必陪她服药。』青纱仙人缓步过来,望见她身后的景象,眼神一滞。

    布都穿好衣服,淡漠一笑。

    『你看到了什么?』青娥重复四年前的疑问,指尖轻触她的眉眼『你的眼睛,从未映照谁的身影,我的徒儿,你在看着什么。』

    布都摇摇头,收了笑容对青娥身后一拜,她回身,远远望见那个人琥珀色的眼眸在廊下淡漠地望向她们。

    布都礼貌地对青娥欠身,走向无声召唤的王者。

    青娥苦涩一笑,刚才那一刻,她已经了解她所有拒绝。手指在袖中握住新炼的丹药,随手扔进池内。

    丹药如石子落入池中,击起千层浪。



PS: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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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7 18: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RE: 日出之所,风渡(更新至章19

章十九


    夜。

    『命莲!』女子气喘吁吁地挪动着步子『我走不动了。』

    『再快一点,姐姐。马上就要到村庄了。』男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手里举着火把,在树林间穿行。

    呼……女子喘了一口气,心里不住地抱怨,说什么村子出现了一只吃人的怪物,为什么非要命莲出马呢?难道就因为他是个得道高僧?

    她心里抱怨但还是紧跟其后,入夜的密林是很可怕的,若跟掉的话,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

    忽然,耳畔传来了低吟声,她有些不安『命莲,有人在说话。』

    『可能是些魑魅魍魉,不用理会。』命莲边走边说,忽然停下脚步,迅速熄灭火把。然后他们看见浓得抹不开的黑暗中,远远地有一点灯火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

    『小心。』命莲加快了步伐在黑暗中前行,女子不得不拉住他衣服的后摆,以免自己真的被甩在黑暗中,那灯火越来越靠近,渐渐地可以看清是一个少女立在一棵树下提着一盏明灯,白色的衣裙在夜风中翻飞。

    此情此景,命莲再也忍不住了,低喝一声:『妖物!』

    少女听到响动,目光流转,也看见了风尘仆仆的两人,手一颤,灯从手中跌入黑暗。下一瞬,飓风骤起。

    『你们是从飞鸟赶来调查怪物的高僧?哈哈。就说太子是不会忘记我们这些偏远的子民的。』村长满脸肥肉都激动地颤抖,女子憋着笑,表情滑稽地看着他『你们一定比那个神道师有用。』

    『村长言重了,那位神道师不是泛泛之辈,我们不在她也必定能收服妖物。』命莲颔首淡淡道『昨夜是我鲁莽,望物部大人不要见怪。』

    话音刚落,房门缓缓开启,白衣少女在门外站了一会,缓步进来,村长的脸刹时便白了『物、物部?那个,神道师大人,您来啦。』村长站起身,献媚地问。

    物部布都看也不看村长,径直走到命莲的面前,行了个礼。

    『您的法术很高。』命莲还礼,淡漠一笑『太子殿下的神道师,果然名不虚传。』

    『埃?』村长愣了愣,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太、太子殿下?这位大人难道不是修行的神道师……』

    『这位物部布都大人,是太子身边新任的宫内神道师,贵村离飞鸟路途遥远,消息怕是还没传到。』命莲解释道。

    『那两位大人是……』村长不明所以,太子为何派了个神道师,又派了两位高僧,难不成这妖怪这么厉害。

    『还未自荐,失礼。』命莲面对布都,笑容带上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小僧命莲,是苏我马子大人派来协助物部大人您的游僧,这位是我的姐姐白莲。』女子听见自己的名字,对布都颔首『姐姐皈依我佛时日不长,除妖还望物部大人指点一二。』

    布都没有说话,只是礼貌欠身算是回礼,从袖中抽出一盏新折纸灯,用符火点燃,重新回到黑夜之中。

    『被讨厌了。』白莲笑笑,并不在意的样子。

    『据苏我大人的说辞,这位物部大人自一年之前物部被诛后便得了失语症,并非对我们不满。』命莲淡淡道。

    『哎呀,怪不得那位大人从来不说话,我还当神道师都这么自傲。』村长拍拍脑门『看来真是错怪那位大人了。』似乎是被之前的身份震到,本来对神道师的不屑立刻变成了尊敬,白莲默默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滑过一丝明显的鄙夷。

    『村长大人,对于那妖物的事,还劳烦您指点一二。』命莲似乎没察觉到村长的态度转变,礼貌地问道。

    『说起这个,真是可怕啊。』提到那怪物,村长立刻滔滔不绝,『一开始是林子里死了个人,我们也没在意,可后来几天,每天都有一个人死在林子里,都是深夜,那尸体臭的啊……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味道,我们当是什么野兽,就找了几个流浪的武人去收拾,结果……』村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几乎坐不稳『后来只找到一个活着 的,身体都被扯成破布一样,没一会就死了,死前他一个劲地喊怪物,我们没办法,就向路过的僧人求助,结果也……』

    『原来如此。』命莲把头转向窗外,似乎能依稀看见林里若隐若现的灯火,在夜里发出微弱的光芒『有这位大人在,或许用不着我们。』

    『命莲,好歹是苏我大人的请求,我们还是帮上一把的好。』白莲看弟弟没了兴趣,提醒道。

    命莲神秘一笑,径自回了屋,留下村长和白莲尴尬对视,片刻后村长自讨没趣地离开,白莲饮一口茶,从窗望着林中的灯火,思索片刻后,披上外袍走了出去。

    物部布都仍站在那棵树下,提着那盏纸折的明灯,她的衣裙在风中摇摇晃晃,像是整个人随时都会消失在风中一样。

    『物部大人。』白莲走过去,这里的夜晚寒冷地让她发颤,少女略显单薄的身体让她有些不忍心,随后她便笑起自己多管闲事,对方又不是自己这种初涉神佛之人『那怪物会来吗?』

    少女呆了片刻,轻轻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看的白莲好不着急『怪不得村长都当您是江湖骗子,要不是昨夜命莲和您交手,我都要当您是装模作样的人。』她看着布都手中提的纸灯,符咒在灯内闪烁光芒,有些不悦地撇撇嘴『您是想用力量逼退那妖物吗?但您又不会一直在这,力量一退,那妖怪又要回来。』

    布都转脸过来,奇怪地看了白莲一眼,而后两指夹住符从灯中拿出来,在白莲眼前展开,不知是不是错觉,风势渐渐变强,微弱的符火在风中跳动,白莲在忽明忽暗中看见了上面的咒文,脸色刹时一变『你是在召……』

