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深夜雀食堂（16章 罗密欧与黛斯德莫娜 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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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赌赌！别犹豫！
又回到原本的小故事系列了吗
虽然我是更喜欢小故事
但像前面的长篇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小恶魔⑨号

。。。满世界都在赌赌赌，我还是安静地学魔法好了
阿求小姐好霸气！
终于又回到食堂了，老板娘也很累了吧

Beastの影

【……哈啊？】

虽然早知道来者不善，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对方会突然丢出这么直白越界的要求。【……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并不是那句话字面上的意思。】少女立刻又接着补充道，【我指的是，停止这里的营业，把店铺搬到人里去如何？】

【那个，我还是——】

【费用和场地方面，可以全部交给我们稗田家处理哦？】

无视我的困惑她继续强硬地推进话题，【给你腾个黄金地段也不是不行，搬到那边去的话不仅客流增多，日常的进货工作也会方便不少吧？老板娘你也不是人里的生面孔了，开头可能会成为话题，不过肯定很快就能融入进去的吧，再不济还有我们稗田家的名号罩着呢。】

【也就是说，‘收购’……的意思吗？】

【嗯，可以这么理解哟。不过菜单和营业方针等方面我们不会干涉，依旧按老板娘喜欢的来就行。】

话说到这里，少女的脸上已满是自信的微笑，【怎么样？其他问题都可以之后商讨，我们会尽量让步，只是对答不答应搬迁的事，能在这里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吗？】这意味着她的条件已经全部提完了吧。

【……抱歉。】

然而即便很对不起她的盛情，我还是无法就此决定。【……】少女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怎，怎么？这样的条件还不够吗？老板娘也是生意人，应该很明白是非利害的才对吧？】

【正因为是生意人，所以才不能轻率做出决定。】

这一回轮到我撑在柜台上把身子探出去，目光正对着失去了大半气势的她：【为此我需要先听一听您的理由，稗田大小姐。】

【理由……？】

【您收购本店的理由，以至今为止听到的内容来判断，似乎并不是为了盈利呢？】

【…………】

【人类的经济运作方式多少也有所了解，名义上归入名下却不对其作半点干涉的‘收购’可是闻所未闻呢。虽说本店的招牌烤鳗或许的确很美味啦……但是作为餐厅光有一道招牌菜恐怕不够吧？就算真的搬去了闹市区，店小力薄很可能也竞争不过其他的同行们，说不定还要亏损。那么到时候我可以要求你们稗田家的补贴以维持经营吗？】

【这种情况当然也事先考虑到了，我的答复是肯定的。】

【那么我就更好奇了呢——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让名声显赫的稗田家不惜成本企图拉拢我这家名不见经传的荒郊小店？在得到您的说明之前，很抱歉我没法给你答复。】

话虽如此我心里其实也已大致有数，那是随着这家夜雀食堂的名声逐渐传开时发生的变化……当然也传了一部分去人里那边，自那时起我便明白现在这样的对峙总有一天会到来。我望着少女皱眉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拗不过我叹出一口气：【好吧，一定要我挑明的话……没点本事便不可能得此绰号吗，‘收集故事的老板娘’果然名不虚传。】

【洗耳恭听。】

【遗憾的是我今天并不是来‘卖故事’的，我要讲的是其他人的事——来这家店的‘其他人类’的事。老板娘应该也注意到，最近光顾你店里的‘人类’已经逐渐增多了吧？】

【……确实如您所言。】

【这家食堂是夜间营业，那么那些人类顾客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回去的，老板娘有关心过吗？】

话题果然在朝我预料的方向发展。【说来惭愧，因为店里工作太忙确实无暇关心。】不过我还是姑且装个傻，做出点皱眉思考又瞪大眼睛的模样，【啊……莫非，您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莫非’哦，自打你这家店的名气传开，光顾的人类增加以来，在途中遭妖怪袭击的报告也越来越多了呢。】

说到这里的少女语气里已又没剩下几分好气了，颇有将责任都归到我头上的意思，【所以我才想把你这家店搬去人里啊，如果补贴你亏损的风险能换来那些人的安全的话，这笔生意还是很划算的。……怎么样，我已经把理由都说了哦，现在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原来如此，贵方的理由我已经充分了解了，稗田大小姐。】

自柜台前直起身子，从“聆听”的状态回复为“讲述”的姿势。
人里的名家“稗田”代表的自然是“人类”的利益。
这是行动的动力，却同时也是视野的界限，太注重于整体利益的话，便很可能因此忽视个体的想法。至于身为“妖怪”的我的方面虽然没法强求她去考虑……但既然时机正好，就也一起说说好了。

【接下来，就请您听一听我这边的‘理由’吧。】

【你那边的……理由？】

【——在裨田大小姐您看来，我为何会选择在这里开店呢？】

一心想着保护人类的她极可能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从她面上极力掩饰的慌乱中确认了这猜想。【这，这个，开店的话，当然是为了赚钱……不对……】少女的眼神四处游离，与之前的强气截然不同地满身破绽，【说，说到底，这荒郊野外的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嘛，更何况是晚上……老，老板娘你到底怎么想的呀！】之后更是反着质问了过来。

【的确无论怎么看，这家店都不像是为了招待人类顾客而开的样子……但那又如何？我可从来不记得有说过，我招揽的是‘人类顾客’哦？】

【啊——难，难道——】

【就是那个‘难道’，因为这家夜雀食堂面向的顾客群体……打一开始就并非‘人类’，而是像我自己一样的‘非人’们啊。要是这家店被我搬去了人里的话，他们又该怎么办呢？我算是可以融入人类世界的老面孔，但他们可不是啊，其中一大部分甚至还是被登记在您的《幻想乡缘起》中的危险人物呢……正如您专注于您保护的‘人类’的利益一样，我同样也无法弃自己受了恩惠的‘妖怪’不顾。】

