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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怒海客

[短篇楼] (完结)【这里将是乐园】之【偷光】——【飘摇】【闪烁】【血汗】【生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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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2 14:25:09 | 显示全部楼层
【告读者】
作者将参加幻想战闻录文赛,【血汗】在我写完参赛作前停更。
也就是说,如果我开始更这里了,就意味着我参赛作已经写完了()
祝我好运。

点评

在此热烈庆祝【偷光】连载一周年()  发表于 2021-1-30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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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7 16: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怒海客 于 2021-2-7 23:13 编辑

二十四
【五月】
河童们在谈判结束一个月后带着设备来到了赤馆前的耕地上。在此之前女人们已经按照河童的吩咐,把那块地上一部分水田排干,将旱地连成一大块,用来种黄瓜。上面的秧苗都拔掉了,但却又没有人赔。那块地上的两个女人找河童,没有谁来应;找公家,那边说今年财务情况特殊,只能明年再补。最后她们找到赤馆,咲夜拿了自己偶然间存下的几粒金子打点了她们,终于无事。
那河童别的不说,种地还真和人类不一样!在水田排干后,她们先叫女人在一条田埂上砌起一道矮墙,砌好几天后,她们便搬着几根长杆,几块布料飞来了。
那天下午,大姐们围住出去采购回来的咲夜,手舞足蹈地描绘河童建房子的情景:
“咲夜你没看见真的可惜了!那几个河童都是个小丫头,但都可有手段啦!”
“她们背后生出几只大手来,两只撑着她们走,剩下的手便架起了那个帐子!”她们几个人指向田间,只见那里靠着墙,凭空生出了两座绵长的白色帐子,像半个蚕蛹放在地上。
“现在河童走了,让她们在里面给黄瓜插上架子,我刚刚进去看了一眼,整块地都插满了!河童真怪,是把黄瓜当饭吃了……”
咲夜笑着答应着她们,又问其中的一个女人道:“达荣阿姨,她们没把孩子怎么样吧?”
年纪稍长的女人笑着拍拍胸脯,道:“什么事也没有,阿水反而吵着要看妖怪,给我拦住了。”地里有许多女人都有不到四岁的小孩,又不放心把他们放家里,她们便商量好,每天都选一个女人出来,轮流照看所有人的孩子。她的活就由其他人帮忙干了。
女人们怂恿着咲夜去看看那新奇的帐篷。咲夜好奇地走过去,看见美铃正半蹲在那大帐篷一旁,仔细打量,不时用手试探触感。
“这是纸还是布?”咲夜也摸了摸那薄膜,发觉它出奇地光滑。
“都不是。”美铃答道,“如此露天摆出来,在里面种瓜,那肯定是要透光的。我看它的手感,有点像蜡纸,但它又格外有韧性;像绸子吧,又不透水。可能是她们用施过法术的丝织出来的。”
“这是……用来遮风挡雨的吗?”咲夜问道。
“也许吧。但若是如此罩住了,岂不是连雨都淋不到了么?只能靠往里面挑水。而且什么庄稼闷在一个罩子里都是不行的。还有……”美铃嘴里絮絮叨叨提出疑问,起身慢慢绕着帐篷行走,绕到了那堵墙前。墙上开了扇门,估计就是帐篷唯一的入口了。
美铃和咲夜推门而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里面简直像夏天,里面的女人也都淌着汗,将一根根细竹竿插在地里。
“这里真的好热。”美铃一面拿手扇着风,一面顺手抱起墙角的几根竹竿,也插起来。
菊井瑞子抹了把汗,接她的话茬道:“美铃你看,河童说,只要那个团扇在那里,就会一直有风吹进来,然后从那边出气,就不会太闷。”美铃往那望去,看见一张大红枫叶挂在帐篷离地一尺高的地方,后面似乎是空的。团扇对面便是另一个空洞。美铃这才明白刚刚看见的那个孔洞不是敷衍。
美铃问瑞子道:“那河童怎么样?会打人骂人么?”
