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这座工厂里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如同电视(河童的新兴机器,能传播一些有意思的画面)上看到的一样,只是很多普通的流水线和普通的河童操作工而已,这些家伙摆弄着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零件,在漫长的输送带上用手不停的组装着,机械性工作,毫无间歇。 
我默不作声,仔细观察着这里的情况,果然,有点问题。 
先不提自从进来后这股越来越浓重的‘怪异气息’,就是这座工厂本身就大有问题。 
(江~江~江~~半灵大解说时间到了,本体你就……) 
‘闭嘴。’ 
我用心声掩盖了心声,独立思考着。 
其一,是这座工厂的构造。 
如果说工厂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的话显然是不对的,但建在这种深山中挖通山体所做的洞穴类工厂也着实稀少,或许这是河童的习性,但刚刚就我的观察,挖出的石材边缘纹路很尖锐,没有经过风霜打磨特有的圆滑弧线,草木是新翻出来的,能闻得到那只有暴力破坏才能释放出的清香。 
这是植物被开膛破肚,半死不活所特有的一种味道,我也是在几年前偶然接触过,某个大花田的主人请我去修剪一些被污染的花朵,在斩开那坏死的植物后这种味道便出现了。 
基本可以确定,这是新挖出来的基地,初建时期最多不会超过几个月。 
其二,这些河童员工只是执行机械性的劳作,虽然我想理解为普通的敬业和严谨,但从她们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者的气息,另外她们的皮肤也过于油亮,反光严重,完全就不是正常的生物,再加上她们运动时隐隐听到的齿轮声音,不用叫半灵出来扫描灵魂我也能确定,她们是机械人,而且是披着生物伪装的机械人。 
其三,如果说选址奇怪的新建工厂与机械的员工都可以用河童特色来解释,那最令人疑惑的,就是这最不能忽视的东西了。 
我侧过头去,在每条流水线上组装的物体形状都完全不同,而这样的流水线从前方望不到头,从左右也数不清具体数量,至少是我所见到的,视野内的河童工人便少说也有数百个,每个之间距离很远,而每个工人都在“认真”劳作,越往里走,对数字和数量的感觉也就越模糊。 
我们置身于加工厂的海洋之中,头顶只有无数的,千篇一律的电光灯闪耀着,发出人根本不能直视的刺眼亮光。 
但我所疑惑的东西,正是这些流水线所组装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具体的形状已经很清楚了,而要描述它也很简单,只用一个字就可以。 
‘枪’ 
不是冷兵器的那种玩意,而是河童们手里常见的,那种我分不清的能射击名为‘子弹’的先进武器,虽然还有其他更为庞大和不可思议的武器,但我能分辨的,或者说在我视线范围内的,也就只有这一种类而已。 
“造了这么多武器…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这一切,椛不知不觉的感叹到,而带头领路的河童则微笑着说着,从她的声音可以分辨,这就是那只最初跟我们在扩音器了对话的河童,也是唯一的河童。 
因为,这整个的工厂流水线里就只有我们三个活人,除此之外再无生物的任何气息。 
“这是荷取大人的要求,荷取大人很坚持这件事的。” 
“把这种情况透露给我们……没关系吗?” 
椛有些惶恐的问道。 
“啊啊,当然没关系了,我们都是听命于荷取大人,而荷取大人则说椛小姐是朋友,所以自然可以绝对信任,这种东西是可以看的,完全没关系。” 
“啊哈哈,是这样吗。” 
看起来,椛也明显不相信,她摇着尾巴抓了抓头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也摇了摇尾巴,耳朵也耷拉下来,并不是刻意模仿…只是…这副天狗的身体实在不能控制,这种微小的部分实在很难控制啊! 
啊…算了,这种时候再给椛来一下的话估计全都泡汤了,权且忍耐然后再想办法怎么逼迫那个河童让她帮我复原吧。 
 
 
 
我们在那位河童的带领下坐上名为‘电梯’的通行工具,我只感觉脚下一沉,似乎某些东西在飞快的将我向下拉,那感觉十分痛苦,犹如向地狱坠落一般,但我还是挺过来了,坚强的,顽强的,坚韧不拔的…… 
“呜哇!!!!” 
刚踏出电梯一步,我便扶着旁边的椛,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便吐了起来。 
“哇啊啊啊前……不!我的部下!你怎么了啊!?” 