    布都颔首一笑,眼神猛然一滞,仿佛发觉猎物的鹰犬,猛力推开白莲,她们脚下的大地开始崩裂,一团黑雾涌出,逐渐成型,庞大的黑影出现,巨大的扭曲形体,丑陋的口中流下黑色的黏液,墨绿色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两人。

    『这是……』白莲还未反应过来,身侧的布都已经丢出数张符咒,怪物巨大的尾甩过来,符咒被击个粉碎,而布都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早就料到,几步冲到怪物面前,它却从口中喷出粘稠的腐蚀液体,布都敏捷地一闪,从侧面贴着怪物身体排开符咒释放力量,巨大火光炸开怪物的皮肤,黏液喷了一身,她却完全不在意般将符咒从受伤的皮肉打进去。

    怪物被剧痛刺激狂乱不堪,长长的尾巴从后面狠狠甩来,布都一时躲闪不及,瞬间被击出老远。怪物随即跳过去,张口就咬。

    『物部大人!』白莲心下一惊,取下颈上的佛珠掷过去,怪物好像忌惮佛珠的力量,向后跳开,这一瞬的失神,一个白影疾闪而过,怪物怒吼一声向下扑咬,白影立刻被怪物的身体压个正着。

    『物部大人!』白莲眼看着少女被怪物庞大的身躯碾压下去,心下一惊,却看见怪物停止活动,片刻后蠕动两下侧翻开去,身下被利器切割开,粘液和状似内脏的肉块散落一地,看得她忍不住作呕。

    而那白衣的少女反手握着一柄长剑,毫不在意地从碎肉和粘液中站起身,脸上毫无波澜。

    那是白莲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之后的四年里,因弟弟被苏我大人礼遇而接触到权力中心的白莲,无数次看过她用自身当做诱饵驱魔平叛,即便身处险境或是被妖物、叛军弄得遍体鳞伤,眉宇间也从未有一丝动容。

    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能让一个人完全放弃身为人的一切,只要那个人一个眼神,便是万死不辞。

    白莲不懂,那位大人并不像一位残暴的君主,虽具帝王之相,待人却谦和有礼,四年来她不止一次觐见圣颜,探佛论经,那位太子的善她是看在眼中,但只有对待物部,那位大人向来是连笑容都没有。

    而世上偏偏就是有这样的人,看似无情却有情。这一点,从白莲无意间发现,太子腰间佩剑便是四年前初见时,物部切开妖物胸腹的那把时,体会非凡。

    『今天,你会哭吗。』温柔的语调,宠溺的笑容,瞳孔却倒映残忍的景象。


    被褥已经被血和不知名的液体浸得惨不忍睹,身下银发的少女咬紧牙关,痛苦地皱紧眉,裸露的肌肤一片黑红,早已分不清那些伤痕是新添还是旧痕。

    『今天,苏我的那位女尼又来论佛。』她眯眼,邪魅一笑,指尖划过背脊,引起身下的人一阵颤抖,背部漆黑狰狞的血管又被切开一处,黑红带着腐败气息的血腥味更重 『她提起四年前,你用我的剑斩杀妖物的事。』她似乎很满意地笑起来,将沾染黑血的手指放入口中舔舐『原来我的佩剑斩过如此妖邪之物,我却还整日佩戴。』手掌按住趴在被褥上无力抵抗的人的后颈,她俯身靠近耳侧『你是想咒杀我吗?布都。』

    银发的少女痛苦地摇头,无声地张嘴,却没有丝毫声响,她笑容愈发深『你的声音哪里去了?和神灵换了咒我的力吗?』她舔舐沾上血迹的耳廓,冷声笑道『真是可惜,我不会死在你手里,物部布都,为了守屋的仇做到这份上,真是苦了你。』

    轻咳几声,她嘴角沁出与布都背上神似的黑红血丝,笑得愈发癫狂『看,连青娥都对你的咒无能为力,你真是天赋异禀啊,物部布都,不过,我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杀掉我的,这是和守屋的约定呐。』

    下体撕裂般剧烈地疼痛让布都呼吸一滞,却早已丧失失去意识的自由,如同每一次残忍的侵犯,不到这个人满意不会停止。

    模糊中,那双邪魅的琥珀色眼眸一直在眼前,带着癫狂和深沉的迷茫,她忍不住想要伸手抹去那份哀伤,剧痛却让身体动弹不得,只有眼泪,让脸颊一片沁凉。

    她已经忘了,是从哪一天起被神子如此对待。

    最初的仇恨,惊恐到麻木,她以为会就此下去,麻木的心却在某一天剧烈的疼痛起来。

    她对她说,她会看着她实现对兄长的诺言,然后自己会杀死她,她好像就是为这而活,只是一个见证终结的人偶,没有多余的情感。

    那个人对谁都很和善,温柔而残忍。

    她看着她,以仇人的身份,看着她和仙人论道,和她的敌人谈佛论政,笑靥如花,就像一个只会笑的人偶,在“太子”和“圣人”的绳索下跳着滑稽的舞。

    她看着她,以部下的身份,看着她因无力挣脱苏我束缚沉默,因无人分担心事叹息,因人的寿命而苦恼,她对她说『只怕我只能建立苏我的飞鸟,而非百姓的飞鸟。守屋的约,我守不住。』

    她看着她,以她的玩物的身份,苏我巨大的网让她举步维艰,她仿佛又回到皇子时无忧无虑,只因找到最终的梦想,『若是如大地和海洋般不被寿命束缚,苏我便无法再操控皇室命数了吧?百姓安居的飞鸟也……』这么说着,她笑容灿烂,握着仙人的丹药,陷入永生的梦。一日一日,她的身体如同莲池中凋谢的莲,连同纯净的心 一同掩盖。