瑞子答道道:“她们也没说什么……因为其实我们都知道怎么种黄瓜,她们没说什么,很快就走了。她们说她们每七天回来检查一次。”
“在这里面干活感觉怎么样?”
“还好啦,就像是提前到了夏天。”另一个女人笑着插嘴。
“那就好……”美铃叉腰仰面看着棚顶,问道,“那夏天岂不是很热?”
“她们交代了,说天气热就可以把棚顶‘打开’,说要按这里。我们没敢按,现在试试……”一个大姐说着,按下角落的一个按钮——只听见脚底下仿佛响起了轻微的雷鸣,地面也在微微颤动,大棚顶盖缓缓分裂成两半,向两侧打开,最后让黄瓜地完全暴露在天空下。
再东问西问了些事情,美铃便和咲夜出去了。咲夜问美铃道:“你似乎对这个帐篷很感兴趣?”
“那自然啊,”美铃答道,“要是我们知道了这种布的质地,咱们在冬天也可以种菜了——或者让那些河童来帮咱们建这个也好。”
“但愿能这样吧。”咲夜笑着将头发撩至耳后。
【六月初五 午时四刻】
骄阳似火。女人们此时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聚集在美铃屋子附近的桃树下,休憩用餐。顺带一提,美铃去年春天种下了两颗桃仁,如今都已经长成一丈来高,亭亭如盖,与原来那棵桃树连成一小片了。
她们一群人坐在树下做什么?最经常做的事情是唱歌。
她们大多是盘腿而坐,双手自然地撑在地上,或是抓着脚踝。
她们这么唱:
我的家(呀来)在短平地上(嘿呀)
仰头望(呀来)是高高的山岗(咿呀)
阿妹望着山岗(呀来)望(嘿呀)
因为阿哥要上山(呀来)打柴来(咿呀)
山上(呀来)有许多豺狼(嘿呀)
……
每次她们开口齐唱,美铃便进屋拿出笛子,和着旋律伴奏,或是一齐坐下,加入齐唱的队伍。爱这两个月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女人们起初还不太好意思让小姑娘进来唱,但很快就习惯了。
已经差不多是初伏的日子,热浪甚至封住了蝉的嘴巴,远处的湖面也沉闷下来。女人们这几天已是敞开了胸口,卷起裤腿干活,现在也都流着豆大的汗珠,聚在树下歇息。不过稻谷已经完全垂下了腰,小麦也开始灌浆。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可能要少些,不过也说得过去。前几天下了场大雨,湖水涨得很猛,堤坝差点垮掉。美铃、女人们和地精一边扛土固坝,一边往湖里排水,再抢收了一拨早熟的稻子,两天下来,赤馆门前的耕地平安无事,今年至少能有保底的收成。
下雨那两天女人们都没有回家,两天一夜守在田边,几乎是不敢阖眼。但折腾完,她们又匆匆乘着马车回家去了——她们家有自己的田,不知情况如何。
一天后,她们带着疲惫的身躯乘马车回来了。她们饭后没有一起张嘴唱歌,而是聚成几团窃窃私语,个个是愁眉苦脸。
美铃上前去问,女人们对她说:一方面因为雨大,另一方面因为久未有如此大雨,村中防备疏忽,那两天的水灾很严重,忘忧河岸边的水田旱地全都给淹了,连着一片的作物减产甚至绝收。公家开始派救济粮,但仅供救一时之急。现在许多人家不仅是没有熬过下一个半年的口粮,手上甚至没有好的种子。在这之前村子里有人借帮忙排队兑换现金的名义,收集村民手中的借条。但在现在他们开始给村中人放贷——用的正是那些借条。那些把自己欠条给了他们的人都不满自己托付给别人的钱给人拿去生钱,还是借给那些濒临破产的穷鬼!于是他们便去村中找公家申诉,公家自然是受理,他们逮住了几个敛财之徒,但在处置他们的时候,问题来了:
他们已经把借条作为贷款放给了农民,利息九厘上下。现在农民手里已经拿到了钱,不肯,也没有余地再松手了。而那些被欠钱的人呢,则执意要将赤馆的欠条收回。因为他们先是不放心他们能否在来年连本带息还回,二是担心这张除了带着特殊字迹的小纸片在他们手上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赤馆不认,自己的钱就打了水漂。更何况,没有谁能完全信任一张小纸片能真的当作真金,大家都想早点换到真金,以免横生变故。