“呃……唔…让我缓缓…我晕了。” 
“没关系吧前辈。” 
“别……别把你那对大(哔~~)贴过来,这让我更加无法承受了啊!” 
“啊啊啊抱歉前辈,抱歉。” 
“唔呃……哇……恩……好点了,我擦擦。” 
“哇啊啊啊怎么要用那种地方啊!那种地方对白狼天狗是不可以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前辈!” 
“唔恩……不知道……呃……” 
我抓着椛的尾巴擦着剩余的口水,吐了一地,再加上种族转换所带来的身体消耗,我此刻已是疲劳到了极点,只能勉强抓着椛的身体站立,虽然很想就这么倒下,但身在敌营,再怎么难受也没办法了。 
我们走了一阵,没过多久,当我回过神时,发现原本那些天花板高大的工厂流水线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各种各样的办公处,即使身体虚弱我的脚步也能走的飞快,在全力跟随的时候我又确定了一件事,这就是…… 
这里,都是真正的河童。 
这些办公人员穿着科学家般的白大褂,不断的走动着,讨论着,她们的身旁都有一扇窗户,窗户之下,映照出那巨大且细密的加工厂流水线,这些机械履带传送的工程作业不只是直线,斜线,曲线,甚至竖线,犹如树根般缠绕着,在这通达山中,错综复杂的一条条轨道线路,晕晕乎乎的我只能缓慢前行。 
最终,靠着天狗的体质和久经锻炼的脚步,我撑了过来,我们也终于停下。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很小的房间,很小的门,在无数的河童房间的包围中显得微不足道,平平无奇,然而正是这样的房间,门后却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气息,而我所感受到的气息根源……却不是在那里。 
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但是…虽然此处的气息规模无法与那种几乎笼罩一切的气息相比,却有一种前者不具备的……令人发抖,令人恐惧的特质。 
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我将她们带到了,荷取厂长。” 
那位河童在门上敲了几下,一阵机械滚动声,大门便自动打开。 
“那么,我去继续警戒了。” 
说完,河童便离开了我们,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推开一道又一道门,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椛没有理会我,而是有些愤怒的,径直走了进去。 
由于深受这气息的影响,我并没意识到接下来该干什么,而就是这短短几秒钟的失神,决定了我的命运。 
我能清楚听到椛与荷取的谈笑着,甚至能从她们的谈话中判断出椛在用那对大(哔~~)玩意以锁人的近身体术压迫荷取,但是,我这边就没有那么玩笑的气氛了。 
一根冰冷的圆管抵在我的后腰上,这套白狼天狗的服饰并非为保暖而造,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这根东西也就显得格外冰冷,更可怕的,是那如阴冷山风般诡异恐怖的笑声。 
而,我也感到我面前竖起了一道透明,却无比坚硬的玻璃障壁,就在我的面前,椛睁大着眼睛却察觉不到我的存在,而那个河童则也没有看向这边,但从她毫无征兆就变得阴郁的神情来看,果然…… 
“这是个陷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浑身发凉,甚至已经感到许久不闻的恐惧,我以最大的声音嘶喊着,希望椛能听到,但看行动似乎她没有任何察觉。 
我以最快的速度弯下腰去,转身就是一踢,同时召唤出半灵,抽出楼观剑就是一斩,哗啦一声,那持枪的人影便被我斩为两段。 
而在我身旁,单向透明玻璃上没有任何碎裂迹象,只有一道微弱的擦痕留在那里。 
但这个时候,我也突然体力不支,没有任何征兆的跪了下来,就连手中的剑也滚到一边,发出清脆而凄惨的碰撞声。 
“这……这个是……” 
“麻醉弹,从连发的河童造小型自动步枪中不间断打出,你躲掉的只是其中一发。” 
顺从着这个声音,我向后背摸去,果然,那里不痛不痒,却钉上了十数颗怪异的金属细片,而碰到那些东西后,我的手也失去知觉,不能自已的被其划破,流着血耷拉下来,而我却毫无感觉。 
“这是为你准备的,一份普通的见面礼哟,学姐。” 
我挣扎着,拼命的抬起头,果然,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机械人’,裹着黑乎乎的…触须或软体一样的肉团…向是寄生在机械上的虫子那般……而人类的头颅上,真的伸出了怪异的……有着空洞的触须,就像是蜗牛般长长探出,仔细的打量着我。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很快,所以在那之前要等待…要活下去哦,哪怕是在我的手里……” 
