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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eastの影

[长篇] 【7.5】深夜雀食堂(16章 罗密欧与黛斯德莫娜 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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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14 19: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在喵玉也找到这篇文了,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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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6 14: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站在永琳医生那样旁观者的角度,会出此劝告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她却忽略了一点,忽略了被愤怒支配的人往会做出些失去理智的疯狂举动,比如说——无谋地去挑战“神”。

(还在这里吗……)

我找到了目标,离我小店的废墟不远处,贴近迷途竹林和魔法之森交界边缘的地方,某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攀在高处。久远的记忆片段被唤醒,重新拼装,组成完整的画面。我盯着他自枝上轻巧地跳下朝这边靠近。

【哟,好久不见……啊不对,几小时前才刚见过来着。】

——那双耷拉的兔耳,瘦削的身姿,还有招牌式的又做作又混账,还带一点无赖气息的灿烂笑脸,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不过像这样的正式招呼的确是好久没有了。……哦哇,好恐怖的气场,莫非是在发我伤了你的火?实在抱歉,但不这样的话就没法让你去八意大人那边了呢。】

他如此挑衅似的道歉也不会使我的怒火上升或消减半分,因为使我怒不可遏的并不是他出手伤我的事。悄悄捏紧拳头,强压下立刻冲上去的冲动,在将满溢的情感完全爆发之前,我有必要最后确认一次自己愤怒的源头。

【回答……我的问题。】

身体在因激动而不住微颤。【好啊,你想知道什么?】他欣然答道。

【有关以前的事的……有关我和你初见面时的那次同行。】

我注意到他的眉梢挑了一下,【具体哪方面呢?承诺的话我可遵守了哦,帮忙料理掉教会的追杀,但你要是问我怎么活下来的话……我也只能说就是那么回事了。】

【装什么傻!你肯定明白的吧,我要问的根本就不是那些!】

即使是同伴被害,我自以为第一次接触到世界的残酷时,似乎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超离了极限的怒火反而不可思议地使我镇静下来,只有口气和话语在变得冰冷。
我想确认的甚至都不是我们同行途中的事。
那是在那之后,我出于对他的好奇同样也设法潜入教会时的事情。本想找寻他留下的踪迹的我,却意外发现了令人无比震惊的内容。

【你曾经说过,在来找我之前现在教会内部潜伏了一段吧?那时你在里面做什么?】

【传教士啊。……喔呀?都问到这份上了,莫非已经查过了吗?】

【不错,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你干的那些好事。】

在教会的记录中,有关某个偏远山村的,只有这么一条记录和一个名字。

“传教士瑞森”“崇拜异端妖孽(狼)的未开化之地”

换言之,引起那场几酿成悲剧的冲突的,将教会的威胁引向村子和狼群的——正是面前的这只月兔本人。【你这个传教士当得还真不赖啊,把村民们吓得都拿起武器自卫了,真亏后来他们没认出你。】

【……这么急急跑来,就为了问这事?】

【当然不会仅此而已!你这家伙所做的,根本就不止那些吧!】

但是要完美地引起冲突,光有这么一条导火索是不够的。

细想起来那时的事件也的确存在诸多疑点,一连串的关键,单独拿来还可以理解为突发事件,但却偏偏集中发生在了我们到达之前,就仿佛算好了要一口气将村子和狼群双双逼上绝境一般。……直到事情过去好久我才得以意识到这点,意识到——我完全被他耍了的事情。

【当时附近的族群,是不是受了你怂恿才开始觊觎村子周边的领地?还有那个族群的事情,族长的唐突暴毙,那个毒杀的所谓‘真相’,乃至那小子和他同伴的事情……到底有没有你的插手?又插手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自我们相遇到离别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你早安排好的一场‘大戏’呢?】

自初见面起就没法对他产生多少好感,到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善类。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我身上投注了多少期望,但毫无疑问,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不惜牺牲掉大批无关者们的安危性命——所谓“赌博”从来都不会只有赌赢的情况,倘若中间稍微出了差池,我的内心没有走钢丝一般地完全按照他期望的变化,我拒绝一起送毫回北方,或者我没有主动参与到事件中去,那么村民们和狼群们就会毫无疑问地迎来自相残杀的悲惨结局……因为他的引发和设计。

更不用说,他的“丰功伟绩”,或许比这还要更加恶质得多。

【……还是说,连我也不过是你的一个成功的‘试验品’而已呢?】

我不相信什么“赌运”,对他“运气很好的雄性”的说法也一向不以为然。……然而到了现在,这怀疑却多了另一层可怕的含义。
他的确是在我身上赢了一连串的赌局不错……但是在这之前呢?
如此小概率事件的连续,平均要重复多少回才会发生一次?如果是直到我这才成功的话,那么在这之前又有多少像我这样的人被选为了“试验品”?又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他从中作梗变成了“试验田”,并因“实验失败”而遭受了不幸……我甚至都不敢去想象,只能用嘶吼来压下心寒:【恣意制造混乱,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难道就是你寻找的所谓‘可能性’吗?回答我!】

【…………哈啊。】

整个过程他一直用那双红宝石般鲜艳的瞳凝望着我,只是面上的笑容已经逐渐褪去了。【你的洞察力一直很让我吃惊。】最后他似乎很无奈地耸耸肩,【还是如果我说‘我没有做过那种事’的话,夜雀小姐你就又会像以前一样傻傻地相信我了呢?】

【……似乎已经无需多问了啊。】

舒展开身体,确认环绕全身的魔力回路,上一次像这样准备战斗似乎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喔哟!这,这是什么情况?】月兔警觉地后撤一步,【我千里迢迢从月界跑来,可不是为了和你打架的啊?】

【不好意思,但我是。】

【真的没问题吗?关于我的事情,你应该也在我那位同胞那听说过了吧?我印象中的夜雀小姐可不像是这么无谋的人呢,可以明示下此举的目的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不过都被耍到这份上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嘿嘿傻笑着接受了啊。】

用意念将力量满满注入身后翅沿的羽毛,感受它们的伸延,最适合我的战斗方式,自数百年前以来就从没有变过。【……我在你眼中像是那么理智的人吗?】

【啊啊,甚至还因为理智过了头,显得有些冷淡呐。】

【是吗,你果然从未了解过真正的我呢,就像我也不曾明白过你的想法一样。……现在你口中所说又有多少是真话多少是扯谎?明明只有自己一人却不打算脱身,意思是不是刚才那些也全部都和月兔的什么‘行动原则’一样,只是为了接近我糊弄我而随口编出的借口?】

【那个‘原则’可不是扯谎啊,说到底对早已在地上达成目的了的我而言,再对你说谎也没有意义了嘛。‘最低限度也要两人一组行动,只剩自己时就要以撤退为最优先’……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现在的我也并非独身一人啊?】

似曾相识的发展,熟悉的不好的预感。

【——我和你加起来,不就有两个人了嘛?】

【……!!】

一念转动,翼上的羽毛便尽数朝空中洒出,作诡异漂浮状,其中几枚就这么朝我视线死盯的地方飞速扎去。——理所当然地没中,被月兔轻巧地跳开了,他朝后连蹦几次跳上了高处的枝桠,而原来所站处的竹杆则成了替死鬼“哗啦啦”整段被切碎倒下。【呜哇!】他咋着舌,【这是真打算杀了我吗!?】

【别把我……和你这家伙相提并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哇啊!】

紧接着的是来自我本人的袭击,锋利化的指甲瞬间将他的落脚处撕裂,又被他千钧一发地躲过去了。过早显露速度非我本意,这具怒火中烧的躯体似乎有些失去控制。【真的有点吓到了呐……不过实际上从没见识夜雀小姐战斗过的我也不适合说这话吧。】回头望去,那家伙用单手抓着别处的一根高枝,甩身站上去蹲好。

【……为什么不出手?】

【所以说我不是来打架的啊,就算伤了你对我也没有好处。】

【因为我是你成功的‘试验品’?】

【啧,怎么老抓着这事不——】

在他说话的当儿又有两枚刚羽自他背后发动袭击,但还是被他不知怎么察觉到跳开了,【——不放啊!!】后半句话自别处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转到那个方向,发现这次他的手里捏上了什么东西。