    温柔的太子,威严的天子,圣贤的帝王,天赋异禀的修道者,能闻十人言的圣人。

    她接受她血腥的吻,尝到彼此口中传来身体腐坏的味道。望着世人眼中的圣人如修罗厉鬼的一面,感受她的不甘。

    太子殿下,我一直记得,那年我以庶出身份回宫,您在樱树下与我谈论神佛。

    那时的您,有如那片被您亲手毁掉的白木莲般纯净。

    苏我马子避退左右,独自进了后院,远远便看见那个人。

    『如您所料,苏我大人。』来人披着斗篷,从声音只能辨认是一年轻男子『太子欲搬去的斑鸠宫,地下别有洞天。』

    『哼,我就觉得怪了,那小子为何越来越容易妥协,原来是找好退路了。』马子狠狠唾一口『不能让那家伙得逞,我要让这飞鸟成为苏我的飞鸟,这天下,成为苏我的天下。』

    『苏我大人,心急可容易坏事,时间姻缘,佛主自有安排。』男子的声音带着笑,念了一句佛经,却带着无声的威压。

    『我自有分寸。』苏我马子邪邪一笑『答应你的,我自然会给你。』

    『那便多谢大人。』说罢,男子孤身离去。

    『厩户,物部,你们的大恩大德,苏我马子一定会数倍奉还。』

PS:我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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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8 04: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碧落夏雪 于 2011-12-28 04:23 编辑

章二十



    他跌跌撞撞地想前跑着,突然一个不稳,跌倒了。他努力爬起来,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焚香,抬起头,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面前。他惊喜道:『你来了?!你教给我的方法被破坏了!求你再给我一个,趁还没到满月!还来得及!』

    那人冷冷地开口了,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相貌『太迟了。而且我给你的并非夺命后让人复活的妖物,只是普通的怪物而已。』

    他一惊,身体颤抖起来『你、你骗我……』

    『我教给你的只是法术的一部分,要你帮我培育式神兽而已,可惜啊……』那人叹了一口气『它遇见了物部家的神道师。』

    『你说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说……』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仍然能感觉他冰冷的眼神『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白莲和布都在暗巷中行走,刚才的恶战消耗了她们不少的体力,所以她们走得很慢。

    『该死!那个人跑到哪里去了?』白莲有些按耐不住,能驱使那么厉害的妖物在飞鸟横行,那个男人可能不像看起来那么懦弱。

    布都借着光线,四处查看,忽然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并在巷角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串足迹,眼神猛然一滞。

    『物部大人,您发现他了吗?』白莲回过头,却立刻被遮住了眼睛,鼻腔中那股香已经被另一股血腥代替。



    『死了吗。』神子放下文书,对座下的白莲颔首『多亏您,这些年危害我国的罪魁终于伏法。』

    『太子殿下言重了,此人是被妖兽反噬而死,要说功劳,还是物部大人。』白莲谦和地行礼,嘴上虽这么说,但她始终不认为那个驱使妖物,让她与物部追逐数年的恶人会如此轻易死去,但自那人死去后,飞鸟各地再无妖物出没确是事实。

    『您不必过谦。』神子轻咳几声,紧了紧身披的外袍『若不是您的协助,布都哪能轻易制住那些妖物。』

    『太子殿下,请恕我直言,您的身体……』

    『让您见笑了。』神子笑笑『不碍事,只是偶感风寒,请恕我失礼了。』

    白莲俯身行礼,觉得不宜再打扰,随口说了个事宜便匆匆离开。

    白莲刚离开,神子便再也支持不住地剧烈咳喘起来,扶住桌的手惨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布都走过去,看见黑红的液体洒落在桌上,神子的衣服上,晕开残忍的花,如落入水池的石子,慢慢荡开,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唤,神子颤抖着抬起眉眼,讥讽浮上嘴角,合着黑红之色狰狞而诡异。

    『给我滚出去。』



    『最近,殿下变得健忘了。』屠自古饮一口茶,左手放在雪丸的背脊上,轻抚银白的毛发,大狗安静地趴着,似是在午睡,年幼的山背大兄皇子枕着大狗的腹部安稳地睡着『脾气也不大好,昨夜还咳出黑色的血。』

    屠自古平淡地仿佛在说天气晴好,目光却透出剑刃的锋芒,直指大狗另一侧的银发少女『物部,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布都没有丝毫动容,淡漠地回望屠自古的双眼,唇轻蠕动,屠自古仔细辨认唇形,眉眼皱起『你是说,那妖物背后的人和殿下的病有关?』

    布都微微颔首,饮一口手中的茶。

    『是我疏忽。』青纱的仙人隐在木廊的阴影中,眉眼阴霾『我亲自服用,还找了几个替死鬼试过,丹药没有问题。』

    布都微微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取出少许黑色粉末,隐隐散发着焚香。

    『符咒?』屠自古认得那东西,布都不止一次将符纸燃成这样的粉尘用于驱魔『这味道……』

    『和那些妖物体臭混合在一起的,总是这味道,』青娥替布都解释道『而殿下的饭食若是不添入这些东西,就是太子妃殿下您的饭食。』

    屠自古神色一怔,她想起有几次和神子笑闹时尝到的,神子的饭食,和自己的比起来别样的吸引胃口,她还不悦地对神子抱怨过。

    『这东西和丹药混合,成了腐化内脏的慢性剧毒。』青娥愤恨地咬紧下唇『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必让他喂我的僵尸。』

    『物部,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屠自古的眼中划过明显的不信『你……』

    布都淡漠一笑,背过身示意,屠自古疑惑地过去,指尖隔着布料触到肌肤的刹那立刻弹了回来『物部,难不成你……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

    布都依旧笑的翩然,嘴唇微张,屠自古看她的唇,神色黯淡下去,她说——

    苏我马子。



    『是吗。』神子坐在被褥里,仿佛很冷似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眼神望向窗外院中奔跑的皇子和白狗,语气中没有丝毫动容『既然告诉我这些,你必然已经找到破解之法了吧,娘娘。』她回过头,虚弱地笑,眼神却燃烧着清明的火焰『这斑鸠宫地下,不仅仅是用来存放你的僵尸吧。』

    『殿下明鉴。』青娥暧昧一笑『我需要您,饮下必死的毒药。』

    『尸解仙。』神子在知晓青娥的计划后淡漠一笑『这一次你有把握不被幕后的那些家伙破坏吗?青娥,你们可是到现在都还未查出幕后的力量吧。』

    『若是听说您死了,那些人的狐狸尾巴也就露出来了吧。』青娥抬袖掩嘴『之后的事,您大可让我来报答一下那些坏我事的家伙。』

    『那么,我便再信你一次,比起像这样等死要好。』神子眼神突犀利地扫视跪坐在青娥身侧的布都『但是,这让我陷入必死境地的责任,你要如何赔罪,物部布都。』

    布都平静地下拜,仿佛早就知道神子会如此质问,看了一眼身侧的仙人。

    『物部大人愿在您之前先死去,然后由我的仙术化为僵尸,守卫殿下。』青娥依旧媚笑,声音却几不可闻地带着一丝颤抖『物部大人真是忠臣呢,太子殿下。』最后一句,尾音带上一丝讥讽。