接着,那黑色的东西又硬又尖,毫无征兆的刺穿了我的胸口,整个打了出去。 
我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任何肢体该有的正常感觉,只有情绪,黑色的物质穿流在那巨大的伤口上,只有那种情绪深入我心,哀伤,怨愤……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不是…… 
该说…是托了这麻醉剂的福么…… 
我不自觉的,注视着眼前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想要去抓住,但只觉得天与地仿佛都要交汇在一起,无力支撑,闭上了双眼。 
我能听到的,只有我的身体被粗暴的扔在地上,头部磕碰所传来的,在脑内环绕不绝的震荡感。 
就连我自己的血液…我也感不到它们是在以怎样的速度流离着我的身体。 
只觉得,冰冷而又疲劳,困倦,当然,还有因莫名其妙而受到的巨大冲击。 
 
 
 
 
事实上,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惊吓,恩,可以用这个词来描述,我的人生就是在与惊吓的抗争中度过的。 
我想睁开眼,耷拉的眼皮却死死制止了我。 
感觉昏昏沉沉的,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当我睁开眼时,所幸,没看到什么令人惊恐的场景。 
我不禁舒了口气,向旁边望去。 
这是一间大房子,整齐切割的白色地砖严格排列,最上方的白色灯光照射得眼睛发痛,无论手脚都是酸麻无力,回复了一点知觉,感到更多的却是被束缚,被皮带,或者是类似橡胶那样的绳索牢牢绑住。 
我扬起头,拼命晃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但无奈以我现在的体力毫无作用,在意识到这里没有别人也不会有人来救我后,我停止了挣扎,任凭那些绳索挤压着,束缚着我的肢体。 
就连嘴巴都被封住,刚刚的一番挣扎已让我过于缺氧,在变成天狗身体后虽然运动能力和体质都增加了但相对的,消耗的氧气也有所增加,仅仅动了几下就头晕目眩几乎要昏睡过去,我忍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声咔嚓,哦,是清脆的开门声。 
我望了过去,在我的面前是那个河童,不是别人,正是河城荷取。 
扎着双马尾,有着一副莫名其妙的忧郁神情,力量的气息也没错,就是她本人。 
“你……醒了啊。” 
我没有说话,恼怒的盯着她。 
“我很抱歉。” 
她倒是没有我想象中那副得意恶人的样子,把头顶的帽子取下,放在胸口,认罪似的和我说到。 
“是我让你变成这副样子的,魂魄妖梦,如果要怪罪,就请尽量怪罪吧。” 
她低着头,比我还矮小的身躯颤抖着,似乎很是害怕。 
然后,她的语调就变得低沉,压抑,似乎在努力克制某种情感喷薄而出一般。 
“但我提醒过你了,不要试图介入这种事情,我明明在那种情况下都提醒过你了……” 
“…… ……” 
“你这是自作自受!听到了吗!自作自受!明明你只要不插手调查这件事…明明只要没有你,椛也不会卷入这种事情的…明明只要计划成功,一切都可以很平稳的结束的,你…你应该去死才对!” 
此刻,河童的精神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掏出一把便利的‘手枪’对准了我,流着眼泪,只是没有扣下而已。 
又是沉默,良久,她才放下了枪,无奈的低着头,没有攻击我,却一副经历了挣扎精疲力竭,跪在地上低着头,失魂落魄的说到。 
“你可以开始了,盟友。” 
从荷取微小的影子里,浅淡的人形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从中走出,从平面到立体,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没有具体形态也没有具体力量的家伙,但是,她却没有走过来。 
准确来说,这‘云雾’一般的黑色人影站在原地,盯着我看了看,摇了摇头,以那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说道。 
“真抱歉,她并不是我们要找的‘箭’。” 
阴冷,空洞,凄惨,鬼怪嚎叫般的嗓音,那是曾在红魔馆听到过的,绝不会忘却的…那至今也没有下落和情报的黑幕的声音。 
但荷取却不在意这些,而是有些慌张的问道。 
“唉?可是…根据调查,根据你们给出的要求,我所能找到的人选只有……” 
“很遗憾,她并不是。” 
“怎…怎么能这样!” 
荷取站了起来,把手一甩,不管不顾的喊叫起来。 
“我真的去找了…找了无数的材料才确定了那种计算方式,根据这个方式和你们的要求所推算出的结果,在这幻想乡里的话只有这个魂魄妖梦符合要求,只有她才是……如果这不是正确答案的话…请…请再给我一点时……” 
“不必了。” 
“啊…为什么!” 