现在双方僵持不下,尽管有人提了要严惩放贷者,没收全部家产来补偿农民之类,到底还是不够弥补沿河百来户人家的土地的损失。今天中午双方估计还要在村子中央的广场上谈判,其实就是吵架,由公家主持。
美铃默默听完了,手里还留着半碗饭没动。听罢,她问道:“大水过后,你们村子里有做什么来补救吗?”有几个女人点头,美铃问她细节,她便说了,听罢,美铃自言自语道:“这个法子不算最好的……”
她三下两下把饭扒拉到嘴里,咽下,对着所有人道:“诸位姐姐!我美铃有件事要与你们商量!”她们都把目光转过来。美铃接着道:“现在村子里发了大水,淹了田地。我想去你们村子里帮忙,可能我的法子会更好些!现在有谁家的田给淹了,能不能来一位,帮我到村中带路,也给我说说话。可以吗?”两个女人举起手来,美铃选了一个大姐,准备起行。
爱问美铃道:“真的要亲自去村子里吗?那么急?”
美铃点点头,答道:“现在去,就有机会保住更多庄稼。村中情况不甚明朗,这种情况甚至可能会有械斗。他们光顾着争钱,恐怕就把地里给忘了。他们就是真要拦我,我也跑得掉,你不必太担心。”说罢,美铃背着那大姐御气而起,往村子里飞去了。
爱现在也担心家里。她里的那块水田离河不远不近,不知道被淹没有;也不知家里人有没有被卷入那个烂摊子。于是她托一位住在她家附近的大姐,第二天回来时给她带消息。
歇息过后,大家都起身,准备往田间去。此时,瑞子突然叫了一声,指向黄瓜棚子。只见三个影子从天而降,落在棚子一旁——她们都是河童,四天前才来过,现在却又来了。那大棚前几天下雨时顶上破了个小洞,洞越来越大,雨水全进来了。瑞子她们本想上去补,结果棚顶太软,瑞子直接从顶上摔了下来,砸坏了几个黄瓜架子,自己也给棚顶搞出了一个大洞。她到今天腰还在痛,幸好没有大碍。棚子里地面低,原来的排水口基本失灵,周围又是那层膜包着,水出不去。瑞子她们几个种黄瓜的又不敢把棚子拆了,只有拿盆子接着雨水,或者把一些泥水舀上来,撒到外面去。她们见河童来了,跑上前去,又不敢多问,河童她们说她们是来看黄瓜的。她们三个河童走在前面,打开大棚的门,种黄瓜的女人跟在后面。
为首的河童蹲下身来,捻了一小块泥土,回头骂道:“蠢人!你们是怎么种的,土怎么能这么湿呢?我之前没教过你吗?!这个棚顶是怎么给搞破的?!”
瑞子她们早已习惯这样的责骂了,只管点头哈腰着答应。
河童接着低下身子查看,女人们只听见她发出一声惊叫,下一刻,站得最靠前的瑞子被一把揪住了领口,一个趔趄,便向前摔倒;随即又被揪住头发,脸被一把摁在了土地里,那河童还要再抓着头发,把她提起来,来回这般又来了两次。
瑞子和其他两个女人都蒙了,她自己好久才感觉到鼻子上的钝痛,缓过神来,后面的两个女人只知道看着瑞子,呆若木鸡。还没等瑞子发出声音,那河童便哗地连土揪出一根黄瓜的根,抽在她脑袋上,吼道:“你看这个黄瓜!哪有养成这个样子的?!是不是都要留着给你吃啊?!”瑞子用余光瞥见那跟上长了颜色鲜艳的菌落,开始溃烂了。河童又扬起黄瓜茎的另一端,将半熟的黄瓜啪嚓的摔在瑞子脑袋上,摔碎了。接下来她便用脚踢,一脚,两脚,踹在瑞子肚子上。
她还要踢,此时一个年纪大些的大姐赶上前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比她矮小不少的河童,嘴里喊道:“河童大人,您再怎么打黄瓜也不会变好啊!请息怒吧!”她身后另一个女人也帮腔道:“是啊是啊,咱们不如来看看能怎么抢救……”
河童一把挣开了束缚,掸掸衣服,她身材矮小,眼神却像睥睨。她嫌恶地自言自语道:“别乱碰我……你这女人……”她身旁的两个河童刚刚散去地里查看了,现在回来,和她咬了一阵耳朵,河童听完脸色便愈阴沉,她对三个女人道:“好了,现在过半的黄瓜都染了病,眼看着都要熟了,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要怎么办?”
