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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寂剑悠樱——魂魄妖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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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7 14:3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长宽二年,盛夏的黄昏,妖忌刚把剑练到一半,就被闷热的天气弄得难受不堪,一边擦着汗一边寻思什么时候才能下雨。想到自己因为公卿的身份不便直接脱去上衣图个凉快,他又开始盘算找个时间到山里住一段,既凉快又随性。终于结束练习,他把半灵搂过来以享受一下凉快,同时吩咐人去打水准备洗个澡。这种天气在屋里洗澡也是一种煎熬,就算用的是较凉的温水,人的体温也会很快把屋子暖热,所以很快半灵便待不下去了。沐浴结束,换上熏过香的丝绸直裰,戴起立乌帽子,正准备出门时与突然下起雨来,于是又批了蓑衣戴了斗笠。妖忌一直坚持骑马或步行出门,不过夜间出门反而会穿得正式些——他也喜欢华美的衣饰,只是白天步行出门太招摇会丢公卿的脸。
与此同时,妖弘在甲斐正苦练诗歌文章与舞蹈,他总在预感他的族兄会带他升官。然而妖忌总是担心于自己的堕落,偏偏想替魂魄家留一个武魂。
能让妖忌如此正式地出门的除了天皇只有幽幽子了,这一次他要去见后者。当行至半路时,雨就大得让妖忌感觉自己的蓑衣斗笠已无法抵挡,同时又伴以惊雷,那雷声听起来竟不是沉闷而有些清脆,地面都因此震颤。然而置身于这有些残暴的自然之景中,妖忌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豪迈快意之感。
终于来到西行之寺,这一回幽幽子又是门窗紧闭,但屋里火光明亮。妖忌仔细回想,确认这几回见面来言语并无冒犯之处,所以只好上前亲自敲门,直到雨势渐小,雷声也减弱时才有侍女开门放他进去。
一进门便是一幅有些滑稽的景象,一向端庄的幽幽子小姐此时紧紧裹着被子瑟缩在纸隔扇旁,头发沾着冷汗,披散在身后地上,或许她十多二十年前在妖忌来找她时躲在纸隔扇后也是这副样子。这副样子多看几眼便不觉得滑稽,而是惹人怜悯。妖忌窃笑到:“你这是被哪条院的妃子的幽魂给附身了?”这引用的是《源氏物语》里六条妃子的典故。
“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笑!”
一旁的侍女接茬道:“小姐生平最怕打雷,以往下雷雨时大人都没过来,因此无从得知。”这时雨也停了,这侍女又道:“哎呀,雨停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去看看墙根塌了没有。”于是侍女们都离开了屋子。
“算她机灵。”妖忌对幽幽子笑道,“不过,你刚才那副尊荣,还真是惹人怜悯呢!”
“别说了,我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人呢!还有你,穿着丝绸的衣服,却披着这么老土的蓑衣,这又是什么装扮!”
“丝绸要是能防水,我就用它做蓑衣了。”
“直接穿丝绸衣服不就好了,你怎么也会什么事都用旧理来定势地思考?”
妖忌猛然怔了,类似的话当年她的母亲也说过(第五回),然而他还是很机智地接过话茬:“我倒宁愿丝绸能隔音,这样你戴上头巾便不用怕雷声了。”
幽幽子听了这话,又恢复了以往甜美的笑容:“算你有心。”
妖忌仍然什么事也没多干,看到幽幽子心情和缓,与她叙了几句便离去了。院子侍女们正笑着窃窃私语,妖忌对他们喊道:“没必要去看土墙了,雨虽然大,但还没到了能冲垮土墙的程度!”此话一语双关,但侍女们还是明白了,彼此看看,收敛了笑容。妖忌这是第一次仔细观察幽幽子的侍女,这些人陪着她过了这么多年,都渐渐显出成熟甚至衰老的状态来,但幽幽子无论面容还是声音,都与十六七岁的少女无误,这一点着实有些奇怪。但妖忌认为这是侍女们省吃俭用、尽心服侍的结果,因此妖忌又多给了一些供给。
几天后妖弘从甲斐上京,赶来拜见其兄。妖忌热情地迎接了他:“不知弟今日到访,未曾远迎,此乃兄之过也。”
“兄上切勿言此,弟惭愧不已。”
“敢问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恕弟直言,弟尝立功勋,如今认真练习武艺歌舞,就是期待某日可以名列仙籍,受治天之君召见。兄如今身居公卿之列,还望引见,带弟走出困途。”
“你还真是直白。”
“自家兄弟,何必云山雾罩。”
“你听着,我也有些话要对你直言。你刚才觉得,我用文话与你应答,你听着舒服吗?”
“为什么不舒服呢?”
“但关键是我们不是文人,而是武士。你试着说几句俗话看看。”
“我说哥你怎么对我说文话有这么大的意见?几次三番地让我改,我招你惹你了?武士又怎么样?武士如今有机会进阶公卿,不把形象改改不是要被人笑死?!”
“你看看,说俗话不是更能表达你心中的想法吗?”
“诶……这倒是啊,不过咱还真怕别人笑……”
“我问你,最近天热,你都是怎么图凉快的?”
“还能咋图啊,脱光上衣,抱着半灵跳到川里泡着,有时候再把国司衙门里的人都叫来,一起在川边喝酒,甭提多快活了!”
“如果这时有急事,你需要马上回国司衙门,你该怎么办?”
“还能咋办,直接穿着兜裆布走回去呗,除非是天皇要见咱,我连衣服都懒得穿。”
“好,就你这些习惯,学会了文话,照样会被嘲笑。”
“我不是还在学习嘛……”
“我告诉你,如果你成为了公卿,你不但不能乱脱衣服,而且出门必须得坐牛车,不过说话时反而没必要那么文雅,当然和歌是一定要会的……话说,你会作和歌吗?”
“我刚开始学文话……”
“所以我今天就告诉你,想要有公卿的风雅,重要的是内涵,而不是口头上的话语。而且,成为公卿是毫无乐趣的一件事。”
“哥,你可不能坑我啊。”
“谁坑你了,我今天所说,句句属实。请你相信我,如果有一天,武士之世真正来临,朝廷里华而不实的不良风气也得以肃清,那时你再考虑升官也为时不晚。”
“说得好听,谁去开创武士之世?难道要靠你这连衣服都不敢脱的?”
“平清盛大人会来开创。”
“我凭什么相信他?!”
“他只是人类,只有短暂的生命,但他却以此为毕生志愿,如今看来,他离实现仅有几步之遥。我们何不等他几年呢?”
“等就等,但我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守护好你的武魂,守护好你的豪迈、不羁、英勇、纯真,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用再做!”妖忌真诚地说给自己远房的堂弟。
十八、
“哥,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你的意思,就是让我继续保持现状安居在乡下是吧?”