【唔，唔……】

这话已经说的有点带刺了，不过用来作为对她之前咄咄逼人的反击再合适不过。【……实话说，听闻顾客在来去小店的途中出事我也不好受。】相似立场产生的理由对她来说应该不难理解，于是我接着说了下去，【可是稗田大小姐您又有否想过呢？为什么——那些人类，即使冒着被袭击的危险都要来我这家店里？】

【来，来的理由……对了，招牌菜——】

【据我所知，我常去进货的水产商，鳗鱼的客户并不止我这一家呢。而且稗田大小姐您也刚刚亲自尝过了吧？本店的鳗鱼真的就那么好吃，真的值得您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品味？】

【确实，要说的话也没有好到那个地步……但这么一来又是为什么？】

【答案依旧很简单。不知稗田大小姐有否曾生出过同样的想法，普通人一般是为了什么理由才会在深夜光临食堂？仅仅为了那份夜宵而已？】

【唔……不会的吧，肯定是因为想调整下心情，或许还能和朋友和老板聊聊天什么的……其实我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越是重要的心事，就会找越私密越信得过的店家聊？】

【这是当然的吧。】

【那不就很清楚了嘛。假如某人的心事真的如此重要，或者说私密，程度到了连对‘人类同胞’都不能透露的地步——】

炉灶那边的蒸锅逐渐躁动起来，我按之前的经验继续摸索着调整火力，【——那么他们可以一吐苦水的对象，不就只剩下这家荒郊食堂的妖怪老板娘了嘛，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哦。就算同样是为了‘人类’那一边的利益，我也不能背叛他们的那一份信任呢。】

【连向‘人类’都不行，么……】

【是，这就是本店《夜雀食堂》的营业方针之一。无论多么烦恼无处发散，至少还有这个最后最隐蔽的地方，可以无所顾虑地一吐心中苦闷。】

【……所以，老板娘你的答复是……】

【‘否’呢，没错。】

我端详着面前少女的模样，除了相同的身份与地位外，她的身上已再找不到半分与那位先人的相似之处。【我不会搬去人里……特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稗田大小姐你，把这家小店的存在意义都破坏掉。】

【因为我是‘人类’利益的代言人，屈服于我就代表着‘妖怪’向‘人类’低头？】

【……虽然您会这么理解也理所当然，但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否认呢。】

无奈地叹息，果然心急冒进并不适合这个故事的主旋律吗。我无言地注视少女起身，她的面上又恢复了之前不好看的颜色……似乎因为交涉失败更不好看了些。【……我会再来的。】丢下这句话后她便掀起帘子出门。

【……是，随时恭迎您的光临，可以的话还请在营业时间段内。】

不知她有没有听到我的话，门外颠簸的车轱辘声又逐渐远去。

ididttm

又回归日常了真好呢~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不跟所有人讲跑到妖怪这里来的啦

只要互相理解就可以了，为什么不明白！（死

猫千Nya

啊啊啊用小故事串起来的文章真是太棒啦QWQ！[strike]三更半夜鸟饭店[/strike]深夜雀食堂的米斯蒂亚和其他大部分同人文的设定不太一样。[strike]虽然娇弱一点的幼女我也喜欢[/strike]但是我更喜欢阅历不浅的成熟的老板娘wwwww
每一章都有特别的用意在里面[strike]不是说好不要富含教育意义吗[/strike]，至少读了蓬莱人形也要生活的我再也没把作业拖到周日晚自习去做(x
啊啊啊什么时候会有SAKUYA老婆的出场吗我好期待啊潇洒的老婆prprprprpr
机智的查找替换小猫球（什么鬼）以后也会努力的***的

[strike]本来我说应该有点诚意憋个长评出来的，我觉得我写了好多（shao）啊(闭嘴)[/strike]

sdgundamgp02

果然还是想看欢乐向的日常

Beastの影

*  *  *  *  *
【我说，虽然喜欢搜集故事是没什么啦……】
我自书堆中探出头，看见他停下了手中编写卷宗的活，正望向这边，【不过也别只扎在书里嘛，光盯着那些文字能了解的毕竟有限啊。】
【……我留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了？】
【嗯，你这么问的话，我是不会否定的。】
他很爽快地承认，【怎么说也算是人里的大家，书房老被只妖怪占据着的事传出去的话，总归有点……】不过听着却并非是真的感到不快。
【是吗，那我离开便是……这段时间打扰了。】
【啊——不不不！真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是指除了这间狭窄的书房，应该还有更适合你的地方吧？】
对着我的疑惑，他苦笑着摆手道。
【你们鸟族，都是亲自在外追寻奇妙的吧？与其蹲在这里翻别人老黄历，难道不是自己去书写新的故事更有趣吗？】
*  *  *  *  *


稍微更正一下之前的话。

我是指，虽然之前到来的大人物们都是不速之客，但至少对稗田家的这位大小姐，我其实是早有心理准备了的——并非从人类顾客增多开始，比那要久远得多，早在十数年前听闻新一代“御阿礼之子”降生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位贵客总有一天会大驾光临，以稗田家当主或者其他什么名号，俨然“人类利益代表者”的模样。