瑞子从地上爬起,和同伴面面相觑。
“哼。”河童从鼻子里出气,“我本就不对你们抱什么希望,但你们的确糟蹋了一棚子的黄瓜不是吗?你们没有好好干活,那你们就得受罚!你们这三个月的报酬都别想要了!现在就马上给我开始干活,重新种一季黄瓜出来!”
对于这三个女人来说,别的什么都还好,但没有了三个月的薪水可是万万不行。她们都围上前去,跟她讲道理,求她。但那河童始终不为所动,只让她们快点开始把大棚里的水干活,往棚子外面走。到了棚子外,她们背后便生出铁翅膀来,要飞走。瑞子腾地跳起,一把从脚下抱住她,让她在空中失去平衡,摔了下来。河童骂骂咧咧地,拿脚要把瑞子踹下来,其他河童想上去拉,结果也被两个女人一个一个地抱住。
“放开你沾粪的手!蠢人!”河童大骂道,“你是找死吗!”
瑞子也大喊道:“河童大人!我们也没办法啊!你们之前也没告诉过我们棚顶要怎么补……而且,拜托了!您等到冬天再怎么罚我们都没关系,现在不能,现在不能啊!要是您不发,我们家这几个月就可能要挨饿了!求求您了……”
她们闹出的动静将田间的女人们一个个吸引来了。但她们不知道该帮谁。河童嘴里喊着:“你们干站在那里做什么?!赶快帮我把这家伙拿开!”女人们嘴里则喊着:“姐姐妹妹来帮我们评评理吧!她要把我们的薪水扣光!我们这几个月要没饭吃没柴烧啦!”
女人们并不是不想帮,但她们怕河童会有什么怪招,便迟迟不动。有几个女人上前去劝,但就是不动手把她们分开。
最后,为首的河童烦了,她强行从地上飞起,再垫着瑞子,重重地砸在地上。瑞子登时“哇”地一声,吐出鲜血来,手臂无力地松开了。正当河童掸掸衣服,正要爬起来时,她发现自己和同伴已经身在层层包围之中了。数不清的目光死死地咬着他们
“你们看什么?也想和她一样么?”小女孩身材的河童昂着脑袋对女人们喊话。
一只带泥土的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接着另一只脏手给了她鼻子稳稳的一拳。
接下来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拳头和脚板。
很快,陆续有人跑着送来了锄头、镰刀和木棒。
一分钟后,一个河童终于用出了符卡,水炮向四方冲开,击退了在场的几十个人,她一手抱起一个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同伴,摇晃着飞走了,其间还被一块石头扔中。
大家抬来了块木板,将瑞子抱上木板,往赤馆那边抬去。还有几个被水炮冲晕了的女人,被其他姐妹扶起。
爱听见了田间的动静,当她赶来时,瑞子已经被放在木板上了,正哼哼着喘气。
“你们——咱们现在要怎么办?”爱听完大家七嘴八舌的描述后问道。
一个女人指着赤馆道:“我们都听说赤馆很神奇,也许能在那里医好她。妹妹你有办法让我们进去么?”
爱想起自己还带着咲夜送的怀表,便按了按钮,咲夜即时闪现在了铁门后。她看着门外人声鼎沸,睁大了眼睛,问爱道:“这是怎么回事?”