“实话跟你说,要不是在京中有挂念的人,我早也到山里隐居了。”
“得,您的苦心咱也可以理解,只是你能不这么死心眼儿吗?人家似乎看不上你。”
“她的生活目前还是由我的俸禄供给的呢。”
“这只能让我更加觉得你死心眼儿。不过你也是认准了我们的武魂会衰减,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打算……算了、算了,感谢你有一个如此理解你、尊重你的老弟吧!”
“你要肯听我的话,我喊你叫哥!”
“这倒用不着,请我吃一顿就行。”
“这没问题!”
妖忌始终瞒着妖弘到访的消息,在极力做到不露声色的情况下请妖弘吃了顿好的,妖弘吃饱喝足,次日便回甲斐去了,完全不吝去留。
令人烦闷的盛夏终于过去,入秋之后,竟从赞岐国传来崇德上皇的死讯。崇德帝自保元之乱后就被流放至赞岐,此后不曾回过京,生路凄惨。他曾经用血抄写五部经书送给后白河,或许是想表达忏悔,但后白河却认为这是对他的诅咒,竟把经卷揉搓扯碎再送还,还附书道:“你活在世上已无意义。”据说从此崇德帝便陷入崩溃之中,立誓成为魔王,如今驾崩,极有可能会阴魂不散,成为怨灵。果然,此后全日本发生了诸多天灾人祸。
就在这时候,平安京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地震,地震发生时,妖忌正好在探望幽幽子,彼时天摇地动,妖忌当机立断,一把抱起幽幽子便向屋外连跑带飞地冲去。屋子未曾震塌,但里头火光突然变大,妖忌冒险进屋一看,原来是烛台倒了将帘子点着,妖忌用剑砍下着火的帘子,用剑刃拍打扑灭。虽然并无大碍,幽幽子还是吓得花容失色,妖忌出屋来扶着她,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道:“我听说崇德帝死后化为怨灵,今日地震恐怕就是他所为。我听闻他的经历十分怜悯,为他祈过福,所以我们今天在这里才能幸免于难吧!”
“虽然我自己就是妖怪,但我不认为怨灵有影响天地的能力。”
“这可不好说,你见识过那些大妖怪吗?”
“我自己没有,不过听妖弘说,天狗里有的能从千里之外发现敌人,有的能卷起狂风。或许灵力极强的怨灵可以做到震撼天地吧。”
“希望你多注意点。”
“你才更要注意些。”
当晚妖忌回府,发现自家的院子的柱子上竟出现了裂痕,他回想起自己当初嘲讽过身世有问题的崇德帝,并且在保元之乱时因为厌恶墨守成规的公卿便加入了有新意的天皇一方,这才感觉到自己似乎也遭了报应。不过妖忌并不畏惧,他次日便申请前往赞岐国退治怨灵,这时他也得知昨晚后白河帝的住所因火灾被烧毁,后白河帝已移驾别宫。妖忌拒绝了派遣同行的阴阳师,只带了几个侍从为援、几个仆人负责打理饮食起居。向幽幽子道别后,他就出发前往赞岐。幽幽子赠给他一条亲手缝制的玉带。
妖忌从福原出发经濑户内海走水路前往赞岐,一路上多次遭遇风浪,九死一生,方才到达赞岐。事后妖忌对清盛感叹到若是这条海路好走,宋国的货物就可以直接运抵京郊,这无心之话竟一直被清盛记在心上。
赞岐守热情地迎接了妖忌,并亲自为之安顿住处,妖忌则问起崇德帝生前的状况。赞岐守告诉他:“崇德帝很受当地官民的爱戴,他原本阴郁的性格也因与当地人相处而渐渐开朗起来,后来就花了好几年时间用鲜血写了五部经卷,准备送到京城去以表达对自己联合左大臣造反的忏悔,谁知上皇不接受,把经书扯烂了送回来;之后他又得知,自己在寺里出家的独子死去,这下才发了疯。他咬烂了自己的手掌与舌头,在住处成天大喊要成为大魔王,不剪头发指甲,明明活着,看着却像鬼。”
妖忌长叹一声,说道:“也就是说,他的怨,来自于最渺小也最朴实的希望的破灭么?”
“连忏悔被接受的希望都破灭,换了我也要成怨灵的。”
“可别再加大我的工作量了。”
“不敢不敢,魂魄大人,希望您此番退治手下留情,最好能超度他让他成佛,至少别直接把他打得魂飞魄散就好。”
“您放心吧,他的经历十分令人同情,我没有理由做那落井下石之事。”
妖忌黄昏便带了几个侍从来到崇德帝生前的居所,屋子各处糟朽坍塌,蛇虫鼠蚁乱窜,屋内还有道道黑迹,想来就是崇德帝的血。此时已是仲秋,虽然海边气候湿暖,但这里被丛竹包围,异常地阴森萧瑟。不远处的土丘,即是崇德帝之塚。妖忌带来的侍从都是跟着他身经百战的,如今到了这里也害怕起来,妖忌尽力想着自己是妖怪,以此来克服恐惧。当晚,一行人便在空地上生起火来,火光与远处的磷火交相辉映,只有身旁的篝火的热气让他们能稍微舒服点儿。
“魂魄大人,咱们真要在这里守到怨灵出现么?”妖忌侍从中最年幼的桑名武者道原问道。
“你试试现在就离开群体独自回去。”
“咱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住口,你这样还算武士吗?!”最年长的忠忌训斥道,这位老侍从已经拥有了魂魄的姓氏。
“也别骂他了,我想大家心里其实都怕。话说我以前常常撇下大家独自行动,但关键时刻都是你们带兵赶来助我的,大家的忠心我绝对相信。这回难得一起行动,却适逢如此艰险的任务,我心里有愧。”
“大人请别这样说,再艰难的任务,只要您下了命令,我等都将誓死服从!”忠忌激动地说道,众人也跟着喊道:“誓死服从!”
“很感激诸位都能如此忠心地追随我。不过赶快做好准备,时刻严防怨灵的突袭,别退治不成反被他杀死了!”
“是!”于是又恢复了此前的状态。
到了酉时,夜风凉意更甚,众人趁着这几天风平浪静,全天都在睡觉,再加上行李都由下等的仆役搬运,所以个个精力充沛,但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地方保持十二分精神感受一切恐怖的元素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突然风加大,妖忌的半灵猛得转向一个方向,妖忌朝那边仔细望了望,发觉有些异样,遂大喊道:“怨灵已出现,你们尽量跟上我!”然后又自顾自地飞向那边。
等真正见到怨灵,妖忌几乎不曾被吓死,这怨灵果然是崇德帝的模样,只是背上生着天狗的翅膀,披头散发,但还戴着天皇的乌帽子,指甲超过三寸长的双手各握着一把杵,下身已不见了腿,只有一条幽灵的尾巴蜿蜒飘动着。妖忌想起自己当年交过手的怪鸟和天狗,她们外形再恐怖,但仔细窥探到本尊,都是可人的少女。然而这怨灵无论怎么看,都是这副恐怖的样子。
妖忌吞了口唾沫,竟呛到了自己,于是趁势清了清嗓子,喊道:“正三位参议魂魄朝臣妖忌参见上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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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7 19:50: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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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8 14: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你还有脸对朕用这样的自称?不报复你们一下,你们眼里还会有朕?”