    神子捉摸到仙人的不悦,并不理会,满意地颔首,露出一丝虚假的笑容『真是忠心的让我都要哭出来了,那么现在带着你的忠诚,滚出去。』

    待布都离开,神子坐直身体凝视青娥的面容『丹药之毒,究竟是否不能解。』

    『不是。』青娥也不绕弯,肯定地答『但比起解毒重新服用正确的丹药,尸解是最快的法子。』

    『但不是最稳妥的,』神子摇摇头『我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不知多少年后的复活上,那时的世界和沉睡期间的安全,我赌不起。』

    『我已在大祀庙布下僵尸,普通人……』

    『若是会邪术的人呢?娘娘,你的丹药能被破,术就不会破?』不客气地劈头训斥,神子眼神如剑『今日起你就着手解丹药的毒,今日我和你的对话,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那么布都……』青娥想到神子之前的命令,踌躇地问。

    『她?』神子冷笑一声『我的命令,你已经听到了。』

    『殿下!』

    『若要让背后的家伙出来,必要的棋子还是需要弃掉一两个,这样也不会让人生疑,我快病死的事,也更让人信服。』露出残忍的笑容,神子端起茶『对于您身边的芳香,我也是无比羡慕的,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能交流彼此僵尸仆从的轶事。』

    『可是殿下,物部大人对您忠心耿耿……』

    『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她成为更加忠心的存在。』神子饮一口茶,手指划出一道符『但稳妥起见,今晚你还是将尸解之术教给我吧,保险起见,三日后二更,布都在大祀庙饮毒,你务必在那之前布下大祀庙的防御。』

    『那些狐狼,必定会在那时出现。』



PS:我看我能撑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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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8 16:28:14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养肥到二十章一口气看完(合掌)。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那么文艺矫情的表达那种感觉,就像在一地碎片中间蹲下,一块块捡起来,擦干净上面附着的尘土,然后映出或是自己或是他人的脸,并且从边角里窥探到往日泛黄的残像。

其实我看着这个故事中的神子,脑海里勾勒出一句:你的大哥英明神武,你的二哥渊博善纳,然而若想为君称王,这些都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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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8 18: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Kalorn 发表于 2011-12-28 16:28
于是养肥到二十章一口气看完(合掌)。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那么文艺矫情的表达那种感觉,就像在一地碎片 ...

23333
好樣的…讓我忍不住要回覆的居然不是小說更新,而是你的這文藝矯情的比喻233

這篇小說,沒有主線,或者該說主線支離破碎--
她寫的不是故事,故事的進展僅是依附在歷史的時序線數據前進。
小說中出現的事件也只是理所當然地大家都知道會出現的安排,角色都等待被這些事件宰割的羔羊。
作者不注重怎樣去把故事說得精彩,也沒在故事的表面陳舖上特別下苦工,這也不重要。
在這種著重點偏重於描寫人與情本身的效果,就是讀者好像看著一個個場景在眼前晾過。
像是一張張的幻燈片,每一張都是一幅圖畫,有精美的構圖、有細緻的畫功表現出人物強烈的感情和糾結…但是它們串連在一起卻成不了一個「故事」。
讀者最後能看出來的,僅僅這些一張張圖畫想要共同表現作者所想的某種主題而已,但它卻未必是一個好的故事。

執重於寫人的情,寫人物對於這些事件的反應,一筆一筆地仔細、反覆地刻劃著,它記錄的是純粹的角色感情的變化和成長。
簡單來說,有些小說你會很明顯知道作者在說一個故事,作者用盡辦法做出漂亮的陳舖,使整部小說精彩無比。
但是把文學對比人生時始終是不同,不是每個人都有如此精彩陳舖的未來等著他們去經歷和奮鬥,更多的是,我們僅是等著沉悶的未知事件宰割,而邊受著這些宰割邊生成了強烈的感情,這些強烈的感情驅使了角色的下一步行動,可能他們能控制下來只想靜靜丟淡,也可能暴走了,進而使接下來的發展也暴走了…

這篇小說是以角色的感情支配主軸,純粹讓角色去自由發展,而作者也放任他們的感情暴走,沒有束縛的打算,畢竟作者僅是陶醉於一筆筆描寫刻劃角色的感情變化、感情與感情之間的花火,然後他們走火入魔後如何互相傷害、互相憐憫的本身罷。
然後就像這個比喻,要是把這小說打碎成一幕一幕,你會發現中鮮少有純粹為了陳舖故事而設的無意義過場段子,每一段都是寫著角色之間的情,複雜而紊亂,屬性角色每個階段的自我。

作為向往著純粹感情表現的在下,這種感性且自我的小說是頗對口味的。
但對於僅把小說視為必要說述某個有完整主線故事的手段的讀者,似乎只會覺得其過於支離破碎,漏洞百出而已。
過於執重哪一邊也不是好事,但有時正因為執重點不同得出的鮮明對比,才會給人留下深刻印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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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30 04:3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章二十一  白莲





    那天,飞鸟漫天的大雪里,物部带着些许浅蓝的淡灰色瞳孔渐渐变的灰暗,那双眼睛,闭上后,再也没有睁开。

    而神子大人的眼睛,却一直睁着。

    黄玉一般的眼眸里,满满地全是眼泪,然而一直睁着。

        我会永远记得。



    很小很小的时候,隔壁的奶奶给大家说过一个故事,说过好多好多遍的一个故事。

    故事里,强大的僧侣消灭害人的妖怪。

    村里的小孩就会用取笑的天真语气说:呀,那不就是命莲方丈吗?

    于是命莲就会摸摸光秃秃的头顶对我说: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被妖怪缠着了吗?