【打算打阵地战,嗯?】

是射出的两枚羽毛之中其一,因为被我意念催动解放了力量的缘故,大小和破坏力都暴涨不少,就像块羽根尖锐边缘锋利的大刀片。

【简陋的容器,粗糙的术式,不像能留下制导的余裕,简单粗暴的直线型一次性物理兵器……果然是数量压制的弹幕型?】

月兔小心捏着羽根端详,接着又环顾四周,【在移动和滞留时都悄悄放下埋伏,等待对方一步踏错自投罗网?虽然并非刻意冒犯——】说着他稍微侧了下身,于他所处附近又有数枚自各个方向射去,却偏偏正好被他这样躲开,【——但要想让我觉得有出手必要的话,还请拿出些比这朴素的定点狙击高级点的招数来啊。】

【哼……】

两人实力根本不在同一级别,不需要永琳医生和铃仙告诫我,其实早在初见面受到攻击时我就明白。
且不说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拥有媲美“神”的力量,光经验的差距刚刚就已经显露无遗。我并不喜欢争斗,近几百年的动手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根本没法与身为士兵专门吃战斗这碗饭的他相比。……下腹处之前伤得最重的地方也疼得越来越厉害,身体呻吟着要我支付勉强的代价。【……唔!】被疼痛支配了意识的一瞬间月兔又悄然离开了视线,下意识联系起所有待用的浮羽警戒,却不料有声音从我正背后传来:【喔——哟,请务必不要轻举妄动哦,夜雀小姐?】

【!什么时候……】

【这么直白的招式看似铺天盖地蛮恐怖,但死角也是非常好找的哦。比如说——现在你要是不听劝告的话,会被扎成刺猬的可就不是我而是挡在前面的你了。】

扭转身体奋力朝后抓去,果然又抓了个空,月兔用漂亮的后空翻动作踢掉了一片飞羽,【……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家伙甚至不需要调整平衡,双臂叉在胸前就稳稳当当落到了又一根枝上,本应完全陌生的场地不知何时却成了他熟悉的后花园一般。

(“波”么……)

想起了些许之前的话,“某某三相性”什么的……的确,我虚构的“地图”只能用大小不同的点来定位精神力源,但倘若他的“波”能够探测到更多东西的话他的“地图”肯定也会内容丰富得多……但是同样使用“波”的能力去对抗?那比现在的情况更加绝望。就算拥有他口中超越整个月界的可能性也好,使用“波”的方面我却依旧和几百年前那时一样是个完全的新手,根本不可能胜过炉火纯青的他。我能明白这一点,因为就算留有一丝意外的可能,以这家伙的风格他都会想方设法把我的思绪从这些内容上引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夜雀小姐?】但是月兔没有,只是把问题再问了一遍。

【‘为什么不那么做’之后是‘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是啊,因为不想办法发起对话的话,就连互相交流了解对方的机会都没了嘛。】他的视线陆续落在我裸露皮肤的点点未愈伤口上,还有露出腹侧的绷带,【我不能理解,为什么都这个样子了,还要挑起一场必败的争斗?】

【你不能理解那是当然的了……名义上呆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们地上居民啊!】

被怒火冲得血气上头,分辨必败博弈程度的判断力倒姑且算是留下了。我说不定真的是那种理智过头到了有些冷淡的类型……虽说实在不愿去赞同那家伙。

他所不了解的内容,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却知道。因为这地上世界里的胜负,从来就不是单靠实力决定。

即使是瘦弱的郊狼也可以轻易撕开一头熟睡猛狮的喉咙,而在我一路收集的各式神话传说中,下级神乃至凡人敢于剑指神明的更不在少数。身居上位便会不可避免地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人,这便给了叛逆者们趁虚而入的机会,我也只需要等待这样一个机会而已,除开……这样的机会,从来都是无比千载难逢以外。

那洗练精干,飘逸而不累赘的动作,毫无疑问是在无数次的实战当中锻炼出来的。

论战斗之事月兔毋庸置疑比我精通百倍,自然也不会不明白一时的掉以轻心可能致命的道理,这样的家伙,真的会露出可趁之机吗?用什么办法才能动摇这么一个久经沙场的修罗?……不,这些其实不该是疑问,想法和做法早在会面前就已经定下雏形,只等着我去实践而已。

因为那只月兔不了解的另一部分内容,便是唯一的决定性突破点——地上的争斗与月界的,同样也根本是两码事。

【我说了,真要打就拿高级点的招数出来嘛~】

月兔说着依旧连站位都不动,仅靠侧身就不断躲避着飞羽多方向的袭击,我只暗暗祈祷他不要察觉我正对羽毛动着的手脚,察觉了也别理解其中含义……事实上也不太可能,因为我打算要做的,是即使作为地上住民都相当惊世骇俗的战法。

不错,你只要继续像这样轻视我就好,因为我的确废柴到了根本不需要你拿出真正实力来对付的程度。

数不清的传说故事中,羸弱的凡人唯一的弑神之法。
那就是抓住那难得的机会,或者干脆去创造那样的机会——在神展现自己恐怖的力量之前,便以刺进弱点的全力一击决定胜败。

【嘿!……所以说嘛,连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都碰不到我,你亲自扑过来又会有什么区别嘛?】

随着他再次朝后轻跳刚刚在他脚下的枝干又一次被我的利爪粉碎,不过这也是计算好了的,因为他将正跳进飞羽最密集的包围圈正中央……本该是这样的,不过在我当即察觉到身后那股不习惯的“雄性”的气息后,我意识到他也看破了这安排,再一次躲到了紧贴我背后的地方,【只要还留着这个最要命的死角,再怎么折腾那些羽毛都不可能伤到我半根毫毛的啦……】

【……呼呼。】

我背对着他,所以他当然不会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那个时候的我或许真的在微笑也说不定,因为名义上“千载难逢”的那个机会,实际上却意料之外地来得如此之快。

足以让凡人伤及神明的机会,为了不让面前的它和背后的“神”之中任一跑掉,我张开双臂迎接。

回应我意念的催动,这一片空域中漂浮的所有羽毛此刻都调转对准了我俩的位置……不过恐怕还是无法伤到完全躲在我身后的他吧,但我真正盘算的却并非如此。

【喂,你可是挡在我前——】

历经千百战场的修罗,早已练就了钢铁版坚定的意志。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制造点连这样的“修罗”都不可能不动摇的“意外”吧。

(……呃)

来自身体各部一齐传来的剧痛,让人连声都发不出。

射向我自己的羽毛——被我悄悄调整了形态,去除了边缘的锋利而将魔力全部集中在羽根的贯穿力的十数支羽毛,自正面刺入我的全身,尖锐的羽根从背面穿出,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我整个人朝后飞去。

以月兔的身法本应完全可以避开的……但倘若他没有产生那一瞬的迟疑,我便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背对着冲进他的怀中,并一路继续朝后直到撞上了哪里的竹子。

(……吃我一招…!)

扎穿我躯体的锋利羽根,同样也深深扎进他的。

但是还远远不够,叠在我双腿下面的正是那家伙的腿,盖在我双翅后面的正是他的双臂……剧痛于此刻早已被当成常态,催动那些还未发射的,以同样的手法扎穿重叠的躯干,分不清是谁的血肉再次飞溅。即便如此也决不可小瞧“神”的力量,伸手接住一支射偏的,之前下腹部最重的贯穿伤处似乎被自己下意识避开了的样子,干脆就从那里再次狠狠地贯穿进去,一直刺到传来连竹节都被整个破穿的声响为止。

“最少二人组的行动准则”也好,那看似飘逸灵活的战斗手法也好,来自月都的这些在我看来实在保守得过分的东西, 终究只会引向两个互不冲突的可能性:月都人力稀缺必须珍惜每一个成员,以及这些月兔自身的身体素质说不定不怎么样。这么一来便可以找到我可能拥有的唯一优势:说白了也不过是我们这些在地上经历了诸多磨难生存下来的妖怪,要比他更能忍更能扛一些罢了。

——因为这地上世界的争斗,根本就不是什么“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而从来都是“不择手段让对手比自己先咽气”的啊!!!