“微臣确实多年没想起过您了。只可惜,今天与您相逢,竟是要来退治您的。”
“就凭你?你一半是人类,怎么可能敌得过全为怨灵的朕!”
“打出弹幕见分晓。饿王剑「饿鬼十王的报应」。”
“放马过来!怨符「白河院之血」,因为身世问题,朕一生受尽侮辱,如今这份怨念竟成为我力量的来源!朕今天就告诉你,的确是白河院的儿子!哈哈哈!”崇德怨灵不加躲闪便发出排列整齐但十分密集的鳞弹,反而让先出手的妖忌陷入被动。
“去你的!狱神剑「业风神闪斩」!”
“怨符「近卫帝的即位」。他明明是朕的养子,不是朕的皇太弟!朕的院政应该早就建立了!”弹幕同样密集,但是较之前更无规律。
“够了!天神剑「三魂七魄」、六道剑「一念无量劫」!”
“怨灵「濑户内海之狂风」!朕让你在空中尝尝比你来时还可怕的风暴!”妖忌躲闪不及,一发光弹擦过他的后腰,将幽幽子所赠的玉带打断,落在地上。崇德怨灵抢先一步飞上前去捡起腰带:“真是别致的带子呢!”
“快还给我!”然而崇德怨灵却置若罔闻,用他布满疤痕与青筋的凹凸不平的手硬生生把玉带扯烂。
妖忌没有感伤失去玉带,而是立即追加了弹幕。“四生剑「众生无情之声」!”
“恨符「十善帝王之五衰」!”能成为天皇者据说都积下了十善之功,五衰源自天人五衰,这是喻其死前境况之惨。
“勇符「火烧三条殿」。”妖忌以这张符卡纪念源义朝,虽然他发动平治之乱有悖于正统。此轮妖忌用札弹抵挡了崇德怨灵尖锐的弹幕。
此后两人交手二十余合,弹幕名称甚蕃,但无非是密集光弹阵,或兼以光束,不可胜记。到最后时刻,崇德帝发出一道终符——魔王「日本百年大乱」,用无法逾越的弹幕阵阻挡住妖忌,而他自己则全速后退,准备在光弹散尽后直取妖忌性命。妖忌在等待光弹出现空隙时细细品读了这张符卡的名字,决心在弹幕散去后上前问个究竟。
终于,光弹散尽,崇德怨灵念起咒,准备施用一张更加恐怖的符卡,这时妖忌却直冲到他面前。“狱界剑「二百由旬之一闪」!生命之二刀流!我斩不断的东西,不存在!”
崇德怨灵慌忙举起金刚杵格挡,但金刚杵一端的刃头被妖忌直接斩断,强大的冲力让崇德怨灵退了好几步。“呵呵哈哈……你这胆大妄为之徒,连佛法圣器都敢损坏!”崇德怨灵自知不敌,遂开始拖延时间。
“佛陀拿着此物,是用来惩恶扬善。汝今持此物,乃是为了逞一己之私欲为祸世间!佛陀闻之,定当亲毁此杵!”
“你可以退治我了。既然你的剑没有什么斩不断,那就将我斩成碎片吧!”
“你的符卡就是你的自述,我其实很同情你。我会让你继续生存下去。”
“这种关头你还假作什么慈悲!?”
“我当然有条件。”
“世俗之人,不过如此。”
“告诉我,‘日本百年大乱’是什么意思?”
“何必问这个?”
“你最好给我老实地说实话。”妖忌一剑架在崇德怨灵的肩膀上。妖忌打赌崇德不想死,因为他想利用崇德怨灵;而且就算赌输了,砍死他也足够自己邀功请赏。
幸运的是,妖忌赌赢了。“朕不想死。虽然成为了妖怪,但朕多舛的一生,从没像现在这样快意过!这张符卡背后的诅咒,对你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朕诅咒日本今后由武士当权百年,陷入战乱,皇权旁落,这对你来说不是再好不过吗,优秀的武士?”
“只是战乱会给百姓带来多少苦难您知道……”
“王家的剥削、藤原摄关家的剥削难道不是吗?这世道就是这样。我们妖怪没必要也没办法去怜悯人类。”
“反正就算您让武士当权,我也绝不会成为擅政者……”
“你的条件只是问个问题吗?!我给你如此难得的机会你竟然拒绝了。”
“我的条件是,你得成为我的式神,关键时为我战斗,世代守护我魂魄家族。你成为妖怪显然没有我成为妖怪的时间长,何况我打败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施加太多的束缚,也不会太频繁的召你出来,你大可以尽情享受作为妖怪的生活。这些我都写在了式神协定里。作为报偿,我会让你得到朝廷的祭祀。”
祭祀意味着尊重,何况这只怨灵虽力量恐怖,但确实是凭借积攒的怨气获得暂时强大的新生妖怪,拥有一个主人,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只要他不主动捅大篓子。所以他心甘情愿的签署了协定。
这时妖忌的侍从们才站出来,忠忌说道:“您又撇下我们自己飞了,然而这回我们赶到也没必要帮您,因为这场弹幕战太华丽了,请恕我们插不上手。”
“好了,没事。告诉你们,从此他不再是有名无实的上皇,而是我的式神。不过我会放他自己去逍遥,所以你们没机会与他相处了。”
“是!”
“对了,从此你就改叫魂魄妖显(こんぱく の おにあき,崇德帝讳显仁)吧,少惹是生非,不然谁也保不了你!另外,我回京就让朝廷好好祭祀你。你自去修行吧,多造福乡里。”
“遵命!妖忌大人。”妖显言罢转身飞去。
“妖忌大人,敢问为何不取您的‘忌’字而取‘妖’字给他呢?”
“他是妖怪啊。你是人类,所以我才帮你想了‘忠忌’的名字。帮我把那边那条破烂的带子捡回来,收好带回京去。”
“遵命!”