虽说因为最近风波不断连店铺都重建了一次而暂时忘记，但自提及《幻想乡缘起》那时以来，我已逐渐将相关的一切都回忆起。

【一代店铺一代人，吗……啊，欢——欢迎光临！】

因此在她又一次像这样掀起帘子光顾时，我便也不复之前的惊讶。……大致如此吧，要是她是和之前一样在我尚未开始营业的白天，而非真的如我所建议一般在夜晚时分独自到来的话。

【怎么了老板娘？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喔！没，没有！请问您想要点什么？】

我回过神来，【对，对了，除了菜单上有的那几样，其他东西也都可以点的哦，只要我做得出来的话。】姑且用招揽新来客人的台词掩饰慌乱。

【哼嗯——这样啊，是自己点菜的吗……】

少女找了个靠柜台的位置坐下，面上依旧没有好脸色……不过并非前次盛气凌人的架势，或许只是心情不好？外边也没有随从们的动静，今天的她似乎真的只是作为一名普通客人来光顾而已……正是这点让我暗暗吃惊。

当下正是临近子时的深夜时分，换言之，这位稗田家大小姐是独自走夜路过来的——以她忌讳的那种“危险”的方式。居然以如此尊贵之身涉险……究竟是在我这家小店中察觉到了什么东西，才不惜以这样的形式过来确认呢。

【虽说这样的营业方式是蛮特别……】

我揣度着她的来意，但在得出答案前她先开了口：【可不巧我现在却并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本来是想随便来几串鳗鱼也好……既然这样，不如就交给老板娘你来决定吧。】

【……哈啊？】

【就是字面意思啊，老板娘你觉得什么菜合适，做出来就是呗。】

虽说我也不时在向客人推荐自己尝试的菜色，但直接就这么要求的还真不多。

不过作为生意人就算是故意刁难也得照常伺候，而且要说我想向她奉上的菜色的话……与那记忆同样久远，事实上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明白了，请稍等。】挑三串新鲜鳗鱼放上烤架，我转头去水池那边处理留下的碗盏。原本荷取那家伙是打算接上，唔，什么“自来水”来着，但工程太大太麻烦最后还是被我否决换成了蓄水池的形式。

深夜寂静的店内只有水流声和锅碗碰撞的声音在响起，偶尔火炉里还会“噼啪”一下。我静待着少女自己开口，表露她以这种方式光临的理由。


【呐，老板娘。】

仲秋时节的寒意冲激着手背，【什么事？】我回答。

【无论如何……你都不肯搬去人里吗？】

【…………】

她果然没有放弃这家店的事，但我却不得不斟酌着如何回应……那话并不像是疑问，如此倦怠的语气听上去更接近感慨。【如果稗田小姐愿意再听一遍那些理由的话，我也是不介意的。】不知她的疲倦和烦闷是否来自没有处理好这家店的事，我暂且摆出守势试探。

【真的那么不愿意？】

【实在抱歉。】

【那么——要是我放话给那几家店里，叫他们不再卖食材给你呢？】

【什……！】

注意到时她已经在捕捉着我的视线，不知是否自人情世故中练就，锐利得已有些不符合她年纪的目光……主动相接似在窥探我内心所想。【我不开玩笑。】少女接着补充道，【堂堂稗田家在人里这种程度的影响力还是有的。当然这只是假设，我想问的是，即使我以这种手段威胁，老板娘依旧不肯妥协吗？】

【……我……】

水流的寒冷激醒了我，继续洗着池里的碗筷，不过刚才的犹豫怕是尽收对方眼底了。上来就被摆了一道啊……没办法，对这家食堂而言那的确可谓生死攸关。

不过，即便如此——

【我大概……会很为难的吧，那个样子的话。】

【……‘为难’？】

【是，毕竟小店自建成营业以来就一直在受那几铺店家的照顾……真的断货的话，也就不得不用其他方式获取食材了，除了拜托认识的人帮忙，我大概也得亲自上阵吧。】

【等，等等……你，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没法从人里那边的进货，你这家店也打算开下去？】

【是啊，就是这样。】

少女显然没有料到我这样反应，她或许猜想我会愤怒，猜想我会因被掐住生命线而最终妥协，但肯定猜不到我居然真的会如此选择吧，这一回轮到她面上的惊讶将她卖了个干净了。【开，开什么玩笑？】她有些语无伦次地指向炉灶边侧的调味料，摆出的食材，还有厨房深处贮存生鲜的“冰箱”，【这，这些东西都是从那些店里买来的没错吧？而且还是必须经常更新的！要，要是断了货的话——】

【——断了货的话，自然就只能去找新的货源咯？】

失去进货渠道的确是个巨大的打击……但光是这样就想让人屈服的话，也未免有些太小看我这个几十年资历的老板娘了。

【人里不行了的话或许我会去找妖怪之山那边交涉，直到情况稳定下来之前营业大概会受很大影响吧……虽说会对不起一直光顾的各位，但这家夜雀食堂是不会就此关门的。】

【……为什么？】

【咦？】

【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为了这家店子？不愿搬去人里的理由你已经讲过了的话，那现在即便如此都要继续经营的理由又是什么？】

少女的口气有些激动起来，眼角余光中可以瞥见她眉头紧皱，我故意装作没发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即使这家店不在了，积攒下的人脉也不会消失吧？想要‘收集故事’的话，除了开食堂肯定也有其他方式，像那些办报纸的鸦天狗，虽说偶尔会来人里转悠但至少不会引起损害事故……为什么就不肯尝试改变一下呢？】