…………
……

慢慢地,感觉不到疼痛了。

人神之战的史诗就此戛然而止,渺小的人类没能见识神的强大……倘若见识了便不可能再取胜。如月兔所言我的羽毛只是粗鄙的一次性兵器,因此我不得不用相对尚显完好的手臂把像楔子一样连着我们俩的它们统统拔出去。

他的怀抱又湿又热,大概是沾满了两人的血吧,浓重的血腥连那“雄性的气息”都完全覆盖。因痛苦而紊乱的呼吸撩着我的后颈,昭示了我的胜利。……不论哪个都让人提不起丝毫好感只想赶紧离开。

痛苦在逐渐消退,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情况,一直到我最后放弃了拔出下腹那根最深的,直接向前让它穿离了我的身体为止我都没遇到需要皱眉的情况。是身体的应急机制发动了还是糟糕到了连疼痛都无法产生的地步……可千万别是后者啊,因为除了与这家伙拼个你死我活外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呼,呼……】

朝前撑在地上,即便没有难熬的疼痛折磨神经,我仍然能感觉到体内力量和热度的不断流失。暂时是没有那个力气回看背后了,过去好一会儿才听见他零散的咳嗽声。

【……女孩子家的话,就更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些啊……】

【用不着你多嘴……】

放弃手臂支撑,在摔到地面之前尽力把身子往一侧扭,这样我便可以在视野的一侧看到月兔的模样。【为什么……不躲开?】从牙缝里使劲挤出些字来。

【…………】

【以你的本事,躲开我应该是小菜一碟吧?或者更甚……说不定你其实早就已经读透了我的思考,用你那‘波’的能力……?】

【……夜雀小姐是真铁了心要让我吃苦头的话,再躲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样子十分狼狈,浑身上下都是被刺穿的伤口,衣服被血浸透,那根刺穿了他腹部和背后竹节的羽毛依旧把他钉在那里动弹不得,那模样十分讽刺地酷似第一次受袭时的我。……只不过我现在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要更加糟糕就是。

【你说的没错,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和‘可能性’什么的借口无关,那些人们就是因为我才遭受的不幸……假如这就是报应的话,这‘报应’还真比我想象的要轻上不少呢……不,不对,果然这就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吧……】

【……什么意思?】

即便在这个时候,他的脸上都依旧保持着令人不快的笑容。

【看着我唯一押对了的‘赌注’,我最重要的人,为了报复我不惜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这世间还会有什么惩罚,会比这更加残酷呢?】

只不过,我第一次自那笑脸中感受到了某些其他的成分、无法用演技模拟的,真正的“悲伤”。

【说是在为自己开脱也好……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把任何人当成什么‘试验品’过。】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

【我只不过是不断地寄希望于某个家伙身上,然后因失败而失望,然后再把赌注押在另一个人上,再失望,像个傻瓜一样一次又一次重复这样相信与被背叛的循环罢了。你要觉得愚蠢的话,我也只能再说一次那句话了:‘因为所谓雄性,就是那样的笨蛋呢’……一直到我遇见了你,是你亲自向我证明,我之前所有的付出并没有白费。】

【…………】

【是我输了,祝贺你。还能赶回八意大人那边去吗,以后也别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了……那种事,真的不适合夜雀小姐这样的美人啊。】

他说着开始尝试活动自己的身体,望向把自己钉在竹上的那根羽毛。【……唔嗯……都已经完全穿透了的样子,要想不继续伤及脏器弄出来还真有点……】一边端详一边自言自语着,【可恶,真的有点糟糕了……本来可没预定要会成这样的说,这下要怎么向依姬大人交代啊……】

【……那位‘依姬大人’,还在这附近吗?】

【嗯?那当然了……问这个干什么?】

尝试重新站起来,身体变得轻巧大概是受伤过重产生的错觉吧,所幸意识依旧清醒,只是不知被抑制着的疼痛不知何时会发作起来……至于伤口失血什么的,早就没有闲心去管了。【既然客人都到了门口,那我这个老板娘也得去会会才行。】

【什,夜雀小姐你该不会——】

【永琳医生告诉了我你们月都的事情……很多事情。】

侧身回望他,这一回轮到我把满脸惊讶的他丢在身后了。【我说真的,别干傻事!】月兔还在试图阻止我,【要让依姬大人知道了我的情况,你知道她会对你怎么样吗!?】

【知道啊,大概猜得出来。】

【那和我打的这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是说了没有特别的目的吗,这只不过是单纯的发泄怒气而已。本店《夜雀食堂》,今晚打算招待的客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你。】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

【居然也会有听到你这么问‘为什么’的一天啊,哈……一直到了现在,你还没明白么,月兔先生。】

我也叹出一口气,时隔数百年时间,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将这句话原样奉还:

【因为所谓雌性,可是种任性起来比雄性可怕百倍的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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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6 20: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哦,随手一刷还真是刷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呢当初在贴吧就很关注这篇佳作了,我是很喜欢这种即使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也会有精彩的过去的这种套路呢,特别是开头的妹红,幽幽子,魔理沙那几章写出了极赞的新意,读来给人一种极其久违的峰回路转荡气回肠的感觉这路子写的人不多,写得出彩的就更少了能遇到这么一篇好文实属荣幸,不过看目前这情节发展恐怕是要the end的节奏了,真有点舍不得嘛,不管如何,这文咱是追到底了,作者大人加油!
PS:印象中作者大人你是不是曾在百合会发过一篇魔圆的黑暗系同人,就是学姐杏子沙耶加在死后世界中相爱相杀的一篇好文?

点评

百合会我没去过,个人也是不喜欢搞那些粘粘糊糊情情爱爱的东西的,于是文中的角色就都成了无性人【喂】至于完结的问题,这种形式的坑只要我脑洞不止就不会完结,你看日漫原作深夜食堂到现在都还在继续出新呢(笑)  发表于 2014-9-26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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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6 21: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wangmingjia 发表于 2014-9-26 20:14
哦哦,随手一刷还真是刷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呢当初在贴吧就很关注这篇佳作了,我是很喜欢这种即使是 ...

目前这个形式只是为了集中回收下之前的线索而已,毕竟坑挖太大的话容易忘了挖出过啥(……)下一章还会回归以往的形式。最后还是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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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9 02:43:59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啊啊啊我能回复了!!!!喜欢这篇文好久了!!我我我我以后也会专注帮太太找错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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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3 03:01:3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深夜终于把这篇好文补到这儿了呢 ……

深夜食堂还没看过,不过倒是读出了一种文学少女的感觉。「不如来听听,我这还有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

这种故事读起来太棒了。LZ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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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3 03:01: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说起来不把贴吧的链接发一下么

点评

http://tieba.baidu.com/p/2442444552 既然有人要求了的话……因为印象里这边和人们基本不太去贴吧  发表于 2014-10-6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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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01: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抱歉呐,夜雀小姐,实际上我对你撒了两个谎。”

他说完便忍俊不禁,紧接着却又叹了口气。

“要说另一个谎的话,当然就是‘只是这样看着的话,什么也不会改变’这句话了。因为就算只是这样看着——”

(唔…………)

使劲甩甩头摆脱眼前的幻觉,或者说只是我在回忆,又因为受伤意识变得暧昧不清的缘故。
听说人临近死亡时眼前会浮现走马灯式的幻觉,但我显然不在那一类内,属于我的走马灯不可能尽是只有些有关那家伙的事情。可要说符合这种情况的其他可能……

(……真是那样的话,也讽刺得太过了点吧……?)

不合时宜的玩笑就到此为止,但究竟该怎么招待那家伙带来的“贵客”,我又不得不回去与他相关的那些记忆中找。……然而在怒气已然褪去的现在,却有越来越多明显与此无关的内容在不断跳出来。

“——就算只是看着,也是会改变看着的那个人的,而那个被改变的人则会接着改变一切。”

虽然契机由他带来,但最终选择了改变的还是我自己。

“如何啊,要不要继续期待一下这小子身上的‘可能性’呢?”