妖忌回京,呈上玉带,带了侍从面圣以示自己确实退治了怨灵,但是朝廷只赏了一些钱物暂时打发他。此后风调雨顺,且一个半月后二条天皇的妃子为他生下一个可爱的皇子。因此二条帝才确信,才给予了妖忌正式的封赏。妖忌被加封权中纳言。并且二条帝下令重新厚葬赞岐院,并移于神社内供奉。不过妖忌也言明他的怨气对日本会造成持久的影响,所以需要时不时地给他一些祭礼,这一切自然都是妖忌控制的。虽然十几年后,这“崇德天皇”的谥号才加在他身上,但因崇德院乃是正统称呼,故此处多以崇德代赞岐。
且说在妖忌回京到得到封赏之间,妖忌见了清盛并向他说了路上的诸多情况,但清盛只对濑户内海感兴趣。“我们为什么不去改造濑户内海呢?这样日宋贸易就可以得到极大的推进!”清盛在妖忌说道一半时突然打岔道。
“您还真是疯狂。”妖忌对此只有这样的回应。
妖忌当然也去见了幽幽子。幽幽子对她亲手做的玉带被毁有些惋惜,但也因此想到妖忌所遭遇的战斗的险恶,自然十分关心并担忧他。不过两人的关系也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出现进展,这点让妖忌觉得有些厌烦,但他仍然坚持维持现状。
二十、
长宽三年,二条帝病重,但没人怀疑这是赞岐院的怨灵作祟,因为坊间有谣言曰,二条帝生性放荡,秽乱宫闱,强占民女未遂,终遭报应,害相思之疾而死。他年仅一岁的儿子登基,是为六条天皇。一岁的孩子连说话都不会,这时国家的大权便落在了他的祖父——后白河上皇的手里,不,还有一部分权力落到了平家手里,同时藤原摄关家也在拼命地往里挤。六条帝三岁时,“立”了自己五岁的叔父宪仁作东宫,这件事让妖忌颇有微词,“你看看,三岁的天皇立了五岁的皇太叔,皇家的人未免太厉害了。”妖忌某次对幽幽子说道。没过几年,六条帝又称为了日本史上最年轻的上皇,八年后小上皇便夭折,所幸孩子小不懂事,否则又是一只怨灵。
仁安二年,平清盛升至从一位太政大臣,权倾朝野,但百日后便辞职,然而还是紧紧地攥着大权。一年后,清盛迎来了五十大寿。接到清盛寿宴的邀请函,妖忌这才想起自己也已经年过半百,但对他来说,这年龄根本不算什么。虽然他已经见证了六次天皇换位,但他还是没能深切地感受到时间的流动,这里头恐怕也有政权更迭太过频繁的缘故吧。
宴会的高潮是藤原摄关家的人——摄政藤原基房与右大臣藤原兼实——前来登门道贺,这两人用优雅的舞蹈与高超的和歌作为贺礼,然而实际上却是在嘲讽平家人不擅长这类风雅之事,没有资格做公卿,不过清盛的诸弟及子孙用更胜一筹的表演作为回礼。妖忌不免又开始担心这种新形态的“武士”是否还算武士。之后,清盛的养子牛若从鞍马山赶来为这位“父亲”祝寿,他的模样愈发乖巧可爱了。牛若让妖忌想起同样处在这个年龄却成天发疯似的苦练、眼神中过早地带有仇恨的义圣,不觉垂下泪来。清盛渐渐喝醉,一时兴起竟自己跑到院中跳起舞来。西边天空上的云层渐渐变得昏暗,应是夕阳将坠的缘故,但清盛自觉不尽兴,对着西方的天空摇起扇子,大喝道:“天照大神(太阳女神)勿急着离去,老夫今日尚未尽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西天的云层渐渐发亮起来,云层渐渐裂开的缝隙,透出耀眼的光芒。难道说,平清盛可以左右日月运转了么?满堂人皆向清盛行礼,包括妖忌。只是清盛仍旧自顾自地手舞足蹈。
不久清盛突然重病,出家后病才好转,从此安居福原,把平家栋梁之位让给长子平重盛。之后他用罕有的宋国货打动了后白河帝,得到了修整濑户内海、修建福原港的圣旨。听闻此消息,妖忌亲自到福原见清盛,对他的壮举表示不理解。
“不过是拓宽海峡、再在港口周围填出个岛以阻挡风浪而已,并不是很难以想象的工程。”
“‘而已’?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过你既然能召回即将落山的太阳,还有什么事你干不出来的。”
“我既然有这种能力,何况连治天之君的圣旨我都请到了,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呢?”
“算了算了,我有空多去拜拜山神,说不定她老人家就会愿意现身帮你移山填海。”
“别急着拜山神啊,我最近决定修缮那座严岛神社……”
“你准备把它修成什么样子?”
“等修完你就知道。我打赌你看完图纸就会发疯似的想来参拜,所以我就不让你一直沉浸在想而不得的痛苦之中了。”
“你这不是照样让我想而不得么?”妖忌十分无奈。
“你就慢慢等着吧。倒时我第一个告知你!”清盛眼角满是皱纹地笑着说道。
妖忌回京,一如往常地去找幽幽子闲聊几句,但这天一路上却有些不同,因为突然出现了一大群身着红衣、留着齐刘海短发的少年满街视察,见到有人聚集在一起说话就凑上去偷听,有些人因此被抓走。妖忌很费解,上前询问这些孩子是什么来历。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走上前来道:“您是入道相国大人的好友魂魄大人吧?我等奉入道相国大人之命,来此缉拿那些恶意诽谤平家之人。”
“为什么他要发这种命令?”
“入道大人如今革除旧弊,努力建设新国家,自然要解决言论对他带来的阻碍。”
“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好好执行!”妖忌一转眼瞥到了他们手里拿着的箭矢,箭杆也漆成红色,没有尾羽,箭头锋利,似乎涂有什么,没准就是毒。妖忌虽然很不满入道的做法,但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妖忌到幽幽子那,幽幽子也表示这几天见到过这群秃童(秃就是平刘海的意思),惊恐而难过地提起前几天在院子附近有人被这群秃童殴打并带走的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说完这事,幽幽子含着泪问道。
妖忌一时气愤,说道:“还能为什么?还不都是那位入道大人?他老人家……要实行新政,他设立秃童自然是为了整顿市井,这是很好的,我们应该理解他。”妖忌话说到一半便瞥到了偷偷潜入进院来翻开窗偷听的几位秃童,听到这话他们才放下窗子离去。妖忌走出屋仔细察看了一番,确认秃童们已走之后,才回到屋内,靠近幽幽子坐下,贴在幽幽子耳边,小声说道:“现在要想好好活着,我们就得管好自己的嘴。我会去劝入道大人的,你放心。”这太过亲密的举动不免又让幽幽子的脸颊绯红。
临走时,妖忌注意到侍女们似乎有换过,便问幽幽子为何,幽幽子回答道:“你想想,过了这么多年了,原来那帮人一个个地嫁了人,也就离开我这里了,上夜的婆子有几个也走了,我就再买了几个补充了。”妖忌猛然一惊,想到如今幽幽子已过而立之年,但仍然与记忆中那个十六岁的少女没有区别。“是……是啊,过了好多年了……”妖忌只能支吾地答道。
“很奇怪呢,似乎时间在我们身上不曾流动过。你老得慢,我好像也有这种感觉。”
“能够长久享受青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的。”幽幽子微笑着答道。
妖忌在回府的路上想起当年西行法师种了那棵樱并且说除了他之外别人不可以再进这所寺院,渐渐地确定问题似乎就出在那棵樱上,于是决定去寻访西行以问个清楚。就在他思考该如何派遣人去打听西行的下落时,他下了轿,走进府门,却被一个坏消息打断了思路:“忠忌因为诽谤平氏被秃童给抓走了!道原赶去救他,也被他们的箭刺伤。大家伙拿钱去打点,救回了他们,可现在两个人都只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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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8 17:27:31 | 显示全部楼层
日常打卡。每天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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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8 20: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卡这种事情真是惨无人道
顺便楼主这么靠谱的背景真是罕见,见过好多人关于幽幽子千年前的情节全靠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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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8 20:32:45 | 显示全部楼层
今日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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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9 15: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围了猿兽 发表于 2014-7-18 20:23
发卡这种事情真是惨无人道
顺便楼主这么靠谱的背景真是罕见,见过好多人关于幽幽子千年前的情节全靠脑洞。

直接就成了那多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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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9 15: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等妖忌跑进屋见这两人时,他们都已说不出话了。忠忌大叔被打得鼻青脸肿,头上的伤口正渗着血,无法动弹,张着口费力地喘着气,或许是因为下巴颏被打折了,然而他还能用眼神向妖忌示意,浑浊的老泪纵横满脸;道原中了毒,口角流着白沫,眼睛肿得睁不开,面皮都变了色,只剩腹部轻微的起落标志着他还活着。妖忌渐渐确信他们已经没有救活的可能了,遂下令给他们来个痛快的,道原自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忠忌大叔用力地抬起头颈,费力地点头示意,随后便又躺了下去,喘着粗气。见众人半天下不去手,道原腹部的起伏、忠忌的喘气声都越来越弱,妖忌才哭着亲自结果了他们,并下令予以厚葬,之后便不顾疲惫,马上赶到福原,当面质问清盛这件事,清盛却倒打一耙:“你的家臣为何先要诽谤于我?”