【……直到现在您还是想要保护那些来我店里的人类吗。】

【这是当然的吧！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喜欢才走这么远的路——】

【——那么您现在又为何会在这里呢，还连个保镖都不带？让对人里而言如此重要的稗田家大小姐同样冒被妖怪袭击的危险，也可以称得上是在‘保护人类’吗？】

【唔……！】

将洗好的碗碟放进柜子，我转头回到靠近台前的烤架处理烤鳗。无需再去确认少女的表情变化，这语塞便已意味着正中靶心。【……稗田小姐说的其实没错。】那么也差不多是时候进入正题了吧，我深吸进一口气，【以旁人的角度来看，我的确没有非要保住这家小店的必要……但是我自己的话，确实是存在那样的理由的。】


【…………】

【不用摆出那样的表情也可以，又不是有多复杂……单纯只是‘我想做’而已。】

【想做？】

【不错，正如如稗田小姐您所言，想要满足我收集故事的兴趣的话还有许多其他的方式，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供货被断陷入困境……但是除去这所有的外部因素，就我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其实是‘我想把这家食堂开下去’这一想法啊。】


【开下去，吗……】

【您一直把这家食堂的存在意义建立于满足我求知欲的基础之上，但当初建起这里的理由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样，倒不如称为‘突发奇想’更合适呢。经营着这家小店，我的确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收获了许多精彩奇异的故事满足自己，但倘若没有当初‘想开家深夜食堂试试’这想法的萌生的话恐怕也全都是空谈了吧……所以我才会坚持下去。】

【……即使由此得来的好处全部消失？】

【那些说到底不过是意料之外的附赠品，既然现在的我依旧没有抛弃过最初的想法，那么至少我也会以同样的理由继续开这家店……正如那时被它驱使着开始一样。】

烤架上的烤鳗已在滋滋作响，最后一遍撒上些孜然香料，我将新做好的三串鳗鱼装盘放在少女面前，【这盘烤鳗鱼也是同理。虽然稗田小姐让我来决定，但想来想去我‘最想奉上给您’的却偏偏正是这招牌菜呢。再仔细尝一下如何，这让上一代‘御阿礼之子’都称赞不已的美味？】

【！哎，刚，刚刚说的是！？老板娘你见过……上一代的，稗田家人？】

【是啊，既然那本《幻想乡缘起》里在您之前就有了我的记录，不如说那位稗田阿弥先生是肯定见过我的才对吧？】

随意靠在台后，我叉手望着少女再一次将鳗鱼串捏起，【是吗，上一代的御阿礼之子……过去的‘我自己’，也曾经像这样……】

【嗯，只不过那位阿弥先生可不是为了保护人类什么的复杂理由，而同样单纯只是因为自己想这样做，‘想来尝尝’才光临这里的就是。】

【同样是‘自己想做’……】

这位过早背负了太多重担的少女，虽然我从不认为转生后的她还会和那位已逝的旧识是同一个人，但究竟该说是遗传呢，还是同一个灵魂上自始至终不变的奇妙刻印……在似曾相识的秀眉微皱颔首思索的姿态中，我终于第一次找到了些许久违的熟悉感。

【那么这一代的‘御阿礼之子’小姐，您想要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哎？我……】

【如果真的如您所说是想保护因来这里而受害的人类的话，与您向我提案类似，除了把这家店铺迁去人里不同样也有其他的办法吗？正如过去阿弥先生所做的那样。】

【其他办法？是指什么？】

【身为《幻想乡缘起》的编撰者，稗田小姐您自己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

【……啊！难，难道说——】

“用歌声迷惑袭击人的妖怪”“危险度中”“人类友好度恶劣”

当年被稗田阿弥记录在册的我的内容，恐怕满是这样的字眼吧。正是这些内容在几十近百年的时间中让绝大部分人类一直对夜雀食堂敬而远之，直到最近店里发生诸多变故名声渐广才开始有胆大的人类涉足。【但相应地，也几乎没有人因前来光顾这里而在路上遭到袭击。阿弥先生与您一样担负着整个人里的责任，我理解他的苦衷，所以稗田小姐您也采用同样手段的话我也不会反对。】

【…………】

【比如说，在人里散步其实路上遭袭的事都是我干的的消息，我其实是个会袭击来店客人的黑心老板娘，并把这些也加到《幻想乡缘起》的条目里。不过作为补偿也请您给供货的那几家店铺打个招呼，就算不得不换成私下的方式也请继续供应食材给我吧。以稗田家在人里的影响力，这种消息肯定很快——】

“嘭！”

我吓了一跳，是少女猛一拍桌面站了起来，【稗田小姐？】

【不，不对，我想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

一边喃喃自语着这些，她以凭那瘦弱身躯完全无法想象的速度朝店外的黑暗跑了出去。

虽说到这里为止的发展还算是在我预料内，但反应居然直接就如此剧烈——

【……哈啊，果然还是太过火了点吗。】

听着她逐渐远去的脚步，我不由得苦笑着咂舌。


*  *  *  *  *


【唔唔！真不错哎，不是奉承，这个味道真的很棒！】
他坐在柜台前，一手拿着我刚做好的鳗鱼串朝我竖起大拇指。这样的场景或许很奇怪吧，因为我是妖他是人，更因为他这个人里名头最响最重要的人物竟然独自跑到我这家荒郊野外的小店来。【这做法真的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真不敢相信，直接做招牌菜也没什么问题了吧？】他继续面带讶色望着手里的东西，【说不定你其实相当有做菜的天赋哦！】
【是吗，你说有，那就当有好了。】
【既然如此，就接着试试做些其他的菜色怎么样？】
【我会考虑的，不过比起那些……】
我抬头仰望头顶纵横的房梁，环顾着正将我们容纳其中的崭新店面，虽说不大但做工方面依旧完全不马虎。这可以肯定地说——是单凭我一己之力，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我更想知道你又是出自什么理由，竟然会帮我到如此地步？】
【嗯，大概是因为你的‘想做就做’吧。】
【什么意思？】
【因为我也是个随性而活的人，难得能碰到个同类，自然就尽力帮忙咯。】