    于是我就微笑起来,像逝去的母亲一样。

    我们是孤儿,我们是姐弟。

    后来我们都离开了村子。命莲向西,穿过潮湿的密林,越过白雪皑皑的山脉,去了山那边的寺庙,成为了真正的僧侣。

    我和他一起离开,一起穿过潮湿的密林,一起到达繁华喧闹的城市,送他进了佛门。

    我留在城市另一边的庵里,学着做一个女尼。

    求佛的日子,像流水一样平淡。

    这里的天空很高很蓝,有时候在讼读经典的间隙,可以从窗的空格看到秋天明净的天空,像命莲的眼睛,很像很像。

    命莲很快的变强,快得让人吃惊,强的令人叹服。

    只是他越来越少说话了,有时休了佛课去化缘,走出庵的大门就会看到命莲等我的身影,孤单单一个人,寂廖得让我想哭。

    我们都想念。

    想念家乡的雪和常年不散的铅色的云,想念山间寂静的树木,村子的树永远不会像这里的植物一样葱茏,可是我却喜欢那种暗绿色,而不是香草一样娇嫩的碧绿。

    太过鲜艳的,都是未曾经历风雨洗礼的。

    第十年的冬天,我站在师傅面前,胸中满怀激动,聆听对我的认可,我成为她认可的僧侣。

    师傅的眼中,有赞许和伤感,我向这位可敬的老人深深地一礼,感谢十年来她对我的照顾和教导,转身离开。

    寒冬的天空,也纷纷扬扬地飘落大片的雪花。

    庵外的雪地中,刚刚谢绝主持一职的命莲,正一如既往地等待我的出现,沉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久违的笑意。

    【我们,回家吧。】

    回我们想念的家。


    雪的味道,风的味道。

    所有味道,记忆知道。

    我们回到久违的故乡。

    虽然不久前和命莲去除妖的路上曾经经过,但是那时有任务在身,只能远远地望一眼村外的围墙。

    而如今是真的回家,真真切切地回家

然而,一切都已一去不返。

        只有残垣断壁,诉说逝去的生命和毁灭的故乡。



    云游已经两年了。

    一切都没有变,然而有些事,悄悄地变得不一样了。

    两年前的真相是我们不曾想过的,一队贪婪的匪徒用比妖魔更残忍的手段抹杀了我们的故乡。我问命莲,不是妖,我们怎么除。

    命莲没有回答我,沉寂的瞳孔安静地看着远方的天空,眼神深邃而幽远。

    命莲很难过。

    虽然命莲什么都不说,虽然他还是对我笑,虽然他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

    可是命莲的脸上,又有了在求佛时淡淡的寂廖。

    我常在深夜的黑暗中找到独自一人看星空的命莲。

    沉寂的瞳孔掠过暗色的云和漆黑的夜空,空洞洞地少了什么,我于是会在他身边坐下,抬头望望夜空浮云绘梦,想起庵里天晴时湛蓝的晴空和慵懒的云,才明白,无论那里,不见时,就会想念。

    两个月后,我们去了日出之国。

    命莲和我一直平静的步调,开始风风火火的忙乱起来。

    命莲是拒绝主持之身的僧侣,力量不可言喻。这让先到岛国的半吊子假僧侣们紧张起来,联合起来推举他们中最强的和命莲比试。

    那一场比试,命莲输了。

    命莲是为守护而生的僧侣,完完全全慈爱万物的僧侣,而那些僧侣,却是手握躲命之术的僧侣。

    胜者享受欢呼与荣誉,我在河边找到命莲,他一个人,孤伶伶地注视着河面翻滚的浪花。

    觉得鼻子酸酸的。

    我在他身边一如往常地坐下,他突然转身抱着我,,纷乱地有滚烫的液体落在我的颈项。

    【姐姐,我很没用,对不对?】

    【这世上不需要不会除妖的僧侣。】

    【姐姐,妖一定就是坏的吗?】

    我默默地任命莲拥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浅青的草地上消失,像那些孩子玩绕冬日故乡村庄的日子。



    半年后,空气里浮动百里香的气息。

    命莲和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去遥远的村落除妖。

    一位高官大人所托,命莲何时和那位大人接触的,我不知道。

    而异变,竟发生在我们临行前一日。

    一支衣着残破身上伤痕累累的轻足兵士惊惶失措地冲进我们借宿的村庄,他们甚至没能等到得知消息的我们到达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无需更多说明,村外山谷中此起彼伏的嗥叫已经解释了一切。

    妖物。

    村中所有的成年人都拿起了武器,守卫自己的村子。

    我站在命莲身后,心中默念着祈祷的经文,指尖轻微地颤抖。

    【姐姐,不要害怕。】

    命莲低低地说。

    【我会保护他们…所以你只要照顾好自己。】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甚至带着笑,那是我不熟悉的面容,那是我不熟悉的命莲。

    那场骚动,结束在命莲的佛光中,妖物轻而易举地被他的力量诛杀,命莲的声誉在岛国急速传播开,而此时,我在遥远的偏远村落里,见到那位眼眸中带着一丝寂寥的神道师,和应该已经被命莲杀死的那只妖物。

    物部布都。

    神道师的名字,命莲知道,我不知道。

    斩杀妖物当晚,她就离开了村子,她说,飞鸟有人在等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的寂寥重重叠叠,浓的化不开,就像冬日铅灰色的云。

    隔天,命莲去查看了妖物的尸体,然后他笑了。

    那不是我认识的命莲。


    我和命莲一起去了飞鸟。

    他去了苏我宅,我入了斑鸠寺。

    然后,我见到了那位,飞鸟的圣人。

    那是一位如春日暖阳的人,任何时候都是笑着的,带着一丝谦和,一丝自然的威严,仿佛对谁都能包容的豁达。

    佛曰:万物皆有善恶。

    如此大善之人,她身侧必有大恶。

    然后我看向她,圣人身后跪坐的神道师,在圣人光芒下冷月般让人无法近身的物部布都,我想,这就是对立的恶人吗?