“他们没有诽谤。那天不过是架子顶上的一个宋瓶子放歪了,忠忌大叔矮壮,见那瓶子摇摇欲坠,只得吩咐道:‘当心,这瓶子就要倒了,万一再伤着大人!来个人帮我收好!’谁知这时几个秃童直接闯入,带走了忠忌。道原赶忙上去理论,结果就中了他们的毒箭。”
“谁要他大喊‘平氏要倒’?这是他自己惹祸上身。”
“因为一个谐音便抓人么(‘瓶子’与‘平氏’同音)?您能不能请稍微聪明一点的人来担任这个职位?”
“那所有诽谤我平家的人,都会说这只是谐音罢了。”
“按你这意思,你认为我是在包庇自己的家臣,然后赶来诡辩讹诈的么?”
“你自己承认我也没办法!”
“老贼,这回包庇属下、诡辩脱责的可是你!”妖忌说着就要冲上前,清盛的家臣赶忙拦住他。
“你退下!我有话要亲自和妖忌大人说。”家臣一脸不理解,但还是慢慢退下了。清盛见四周不再有人,渐渐地改变了原来满不在乎的样子,面露悲戚之色。妖忌一直怒目视之。清盛用另一种语调开口了:“妖忌,老夫实在对不起你!”
“你突然说这种话是要干什么?”
“我在人前必须得装作那副样子,否则就没人认为我的做法是对的。”
“这种手段本来就不太地道……”
“我知道。如今平家爬得太高,反而有更大的难处。市井中的一些言语,让我心里感到不安,换了平家每个人也是一样。有些言语,还会成为对手攻击平家的武器。重盛心地慈悲,面对这种情况,只会想到恪尽本分来阻绝反对之言,但哪怕像我这样做都未必能把反对之言除净!我上次大病,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会彻底地再死一次。倘若这一天真的到来,平家怎么办?重盛怎么办?”
“我……”
“你是个没成过家的人,可能会觉得我这番话极其虚伪,但我真心想说的,只有这些。”
妖忌想起了自己有些太过耿直的族弟,想到要是自己死了他也许就会被欺骗、被利用甚至卷入某场纷争丢掉性命,很快又想到幽幽子,渐渐地理解了清盛的苦衷:“您说的我能理解!我明白,这是一种责任。只是……”
“请相信我,只要这群孩子能让世人都胆战心惊,我就令他们再也不抓人!”
“到那之前,又要搭进多少人命?”
“老夫自有办法!我这就下令去各国领地上召人,让他们进京,在衣领内戴上身份标识和秃童们演戏,以此威吓众人。这样总行了吧?”
“请原谅妖忌对您的误解。”妖忌的道歉确实发自真心,但他还是固执地认为不管清盛怎么做,自己小心言语还是最重要的。不过这个命令改几个字至少可以安慰幽幽子:“我问清楚了,入道大人只是派人与他们演戏,以此震慑反对者而已。”
“真的只是做戏给别人看吗?看来我们都误解入道大人了。”
“是的,入道大人遁入空门,一心向善,是不会伤害民众的。”妖忌故作平静地对幽幽子说道。
之后,清盛在乡下的一位贫贱之交,因为忘了戴表明身份的饰品,被不认识他的秃童们打死,从此,平清盛正式取消了秃童。
严岛神社终于修缮完成了。妖忌对清盛的态度渐渐恢复友好,所以果然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且收到了清盛寄来的图纸。妖忌打开卷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前所未有的神社:神社建于海岸,背倚青山,朱漆的主殿与耸翠之层峦相映;主殿前是弯曲的回廊,与偏殿、能剧台等相连;最前方一段露天的木板路向海中延伸而去,戛然终结,与独自矗立海上的大鸟居隔海对望;整个神社仿佛一半一陆地为基,一半浮于海中,蔚为壮观。妖忌果然难以抑制兴奋之情,回书道:“诚如入道大人所言,某见神社之图,果难抑前往朝圣参拜之情,定将早日前往。”
清盛却回书道:“恕净海(清盛法名)未早言,净海已邀法皇大人前来参拜,君且待下月再来。”妖忌得到这回信反而很高兴,因为他可以好好准备这次参拜。
他马上带着图纸前往西行之寺,问幽幽子道:“你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没出过门?”
“当然不是啊,我时常前往京城市集或市郊山林游玩。”
一旁的老侍女接茬道:“小姐出门都在大人没来探望的时候。”这个老侍女是幽幽子如今的侍女中唯一从幽幽子搬到这寺来就开始服侍她的,她在此出了家,一心追随这个半出家的大小姐。
“怎么出门也不曾远离过平安京嘛,这回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安艺国。”
“这么远?要是没有我喜欢的东西,我还是不去好了。”
“这个景点保证你喜欢!”
“什么景点?”
“一座神社。”
“神社我见得到了,我天天住的就是寺庙,我才不去!”