*  *  *  *  *


有句老话叫“事不过三”，本意大概是同样的事不宜连做三次，换个角度也可以理解为同样的事经历第三次怎么说也不会再生疏。……但当那位稗田家大小姐在又一次在深夜独自跑来，还把一本大书“嘭”拍在台前时，我意识到招待这位客人并不能被常理所缚。

【老板娘，今天我是来向你‘买’故事的。】

【哎？等等，这，这个不是……】

而那本书的标题更让我不禁瞪大了眼，“幻想乡缘起”，世代编撰的传家之宝，稗田家一切名望和地位之基的重要之物的原本此刻正摆在我的面前。【正是如此。】少女将手按在封面上，她的视线是何其充满斗志的坚定，【我想听听那个曾经的‘我自己’……那位上代‘御阿礼之子’稗田阿弥的事情，可以吗？】

【……能先告诉我您的理由吗？】

【因为我希望能还这本书以本来面目……纠正这已经持续了太久的‘错误’。】

猫千Nya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抢占了沙发之类的节奏？！

回来了！
嗯嗯嗯?!带着缘起来这是要把人类友好度改成友好了吗


阿求好可爱哇！不知道为啥自动脑部成虚雪老爷的脸hhhh前面那段感觉阿求好像霸道总裁一拍桌子“爷今天就是不签你这个合同一百万而已爷担得起”(什么鬼)


买啥故事买啥故事！生意好万岁！

Beastの影

【错误？】

这位看似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居然会承认这样的话，我更没想到这种字眼会被她用来形容眼前这本就算称为幻想乡最重要读物也不为过的书……在来这里之前怕是经历了相当激烈的心理斗争吧。【您的意思是指，这本《幻想乡缘起》的记录有所纰漏吗？】

【……不，与其说有所纰漏，不如说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对’的东西才是。】

【何出此言？】

【自己翻看下里面的内容就知道了。】

伸手捧起书皮，像这样翻阅如此贵重之物的机会算得上数十载难得一遇，我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这本《缘起》的纸质还相当坚韧，大概是近段日子才再版的手抄本？【有关老板娘你的内容也有哦，就在三十九页开始。】听她的指示快速翻到那里，果然在尚新的油墨气息中发现了似曾相识的文字。

“用歌声迷惑袭击人”“目击者报告”“对策”

“注意”“糟糕”“退治方法”

满溢的警惕，有形的敌意，无时无刻不在从字里行间渗出。

【读后的感觉如何？还是说，老板娘你甘愿以这种方式被记载在书中，被人里的大家所认知？】

【……要说愿不愿意的话，当然是不愿意。】

【当然的吧，没有人会喜欢被人以曲解的方式记载在案，尤其是非常重要的书籍里。不光老板娘的信息，稍微前后翻翻，可以发现其他妖怪们是被以同样的方式记述……这样一来应该明白了吧，这本大言不惭地顶着幻想乡的史书之名的《缘起》的真面目。】

【…………】

【上代的御阿礼之子稗田阿弥，和老板娘你接触过吧？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似乎还有过不少因缘的样子？】

【……诚然如您所言。】

【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真的像老板娘描述的那样真性情，仅仅因为一时兴起就会跑来荒郊野外的店里点菜的话，又为什么会记下如此虚伪的文字？如果这就是曾经的‘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至少同样由现在‘自己’来修正，为此我需要了解有关他的事情，比那些记载在家中古老卷宗上的那些更加真实的内容……如果知晓的话，务必，请老板娘将那些故事统统‘卖’给我。】

相比初次见面时那副被空名地位抬得高高的架子，少女此刻的表情显出无比脚踏实地的决心。能够冲破诸多俗世的束缚做好如此地步的觉悟，虽然涉世尚未长久，但这位本代御阿礼之子的确同样拥有不愧于大人物之名的才华与度量，让我瞥见了她那位祖先的边角。

——但不幸的是，涉世未久人生积累不足却恰恰成了致命的弱点。

【那么再确认一次吧。】

合上手中的书，重新对上少女的目光，她视线中熊熊燃烧的意志甚至让人产生灼伤的错觉……正因如此我才非得确认不可，确认那火焰是否会失控地肆虐开去。

【您究竟打算把这本《幻想乡缘起》怎么样呢，稗田阿求小姐？】

【怎么样？当然是和我之前说的一样咯。现在的这本《缘起》偏离真相实在太多，我所亲自了解得越多，就越能亲身体会到这一事实……既然号称‘幻想乡的史书’，那就不能辜负了这个名号，必须将里面不符事实的地方统统修正过来。】

【换言之，这本《缘起》，可以理解为就是您的出价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那本书老板娘留着也没关系，情况实在严重的话我也已经有全部重新编撰的打算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将书本原样放回桌上，深吸了一口秋夜清凉的空气尝试冷静。或者实际上，我更希望能冷静下来的是对面那位少女的思维……大概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吧。虽然起因而言是我将少女引导至此，但她稍加引燃便熊熊燃烧的斗志实在太超出我的预料。
以信念作燃料燃起的烈火。
信念是强大的力量，但过于狂热的信念却往往使人误入歧途——已经经历过教会由此而生的残暴的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到眼前的少女重蹈覆辙。那位御阿礼之子八代目也正是因为预见了这样的情况才把工作托付给我吗……真是，直到最后都是如此随性而为呢。