爱答道:“咲夜姐姐,瑞子大姐受伤了,你先让她进来,看看能不能治好。我们进来了再跟你说如何?”咲夜答应了,打开铁门让爱和抬着瑞子的几个女人进来。几个被水炮震伤的女人也要进来,咲夜也放进去了。但其他的人咲夜都拒之门外,她对门外人道:“抱歉,我放她们进来已经是例外了,请诸位姐姐放心,各自回去吧。”
但人群迟迟不散去,有人喊出“欠条就是赤馆发的”“金子也是赤馆来的”“这些都是赤馆搞的”“河童这就要回来了”之类的话。她们开始挤在门前,抓着铁栏,让咲夜放她们进去。
咲夜被眼前的人潮吓住了,忙问爱怎么回事。听完爱简短的报告后,咲夜思索片刻,最后开门放女人们进来了。但她看见女人们都往赤馆的内大门走,要进到屋子里去,便又闪到了她们面前,张开双臂要挡住她们,道:“诸位姐姐请不要再往前了!只要进了这个院子,河童就不敢贸然伤你们!我们一定会尽力治好受伤的姐姐的,所以,不必进屋子里了!要不然大小姐会不高兴的!”
“但那个欠条要怎么办?村子里为了那个要打起来啦!”人群中有人如此喊道。
咲夜依然守着门口,道:“我会和大小姐她们商量的。诸位姐姐稍安勿躁,我们一会就送茶水过来,在此地坐下等待便是……”另一边,她安排着爱带受伤的女人进屋。
一些人坐下了,一些人还站着。站着的女人七嘴八舌地和咲夜理论:“那些河童会从天上下来的!”“我们等不了了,要是老公儿子出了事情全家都要饿死”“都让我们进来这里了,为什么就不能进屋?”如此种种,咲夜一时难以一一应答,但女人们到底给拦在了门外。一个人执意要进去,结果却发现自己永远停留在门口,她用畏惧的眼神瞥了眼咲夜,悻悻地坐下了。
大家刚坐稳,突然有谁指着天上大喊道:“河童来啦!”众人宛如塘里的野鸭,纷纷蹦起,往天上看去,只见有几个小黑点在天上盘旋。几个女人发出惊叫,还有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快跑啊”,话音落下,场面绷不住了。所有人在不言间达成了一致,起身往赤馆门口冲去,咲夜这回如何也拦不住了。
一个个女人跨过那个“有魔力”的门槛,来到了赤馆的大厅内——所有人都被那高企的穹顶震慑,不少人撞到了前方正在仰望的人,随后自己也开始驻足仰望。
爱正好和摩子一起走到了大厅中,看见这番光景,忙上前去问清情况。摩子指着一个女人,惊喜道:“舅妈?”两人抱在了一起。随后摩子的舅妈跟爱和外甥女细细讲了她所知的村中情况,她俩都目瞪口呆。“现在家里的地给淹了,家里的那十几文钱也都还没有着落呢!”舅妈如此补充道。
此时,咲夜正在努力地维持现场纪律。她依然在对着人群大喊,让她们安静地坐在大厅里,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动厅里的东西。
“我现在出去找河童,保证能保诸位姐姐周全,拜托诸位稍等片刻!”她对人群如此喊道。这期间,女仆们端来了大茶壶和许多杯子,给坐在地上的女人们倒茶。此时她们便慢慢平静下来了。
咲夜找到爱,道:“妹妹,我现在出去和她们交涉,你在这里帮我照看着她们,可以吗?”
爱点头答应,道:“姐姐放心吧!”咲夜很快就出门去了。
摩子站在爱身边,低着眼眉,摆弄着围裙边。爱看着她,问道:“摩子,你是在担心你家里吗?”
“嗯。”摩子心不在焉地回答。
“现在,的确是有理由去开小灶了呢……”爱像是在自言自语。
摩子一惊,提高声音问道:“你说什么呢!”
爱对摩子笑笑,道:“现在这么做完全没问题吧?毕竟没有办法——真的是这样吗?”