“用以计算的方程式和结果推算我们都掌握着,让你做这件事并非为了抓到这个半灵少女,在幻想乡要做这种事的话我们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河城荷取,我们是要考验你的忠诚心和欲望纯粹度,如果你没有推算出方程式,那么说明你的才能不过如此,如果你没有把魂魄妖梦引入这个圈套并成功捕获,那么说明你的决心不过如此,这样的人,我们是不需要的,明白吗?” 
“那…唔…我合格吗?” 
“合格,恭喜你了,河童。” 
“哈…哈哈……哈……” 
像是终于得到安慰的孩子,荷取难堪的笑着,极为牵强。 
“那么,达成你目的的时刻到了,在心中高呼你的愿望,将一切都奉献给神明,你就能得想要的一切,成为无人匹敌的‘神之手’成员!接受神的指引!成为神的一部分!” 
说着,那黑色人影张开双臂,突然抬高了语调,与此同时,缓慢而激烈的黑色暗影也在她脚下出现,只消片刻,膨胀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亮光,我只感到天花板与地砖似乎在慢慢接合,整个空间被压缩得如同橄榄球那般怪异。 
等我睁开眼时,我的身边站着荷取,而荷取的面前,则是一只颇为巨大的,壮观得如同西行妖那般的巨大手臂。 
一根手指直指天空,而那人影正站在这漫无边际的黑色之上,周围的光景如地狱般难以分辨,但不知为何我却没有丝毫违和之感,就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那般,只有震惊与压力存于心中。 
人影背后的披风随着不知哪里吹来的冷风四处摆动,体积也随着距离差变得巨大膨胀,就像是巨人从实验室外部观看小白鼠那样夸张,她抬起了头,高声说道。 
“那么,作为成为‘神之手’的最后仪式,请献上你的祭品。” 
“祭……品?” 
荷取木然的反问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早已失去知觉。 
“就是你身边那位半灵少女,要成为‘神之手’,要达成那唯一的愿望,你抛弃了良知,抛弃了同伴,抛弃了河童的尊严和原则,抛弃了你最重要的朋友,甚至抛弃了你自己,但这还不够,要在常人认知的法则外做到某件非凡之事就必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而对你,神明将友善的手伸到你的怀中,对你来说,最廉价的代价,莫过于你那颗纯净的‘心’。” 
“抛弃它吧!践踏它吧!这正是我们科研工作者为了那究极的‘真实’而不顾一切也要达到的境界!这不正是你奋不顾身也要达成的目的么!去夺取吧!去掌握吧!只要你心中的那份欲望足够浓烈,你就有成为神之手的资格。” 
“而要你做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证明,而已。” 
我这个角度,身上虽然还绑缚着那些绳索,但能很清楚的看到荷取的眼神,灰暗,蒙蔽,时不时有眼泪渗流出来,从她身上灰色的气息我可以确定,恐怕这家伙什么都想不了了,又或许,这家伙会不会是被……控制? 
极有可能,就和曾经的恶魔妹妹一样,我肯定了这个答案,甚至都忽略了要思考眼前的问题,大概是还没睡醒所致吧。 
“要我……做什么?” 
“杀了她。” 
说着,那高大的人影指了指我,补充到。 
“你亲自动手。” 
她转过了身,水蓝色短发下那极具纠结于哀伤的面孔映照在我的眼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了手,颤颤巍巍的……将那手枪对准了我。 
“抛弃良知,杀掉被你引入圈套的无辜之人,来吧。” 
不…不会真的要这样吧…… 
那枪抵在我的头上,又是冰冷,坚硬,我无力反抗,当然也想不到什么反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可以说毫无办法。 
“对不起……” 
喂…… 
我紧咬牙关,本能的想要去挣脱束缚逃跑,然而越是这样就越不可能逃跑,慌乱占据心灵的话就不可能做什么有效的挣扎,我是清楚这点的,但是,我已经没机会反应过来了。 
“真的……抱歉…………抱歉啊啊啊啊!” 