【非常抱歉，我不能接受这笔交易，稗田小姐。】

【……哎？怎，怎么，我的出价不够吗？】

【不，恰恰相反，是因为您的出价实在太过高昂，小店实在承受不起。】

那激昂地烧得通红的火焰，并非仅仅是“斗志”而已。而应该称之为“执念”，之前与她的接触真的唤起了她心中被忽视已久的想念也说不定。

然而我想要的却并非这样的发展，“执念”的驱使往往会使人丧失是非善恶的判断能力，而倘若因发觉自己一直忽视的重要想念而总是目不转睛注视的话，便会换作其他同等重要的东西遭到忽略了。

我认得那种火焰。

在过去的时光中曾多次见到，于那些不愿去回忆的场景中见到的东西……最早的一次，可以追溯到浑身是血的我自己趴在湖边洗濯时望见倒影中的自己的时候。那一刻支配着我手刃仇人的，与现在让这位少女心血沸腾的东西——事实上并没有多少区别。

【请先容我阐明，稗田小姐秉公无私敢于打破旧规追求真实的精神，敝人真的十分钦佩。】

伸手捏起桌上的盘子，里面尚未被下口的两串鳗鱼被我重新放回烤架边上热着，因为一脸吃惊的稗田家大小姐似乎暂时并没有要动它们的意思。【但是倘若真的如您所说，把它作为您交易的筹码的话。】接着我敲了敲书的封面，【那么作为一名生意人，我必须拒绝这桩太过不公平的交易。】

【不公平？……刚，刚才你不是说，是我这边的出价太高了吗？那对你而言岂不是——】

【稗田家平时处理的诸多事务中，有关经商的应该也有不少吧？不知稗田小姐您有否听说过生意人们的策略呢？】

【生意人的……策略？】

【是，生意人最常用的策略之一，就是在当对方作为处于自己竞争领域之外的互惠合作对象时，就要尽可能地延长与对方的合作，即追求利益的长期化哦。用我自己举例来说，我就不会故意去损害我购买食材那些店铺的名声，因为把他们弄倒闭了自己不但得不到好处还会失去进货渠道。】

【这，这是当然的吧？】

【那么比方说，这只是比方而已，有一天他们突然昏了头了，提出愿意让我以极低的价格……唔，撇开价格的事，就说成他们愿意让我买断他们的经营权好了，那么即使那个价格非常之低我也依然不会接受的，这个道理您应该也能理解吧？毕竟敝店的经营顶多能算在餐饮业范畴内，还完全没有进军其他领域的打算呢，比起急匆匆地搞倒几个合作伙伴并毫无准备和计划地将他们吞并，当然是继续保持合作关系更稳妥受益更大才对。】

【…………】

【稗田小姐您的本意，应该是想用这本秘书《幻想乡缘起》的内容来与我交易吧。】

如御阿礼之子那样的聪慧之人应该早已领会了我的意思，我直视着她的瞳孔，继续用冰冷的思考紧逼那烈火，【问题在于，虽然您是那样认为，但今晚放在这桌上被当作交易筹码的东西……真的就仅仅只有《缘起》这本书而已吗？】

【你是……什么意思？】

【您说是为了‘修正书中被扭曲的真相’，才来我这里打听阿弥先生的事情。那么将这本书交出的行为，也就标志着与它的彻底决裂了吧。——对我来说是得到了一本记载着人类方看待非人妖怪们视角的宝籍，但是对你们稗田家而言，将这本号称‘史书’的，稗田家的名望赖以生存的东西交出，推翻，重新编撰——为此要付出的代价，究竟又会是多少呢？】

【……啊！……】

【能推着稗田家一路发展壮大至今的宝典不可能会是一本完全不世出的禁书，肯定是会在需要的时候以其中的内容帮助造福人们的才对。……稍微想像一下吧，当宣布要重新编撰整本《缘起》的时候，不，如此敏感的消息恐怕是没法对外宣布的，但首先肯定会在稗田家内部的知情者中间引起骚乱和非议，毕竟这是无异于将历代御阿礼之子们的心血毁于一旦的决定。但瞒得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的，最迟在人里的大家又一次需要《缘起》的帮助和指引之时，所有的事实就会被全部曝光了吧。人们恐怕会因此陷入猜疑和混乱之中，而首当其冲的非议对象自然就是稗田家，或者说身为御阿礼之子的稗田小姐您。……当然以上不过是我的想象，您有不同的意见也很正常。我只是想就此提出质问：您真的有考虑过这诸多事项吗？还是说您其实是作出了即使承担这样的后果，也依然要还《缘起》一个清白的觉悟？】

【我…………】

正如我所言，我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想象，但同样正如我所料，柜台对面的少女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来店里时的那股冲劲，变成了狠狠撞在话语之壁上时略惊慌失措的模样。她一会将纤细的手按在书皮上，一会又抬回去按着头侧和胸前，【……我……我是……】失去热度的目光游离，嘴里不断喃喃道想解释什么。

但是还不够，“犹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逼她“决断”才能朝结局进发。

【说实话，稗田小姐您想法的转变才是让我最意外的呢……因为要是前两次来的稗田小姐的话，是肯定不会说出今天这样的话来的。】

最后的一把助力，果然还是得由我这个始作俑者来推。

【稗田小姐您还记得吗？之前两次，您光顾敝店的理由？】

揭开暧昧的掩饰，将自身的矛盾彻底暴露。

【……是为了‘保护人类’……就如同，这本《缘起》如此扭曲真相的理由一样……】

带着无比震惊的神情望向封面，少女自己轻声道出了答案。

Beastの影

【是为了‘保护人类’呢。不知数日前拜访此处的稗田家大小姐看到此刻坐在这里，这位弃众人的安危不顾打算把这本《缘起》交出去的叛徒，又会做何感想呢。】

【…………】

带刺的调侃只需要这么一句，再多也没有意义。

少女终究没能回答出什么来，她纤瘦的脸庞深深朝下沉去，虽然被垂下来的，带点浅棕色的柔顺细发遮掩而看不清表情，但那视线应该是一直停在手下那本书上才对。我犹豫了下要不要把鳗鱼重新呈上去，想了想还是放弃，店内的空间重又被秋夜的清冷占据。