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这句话的对象,因为他赌上的其实并非那只幼兽,而是我。即便选择了改变的是我自己,契机却仍然是来自他那里……没有那时与他的邂逅,我很可能会继续那个样子又几百年,最后孤零零死在日益强大的人类手中。

(……)

实际上根本就无须在意,我是知道的。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其实就和我现在所作的行当一样,只是为了做出一盘上好的“菜肴”来献给那位“依姬大人”而已。

恐怕是相当重要吧,他花了好长时间,不惜冒着被指叛逃的危险寻找着合适的“原料”直至遇到了我。这一回他的运气不错,我并没有像之前的“原料”们一样经不起考验……下厨的人会对原料产生感情吗?那显而易见是无稽之谈,若是对刀下食材有什么非分之想那便注定做不出好菜来,这些事情掌了近百年锅勺的我自己就再明白不过……

(……该死的)

本该是再明白不过的,却依旧无法驱散心头的烦躁。

记忆的最后一幕,便是他刚刚败在我手下时的模样,都浑身是伤了却依旧要对我撑起那副笑脸。

——我只不过是他的“原料”,他的又一个试验品,仅此,而已。

他与我同行时的一切所言所为,都是为了将我这块“食材”调理完美,全部都是演技,就像他对待他之前的试验品们一样……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对着区区一块“食材”,他却会表露出无法用演技描绘的……真正如此“悲伤”的神色呢。
而因被耍弄而愤怒的我,回忆起他那副模样的时候……又是究竟为什么,会再度感到仿佛与愤怒无关的不快呢。

【连你也要花去那么多时间,那‘种子’真的就……嗯?】

听见自前方传来的说话声我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目的地。超出预料严重的伤势已经开始影响集中力了吗……这可不太妙啊。

抬头望去,不远处就立着之前见过的那位女性。

纤细的身材,凛然的姿态,腰间佩一把太刀,衣着简单却又显出奢华,所有元素一起凝聚成某种不似地上所有的,超凡高贵的气质。“依姬大人”……被这么称呼了的女性,刚才的说话人,此刻她姣好的面容秀眉微皱,仿佛相当意外于我的出现。【居然……是地上的妖怪?】

【正是。】

【铃仙——不,‘瑞森’在哪里?】

她注意到了我身上的惨状,似乎显得比之前更加惊讶了些,【是吗,虽然实在不敢相信……但既然你这么站到了我面前,也就不得不承认是他失手了。‘种子’么……】接下去的部分女性稍微偏开视线,像是在自言自语,【连带把自己也搭进去,也在你想让我看的部分吗……】

【…………】

【妖怪,听得见么?】

我尚未想好如何反应,她先提了问,【……是。】姑且回应。

【告诉我,你和那只自称‘瑞森’的月兔,是什么关系?】

虽然我不认为那家伙会没告诉她过我的事情……即便如此还是想听我亲自回答吗,【他是——】明明听到问题时有千万句话想讲,真到了开口的时候却像一起堵塞在了喉咙口,不管先讲哪句都觉得不合适,不论哪一部分的故事,都描述不了我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明明下到地上是为了做出一盘“佳肴”来,却对“食材”产生了必需以上的寄托与情感……那家伙的想法,我大概真的一辈子都猜不透。

(不过,“料理食材”吗……)

说来这也是我的本行。驻立百年的腐朽木屋即便被毁,只要老板娘依然健在生意便依旧不会停歇。显得像是在自嘲也好……这个称呼,我就暂且收下了。

【‘瑞森’……他,是我的一位顾客。】

最后想到了这样的回答。

【顾客?】

【是。很久以前他在我这里订了一道菜,现在由小店如约将菜奉上。】

【是吗……】

这并非意味不明的妄言,但这位“依姬大人”大概是不会理解的吧,她也的确没有想去理解的样子,而是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太刀:【虽然对重伤之人出手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是伤了我部下的罪责还是不追究不行。】

【…………】

定下心神,努力无视逐渐自全身复苏的痛楚,最后一遍确认现状。

——米斯蒂亚·萝蕾拉,不可能赢得了“依姬大人”。

这技艺本不是为战斗而生,这躯体的伤势也已让我使不出多少力气。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将那盘“菜”敬献给这位女性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污秽吗……但是就像那个样子彻底远离污秽,真的就可以叫做纯洁了吗?于毫无污秽之处自称纯洁,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真是,一如既往有够做作的的订单呢……)

从月兔那里我接下了古久的预定,而自永琳医生道出的故事之中我找到了“做菜”的方法。
即便面对的是蛮不讲理的客人,依然要尽职完成工作,这是服务业者的准则。视线所及,林间朦胧的月光之中,女性手中的刀刃反射出炫目的寒光:

【如果有什么来意想说的话就趁早……或者,祈祷他能及时赶来向我解释吧!】

妖怪米斯蒂亚,这夜雀食堂一生一世的大生意,以宣言为号就此开始。再一次舒展开身体,我跃上澄澈的夜空。



…………
……


时节已是过夏,被高速运动压缩的空气化作寒风拂过肢体,偶然注意到了身体的异样,因失去直觉而不得已低头确认,才发现大半个身体都在不住颤抖。

现在的状况连原本不必担心的体温流失都成了大问题,更不用说真正的威胁还一直追在背后。

【——呜!】

勉强闪身,贴身划过的剑气切掉了一侧的翅膀尖端。

痛觉神经完全没有要复苏的迹象,倒不如说五感中的其他部分也在逐渐消逝……现在可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要有半点怠慢没准就永远都没机会再担心了。

初秋清冷的夜空中,我与一位手持利刃的女性玩着追逐游戏。

……不,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我可没什么闹着玩的余裕,而且这也不是漫无目的地乱躲的。只不过已经飞上了穿越云层的高度,这预料之外的寒冷实在让我这个重伤号吃不消。

(寒气吗……这也是当然的吧。)

等到了我正带她去的地方,要忍耐的恐怕就不止是肌体意义上的寒冷了。

不用回头确认就能知道女性依旧跟在背后,她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无需用“地图”探测就有着压倒性的存在感,像刚刚那样的凌厉攻势也一直没断过。到时候还得想个法子让她先停手才行……嘛,前提是在那之前我没有被削成烤鸟串就是。

(那就是了吗。)

自朦胧的云层中,一扇大门突兀地出现。

初见时只因在半空中见到门而感到疑惑,但逐渐靠近之后,它巨大的尺寸定会让人惊讶不已……“幽冥之境”本不是活物应涉足的地方,默默在心里提前对被惊扰的亡灵们道歉,我回忆起之前从灵梦的闲谈中记下的相关内容,直接从大门顶上越了过去。果不其然后面就变成了另一番世界,明明方才还飞在高空现在下面不远却出现了陆地,有一条数人宽的小道自门背后延伸出去,将我导向前方。

(……好冷)

明明已经连身体在不住发抖都感觉不到了,我却第一次有了寒冷的感觉。

不只是寒冷,越过那座大门之后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生机盎然的异世界,有土地有花草有道路引我向前,甚至随着深入偶然还能见到高矮不一的樱树……然而这也只是“看上去生机盎然”而已,如此丰富的景象我却竟然无法从中感受到半丝活气,可以的话真想下去确认下真假。

“冥界”吗……原本以为直到自己寿终都不会得此体验,现在看来这地方的确非常不欢迎我这样的现世之人。连空气都像被冷得凝成了粘稠的液体,拂过脸颊时完全没有之前的爽滑感,有一种别样的……似乎足以冻僵灵魂的寒意,随着我的前行逐渐侵蚀着意识。

不过考虑下我正在接近的“死”,会这样也就难怪了。

打一开始制定对付月兔的作战时我就自知那不会只是忍忍就行程度的伤势,再不赶去永琳医生那儿可能真的要糟糕,但这里的“死”可不是我自己也变成这冥界住民之一的意思。路径两边的樱树在逐渐增多,现在并非开花的节气,不过还是让我确认了正在接近目标,并继续沿着道路尽头向上延伸的台阶直飞而上。

——只有那棵樱树,在春季以外也能开出美丽的花来。

但愿文那家伙有完成交给她的工作吧,再在这里半路杀出个程咬梦的话,我可没那个信心应付啊。

【……喂,妖怪。】

女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也猜到我的意图了吗,这么说自刚才开始好像就没再有攻击袭来过。【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冥界。】