“别急啊,我给你看看这神社的图。”说着妖忌打开了卷轴。幽幽子原本满不在乎的神情渐渐变得好奇且欣喜起来,就像当初见到妖忌送她的宋国饰品一样。妖忌此时完全没看卷轴,而是一直注视着幽幽子的表情,不知不觉卷轴已全部打开。幽幽子见卷轴已开,便抬头想让妖忌给自己多介绍一下,看到妖忌正盯着自己,她只好说:“别看我了,给我介绍一下吧!”
这话倒弄得妖忌有些害羞:“噢、噢,不好意思,首先,这边是主殿,这里是能剧台,大鸟居在这。这个神社一半都建在海上呢。”
“好吧,我对这个挺感兴趣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怎么去?”
“下个月吧。从这里到福原只需一天,再从福原乘船经濑户内海……”
“喂,濑户内海怎么可能行船?我们会葬身海底的!”
“别急啊,入道大人这么多年已经把海峡拓宽了,这条海路现已风平浪静。这个月法皇大人受邀前去参拜,也是走这条路。如今福原港还在修建,巨大的宋船无法停泊,但普通的和船还是可以的,而且路上也用不着多少天。”
“好的,就听你的安排吧。感谢你让我能有如此精彩的经历。”
“不必言谢,言谢倒生疏了。”妖忌收着卷轴,慢悠悠地说道。
“我们……也没有、没有多亲密呀……”
“是吗?”收好了卷轴,妖忌再一次扬长而去。
二十二、
妖忌接到清盛的来信,说法皇已参拜完毕,并且十分满意,表示了对清盛修筑福原港的支持;同时清盛表示,妖忌来参拜时,若有必要,他可以下令屏退周围的平民。妖忌告知了幽幽子此事,幽幽子很高兴地回答他,她早已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出发了,不过她不想屏退平民,因为这样太过清寂。
京都到福原快马加鞭一日之内可走一个来回,不过乘牛车自然得花上更多时间,所以次日卯时一行人就出发了。此时正逢盛夏,出门时头顶繁星争辉,路边草丛中虫鸣阵阵,兼有夜风习习,着实令人快意,也令人犯困。妖忌骑在马上,忍不住打起了呵欠,旁边的侍从们便轻声笑道:“大人富贵久了,自然不习惯早起,咱可都是天不亮就起来打点一切的。”
“你这纯粹是嫉妒。”妖忌笑着应道。
“大人请您小点声儿,小姐在车里睡着了呢。”幽幽子的侍女笑着小声提醒道,这侍女买来才半年。
妖忌最终忍住不去窥看幽幽子的睡姿,尽管幽幽子的睡相确实只有甜美可以形容,毫无磨牙或流津的恶习。妖忌此行最大的目的,还是要搞清楚那棵樱的问题,他这一个月里多方探寻,终于找到了西行法师,并且与他约定在同一天前去严岛参拜。
以妖忌的财力,足可以让这位小姐一路上舒舒服服,不过他还是尽力做到不过分铺张。到达妖忌的府邸前,大队人马已在此等候,侍女们挤进更加颠簸的马车,妖忌领着数十武士骑马护送。一路上经过的全是平家的领地,领主们为了讨好,都给予了点照顾。
抵达福原,换乘船只,这回担任护送的是妖忌从三河调来的多次迎击海盗的武士。经过拓宽且没有怨灵作祟的濑户内海,相较于从前平静得太多了。这晚夜空晴朗,又因为是下半月,所以上半夜没有月亮,群星主宰了天空。夏夜的天空最迷人的便是银河。妖忌站在甲板上,端着一本宋国的观星图谱,举着灯,正对着天空费力地辨认着,一会感觉浪不大,便把灯摆在一旁的台阶上,伸出一只手,用食指对着天空比划起来,自言自语着各星的名字。
此时幽幽子觉得船舱内有些闷,便扶着船壁慢慢地踱步到甲板上来,见到妖忌动作,忍不住笑道:“魂魄阴阳师,您这是在做什么法呀?”
“做法倒没有,老夫是在夜观天象。”
“你还会这个?”
“别误会,我不会预测天下大事,但是能认出星。”
“好厉害……我只知道这些星看着很美,一个都认不出来。”幽幽子改换了尼姑的装扮,穿着壶装束,这样更符合她如同十六岁的外表。
“那我教你认吧。”
“好啊!”
“你看啊,这一条亮带,如河一般,就是宋国人口中的‘天汉’,宋国又叫汉国,这个‘汉’字,体现了宋人的信仰。”
“好高深哪……”
“这没什么……天汉的两边各有一颗亮星,上边儿这个叫‘织女’,另一边的叫‘牵牛’,牵牛周围还有两颗小星。”
“还真有……噢这两颗星我知道,它们好像源自一个凄美的故事,对吧?”
“嗯,是的。再往南看,那边弯弯曲曲的一片,中间有颗最亮的,那就是心宿。”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星空的?”
“很久以前了吧。我觉得,观星时要是不知道观的都是什么,这会令人感到茫然与恐惧。”
“这有什么可怕的?”
“一个人独自置身于夜空之下,会有一种天地之间只剩自己的感觉,要是有认识的星,这种感觉就会减弱很多。”
“那阴天怎么办呢?”幽幽子忍不住笑了。
“我也不是没有试过雨夜独行,那时我发现这种恐惧到了极点便会成为一种快意。”
“其实吧,你所说的‘被孤独地抛弃于天地之间’的感觉,我此前一直都有,后来我渐渐地适应了这种孤独,也就不觉得什么了,只剩下那棵西行樱让我感到熟悉……”
妖忌听到这话顿时感觉自己是第一次见她,就算没有天天见面但自己怎会连一棵树也不如?!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棵树这么重要呢?”
“因为它在我小的时候就一直陪着我,直到现在。这棵树成天待在我院里,又比别的树都高,就像……”幽幽子望着妖忌,见妖忌也正盯着她,一时语塞,妖忌见她有话难说,自己把头转向夜空,才听到后半句话:“……就像一名侍卫一样。”妖忌相信这不过是少女的双关语罢了。
幽幽子说这话时忘了妖忌,想趁着妖忌发问多补上几句,最后发现妖忌认为这里头是双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说道:“我觉得有些晕船,我该回去休息了。”
“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溜达到甲板上来,快去休息吧。”
“你也是。”
妖忌点头,随后继续研究他的星谱,直到灯火被海风吹熄。打了一发低速的弹幕,借着这光亮走回自己的船舱。
抵达当日,船队停靠在宫岛上离严岛神社有些距离的港口,安艺守亲自前来迎接。一行人稍作休息,次日再转车队,沿陆路前往神社。绕过群山,终于望见主殿,真实所见的景致远远胜过画中。当天阳光明媚,日光照射在朱漆的柱梁、白浆的墙壁与青翠的后山之上,使三者的色彩对比更加强烈。
参拜结束、欣赏能剧之后,妖忌带着幽幽子走过回廊,来到神社前的木板路,不巧,这时赶上落潮,画中神社浮于海上之景不曾出现——这下妖忌才弄明白这种效果是因为潮水所致。再往前的路,为了方便参拜客步行,已铺设了一道青石板路,直通向大鸟居。
“原来画中的场景,只是因为潮水吗?一下子就让人觉得很没有意思。”幽幽子有些失落。
“不要紧,我们沿这路向前步行至大鸟居,想必也别有一番韵味。”
“好吧,就听你的吧。”
今天神社中的参拜客不多不少,但除了这两位没人打算走这条路,妖忌认为是这些人经常来参拜所以只许愿祈福不观景的缘故,幽幽子也相信了这种说法。这条路长一町多(一町约合109米),两人赤足走在石板路上,身心俱畅,遥望左右,群山环抱着这一小块海滩,前方则是大鸟居与汪洋大海,朱红的鸟居与深蓝的大海又形成了映衬。幽幽子时不时地掀开薄纱虫垂,想直接地将美景纳入眼里。侍从与侍女们则站在木板路上,欣赏这画一般的景色。
走到半路,幽幽子感到有些不对劲:“为什么我们脚边的水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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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9 21:50: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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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0 11: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
“入道大人召来的民夫手艺还真是差,修的石路向下凹陷了这么多。”
“原来只是凹陷么?”