正如我自己所言，在有必要时我会推上一把——但也仅仅是“推一把”而已。

我可以强迫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少女冷静下来，但我无法告诉她“怎么做才是对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无法自我这里得到，对整个御阿礼之子的故事而言充其量算个好奇心旺盛的看客的我更没有资格说出那样的话。

连带像那样“推一把”的行为，也不过是尽一尽受人之托的义务而已。……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既然受了人恩惠，我还是得把委托的余下部分完成。

少女想知道的“上代御阿礼之子的故事”，事实上即使她不那么要求我最终也会交给她，不过是不是今日今刻就不知道了。悄悄瞥一眼柜台前的身姿，不论谁都能从她不断小幅变换姿势的动作里察觉到焦躁不安，脑中怕是有两股势力在激烈搏斗吧。

那结果究竟会如何呢？或许她会继续带着对自身变化与目标的疑惑就此离去，那我就不得不再等待下一次机会；又或许——

【……上次回去后，我一直在思考老板娘你说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她作出了另一个选择。

【为何要执着于保住这家店，又为何特意提起上代御阿礼之子的事情……仔细想来，老板娘实际上并不是在阐述自己的理由，而是故意在对着我说那些话吧。】

【果然察觉到了吗。】

【要留住这家店的理由，怂恿我同样去用假话歪曲真相的理由，还有讲述稗田阿弥真性情的理由……一次又一次被强调的‘想做’，其实就是那做事的‘本心’吧，在我这个你认为已经迷失了‘本心’的人面前。】

【不，也并不全是——】

【但是老板娘你可知道，我们稗田家人，我等御阿礼之子，事实上正是最不会忘记自己‘本心’的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即使想忘也忘不掉才对。】

少女又一次打断了我，不过这回的语气中已感觉不到冲动的成分了，重回理性支配的表情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有些冷峻与知性的模样。她是真的作下了某种悲壮的觉悟吗？讲述着自己一族故事的少女低落的声调似乎在预示着什么，我决定听下去。

【有从阿弥先生那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听说过我等御阿礼之子的事吗？】

【？您是指……】

【‘御阿礼之子’这个名号究竟是怎么来的呢，那是因为，自打千二百年稗田阿礼成为《幻想乡缘起》的初代编撰者开始，他的灵魂便开始不断轮回转生与稗田家中，以百年时间为间隔重以新一代‘御阿礼之子’的身份降生于世。他们全都是阿礼的子嗣，继承了阿礼的灵魂与愿望的存在，这一切都是为了能继续补充和完善《缘起》的内容。作为第九代的我……我的祖先们有关这本《缘起》的记忆，也都一直保存在我的脑中。】

她将手伏在胸前，颔首似在确认自己所言。

【那位初代大人的当然也不例外，所以我清楚地记得——我的祖先，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和愿望开始编写这本《缘起》的。】

【…………】

【并不是为了沽名钓誉，或者拯救人们之类浮夸的理由——而是正如老板娘挂在嘴边的‘想做’一样，真的单纯只是因为好奇而开始的工作。】

曾几何时，名为阿礼的人类被妖魔鬼怪所吸引，开始用纸笔记录下它们的事情。

这在饱受妖怪所苦的当世人看来无疑疯狂又危险的兴趣，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予了人们帮助：偶然从那记录上了解得来的有关妖怪们特征、习性等等的知识，竟在关键时刻真的救了越来越多的人一命。与阿礼的意志无关地，人们逐渐尊敬起他的“兴趣”来，将越来越多的名望、财富、保护相赠支持这项“伟大的工作”并由此期待更多地能从中受益保护自身安全……甚至连司掌轮回的阎魔都向他提供了机会，使他可以摆脱寿命的限制将这“善行”一直持续下去。

【那个时候，我的祖先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接收了阎魔大人的条件呢……我不知道，那是与《缘起》无关的事，并不在我所能继承的记忆范畴内。】

继承了那位创始者灵魂的少女如是说道。我无从知晓那到底是记载在稗田家库藏卷宗中的往事，还是仅仅出自她的想象和杜撰……但对她讲述这些的理由，以及接下来会说的东西，我倒已经猜到了边角。

【老板娘你曾说，‘人气和人脉到底不过是附赠品，现在依旧没有抛弃最初的想法’。】

【……不错。】

【还有‘即使发生变故那些全部消失，也会秉持最初的想法继续把店开下去’……现在想来那也同样适用于我的境况，名望，财富，乃至于对人们的‘保护’，说到底也同样不过是编撰《缘起》所带来的附赠品而已。但倘若因为那些而去写下颠倒是非的内容，那我就真的要成为老板娘认为的失去了‘本心’的家伙了。】

【请等一下，所以说我并不是那个意——】

【非常感谢老板娘的点拨，让我明白了我真正‘想做’的事。】

重新拿正脸对着我的少女，她的面上又恢复了今夜初见时的坚毅与熊熊斗志，不，燃烧得要比之前更盛。

【这次我不会再丢失‘本心’，不会再辜负祖先的遗志。我要重编《幻想乡缘起》，即使那些无聊的附赠品会因此失去，至少我也同样会继承祖先最初的想法继续。阿弥先生的故事现在不知道也已经不要紧了，这里这本《缘起》老板娘就收下吧，多少年以后会成为记载着稗田家曾犯下错误的绝本也说不定。】