    但为什么,她眼中,只看见寂寥,像很久以前的命莲。

    我受太子所托,和物部一同除妖,同样的妖,同样的夜,同样沉默的人,同样的,妖身上熟悉到陌生的香气,只不过,妖越来越强,离飞鸟越来越近,那香气,越来越盛。

    我们在飞鸟的黑夜除掉操控妖物的人。

    那一刻,我看向物部,仿佛看到多年前的命莲。

    那是得到村落真相后同样的,寂寥而悲伤的眼神。

    那是唯一一次,我们在除妖后没有各奔东西,而是在城外小坡上等待日出的夜晚。

    物部依旧哑,不说话。她牵着我的手,在我掌心写写画画,微凉,略痒。

    她告诉我,太子殿下不快乐。连太子殿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此的不快乐。她说,殿下迷路了,像多年前的她,迷失在力量里,迷失在道中,找不到出路,以为这就是道了。

    她说,太子殿下救了她,领她从迷失的泥泞中出来,但太子自己陷了进去,陷得如此之深,不可自拔,也无人能救。

    末了,她交给我一封信。

    说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不再是我看到的太子殿下,请我务必在殿下还清醒的时候,交给他。

    然后她第一次笑了,淡淡的,充满寂寥。



    四日后,我被巨大的恶意惊醒,拿了我的杖冲向斑鸠宫。

    我看到那妖,本该死去的妖,巨大到可以轻易毁灭斑鸠宫的妖,引领那妖的,是银发,白衣,淡漠的少女,她的眼中,没有寂寥。

    太子殿下坐在廊下,脸上的笑容一如过往,却让我心生恐惧。

    他说:物部,你是多想复仇,才唤了这妖来对付我。

    我看着那妖,看着姗姗来迟一脸惊恐的苏我大人和平静的让我认不出的命莲,我张了嘴想问物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被欺骗的怒意翻涌上来,掩盖物部那一抹无奈的笑容。

    我看见物部抬手,对妖丢出数量庞大的符咒,妖顿了顿,妖力更盛了,它大声地嘶吼,冲向太子殿下的所在,太子皱皱眉却没有动,命莲出了手,我持杖而上,佛光骤起。

    原来我一直被物部当做妖物的对手,与她一同驯养着如此厉害的式神,只为了对付世上的圣人。

    果然,世上出现圣人,必会有恶人。

    物部被我和命莲制住,在太子面前跪下。

    我看见她袖中露出的手臂满是伤痕,是驯养妖物被伤的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物部张着嘴大声叫嚷着什么,却仅仅有气息,一丝声音都出不来,她就这么无声地喊着,喊着,剧烈地颤抖着,满脸是泪。

    太子殿下的笑容一瞬间有一丝别的意味,但仅仅是一瞬间。

    他说:不用等明晚了,你就在这里,喝了吧。

    然后我看见物部绝望的眼神,那里面的寂寥凝固成永恒。

    那以后,我总是梦见从前。

    太子和神道师,飞鸟,风和雪。

    还有暗绿的树木,寂静地立在风中的雪地不发一语。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血色的残影。

    物部喝下御赐的毒,带着些许浅蓝的淡灰色瞳孔渐渐变的灰暗,那双眼睛,闭上后,再也没有睁开。

    而神子大人的眼睛,却一直睁着。

    黄玉一般的眼眸里,满满地全是眼泪,然而一直睁着。

        我会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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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3 00:5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章二十二


        前一秒还温柔的微笑对你说喜欢你,而后一秒就狰狞地狂笑吼着说恨你。

        你能接受吗?


        有风从城外吹来了,带着清新的农田与花的气息。那个人站在樱树下,手中拿着一截新折下的树枝对她微笑着说:布都,要试试看暴揍我一顿吗?

        绿发的太子妃从她身后靠近,抬脚用力踹倒,不留情面。

        『哎呀呀屠自古,这么容易动怒可会老得快啊。』太子也不生气,露出日月无光天地变色的笑容对太子妃耍无赖。

        屠自古何等人物,怎么肯被她轻易唬住,随在她身侧十数年,早已经练得一身百毒不侵,一笑倾城忘了东西这种事都只有到十岁之前去找。

        她静静看太子和太子妃在下人艳羡的目光中打闹,眉眼淡漠一如从前。是的,就像中间的过往从未存在过,她依旧是天皇御赐的神道师,太子的内臣,随侍左右看大好河山如何被一个败家子治理的井井有条,然后看天皇的鞋底砸上太子的面门,只因太子随口胡扯的大逆不道之言。

        夜晚,平日那威严帝王人间圣人便换了一张面容,修罗恶鬼般。那尊圣洁的面容在月下有如寺中不变的雕像,嘴角永远勾勒一个弧度,似一个永恒而没有温度的笑容。

        戴上那个面具的时候,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睡去,又有什么东西醒来;除去那个面具的时候,什么东西醒来,又有什么东西睡去。如此反复,睡的是什么,醒来的是什么,真的是什么,假的又是什么。

        布都看着她在黑夜与白昼中变换,似能听见八岁时看见的纯净皇子悲鸣,若人能做非人之事,是为神。神,不是人能做的。

       『苏我,殿下迷路了。』她最后一次说话,是对着绿发的太子妃,脸上的笑容苍白而惨淡。太子妃脸色凝重地替她收拾满是血痕的身子,指尖明显颤抖,自那以后,她时常与她在樱树附近的草地赏花,看景。

        有一次太子乐颠颠过来,太子妃看了内臣一眼,问太子『昨晚你去她房里做什么。』

       『谈江山社稷,大好河山。』

        太子妃看着太子一脸欠揍笑,深深叹了口气,自此再不过问。


        知道太子让物部赴死时,她出门便看到她正坐在草地上悠闲的看天养神。

        屠自古缓步过去在她身侧『你真要去死?』

        物部点点头。

        屠自古说『你哥哥不愿你死,才死去的。』

        物部点点头。

        屠自古说『你……不恨了吗?』

        物部点点头。

        屠自古呼了一口气,说『你曾说过,殿下迷路了,你死了,她能找到路吗?』

        物部沉寂了一会,点点头。

        屠自古仔细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没有再说话,就在她身边坐下,一直到双脚酸麻才起身离去。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她想起什么似的对身边的侍卫吩咐说『去取一床毯子给物部大人,她在那边睡着有一阵了。』


       『我没有听错吧,你说你要在我即将尸解的时候离开?』神子大笑着从座上立起,脸上挂着面具般从未间断过的笑容『若被布都知道,她会笑话你的,娘娘。』

       『不,神子殿下。我没有半分的玩笑之意。』仙人脸上有着从未出现的严肃『我是来向您辞行的,然后我就离开。』

        神子并未收敛笑容,却开始认真想她刚才说的话。 她背着手,走到窗前,窗外是一片大好风景『我记得您,是自行前来向我传道的。』

       『是的。』

       『如今你选择离开,是我不如你当初所想吗?』

       『殿下,我……』青娥抬头想说些什么,四周开始模糊,她看见一张只会笑着的面具转过脸来,有如死尸。

        她当下心里一沉。

        这个人,已经死了。

        神子注意到她脸上交错的表情,一种无奈和困惑。

       『恩哼!』她假装咳嗽了一下,青娥才清醒过来。

       『抱歉,我走神了。』

       『昨夜布都死时,我特让她在你面前服药。』神子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才决定离开我?』