“涨潮的时刻应该还没到吧……”
“你会算这个啊?”
“说实话我还真不会……”
“哼,你又犯了这种老毛病。”
这时在岸上,有参拜客提醒侍从们:“各位老爷,马上就要涨潮了,我们熟知这个,所以没走到大鸟居去,请各位赶快让大人和小姐回来。”
“这位大爷,您不必担心,我家大人就算带着那位小姐,也不会被海水困住。”一个侍从从容应道。侍从跟侍女们都商量好了等着看好戏。
幽幽子壮着胆子继续跟妖忌走向大鸟居,稍稍拎起裤腿及裙摆以免溅起的水沾湿,同时因为害怕滑倒时不时地借助妖忌来维持平衡——只是用三根手指紧紧捏着妖忌衣服。妖忌身着一身直衣——这种衣服形似狩衣,但融入了一些束带朝服的正式与威仪——妖忌也稍微往上卷了卷自己紫色的卷腿裤。两人担心溅起水始终低着头,猛然抬头往周围仔细看了看,才确定这果然是潮水——刚才周围的海岸已全部没入水中。见了此景,幽幽子吓得尖叫起来,转身便要往回跑,一步没迈出便差点摔倒。妖忌一手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让她站直,说道:“水积了这么深,我们又早已走完一半的路,跑回去肯定不可能。”
“那你说怎么办啊?!难道蹭到大鸟居上抱紧支柱等待退潮?!”
“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么?”说着妖忌趁势将幽幽子报到怀中,朝大鸟居飞去。
严岛神社的大鸟居的两根主柱两旁分别有两根副柱,副柱与主柱由贯梁相连,妖忌便抱着幽幽子飞到梁上坐下——自己先坐下,再往旁边一挪,再把幽幽子轻轻放在自己刚坐过的位子上。这么做是担心梁上的积尘弄脏幽幽子的衣裙,可见其用心细致。
“这是你第一次飞吧?感觉如何?”
“你还问什么呢,我都快吓死了!不过、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啊!”幽幽子苍白的脸渐渐在笑声中恢复血色。
“快往那边看!”妖忌往侧边一指,幽幽子顺着所指方向看去,潮已涨到最高,石板路也已不见,远处的木板路,及神社建在海滩上的所有部分的地板,此刻正紧贴着海水的波涛,这副景象,就是幽幽子见了画后一直希望亲见的场景,她顾不得捂住便张开嘴惊叹。妖忌则眯起眼睛悠悠地品味这副景色。之后幽幽子又往反方向努力看去,看到更加广阔的海洋,也心情也更加兴奋,一不小心,差点从梁上滑下,妖忌马上把半灵拉过去扶着她,让她抱着半灵以作支撑。
“以前只是常常看到你的半灵,今天才第一次摸到它呢!抱着它的感觉好舒服……你能不能把它送给我呀?”
“这怎么行,这可是我人身的一部分,还有你能松开点吗?我能感觉到它被勒得有些难受……”
“啊啊不好意思,可是实在是太好玩了嘛……”幽幽子抱得更紧,甚至把脸也埋了进去。
“这可不像一个闺秀应该说的话、应该做的事。”
“公卿跟闺秀此刻并排坐在大鸟居的梁上?”幽幽子把头抬起来,鼓着腮帮子问道。
“呼……我想我们早就该放下所谓的规矩了,来这里,就是为了享受的。”
“就是嘛!”
两人一直坐在梁上畅谈,直到快升到天顶的太阳发出越来越毒的阳光,幽幽子还有个挂着虫垂的斗笠,妖忌头顶只有个紧紧箍着脑袋的立乌帽子;更何况,到了饭点,幽幽子准时感到了饥饿。
“我觉得我们该回去了……因为、因为我饿了……”如此可人的少女说这种话的样子依旧迷人。
妖忌答应了,抱起幽幽子飞回木板路上。侍从和侍女们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主要负责起哄和谈笑,现在连笑容也不加收敛就行礼迎接了二人。周围少有的参拜客都很惊讶,他们竟把妖忌认作神明,拜了起来。
当天的午宴兼有安艺的特色菜肴与京都的常见菜,幽幽子不带怯意地全部品尝了一遍。午后,妖忌邀请幽幽子品尝宋茶,继续聊起早上未尽的话题。这时,侍从通报称,有一位游僧求见。妖忌一副惊讶的样子,幽幽子则不假思索地说:“我听说游僧四处化缘,过得很辛苦,若是来化缘,应该不必通报你,这回点名要拜见你,必是有原因的,你让他进来吧。”妖忌这才下令通报让他进来,在这段时间间隔内妖忌匆匆察看整理了衣装。
侍从领着一位和尚上殿来,这和尚头带斗笠,肩背木书箱,左手执杖,浑身一袭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但脸和手洗得干干净净,浑身也并无酸臭异味;他的脸线条分明,饱经沧桑,皱纹遍布,眼窝下陷,但有一种超脱凡俗的气质展现在其中。幽幽子仔细端详他的脸庞,不禁称赞道:“大师果是世外高人,今日得见,十分有缘。”
这和尚见了幽幽子,脸上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容瞬间复杂起来,嘴角微微抽动。他合掌答谢后马上转向妖忌问道:“您即是魂魄朝臣妖忌大人么?”
“您不必客气!”妖忌随即转向幽幽子道,“你还记得他吗?”
“难道今日不是我与他初见?”
“您向她介绍一下?”
