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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你看啊,义清年龄最小,现在就有儿有女,你命长倒也不急,就剩哥还在打光棍了,我心中的无奈你们无从得知。所以我还是觉得放下了好……你能不能,帮哥把情欲给斩断了?情欲可是虚无的东西啊,你别说你斩不了。” “斩是能斩,只怕治标不治本。” “如何治本?” “这个容易。”妖忌说着从腰间掣出短剑白楼,一脸坏笑地走到宪康身边坐下,“这个可是我家的传家宝,一下就解决您的问题。” 说完这话,妖忌一把按倒宪康,举起白楼剑,只在宪康腰带以下瞎比划。宪康仰面躺在地上,似乎醒悟了什么,立刻慌张失措起来;“老弟……不……大哥,这个本还是不治比较好……义清你倒是说句话啊……反正咱这么熟了以后咱定期斩斩也挺好啊……算我求求你了……南无阿弥陀佛……”义清只在一旁看着偷笑。 妖忌在宪康下身比划了一会儿,用极快的速度出剑,挑掉了宪康头上的折乌帽子,松开压着宪康的另一只手,抄起他的头发,忍住笑说到:“斩掉这三千烦恼丝这一生便清净了老兄何必如此痴恋尘世。”然而终究没有斩下去。 “你不早说!”宪康哑着嗓子大喊,“还有义清,你就不能早点制止他吗?” “唔……我早就知道他要砍的是头发啊……”义清极力忍住笑说到。 还是奉劝各位勿要拿着刀开这样的玩笑。 宪康重新正冠归位,呼了一口气,说到:“今天快被你们戏弄死了。我看今日这席就散了吧。” “这里我是主人,散席该是我说才对!不过我也觉得今天太晚了,改日再聚吧。” “行。”之后妖忌便扶着宪康离开,义清回院哄孩子去了。 这样的聚会,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每月能发生十次左右,有时候连着好几日都有,比如这晚的次日,妖忌便约二人到其府中再聚。妖忌家周围没有樱林,但他把自己的庭院布置得简洁而不失雅趣。院中有一尊较大的盆景,廊下挂着一只鸟笼,里头一只乌鸫正在上下跳跃——这种鸟鸣声清脆,浑身黑色似乌鸦,但嘴和眼圈却是亮黄色的,这鸟在日本极其少见。 这次聚首,他们突然想到,昨日光顾着听故事,竟没有请教对方的名字的汉字写法。义清提议道:“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先猜测一下名字写出再指正吧。宪康跟我早就认识了,所以您就猜测我们俩的,我们也猜测您的,如何?” “这倒是很有意思。” 妖忌遂让仆人拿来纸笔。妖忌先写义清的名字(norikiyo),纠结着“nori”应写成“法”还是“则”,遂向义清请教。义清则写下了“义清”二字。“为何这对应着‘义’字?”妖忌纳闷。 “古书有言:‘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可见这‘义’乃是最高的法则。” “妙哉!” “别说这废话啦……你可识得我的名字怎么写?” “为什么你的名字里也有‘nori’?你们俩难道继承了同一个通字吗?” “字当然是不同的。” “这不是逗我吗!” 
“逗的就是你。”宪康(noriyasu)抄起笔写道“宪康”。 “这倒好解,‘宪’有‘法’之义。该你们写我的名字了。” 
二人遂也开始思索。 不一会儿宪康便写出了两个字:鬼斋。 “哥,你不觉得这名字太霸气了点么?若是剑名还过得去。”妖忌(oniyimi)无奈说道。 “要我想也是这样……”义清补了一句。 “看来这种游戏还是不玩比较好。”妖忌也写下了“妖忌”二字,“其实叫我ようき(youki)就好了。” “你可一点阳气都没有。(阳气也读作youki)毕竟带着半个幽灵在身上。”宪康回道。 “这不重要,这样咱们就彻底认识了,开喝吧。” “就等你这句话!”宪康和义清异口同声地说道。 三人输了以后就不再只讲自己的故事或开彼此的玩笑了,三人的话题逐渐涉及到很多方面。例如保延五年的一晚,宪康请另俩人到了自己府上。宪康笑称自己的宅邸是“猪窝”,这一点自谦的成分都没有,这里不但没有樱林、乌鸫,连一处稍微干净点的地方都没有,屋内的地面上也布满灰尘。 “谁叫咱平常都在宫中认真看门呢,嘿嘿。” “你明明是天天在赌场酒肆过夜。”义清不屑地揭穿了他。 好不容易打扫得稍微清楚一些,入席之后,宪康一改往日表情丰富的面容,阴沉着脸说道:“今日我们来聊一些深刻点的吧。” “行啊,不知老兄认为什么算深刻?”妖忌问道。 
    “你可知我们当今的那位圣上?” “就那么个人呗,谁不认识?” “我只知道他异常爱好和歌罢了,我还经常被他召去作歌、品歌。”和歌水平最高超的义清说道。 “太上皇大人照理是他亲爹才对吧。” 
    “今上乃待贤门院所生,难不成是你儿子?”妖忌答道。 “问题就出在这儿。鸟羽爷他爷爷,白河爷跟着这位太后大人干了些不干净的事,这才有了这位天皇。” “大哥,你可别瞎说……你《源氏物语》看多了吧?” “什么‘健儿物语(谐音)’的咱也不懂,那是娘们看的书吧?你要不信,亲自到鸟羽爷面前问问啊。” “不找死就长寿,大哥你咋就不知道。” “我命长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你俩也知道,咱这都城叫平安京,咱也是平平安安地过了好些年了。可就现在这样,迟早就是乱世。” “《源氏物语》所写的宫廷生活都那般腐败了,国家不是照样好好的吗?”义清问道。 “可是咱的头头不再是没有姓的(天皇有名无姓),他姓了藤原(摄关家藤原氏,独揽大权擅政百年)。” “真正的头头太上皇待在院里,藤原家的守着个没实权的天皇,又能有什么影响?”妖忌问道。 “这些淫靡的公卿贵人全是一丘之貉,谁当政这国家都会完蛋!”宪康大喝一口酒。 “话也不能这样说……” “妖忌,我见你也对王家怀有怨恨,以为你是个有识有志之士,可事到如今你还怀有侥幸,你跟那些白痴贵族不过是一路人罢了。” “不然你要我干什么?天皇是神明之后裔,你难道要我推翻他?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平将门!” “能改变这个国家的,只有武士。我们不敢当头头,但我们同样可以用我们自己的力量去改变整个国家!我们讲忠义信礼,而不是骄奢淫逸!” “宪康,你真的醉了。”义清制止了他。 “好好好……我醉了,我醉了,你们也不见得有多清醒!”宪康说罢挪到屋角暗处便睡,身上酒味汗臭浓重,一只老鼠跑过竟也饶了路。 “这世道,真就完蛋了么?”义清皱着眉头叹道。 “甭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总之想想乱世我们该如何生存总是没错。至少我们还是武士,不会被人随手就碾死。宪康果然是个狂人,但他这样的人,少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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