【冥界?死者的亡灵所往之地?】

以我目前所知月界似乎是个没有寿命,极少有机会接触“死”的地方,不知这位“依姬大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连带这也是幻想乡的一部分?……比想象的要内容丰富得多啊。】

【…………】

【那么引我来这里又是有何企图?话先说在前头,虽说存在密度的确明晰了不少,但别以为这种程度的‘污秽’就能影响得了我哦?】

我依旧不回答,继续顺着石阶而上。附近的樱树出现得越来越密集,同时在长得夸张的道路尽头一座山门已经若隐若现。事到如今也没空管什么礼节了,直接老办法从山门上飞过去。身后的女性应该也是一样,【这种地方居然会有庭院……】减慢了速度四下张望着,针对我的杀气……似乎从中途开始就已经收起了,她大概也是想看看我到底要做什么。

冷。

空无一人的庭院透出的寂静完全无法与之相比,迄今为止最为强烈的冷感刺激着我本该几近失灵的神经。

方向是庭院后面的樱树林,就好像那边放了一块巨大的冰块喷着寒雾一般。不,这样的比喻完全不恰当,我能感受得到源头,那是比区区冰块的寒冷要更加高阶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恐怕是我这样的小小妖怪不可能承受得了的某种存在。为了确认我也腾身往后边去。

不用再飞多少路就能找到目的地,因为就算想忽视也忽视不了。那是一颗大得夸张的樱树,无比显眼地耸立在茂盛的樱树林中。

“西行妖”

这便是那异样寒冷的源头了,因为其本身存在便意味着“死”,代表着世间究竟真理的一部分。连它的枝干上也与周围迥异地见不到半片树叶,宛如一堆枯枝般沉睡在那里。……即便如此也已经是相当雄伟的景观了,之前只掺着传闻想象过,亲眼见到时实在让人忍不住感叹。

(唔……果然有了吗。)

不对,更正一下。

枝干上见不到半片叶子是没错,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注意到稀少的粉色,似开非开地分部在各处。由此我终于得以肯定文的确有传到话,而那位贵人……也真的跟着迁就了我的任性。

我在西行妖巨大的主干前停下,转身面对那位“依姬大人”。

【哼,这颗枯死的巨樱就是你想带我来看的东西吗,妖怪?】

但是“上菜”的准备还差最后一步。明明如此接近的我都被怪异的寒冷折磨得快要失去意识,对面的女性却依旧未露丝毫痛苦之色,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向粗壮的枝干。

果然如此……倘若月都真的是代表超脱了生死寿命的“纯洁”的话,那面前这位“依姬大人”的确很可能感受不到同我一样的东西。太过纯粹的东西会变得难以理解杂质的存在,而连嘴都不肯张的顾客,就算我端上佳肴去也照样得不到滋味的评价。

【……不,并不是这个。】

重拾起古旧的技艺,打开脑中虚构的“地图”。

——那么就与上一次这么做时相同,由我来在二者之间架起一座“桥”便可。

首先出现在地图中的自然是代表她的那个“点”,散发的气息化作无比强烈的存在感,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力量之强大。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我简陋的“地图”上本来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内容而已。……原本,一直以来都会是这样,只有今天例外。

并非由客观事物的相异导致的例外,而是由我亲手创造出来的“例外”。

(如果,能继续更仔细地描绘这幅‘地图’的话……)

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想象的波浪再一次以自身为源激荡开来。

被“波浪”拂过的地方这回增添了些新的内容,虽然还都模模糊糊的,但同处于这片空间中的存在,的确除了我俩以外还有非常非常多的数量……再更进一步地专注,又一阵“波浪”扩散,这一回可以确认了,因为身处樱树林中,那些微弱的气息自然只会是樱树。



与那只月兔相遇使我得知了自己能力的正体,而在那之后的数百年时光我也不是大条着神经放着不管度过的。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这很久以前就开始用的“描绘地图”的行为,其实就已经属于他口中“波”的运用范畴内了。【……】再一次地放出“波浪”,不要去管林子里的樱树,感知范围只要包容附近就够……正如我所料,这一轮的“波浪”拂过后大量樱树们的气息被我选择性忽略,不过之后却吓了我一跳,因为有更多更加微小的,甚至原本没有气息的存在瞬间铺满了整张“地图”。

但现在可没有时间惊讶,迟迟不上菜的话再耐心的客人都会烦躁。用理智强压下心神,迅速排列所有的可能性,同时用更深层的“波浪”继续扫描,得到了更加清晰的映像,如此这般最后得到的结论——

(没有活物的气息,如此广泛的分布,还有绵延的轮廓……果然,只可能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了么。)

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非精神力体的映像,这张“地图”的内容瞬间空前丰富起来。能了解,即使我现在闭上了眼,随着“波浪”的不断发散和回馈我依然能逐渐清晰地掌握附近的状况,不知不觉我自己也站到了这张“地图”中去,将其从平面变为立体。

低处微微起伏着朝四方延伸的面,那是所站的陆地。

旁边堆砌在一起的立块,应该是大块的石头吧,是为了什么堆放在那的呢。

不远处姿态各异的长条形轮廓,那是林子里的樱树,只要再集中一些连上边有多少个枝桠我都能数的分毫不差。躯体所受的伤似乎并未影响这精神层面能力的施展,前所未有地专注,周围的环境也就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背后的巨大阴影……不,现在还没到它上场的时候,而面前的人形自然就是那位“依姬大人”了。此时的她已不再是我地图上一个抽象的“点”,从她的身姿到举止甚至神情变化与目光游移,我都可以像这样感知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波’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竭尽全力,抵达常识意义上的终点。

仿佛亲眼看着一样无比清晰地掌握周围的整个环境,连视线覆盖不到处的情况都统统收入感知之内。我这样的新手花了这多功夫才做出的感知空间,那只月兔肯定一瞬间就能完成吧,难怪应对任何战斗都能游刃有余……月之民选择它作为研究和实装对象的理由,现在的我算是亲身体会了一部分了。

(但是——还不够。)

倘若这就是不可逾越的极限的话,将之运用得炉火纯青的他就不可能败给我。

这个样子还远远不够。搭起这座“桥”需要的并不只有这些可靠的基石,还需要比这基石更加坚韧的材料建城桥身真正横跨河流。为此,夜雀妖怪米斯蒂亚,非得跨越这个极限不可。

“因为你就是那个‘可能性’啊,足以超越我们月界,完全由这个世界本身所蕴育的巨大‘可能性’。”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回忆起那家伙的话吧,想象中的自己无奈地苦笑。虽然实在不情愿又按着他安排的剧本走,但赌上作为地上住民的尊严,姑且试试回应一下他的期待好了。

【——来吧。】

将迄今放出的“波浪”尽数收回,将己身感知到的景象统统当成黑暗。

一边维持着当前等级的感知空间与集中力,努力将其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边再在此基础上重新开始同样的步骤,将“地图”上已有部分视作空白的组成部分重新描绘“地图”。……这样的事情,不用想就知道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更加,集中……)

别说什么更进一步,实际上原本连维持意识都有点困难的我居然能如此专注这件事本身就非常不可思议了吧。再继续勉强的话,思维什么时候突然断线都不是怪事。……然而我却依然在继续,将思维缩成一根线,再凝成一个点,接着重又拉伸成一根锋利的针。更上层的感知毕竟艰难,不论重复多少次,那张重归空白了的“地图”上还是没有出现半点内容。

究竟是为了什么努力至此甚至连性命都不顾呢,再用老板娘的职责做借口未免也太单薄了。是作为地上人不忿于月人高高在上而生出的自尊呢,还是为了那家伙的愿望,抑或其实拥有着“可能性”的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迎来这一刻呢……不论是哪种都好,我知道的只有它的确推着我一直走到现在,并且一点都没有让我慢下来的意思。

突破,绝对要突破,非突破不可。

躯干受了重伤的话,使用没伤着的那部分就行。

表意识已经压榨殆尽的话,就接着压榨所有的潜意识。

既然自己还没打算放弃,既然故事的终幕还未落下,那就将所有已知的领域踩在脚底,继续朝着未知的领域前进——!