这和尚点了头,缓缓地对幽幽子说道:“贫僧法号西行,出家二十余载,游历全日本,为各处寺、塔化缘以修行。”
“您、您也叫西行啊?是谐音吗?”幽幽子有些不知所措,左顾右盼,又看着妖忌以寻求答案,眼神中满是焦灼与不安。
“没有什么谐音。这位就是全日本闻名的西行法师,俗名佐藤义请。”妖忌看到了幽幽子的眼神,大胆而淡定地说道。
“照这么说……”
“没错,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阔别了二十余载的父亲。”
“阿弥陀佛。贫僧当日所犯之罪过,终究需要直面。”西行紧接着说道。
幽幽子慢慢地放下了茶杯,也渐渐地垂下了头,但始终没有要抬起来的打算。她的身躯渐渐地开始颤抖,眼泪渐渐掉落在衣襟上。但她始终不发一声,或许有也被海风与海浪的声音掩盖了吧。西行则向前平视,似在遥望大海,也似在暗中流泪。妖忌的视线在他们两人间不停切换,但始终没有想到任何打破僵局的方法。
西行突然吟道:“昔年抚子今繁茂,弃花之徒无颜观。”这是半晌之内唯一发自于人的声音,沙哑而凄怆。随之而来的,是父女两人极度哀恸的哭声。幽幽子的哭声娇嫩而刺耳,西行的哭声则是苍老而刺耳,皆令人不忍听下去,妖忌最终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二十四、
倘若这是普通的父女阔别多年重相见的场景,妖忌理应为此感动,但这对父女间的隔阂和羁绊错综复杂,策划了全事件的妖忌理应想出办法来打破僵局。妖忌双手的无名指与小指紧贴,四指并拢,中指与食指拢住鼻子与嘴唇,用力地对掌心呼了口气,沉着嗓子说道:“两位请稍微打住,恕我没有明说,一直瞒着你们今天将会见到对方的事实。但我想我要是不这么干,你们永远也没有机会见面。有些问题迟早都需要面对,何不在今日解决清楚?”
幽幽子除了收敛哭声之外,没做任何回应。西行先发了话:“当日贫僧执意出家,抛妻弃子,后游历四方,逃避罪责,不敢相会,诚为贫僧之过。”说罢垂头。
妖忌认为以幽幽子的心肠,应该会明白其父的苦衷,但幽幽子依旧低着头,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站起身子,有些气愤地说道:“这些当然都是你的过错!不用你承认我也会这么认为!你知道我跟母亲蜗居在鸟羽院赐给你的寺庙里的日子有多艰难吗?我的兄长也是因为你才误入歧途,丢掉了性命!”
“幽幽子,不可以这样说话。义圣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你和你母亲的日子过不好,纯粹也是因为我没有履行好承诺……”
“还有、还有,妖忌原本可以自在地过他的日子,就是因为你撒手不管,所以才背负起了照顾我们的责任,我的任性时常伤害到他,可是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幽幽子说道这里,眼泪一直不曾停住。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吗?”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那现在该轮到我来抱怨了吧?”
幽幽子一言不发,坐了回去,妖忌接茬道:“她这么多年受过的苦,我倒是亲眼见证了。不知道您这些年又有怎样的遭遇?”
“妖忌,且不说她,就是你,恐怕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家吧?”
“我只觉得你当时是一时执迷罢了。”
“嗯。刚才她说,她在鸟羽院赐给我的寺庙里住过是吧?”
“是啊,现在还一直住在那里。”
“果然啊……这个报应,至今都没逃掉!”
“难道说其中另有隐情?”妖忌马上屏退周围远远立侍的人,并且关严了门窗。幽幽子则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和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木然地看着妖忌做完这一切重新坐下。
西行闭着眼,缓缓地开口道:“在我结识她的母亲之前,曾与一富家千金私通,结果事情败露,她家的人大怒,我为了保全洁身自好的清雅之名,没有勇气出面承认,最终这位小姐被她家的人强行逼迫着嫁了人,她誓死不从,最后自尽。我与幽幽子的母亲成婚之后,才打听到她成为了怨灵。幽幽子出生的那晚,这怨灵找到我,说要从我的朋友开始,杀死我身边的所有人,最后让我在孤寂中死去,成为与她一样的怨灵。我一开始从未相信,认为只是我愧疚之心作祟,直到后来我认识了你,才知道世间真有妖怪幽灵。”
“义圣说在院御所打听到的丑事,应该就是这件了吧?”
“是的。后来宪康暴毙死去,我暗中查问,发现这实是怨灵所为。后来我请嵯峨山的隐居高僧出面退治这怨灵,然而有一部分灵体扎根于我移栽的那株樱内,无法除尽,我只好让高僧连树都一起封印了。高僧不要我任何银钱,只要我随他出家修行,以求弥补。后来那老僧圆寂了,我继续四处游历。”
“要说这棵樱的影响,难道是让人不衰老?”
西行开始端详幽幽子,慢慢地说道:“她生于赞岐院保延三年四月初六,但她现在的相貌,完全就是一个妙龄的少女,她成长、衰老很慢这点是没错,但与那妖怪的影响不符。”
“姑且叫那妖怪西行妖吧,它到底有什么作用?”
“它拥有幽灵的普遍特点,即吸取人的生命之力,但西行妖则更加高明,它可以让人在失去生命之力后继续存活一段时间,之后被吸取的人才会突然想不开自杀或者暴病身亡,这样就撇清了人的死亡与其的关系。但就今日之所见,这妖怪还能反输生命力。
“当时我害怕波及家人,不得以才决定出家。至于你,我得知这妖怪只能对人类下手,才让你去替我看守被封印的西行樱。谁知似暗中注定一般,家人还是受到了影响。我的妻子自不必说。但是现在幽幽子被反输生命力,难道是因为我这么些年的修行起了作用?”西行突然转悲为喜,接着自顾自地说道,“幽幽子长居在那院中,一定悉心浇灌、修剪那树,将它感化了也未可知,这可是一件大善事!”
“果真如此,那是我们大家的幸运!”妖忌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要是不会衰老,那你还得多照顾她几年呢!”
“父亲。”在旁边听了半晌,心情渐渐好转的幽幽子突然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一直没能理解您。”
“当初我对你那样残酷,就是想让你一辈子记恨我,你离我越远,就越不可能被那妖怪影响。现在既然没事了,我就应该把话讲明,好好跟你道个歉。”
“您不用道歉了。我当时确实受了很多苦,但现在修得了长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还是应该感谢您让我有这种世间难得的机会。”说罢幽幽子便冲上前紧紧抱住西行,兴奋地哭了起来,西行也展现出他慈爱的一面。妖忌为父女两人的团聚感到安慰,但还是有些不相信西行妖会就此改过。
当天的晚宴是一顿阔别了近三十年的团圆饭,幽幽子从头到尾都带着迷人的笑容,她这是从心底里高兴。妖忌和西行也笑得很欢。宴后,喝了酒而满脸红晕的幽幽子早早地睡下了,西行也告辞,准备继续他的游历。妖忌却在西行临走时叫住他:“老弟,我们也阔别了很多年了,今晚为何不到随我海边做几首和歌再走?”
“今晚的心情,以及海边难得的美景,确实很适合做和歌啊。好,我们这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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