        青娥低垂下眉眼,她实在不愿回想那张悲痛欲绝却无法言语的面容。

        神子停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我们的道已经不同了吗?』

        窗外,屠自古正扬手要打弄翻茶碗的白色大狗,山背大兄皇子在一旁玩耍。看着他们,她眼中涌出暖意。『青娥,我所相信的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所谓既定好的未来,也可以用这双手来打破。』她停了下来,又说,『可是,如果以后的发展和你所预见的一样,我想拜托你,守住布都的棺木。』

      『我答应你,神子。』

      『那么就走吧,在我改变主意前。』

      『神子大人。』青娥站起身,没入墙壁的刹那,她回过头眼底冷峻『您已经听了太多别人的声音,您自己的,还听得见吗?』

      『娘娘,你是什么意思。』

       『有人让我转答给您……』

       『我想听的人,已经死了,』打断青娥的话,神子淡漠一笑『没有死的,叫他自己用脚走到我面前来说,我也有话想亲自问他。』

        青娥最后看她一眼,沉默离去。她越墙遁地而下,一直向下,直到入了地下,进了庙,然后停在那个人的棺木旁。

        银发,白衣,陪了这个人短暂的一辈子,是她唯一的执着。

        青娥轻抚她冰冷的脸颊,她明白。

        多么卑微,为了一个人,作茧自缚,长出翅膀,依然执迷不悟,向着她的火焰飞去,化做一团烈火,飞蛾模样,到死,也不后悔。

        『你有你的执念,我有我的坚持。』青娥低声呢喃『你看着她,我看着你,多可笑。』手指摩挲惨白的唇,青娥眼神温柔如水『你说得对,神子迷路了,她自己若是看不清,我们谁也无能为力,我不如你坚强,布都。』直起身,青娥重新挂上一抹浅笑『所以我离开,置身事外看你们的结局,只是我真不愿,看见你额上贴符的样子。』

        娘娘离去后,神子站在窗前许久,久到草地上的皇子发现她,天真地笑着对她招招手,她笑着抬手挥动『他是个好孩子,但不适合做天皇,布都你说呢?』她回头去看着已经不在那里的内臣,嘴角的笑容愈发深。


        深夜,屠自古掌灯而下,在地下庞大的建筑中找到那个人。她孤身靠在棺木边仿佛在等待,又好像和谁在说话,屋内却黑漆漆的,一丝光亮都没有。看见屠自古,她也只是淡漠地点点头,眸子中闪烁冰冷的锋芒。

       『来看她怎么也不点灯。』屠自古用手中的灯点亮屋内的明火,然后行到棺木边垂目看向那张白皙的面容。这位少女,二十年来,其实没有改变过,始终一般冷淡,一般激烈,一般坚持,一般美丽而无可归宿。

       『喝酒用不着。』不同于任何一次,冰冷而陌生的语气,神子仿佛落山后冰冷的太阳,燃尽光亮化为一地死灰。

        屠自古看看她脚边的酒壶和一满一空的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有些人,一辈子,为一个人,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就是一世。

        有些人,一辈子,别人为她,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也是一世。

       『下次见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和物部喝茶。』屠自古在酒杯另一边坐下,自顾自拿了满的那杯浅饮『只希望她别吃了杯碟。』

        神子冰冷的视线瞬间袭来,屠自古自知失言,立时收了声音。

        有些人天生一种永远也不能用来挂在嘴边嘲解的庄严,不问生死。

       【苏我,殿下迷路了。】

        屠自古自嘲一笑,放下手中的杯,从袖中取一封书信随手丢过去『父亲奉为上宾的僧侣要走了,那位白莲师傅让我给你这个,物部的信。』书信砸在神子的手指上,指尖动了动,没接,就被那信压着。

        屠自古看那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的,圣人的另一面,扬起嘴角,取另一封书信直直递到神子眼前『这封,是我的。』

        迎着神子冰冷的眼神,屠自古知道,自己走出的,是多么残酷的一步。她浅笑『苏我的人马已经攻进来了。』将书信丢在神子身上,那副贤良妃子的表情如风扫落叶,扬起的,是她收敛多年的,武将的傲气面容『太子殿下,苏我屠自古……』

       『在今日此时,要背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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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5 04:32:40 | 显示全部楼层

RE: 日出之所,风渡(更新至章23

章二十三

    一声巨响,仿佛整个斑鸠宫都为之颤抖。宽大厚重的大门被冲击冲了开来,随之而来的热浪让众人都举起手遮住脸。只看见宽阔的廊和院子中草木已经被火焰所充斥,肆虐的大火吞噬著一切,火舌劈啪作响地舔噬著空气,还不时传来一两声巨大的坍塌声。

    渐渐的,一个人影出现在火焰当中,轮廓被火所模糊了,看不清楚。只看见那人手中一柄细长的剑,随意在火中挥舞著,连站在门外的人都能感觉到那股被划开的热风。一个又一个的人如同蚂蚁般脆弱的被那把武器切开,变成肉块,然后鲜红色的血液融在了赤红色的火焰中。

    当那个人走到接近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站在亲兵后面的苏我马子因为印证了心中的怀疑而怔在原地。

    那是他们的太子,名为圣人的修罗。

    圣人一身血污,脸上挂着残忍的微笑,背后的火焰映著她的脸光怪陆离,仿佛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那把大隋赐下的名器在她手中随意舞动,不分敌我地切开一切胆敢靠近之人,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

    她看了看在场的人,冰冷的金瞳扫过之处,无一不是一片惊慌,生怕自己先被她盯上。

    可是她却出乎意料的把剑向后做出甩掉血迹的动作,连头都没回。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惨叫,一个想上来偷袭的苏我亲兵的脑袋被斜斜切开,血和脑浆混杂着在满是血污的地面扩散开去。

    圣人缓缓迈开了步子,那个动作很慢,可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到了你身边。只看见银光一闪,喉咙一甜,鲜血便从脖子处细小狭长的伤口喷了出来。霎时间就看见满眼的血红,等到她站回原来的位子时,在场已经没有多少站着的活物。

    她踩着血污慢慢朝苏我马子走过来,七星剑已入鞘,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何时拿着的袖剑,马子认识那把剑,在名为物部的阴阳师手中,他数次见过那把短剑的锋芒。

    终于忍不住,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始求饶。圣人看都没看一眼,手一挥那人便身首离家。其他人多吓的,有人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有人朝旁边逃跑,还有人也跪了下来求饶。