在河童近乎绝望的哭喊下,砰的一声,我的血液就顺着脑颅开出的孔洞流出,连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渗透出来,血液四散飞溅,我的脸上,河童的脸和手上也到处都是。 
我保持着最后的知觉,虽然因为半灵人体质不会死,但是,的确是痛得要命。 
但我也无力喊叫了,恩,想喊也喊不出来。 
 
 
 
 
我又被打了几枪,意识还在,但浑身酸痛,感觉就像变成了透风的窗户一样奇怪。 
在这种连续的压力下,河童首先扛不住了,她跪在地上,手中的枪扔在一边,满身是我飞溅出的血液脑浆,整个人被染成了恐怖的红色,孤独的,无助的哭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 
她就这么哭了好一阵,也不说帮我包扎一下,就这么把半死不活的我撂着,撂着。 
“不行呢。” 
那个人影又发话了。 
“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你按下内心的开关,河城荷取。” 
她冰冷的说着,语调宛如毫无情感的机器刺激着荷取。 
可以想象,如果这个河童最近都是在跟这家伙接触,那她的这种情况也是难免了,这种具有强大力量的人所下达的无可抗拒的命令真的会把人逼疯,这种无奈我也是理解的,啊,当然我不是在讽刺我家的幽幽子大人。 
(你说了吧……本体,讽刺什么的,连形容词都有好好挑选呢) 
半灵和我一样满不在乎的闲聊着,完全没把荷取的失常和目前的情景当回事,我大概是脑子被打坏了还在修复,而半灵…算了,这家伙一直是半吊子,纯粹幽灵的它怎么可能去在乎活人的情况嘛,哈哈。 
“我做不到了!我…我……” 
河城荷取抓着头发,像是要回避什么一样说着。 
“让我炮击……让我毁灭那些天狗旧日的家园已经够烦人的了…让我引诱…让我想办法去按照要求找一个人我也找了……兵工厂的武器也好…协助上面那些天狗也好我都做了……还要我怎么样啊…还要我怎么样啊!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事情才肯停止啊!到底我要做到什么事情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啊!回答我啊!喂!” 
她吼叫着,即使嗓子沙哑也不在乎,就好像是地狱底部的罪人,当然,我并没有怪罪她,我指的是她此刻表现出的那种浓郁的内疚感,以及悔恨。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是后悔的话至少帮我把绳索解开吧,真是的,谁会喜欢被捆着啊。 
“也是呢,以科学的方法分析,这一切也该有个头了。” 
“唉?” 
“那么,最后的考核,来吧。” 
那黑影把手一招,地面上便凭空出现了一个圆柱,那是一个长着奇怪按钮的操控台,我和荷取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难不成……是按下按钮就会使被束缚的人受到惩罚的按钮?) 
‘喂喂,怎么一回事啊半灵你哪边的啊’ 
(该不会是…恩…除了挠脚心和鞭打之外…我还想看更刺激的玩法啊!本体的话什么玩法都看不够啊哈哈啊啊啊……) 
就在我考虑出去之后要不要给这混蛋半灵切成两半给某位大人做下酒菜的时候,那黑影的话却让我停止游离,一下将我扯回现实。 
“你按下这个按钮就代表你做出选择,而你要选择的也很简单,就是你朋友‘犬走 椛’的生死。” 
“!” 
“!” 
我与河童同样惊讶的瞪着眼睛,紧张而惊恐的注视着它。 
“你要达成目标,必要牺牲你最重要之物,你最重要的人已经离开你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为了使她回归你才投靠我们,才成为我们的爪牙,成为这伟大且神圣的计划的一部分,那么,现在只需一个选择,按下按钮,你就能得到神的恩赐,成为伟大无敌的‘神之手’中的一员,自从‘潘恩.迪奥’完成了她的使命以来,神明对于一人空缺的组织很不满,特许新接纳一名成员,而你,河城荷取,经过了考核,经过了测验,有着具备神之手的一切素质,知识,意志,聪慧,你的才能是我们需要的,老实说我也很希望你加入,这样一来我们就像个大家庭了,同样作为科研工作者的我也会很高兴,因为要向那位喋喋不休的元首解释科学理论实在是麻烦事,你来的话我也轻松许多……啊,抱歉,那只是个人抱怨,呵呵……总之,按下那个按钮,你的朋友就会在下一刻被杀死。” 
“谁……杀死?” 
“被你杀死。” 
“我……为什么?” 