似曾相识的场景。

背负了太多重担的御阿礼之子，为了贯彻自己的“本心”，在我这里留下了重要的宝书。这样的场景的确在模棱两可的曾经某时，在似是而非的同一个地点发生过。

这位找回了“本心”的少女，肯定不会食言。

毫不犹豫地将过去数代人的心血推翻，在人里引起巨大风波，因此而摇摇欲坠的“稗田”之名真的会轰然倒塌也说不定……不，不能这么说吧，或许这个曾经辉煌的名字只会回到它最初的形态而已，那单纯由好奇心所驱使，志在记录下妖怪鬼神们的真实性情面貌的记录者的模样。这样的稗田阿求会因刚正不阿而被后世书者传为美谈呢，还是会因为毁灭指引背叛人类而遭到众人唾弃呢……不论是哪个结果，她大概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吧。

——然而这却并不是我，以及托付了我这份工作的人所期待的结局。

【请留步，稗田小姐！】

我出声喊住了起身准备离开的阿求，【还有什么事吗？】她回过头来，【话先说在前头，我重编《幻想乡缘起》的心意已决，还是不要期待能改变我的想法比较好哦？】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作为店家，有些事不做完实在难以释怀。】

将烤架上热着的两串鳗鱼重新装盘，再次呈到台前，【即使是重编《幻想乡缘起》那样的大事也不是非分秒必争不可吧？在那之前可否赏光，先坐下来继续品完剩下的两串鳗鱼呢？】

【……嘛，倒也无妨。】

看着少女重新坐下来捏起竹签，我总算是轻松了一口气。

那正被送入她口中的烤鳗鱼，被我悄悄动了手脚。

虽然最初呈给她的是正宗的招牌烤鳗，但预见到之后的事态发展，我早已在她低着头发呆时悄悄将热在架子上的两串掉了包。并没有做多么复杂的事，倒不如说连应做的都没做——被掉包上去的，是两串什么调料都没放的待烤新串。

【嗯……？这，这是……】

果然刚咬下第一口便有了反应，少女难以置信一般盯着手中鳗鱼又望向我，【这……老板娘，你是忘了放调味料吗？】

【不，将这毫无添缀的鳗鱼呈给稗田小姐你，就是我的本意哦。】

【什，什么意思？一点调料都不放的话完全就不好吃嘛，除了肉质和鱼腥味以外啥都感觉不到！】

【原来稗田小姐您是明白这道理的吗。……那又是为什么，在提到受我的话语启发时，您却只挑看得见的‘鱼肉’下口，却有意无意将不甚明显的‘调料’忽略了呢？】

【……！】

【正如您所言，我的确说过‘即使附赠品不复存在我依旧会遵循最初的想法继续开店’这样的话。】

对方的注意已被吸引过来，于是我也俯身在柜台前挺身迎战，【但，是！‘所以为了贯彻本心，就需要犹豫地抛弃那些附赠品’……这样的结论，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吧？那归根结底只是稗田小姐自己的理解，并不是我所拿出的撒着调料的‘烤鳗鱼’，而是稗田小姐您直接一口咬在了纯粹的‘鱼肉’上，又自作主张地加了一些调料并冠上我的名字实际则大相径庭的‘仿制品’罢了。】

【你，你是说……】

【那么本店的‘烤鳗鱼’原本是什么样的呢，撒上敝人所搭配调料的招牌菜的真正模样，现在重新告诉你吧：虽然最坏情况下会变成那个样子，但在此基础上我也会为了挽留人气之类的‘附赠品’而拼尽全力的，因为对我来说那也是同等重要的东西。】

【…………】

【为什么拾起‘本心’就非要抛弃‘附赠品’不可呢？比起被如此极端的想法逼迫着做出残酷的抉择，难道不是谋求共存之道更好吗？】

我静待着对方的回应，果然不愧是聪慧的御阿礼之子，少女很快便理解了我的意思，与我相接的视线也跟着锐利起来：【……老板娘果然是想动摇我吗？明明多亏了你才走到这一步下定决心，事到如今却又想阻挠我吗？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并没有什么目的。】

我摇摇头，【对您问出这个问题的其实也并不是我，我不过是代为转告了某个人的话而已。】

【传话？】

【而且除了传话以外，那个人还委托了我其他的内容。】

【咦……？】

【——来做个交易吧？】

“嘭”这一次轮到我将手拍到书的封面上，百多年前以少女那侧的角度经历同样场景的我自己，说不定也是和她现在一样摆着惊讶又混乱的表情。
进展到这里就可以了吧，委托人先生？
您的委托，您给予的恩情，与您定下的承诺……就在这里全部还清。

【因为是由这边提出的交易，还是我先出示价码比较好……请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转身进了厨房背后的储藏室，之前旧店面被毁的时候储藏室里的东西倒没有多少损坏，姑且祈祷下建起这新食堂的荷取在搬进时有没有在里面乱翻吧……在担心着鸡毛蒜皮的闲事时我已经找到了目标，掸一掸上面的灰尘，我重回台前将它与那本《缘起》放在并排的位置。


【这，这是……怎，怎，怎么可能会……！】

看见我拿出的东西，少女会惊慌失措得语无伦次也是当然的。

因为此刻在她面前的桌上放着的，竟是又一本《幻想乡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