(…………)

与预料的不同,这一次的混沌是突然间变成的光明。

我站立在思维的奔流之中,又一次亲自“站”进了那张“地图”之中,周围依旧空无一物……不,实际上我依旧掌握着周围的状况,只不过它们被我当成了理所当然的部分因而融入了这片空白里。

接着空白之中慢慢有东西显现了,那让我回忆起第一次“绘制地图”时的感觉。

起初依旧是一个“点”的模样,但很快我就明白并不能那样形容它……或者说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才合适。那是一个代表某种存在的“实体”,连固定的形态都没有,但是我却能明白它就是那位“依姬大人”。我能理解,这个空间中的一切我都能够理解,即便双方其实都没有那个意思,有关她的内容……非常非常多的内容,还是不受控制地传入了我的意识中。

【呵,这就是你所说的‘可能性’吗……】

能够明白,只要是能被绘入这张全新“地图”中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完全掌握。

亲历着如此奇妙的事,我心里却不可思议地安宁。这是……因为真正掌控了一切而生出的安心感吗,不知不觉连呼吸都平稳下来了,我睁开双眼,重新看着周围的景象。

即便对“污秽”再不敏感,身为强者的依姬大人也不可能还我如此强烈的“波浪”无动于衷吧,她的视线已经不再望向西行妖,而是第一次带着如此显著的惊讶之色盯着我:【‘可能性’究竟是……你,你这家伙——】那声音,仿佛直接在我脑海当中响起。

——“桥”终于建好,所有工作皆已完备。

那么当然就只剩下上菜的工作了。西行寺家的贵人小姐,如果您真的愿意满足我任性的要求,允许我提前来您这里“赊一回账”的话,就请您解放这颗西行妖树上的秘密吧。

【那位已经恢复了生前记忆的少女,想让这颗樱树再度开花的理由……请讲给我们听一听吧。】




“厌离秽士矣,欣求净土乎?”




粉色的花瓣不经意间飘过我的身前。
于此同时,我所处的这个世界——开始彻底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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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7 00:3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岂可肖 于 2014-10-28 23:42 编辑

“究极的真理”本不是常人能偶承受之物。
回忆起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抬起双手,目瞪口呆地望着皮肤飞快地粗糙干裂,血肉腐烂剥落,连骨头也被风化吹散,整个身体都崩溃化作齑粉。周围的环境也是一样,石头台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分裂成越来越小的块直至目不可辩,樱树的枝干则是迅速干枯炭化,同样崩裂回归尘土,转瞬间这附近就像被万千岁月直接磨平了一般。
不,不对……既然意识尚存,那这些应该也不过些幻觉而已,但我却无力从这幻觉中脱身。

【妖怪!你到底干了些什么,这究竟是——】

那位“依姬大人”的声音仿佛从我已不复存在的大脑里发出来,在这开阔的空间中回荡着。她应该也在看着同样的景象吧……若非如此的话我这么多功夫可就白费了。

使用我“波”的力量,不知算不算运气奇佳地获得成功,等到真的将这张“地图”像现在这样绘制到如此详细,连图上这位“依姬大人”的存在本身的解析信息都开始出现时,我便自然而然找到了与她沟通,强行撬开这位贵客倔强的“嘴”的途径。

那么在这之后当然——

(………………)

死。
死,死,死。
衰败,灭亡,毁灭,终结,丧失自主,从有机质回归为无机质……就算想抑制,诸如此类的东西还是不断溢出充斥了整个意识,连灵魂都要被撑爆了一般的作呕感。
这完全不像是幻觉,而根本就是具现化了的“死”的汪洋,在朝我们所有可以钻的空隙里钻,死了,灌满了肺胃,侵蚀了神经,覆盖了眼球。真奇怪,死了,明明身体都灰飞烟灭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错觉呢。死了,死了之前原本是想干什么的,对了我原本是想告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微不足道的呼喊。

【………了…!】

与充斥满眼满耳满口满身的“死”相比根本连蝼蚁都不如,即使漏掉也毫不奇怪不如说理所当然的声音……可究竟是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忽视不掉,无论过了多久都一直在持续,并且还因与众不同而越来越在意起来了呢。
【………了!】

明明除了死以外什么都无法思考,心头却莫名地烦躁起来。

【……死了!】

好难受,好在意,已经无法忍耐,已经不可能继续忽视。
那是与它们的阴冷完全不同的感受,我并不同样属于它们。
察觉到这一点,便觉自身形体开始逐渐成形复原,自“死”的汪洋之中,我猛地钻出了头大口呼吸着空气。——然而汪洋却不打算放过我,无法数量的有形之“死”继续舔舐着我身上每一道缝隙,沉重而粘稠地朝我袭来,企图再次将我拖入海底。
都已经失败了还要纠缠不休,将意识从满溢的“死”中扯出来了耳朵却还在嗡嗡响着同样的噪音。心中的烦躁一道火起,我将那微弱的声音亲自喊了出来:

【——烦死了!!!】

都给我,滚开啊!!!
我还没死呢,还不属于你们,我还有好多要做的事情!
同样的招数别以为会奏效第二次,强行将思维的流向逆转,不去想什么死不死的事情。这里到底是哪儿,我是为了什么才来的,还需要去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答案,每确认一次形体便越发清晰,越能划开自己与幻觉之间的界限。
远眺空洞的幻觉之中,将“死”之汪洋狠狠踩在脚下,胸中怒火半分未减,因为那些阴暗的恶心的东西依然在不断试图从我腿脚爬上身来。
很想拉我下去吧,很想看我因未知的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样子,然后一气淹没我侵蚀我对吧,为此都来了这么一大群。
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因为对我而言你们也依旧不过是我“地图”上新增的内容而已,只要是出现在这“地图”上的东西,我便不可能无法将其理解掌握。凭着那“可能性”迄今已经多次突破极限走到这里,这道连少数人类都能跨越的门槛,我更没理由跨不过去。

无视烦人的杂音,重新开始放出“波浪”的步骤。

现在还无法理解的话,那就更加专注,更进一步地集中,将得到的讯息统统添加至这张“地图”上,直至明晰得可以毫不费力地了解其中每一个元素的每一项为止!

【——来吧!】

狠狠地咒骂,再次念出宣言,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嘈杂的噪音化为叙叙细语,不见边际的汪洋冻作坚实的陆地。
眼前的一切都用可以被理性认知的形式排列,无意义的刺耳噪音现在听着也变得像是某种语言了……只要意志足够坚强,在“死”之奔流中保持自我并尝试理解,要越过这第一道考验并不算难。我还清楚记得,数不清的人是在拜访过西行妖后自杀,但迄今我却尚未见识过任何看上去像是“真理”的内容。

意识层面的轰炸被抑止,并未就此消失的无尽之“死”大概就要化作知能层面的绝望了吧。

倒不如说正因为能够理解,精神才会被加上如此重压。之前无意义的乱字和噪音包涵的信息,此刻正以浅显易懂的画面形式表现出来。

【啊——】

或许是不必要的惊讶,西行妖无法凭空创造出映像的内容,它是从他人的记忆中抽取素材……从我的记忆之中。
尸体,血腥,破坏。
知音的病逝,同伴的惨死,复仇者满手满身的猩红。
视线颤抖起来,只要是能和“死”联系起来的一切,都被挖出来强行展现……而那些也毫无疑问,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去回忆的内容。

(住手……!)