“因为这是成为神之手所必须舍弃的东西,既‘心中最重要的一角’,仁爱也好,慈爱也罢,善良也罢,良知也罢,友情也可,信念也可,舍弃最为重要的事物并将其献给神明,这样的话就可……” 
“我做不到。” 
河城荷取抬起了那哭花了的脸,被血所浸染的水蓝色短发下,是神情坚定,大睁着眼睛回答着的稚嫩面孔。 
“我做不到!也不会去做的!” 
 
 
“要我伤害椛……我做不到,不可能的。” 
“你要理智,不要随便这么说。” 
“椛是我的朋友!是我在失去了那个人后……唯一的…唯一理解和关心了我的人,她就像是我的姐姐…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 
河童少女颤抖着,咬牙切齿的瞪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到。 
“我…不会去做…不会去为了一个重要的人杀死另一个重要的人!” 
这句话响彻云霄,气势磅礴,但有此感觉的,最重要的,却是我的心。 
这并不是通过扩音器喊出来的一句话,却像一根火柴在我心底点燃了什么,我一切置身事外的杂念都被燃尽,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痛苦的回忆,想要忘却也无法忘却,想要抛弃更无法抛弃,这股痛苦和绑缚,以及环境的压力在刺激着我,折磨着我,令我倍加痛苦,不顾一切的拼命挣扎着,即使还被束缚,我也不管不顾的想要挣脱。 
“那么,你就没有机会,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人影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淡,全无之前细微展露出的热情与人情味。 
“以最小代价得到某物同时必然不得不失去某同等价值之物,此所谓等价交换原则,你既然拒绝,那就这样吧。” 
从这句话里还能听出一丝丝的失落,但是,这也是最后的人情味了。 
“你知道了太多!得知了神的秘密!不加入我们且得到了秘密的‘神之手’级人物不能再多了!神的旨意!要你带着你的秘密永远消失!要你永远消失!” 
黑影发狂般的如此叫着,人的话语声化为怪物的咆哮,细细沙沙的风声化为人影们的讥笑,我与河童都站在原地,只感到天旋地转,头晕目眩,黑色的空间瞬间明亮起来,那地狱般的光景也消失不见。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荷取站在我的身旁,握着枪的手颤颤发抖,但鲜血的污秽却丝毫未沾。 
 
 
 
 
 
“都是……你的错……” 
荷取把手一甩,那铁制的枪托便砸到我的脸上,打得一阵剧痛。 
“都是你的错!你如果不掺和进来的话…我还有时间……我还有时间……只要再多破译一些的话…我一定可以的。” 
那武器滑落一旁,河童也和之前一样,崩溃的捂着脸,跪地哭泣。 
我动了动手脚,血液的循环已经开始,我没过多久就站了起来,迈着不稳的脚步晃晃悠悠的走了起来,抓着那河童的衣领便一把提起,按到,准确的说是摔到墙上。 
我竭力压制着愤怒,低沉的说道。 
“别把所有问题都怪罪到在下身上,河童。” 
我咬着牙,天狗的狼耳和尾巴都竖了起来,想必显得凶神恶煞,河童也一副被我吓到了的惊恐样子,不敢说话。 
“我烦你很久了,别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把我的脑袋打穿这事不跟你计较就算了,现在,在下郑重的告诉你,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如果再搞你那套生意经式的问答,我就斩了你,立刻。” 
说完,我像是要泄愤一般,照着河童的头边一拳打去,砰的一声,铁板墙壁立刻被砸进一个深深的凹陷,这是妖怪的力量,天狗的力量,而这一下也把河童吓得半死,虽说她本来精神状态就快半死不活了吧。 
“听好了,问题,告诉我你在搞什么名堂。” 
“啊…恩,是交易。” 
“什么交易?和谁?” 
“啊……神。” 
“幻想乡里可有很多神明呢,有山神,有风神,有管理幻想乡的神,有神级的巫女,还有掌管冥界的死亡之神幽幽子大人,你指的是谁?” 
“独一无二的……那位。” 
“具体到姓名。” 
“不知道,那家伙没有姓名。” 
“那么,那家伙是什么?” 
“不知道……准确来说我不能理解,唯独这点我没法回答你。” 
我侧着头,看着她那因紧张而颤颤发抖的双腿,没好气的用尾巴扫了一下来惊吓她,又问道。 
“那么,刚才那家伙是谁?” 