    圣人同样一刀解决了他们,残忍的冷笑著,动作干净俐落。她走到了马子最后的卫队面前,静静看着卫队后呆立的马子。

    『厩户,你……』马子看着那双燃烧着火焰却冰冷异常的金色眼眸,手脚冰冷『你果然是大师说的那一个、被诅咒的恶鬼……』

    『把恶鬼当做圣人跪拜的人,也是你吧。』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她身体突然一震,右肩生出一支锋利的箭尖,她冷笑回过头『真难得,还能动吗?』

    绿发的太子妃咬紧苍白的唇,墨绿的衣服已被血染成狰狞的暗色,身体撑靠在倒塌的樱树上才不至于倒下,膝盖以下已空无一物。

    『屠自古、』马子看着那已只剩半条命的少女,眼中是狂喜的神色『快,大师教给你的,快杀死这恶鬼!』

    屠自古咬紧唇,从怀中颤抖地取出一张被血浸透的符咒。

    神子冷笑着看她『即使已经这样,你依旧想背叛我吗?和布都一样。』

    屠自古淡漠一笑『物部她,从未背叛过您,殿下。』她用牙齿撕开符咒,浸满血液的符咒在一片飓风后升腾起一个巨大的兽类身影,屠自古对呆立的神子惨淡一笑,手掌贴在那只熟悉的兽上『背叛您的人,一直是我。』

    散发着淡淡焚香的妖兽比任何一次都要巨大,周身游走蓝色的电芒,映照着神子惨白的脸,那夜布都绝望的面容浮现出来,无声地对她诉说冤屈。

    『屠自古是我最棒的棋子,殿下。』看到雷兽出现,苏我马子定下心神大笑起来『你身边那个女人太碍事,所以我让屠自古想办法除掉她。真没想到你这么笨。』

    神子沉下脸,妖兽举起巨爪向她袭来,她反手握剑切开巨大的脚爪,屠自古短促地悲鸣一声,手掌被无形的力量切开,神子眼神一滞。

    『想杀了这雷兽吗?』马子哈哈大笑『这兽现在时以屠自古为媒介唤出来的,你杀了它,屠自古也会死,我的太子大人,你忍心杀掉和你同床共眠的太子妃吗?』

    『你错了,父亲。』屠自古自嘲一笑『她可以。』

    神子闭上眼睛,心底五味陈杂让思想一片混乱。然而,她吸吸鼻子,再次睁开眼睛。金色的瞳孔变小,那是猛兽闻嗅到猎物时的目光,冷冽而无情,而剑已被稳稳地握在手里。

    马子开始觉得情况对他不利,本来一开始以为胜利会属于他的,但接触到的神子眼里的杀意,他不寒而栗。

    她的脚步慢慢地前进,周围卷起带着劲风,草叶仿佛在跳舞,死的轮舞。

    神子的身形跃向妖兽,手腕上下翻飞,一招快似一招,令其难有喘息之机。

    雷兽身上的血四处飞溅,在竹枝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大量的鲜血从屠自古身上的伤口流下,染红了地上的草叶。

    如游戏般,她斩断妖兽的四肢,破开胸腹,在一片血光中狰狞地笑。他真的太低估她了。原来她做得出的,比他看过的更狠。那充满杀气的瞳孔才是她真正的实力。

    丢下只能等死的妖兽和屠自古,她提剑一跃而出,越过众人的头顶直扑苏我马子而去。那一刻,马子明明已经察觉,却无动于衷,濒死的妖兽突然爆发出巨力扑过去,拦在马子身前,剑刃穿过残破的身躯,停在马子眼前。

    她立于巨大的妖兽尸体前,听着尸体另一边的奔逃声,低声道『为什么。』

    『苏我、给我生命……』屠自古虚弱地笑,身体靠在残破的树干上『这是苏我的血肉……我无法……逃脱……』

    真是冰冷…从未如此寒冷。屠自古的鲜血漫到了脚边,温润地舒展,也只有带着生命力的热量的血才能化解这样的寒冷。

    神子披散着头发,恒久不变的风掠过她的发捎,燃高火焰,带走温度。

    白莲姗姗来迟,望着炼狱般的景色握紧手中的锡杖。

        ——那个沉默着微笑的王者,眼睛是金色的。立于众神之上,左手执日,右手执月,超越了时间。

    许多年后,白莲在命莲寺叹息般对星如此说道,那时,她看着涌向墓地的欲灵,苦笑漫上嘴角。

    那位大人脸上的表情,是微笑,但未免惨淡得过分,仿佛下个瞬间,她就要灰飞烟灭。看着她的微笑,白莲把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咽下去。已经没有话了,没有需要做的事了,没有剩下的回忆了。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都没有了,因为那个微笑。抹杀了过去现在还有不会降临的未来。她已经疲惫绝望,那么,任何语言都是多余。

    『你曾经问过我。』神子打破沉默,在风与火中微笑『圣人降世必有恶人相伴,你问我,布都是不是那个恶人。』她吸一口气,望向右手中的袖剑『她才是圣人,我是恶人。』

    语毕,神子迈步走向屠自古残破的身躯,火焰已经弥漫过来,点燃她的衣摆,蔓延上尸身,神子静静看那尸身化为焦黑的尘,迎着风,走进火海里。




PS:都是神子的错(一刀杀了屠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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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5 09:39:39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会先在喵玉看到更新……

都是神子的错!!!

快把我家圣人布都还回来!!!

另……

这已经不是一刀杀了屠自古……

是虐杀啊……

泪奔~

点评

嘛嘛~冷静点。。。不过黑了圣德觉得好带感。。。  发表于 2012-2-25 15:37
其实那边是首发,这边晚了几分钟喵~都是神子的错,所以要杀掉屠自古,这还不够虐杀,只是普通的活剐而已喵  发表于 2012-1-5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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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5 10:05:02 | 显示全部楼层
胡说八道!明明砍了很多刀才干掉屠自古的!

不过神子这无双开的....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烂泥扶不上墙被布都拿树枝揍了个乱七八糟的神子么...(捶)

然后,娘娘我喜欢你啊!(拖,揍)

点评

活剐喵活剐,屠自古没那么容易死……神子已经迷路了,那个被布都拿树枝一顿爆揍的孩子已经在迷宫里找不到了……娘娘你快回来……  发表于 2012-1-5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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