理由很简单,因为回忆重现的从来都不会只是画面,自己当时的感受也会一并复苏。
那是我初经生离死别时朦胧的惆怅。
那是我怀抱着同伴逐渐冷去的身躯时,无能为力得令人发疯的绝望。
那是我一次又一次用各异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尸体,它们或多或少,或完整或残缺,场景或平和或血腥,曾经的我也或为之而震惊战栗,或拼命强压下感情努力去习惯去冷眼旁观……不再是了,那些我曾压抑的东西,我曾逃避的东西,我曾努力去遗忘并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现在统统跳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我咒骂我,要我偿还将它们抛弃的罪孽。

(呃……呜……)

下意识地捂嘴想抑止呕吐,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但映像却没有要等我缓过来的意思,那一幕幕直接送入脑内的画面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看到,而且……逐渐用完了素材后,它的取材范围便不再仅限于我的“记忆”。
首次出现的与“死”无关的画面,是某只聒噪乌鸦的阳光笑脸。

(文……)

但下一刻她的笑颜也迅速风化崩落,再欲挽留时,却出现了些别的东西。
——棺材,葬礼,黑白像,变成遗物了的孤零零的相机。
这些东西实际上从未真正存在过,只可能是我“想象”出来的,倘若把她与“死”联系起来进行想象的话。这样的想象其实和回忆无甚区别,当这些东西真的摆在我面前时我会作何感想……现在这映像正强迫我提前体会。
之后映像变化出的内容,是一座古朴的小木屋。
我当然记得它,这就是我经营了很久的小小食堂。在这座小屋里我招待往来客人,给他们端上一盘盘菜肴,陪他们闲聊,收集着一个又一个精彩有趣的故事传闻,不知不觉中结识的新朋旧友越来越多,狭窄的屋檐下回荡着嬉笑怒骂……紧接着正如我所料,小屋也在我面前倒塌了。
并非记忆中被月兔的攻击毁掉的样子,而是像飞快地度过了漫长岁月一样,墙壁剥落,房梁蛀蚀,瓦片也东一块西一块不断缺失,小屋的模样逐渐破败,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崩溃。

(…………)

其实心里早就明白,这变化的映像,到底都不曾超出过我心像的范畴。
苦心经营的小店,终有一天会腐朽崩塌。
谈笑风生的好友,终有一天会阴阳两隔,只有哪边先走的区别。
即便想将这些事记录下来也逃脱不了同样的宿命,随着时光流逝,记忆会逐渐模糊,字迹也会因纸张泛黄发脆而辩认不清……“生者必灭之理”,这便是西行妖自身所蕴含的究极之真理。生者必亡,万物终逝,不论如何挽留都终会离别,而这样的离别从来都不是快乐的过程……这所有的事情,其实我都懂,即使懂也会刻意不去想象,但现在它却以强迫想象的形式告诉我:过去的时光中我已饱受此种痛苦摧残,而只要我继续活于世上,就会有更多更残酷的同样的痛苦等待着我。
但是,即便如此——

【原来这就是西行妖的‘秘密’吗……】

呼吸节奏紊乱,泪水打湿了胸前,过去之“死”与未来之“死”,双重的痛苦折磨得我身体都不住地发抖。然而此刻我最想做的事情却竟然是咧嘴苦笑。

【……真的是,有够不得了的‘试炼’呢。】

要笑便一定要正对着对方笑,但不是对着面前的映像。我转过身,巨樱西行妖在我这张“地图”上原本不论怎么突破解析层次的极限都依旧是一团不可明辨的黑影,此刻它终于露出真面目。那是连之前的依姬大人都无法相提并论的某种庞大存在……该不该感叹不愧是“究极的真理”一部分呢。我只知道,既然它我的“地图”之中现出了真身,那么我便一定可以将其理解掌握。
——即便如此,我依旧选择迎接这一切。
生者必灭的道理我心知肚明,而答案也早已定下许久。
我会继续走下去,即便将来有这般那般因“死”而生的诸多痛苦在等着我,现在加于我身的折磨会再次袭来,我都会将这份觉悟贯彻到底。
旧友离去了的话,那就去结交新友。
——将散落的碎片强行拼成新的笑颜,即使那张面孔已不复熟悉。
旧屋崩塌了的话,那就去造一座新的起来。
——拖来建材搭起一座崭新的木屋,即使连带屋檐下也恢复了当初刚开店时的冷清。
并不是愚蠢地重新开始悲剧的轮回,因为本来便不是悲剧。老盯着因光而产生的阴影看的话,就很容易忽略了光一直在照着这个事实,而我在这样的轮回中收获的也绝不只有最后的痛苦而已。
与旧友在一起度过的漫长的快乐时光。
无数个夜晚里,在古朴狭小的店铺中响起的欢声笑语。
只要有这样的奖赏作饵,便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开始一段新的交集。因为这就是我们地上居民们的活法,将生命化作一条不断延伸的“线”,而非拘泥与其中某“点”止步不前。
当然我自己的这条“线”也终有迎来尽头的一刻,那就在尽头之前与其他人的“线”去交汇吧,将记忆、故事、希望统统传承给后辈们,并祈愿他们能书写出更加精彩的传奇。或许我自己并不能达成不朽,但是与我有过交集的年轻一代们,他们的“线”所覆盖所构造的图案,毫无疑问会比我所留下的更加广阔,更加美丽……如此美妙的事情光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为了这个空前恢宏的故事的初章,我更不能屈服于什么“死”之恐怖。

【…………】

擦干泪水,最后一次定睛直视送入脑内的映像。
等这些景象真正出现时,我大概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流泪吧。
但是流泪之前的时光我会笑着度过,流泪之后的新章我也会笑着开始,正是这痛苦提醒着我快乐的可贵,使我真正有了活着的实感——并非沉湎与单方面快乐或痛苦的虚无的“死”,而是五味杂陈的,跌宕起伏的,波澜夹杂着平稳,欢笑搀和着泪水的充实的“活”。

(……?)

毫无预兆地,所见的一切开始逐渐失色淡化。

(这,这是……?)

我不由得有些失措,因为连我打开的这张“地图”也在不受控制地跟着消融,很快我便无法再掌控周围的情况了……不,或许不能这么说,因为我发现在消失的似乎是整个幻觉空间本身,双目所见的场景中周围的景色其实在慢慢复原。不知什么时候我转到了面对西行妖的方向,而那位“依姬大人”此刻在比我更靠近巨樱的位置。
【——哈啊!哈啊!】
猛地脱力跪倒在地上,缺氧感强迫我不顾伤势情况大口吸着空气,稍一动作便察觉浑身大汗淋漓。
这也是接受“试练”的副作用吗?我竟不可思议地熬了过来,更令我惊奇的其实是这副重伤躯干居然能一路撑到现在。这下子可真的没有余力闹腾了,要是再没能传达到的话——

【……还真是……给我上了盘好‘菜’啊,妖怪……】

不过当我望见前面同样撑在地上大口呼吸,面上明显带了愠色的“依姬大人”时,我确认了自己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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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00: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岂可肖 于 2014-10-30 07:13 编辑

【伤我部下姑且不谈……胆敢冒犯我本人的罪责,可是很重的哦!】

这话已经非常明显地带着怒气了,女性直起身来跨出一步,但马上便又不得不用刀顶着地撑住身体,【嘁……没想到区区一只妖怪,竟然也……】她喘息着,这道“菜”的效果似乎比预想的更大,【太低估了‘污秽’的程度,真是失策……】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如此忌讳着‘污秽’?】

稍微有点意外,气息方面我居然恢复得比她更快,【远离‘污秽’的事……对月人而言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哼……!】

“依姬大人”双目怒视着我,身为月之民对这个问题不可能会不敏感的吧,【……见过八意大人他们了?……看来不仅见过,还从她们那里打听到了不少的样子啊,妖怪?】

【……是,承蒙两位大人照顾。】

【居然能撬开她们的嘴……哼,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瑞森会称你为‘种子’了。】

对方的呼吸也已不再紊乱,她依旧将太刀插在地上,双手抚柄恢复姿态。【那就给我听好了!】熟悉的威压再次扑面袭来,明明被我一同拉进了幻觉空间,此刻却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在清算你的罪责之前,作为一路闯到现在的奖赏,就回答你的疑问好了——那些八意大人不会告诉你这只小小妖怪的事情,为何我们月之民要远离‘污秽’。】

【…………】

【不错!一切都是因寿命而起!都是因为地上的生存竞争,‘污秽’蔓延将寿命削减得如白驹过隙,才会生出如此之多的苦难!壮志未能实现,亲友寿终离世,在方才的幻像中折磨你,同时也永世折磨着地上所有活物的痛苦,无一不是只要有更多时间,有更长的寿命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此,选择远离‘污秽’,追求生存的更高境界,难道不正是理所当然的答案吗?】