“神之手……似乎是‘教授’。” 
“那是什么?解释的详细一点。” 
“那是仅存于传说中的恶魔,是天狗和河童们一个古老的传说,一只手上站着五个恶魔,每个手指各对应一位,每个恶魔都有神奇且强大的力量,每个恶魔扮演不同的角色,效忠站在掌心的‘恶魔主人’,根据那家伙自己所说,她就是‘教授’一类的角色,简单来说就是科研人员。” 
“感觉是很俗套的黑幕组织啊,远古妖怪什么的吧,真没意思,你还有什么能说的吗?比如你到底和这位‘教授’在做什么?” 
“我说过了,交易。” 
“交易的内容。” 
“死人……复活。” 
“!” 
我百无聊赖的摸着墙壁,铁板的光滑令我心情舒畅了许多,但直到这句话为止,我就如同坠入深渊般一下心头发凉。 
死人复活,这是幻想乡的禁忌,虽然有许多寿命延长和死后复苏的先例,可前者的延寿是延缓了死亡,而后者的复苏则从来没有在幻想乡内发现的先例,都是复苏之后被八云紫大人神隐到了幻想乡,在幻想乡内进行死者复活这是绝对不可容忍的事情,因为这是这个封闭世界的管理者们所定下的铁则,虽然情况不明,但想必是为了阻止什么人的复活吧。 
我对大人物们的事业不感兴趣,我只相信幽幽子大人,幽幽子大人和紫大人是好朋友,那么紫大人也是我能效忠的对象,紫大人制定的规则也是我要维护的规则,如果谁敢打破那就送她去见阎王,就这么简单。 
而且……如果死者可以复活…有些人,我还真不想看见她们。 
这是我的私心,占据了一角的,不可否认的私心。 
但实际的行动却完全除去了理智要素,我几乎是立刻抓着河童把她提起,愤怒的瞪着她道。 
“你为什么做这种事!死掉的人…死掉的人是不可以复活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但这次,河城荷取却没有软弱,她纤弱得只适合操作按键的手臂却抓着我的臂膀,拼命的反抗着申辩到。 
“你会说出这种话…该死的……难道你没有想拯救的人!难道你没有不想她离开的人!” 
她一脚踢去,正中我的下巴,虽然我没有放手,但这话却如同利箭般刺中了我的心。 
是啊,我怎么会这么说呢。 
“我要救的……是我唯一的……呜…我……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人…我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魂魄妖梦!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少在那里说教了!难道你能算一个大人!仅仅变成了天狗那里大了点就如此自满,少笑掉大牙了!哼…你……你不是也有那想复活的人吗!啊!” 
霎时间,随着河童的怒吼,星点碎片的回忆化作声音,化作图形,一幕幕投放在我的眼前。 
我想去抓住,想去认真的看一看,可一切都随着一阵无形的风被吹散,被弄得凋零飘落,犹如那株西行妖,永不盛开,再不泛春。 
我下意识的加紧了手力想要抓住那些,可结果却是让那河童更为痛苦,她拼命挣扎着,被压迫的气管和碎裂的颈骨迫使她惨叫不断,直到我松开手,她也如断了线的人偶般一屁股坐到地上,没死,却也在痛苦的挣扎着。 
就像我一样…… 
就像那个时候的我一样…… 
迷茫,混乱,疯狂,濒临崩溃。 
我同情的看着她,脑子里有些乱。 
她也又惧又怒的看着我,颈部的伤随着妖力在缓缓修复。 
就在我们僵持得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一位河童闯了进来。 
那家伙我并不认识,不过她以近乎惊恐的口气,可以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讲到。 
“报告!荷取大人!不好了!” 
“怎么……有什么事情?” 
荷取扭过头去,伴以清脆的咔嚓声,失落无神的双眼看着那家伙。 
“那家伙……那个‘神之手’向我们进攻了!” 
再次伴随着的,是一声远处传来,剧烈到极致的碰撞声。 
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把我们的大脑震碎,即使是这妖怪的身体也难以忍耐,若不是我受过训练不会轻易屈服与压力,难免会尖叫着抱头倒地。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感到头部一阵刺痛,也许是刚刚的枪伤所致,但是,紧跟着我就听到了声音,熟悉的声音。 
宛如山洞的阴风,恶鬼的嚎哭,那凄惨悲戚而又莫名其妙的声音,正是那怪物的吼叫。 
“它……它在砸大门了,啊啊……荷取厂长!我们要顶不住了!大门要破了!” 
这次,是那个最初接待我们的通讯河童从通话器中传来的,惊恐万分的声音。 
当然,伴随着又一次震耳欲聋的撞击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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