以洪亮的声音,来自月界的“依姬大人”对着我……对着整个地上世界,如此宣言道。

【‘厌离秽士者,必欣求净土’。只有远离灾祸的源头,才能创造真正的永恒,正如我等月之民的做法。我知道那些东西是怎么折磨你的,妖怪,你也肯定能明白的吧?】

【原来是这样吗……您说的对,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即便知道这很失礼,我依然忍不住想露出微笑。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月都,是一个多么孤独的世界……以及那只月兔,那家伙,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不惜顶着叛徒的罪名也要跑到地上来。】

看似禁忌的秘密,其正体却如此简单。
虽然不知她口中的“种子”是什么意思……兴许是那只月兔多嘴了些我的事情,但结果直到最后这位“依姬大人”还是低估了我实在太多。永远亭的两位大人的确没有告诉我这些,她们告诉了我的,是远比这更多更加重要的内容。
同样的愿望,同样的抉择,跨越成百上千年的时光,连“答案”都是如此相似。

【……如您所见,我只是这污秽地上世界的一只小小雀妖,虽然活得要比人类什么的长一些,但同样也终究逃不过寿命的束缚。】

现在想来既然对方已有怒气,继续冒犯顶多也就是个火上浇油而已。抢在她对我的话有所反应前我先开了口,【但是您知道吗,您有否在那高高在上的月都里看见……即便是那些寿命比我等妖怪更短的人类,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大志,可也从来没有因此磨灭过啊。】

【命若蝼蚁的家伙们,充其量也只会有些明日之计程度的理想罢了。】

【是吗?倘若真的如您所言,那个‘明日’顶多只有在世的几十年程度的话,那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们带领这个地上世界前进呢?究竟又是什么将他们的前进的速度提升得逐渐追上,甚至都要超过‘目光长远’的月之民了呢?】


我能明显感觉到“依姬大人”膨胀的怒火,这一着怕是相当戳中了痛处,她的视线中有一半是对我胆敢冒犯自己的愤恨……另一半大概已变成对我探寻得如此之深的惊讶了吧。【就算寿命短暂,理想仍旧可以远大。】不过我可不给她机会,【不仅仅是‘明日之计’,还有‘明月之计’‘明年之计’乃至‘百年之计’‘千年之计’,正是这一个个远大理想的实现,才有了现在繁荣昌盛的地上世界……而完成这些的,却正是那些命若蝼蚁的人类呢。】

【为了区区一个千年程度的目标就要搭上几十代人的性命,所以只要寿命更长的话——】

【——‘寿命’这个借口,真的就这么好用吗?】

攥住拳头,咬紧牙关猛攻,即使还未想好下一步也要继续穷追猛打。

“短暂的寿命限制了太多的可能性”

这便是对方最强的盾牌,某种意义上的确没错。倘若只有人类的寿命的话我便不可能跨越这漫长的时光,数百年前与那只月兔相遇后再来上演这场重逢了。不想死,想要活下去,这的确是所有生命的本能。

然而那却是决然无法与“不能实现梦想”划上等号的。因为我自己便见过活生生的例子,不老不死的蓬莱人,以她长达千年的颓废向我证明,即便是真正达到不老不死境界者他所度过的时光仍可能不如常人数十年的阳寿更有意义。

【——为什么就不肯去信任他人,而一定要所有事情都自己担呢?】

对方死抱着盾牌不放的话,就用破盾之矛强攻。【因为是‘自己的理想’,所以就非得亲自来实现不可吗?】

【有何不可!正因为是吾辈的理想,所以才需要由吾辈亲自去奋斗,亲眼去见证成功!所以为了尽到这开创者的责任而延长寿命——】

【所以为了尽到开创者的责任,以延长寿命的方式担起一切,抛弃了信任抛弃了希望,连相信后来人们会比自己做得更好都不愿意了吗!】

【‘后来人会做得更好’?有什么证据可以确保这点?难道你想说对着一群有可能失败甚至前功尽弃的后辈,也要抱着愚蠢的侥幸把一切都交给他们?】

【……我不否认失败的可能。】

无视伤势深吸进一口气,以比对方的怒火更加坚定的视线回瞪过去。

【但是,倘若连在此放手一搏的勇气都没有的话,就不配在地上活到现在了!】

当年初遇那只月兔时的我,肯定想不到多少年后自己竟会说出和他一样的话来吧。时至今日我不仅早已是个老资历的赌徒……甚至更将其当成了致胜一击。

【你说的没错,从来都没有过能完全确保成功的博弈,人类,这地上世界的住民们亦然。创造理想,为之奋斗,迎来大限,将成果和希望托付给下一代,祝愿他们比自己更加出色,重复这样的循环,坚信终能迎来实现的一天……我们所作的事也不过是不断在名为‘未来’的赌局中往‘后来人’这张牌上下注,不断地迎接赌输和赌赢的结局罢了。而且幸运地,结果而言我们的运气还相当不错,不是么?】

【什……】

【只因为存在失败的可能,就直接放弃了所有希望?如此保守到底有什么意义,一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的尝试又能得到些什么?连我们这些地上住民们都从来没有畏惧过这带来寿命的‘污秽’,愿意继续相信后辈,相信未来,相信希望,并最终得到足以匹敌月都的成果……那么长寿又目光远大的月之民又是如何?追求着自身‘永恒’的你们,有没有勇气像我们卑贱的地上住民一样做出抉择?真的达到了比我们这些污秽的家伙们更高的境界的话,又为什么——要搬到那个远离‘污秽’的月上去呢?】

【你,你这家伙——】

【为什么要逃避?真的视‘污秽’为非清除不可之死敌的话,不应该上前与之奋勇搏斗才对吗?无垢的雪白堆叠得再多也体现不出纯净,只有如那自淤泥中诞生的白莲一般——只有那敢于直面‘污秽’的勇气,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纯洁’不是吗!】

我死盯着那位“依姬大人”,她的表情因为极致的愤怒甚至有些狰狞。【……区区地上的妖怪,】这些话也听着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怎么可能理解吾等崇高的理想!这些对话,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我一直都无法了解。】

言语能做到的就到此为止了,方才的大声对话几乎用尽剩下的力气,驱使失去知觉的肢体,以看到的内容代替触感反馈,总算让自己歪歪斜斜地重新站立。【所以……来自月界的‘依姬大人’,请您展示给我看一看吧。请您向我展现月之民超越生者必亡宿命的决心,不畏于‘污秽’的勇气,让我这才疏学浅的小妖也能理解你们的正确吧。】

虽说大脑姑且还在发出指令,但因为五感都统统接近报废,我只能依靠模糊的景物移动确认自己是在朝前移动。距离数步之遥处的女性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那样子像是在打量着我:【喂,妖怪……】

【……呼……】

她的声音仿佛自天籁传来……不过我还是以此定下了她的位置,用最后一点力气起跳。

【身体都那样了,还想做什——!?】

“嘭锵!”

似乎同样遥远的碰撞金属声,真不愧是统领月兔的人,瞬间就察觉我异样的下落速度作出反应了吗。

我的拳头应该是被她横起太刀挡下来了吧。不,到底是不是拳头呢,可能只是手掌,因为根本没有握拳的那个力气。

……稍许更正一下。

米斯蒂亚·萝蕾拉,已再没有任何余力发起攻击。但是让这只拳头变得沉重的办法,还剩下最后一个。

司掌断罪之厅的阎王,某日在店中落下的遗留物。

那到底是为了时刻提醒我自身的罪责之重呢,还是真的只是无心的健忘,如今已无从得知。我知道的只有它是非常优秀的附灵道具这件事,不需注入力量只要像这样意念相连便会起效变得重若千山……这根“悔悟之棒”,被我事先绑在了右边的袖管里。

(好了……)

仿佛要把人直拉下十八层地狱的恐怖重量,组成最后的杀招。

这便是我的罪孽,我的尊严,我的理想,由被我所害与被我所救的人们堆砌起来的觉悟……这便是我作为地上住民的全部愚钝不觉之集合,倘若您真的有超越这一切的觉悟的话,就接下这拳证明给我看吧。

……不过可以的话,真希望不是以如此粗暴的形式啊。

(所以说……大人物什么的……)

最后想到的竟是这样一句牢骚,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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