摩子不做声,她感觉到爱还有话说。
爱接着道:“我听美铃姐姐说过,说在她来的地方,到了荒年时,有时候实在饿得不行了,穷人就会一起到老爷家门口,闯进去,抢粮食吃。很多时候老爷们害怕他们进来,就先自己把粮食散掉了……”
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爱。
爱咽了口口水,道:“现在咱们不就是在老爷家里吗?”
摩子小声问道:“你要怎么做?”
爱犹豫片刻,随后站起来,提高声音对所有人道:“诸位姐姐!静一静!我有话要说!”女人们听见爱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
爱提高声音道:“诸位姐姐也都知道,咱们现在手里用的金子,都是赤馆来的,咱们耕的地,也是赤馆给的。但如果我们不干活,赤馆也就没有人来养她们!所以我们也要有明白,咱们的当家不会伤咱们,甚至还会保着咱们!但美铃姐姐也跟我说了,赤馆和河童到底是一伙的,她们都是妖怪!只要她们乐意,在分的时候,她们当然会把咱们的东西拿走越多越好!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咱们应该现在就去找咱们的当家商量,让她真正镇住河童,替咱们说话,还几位姐姐一个公道!”
“好!”零零星星声音冒了出来。
“还有,咱们还应该和当家的商量,让她尽快把那个欠条付清了,让村子里不要再争了……”爱此时词穷了,但依然强挺着胸膛。
许多女人的眼里都亮起了光,有人问道:“那当家的现在在哪里?”
爱的小腿开始发抖,喊道:“我知道当家的在哪!大家跟我来吧!有什么话就跟她说!”
女人们唰唰唰地起身,聚在爱周围。爱忙喊道:“诸位姐姐,都不要乱跑!只管跟着我走,也不要拿东西……”她迈开了脚步,手臂挽着摩子,领着几十个农妇往三楼去。
赤馆剩下的人类女仆听见这个声音,纷纷出来看,然后就被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拉进了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
爱每多走一级台阶,她就多心虚一分。阴暗的楼道不断地召唤两年前的梦魇,像蛇一般爬上她的手臂。她开始唱歌,唱给自己听:
我的家(呀来)在短平地上(嘿呀)
仰头望(呀来)是高高的山岗(咿呀)
……
她越唱越大声,其他女人们也都跟着她一起唱了起来:
七月里(呀来)暑热难当(嘿呀)
腊月里(呀来)指头冻僵(咿呀)
有谁家嘿(呀来)知奴家的苦哎(嘿呀)
……
悠长的歌声在幽长的走廊里回响。
有个手不老实的女人揭开了盖着小桌子的方布,并把布捧在了手里。她眯着眼睛欣赏上面的花纹,还把它披在肩上,问同伴好不好看。随后还把布在空中舞动。她慢慢被挤到了队伍前列。
到三楼了。爱领着女人们拐弯,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蕾米莉亚·斯卡雷特的房门前了。她看看身旁的摩子。摩子抿着嘴唇,眼神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怂恿。
爱深吸一口气,将门一把推开——
穿着睡裙的蕾米莉亚·斯卡雷特正正地站在门口,面对着十几双眼睛——还有很多双眼睛挤不过来,看不见。原本隔着门模糊的歌声现在清晰地传到了蕾米莉亚耳中。
蕾米莉亚上一次看见这般情景还是在公元1848年。她和芙兰站在维也纳一座四层高楼的屋顶上,看着那群男人,那群流氓,扛着旗子跑到街垒上,高声歌唱他们粗俗的曲调。
她刚睡下就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了,正想下楼看看情况,结果门先自己打开了,甚至没有敲门。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咲夜在哪里?”蕾米莉亚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致。
门外的走廊有人喊道:“你们看见当家了吗?”靠门口近一些的女人则喊道:“看见了,你别挤啊!”爱感觉到身后有股推力在推。
“我们……”爱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我们想和大小姐谈谈……”她身后的推力越来越大了。摩子往后骂了一句道:“**!赶集啊?干嘛那么挤?”这话把爱的声音完全盖住了。
“你说什么?”蕾米莉亚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梦还没醒。
“我说——”没等爱大声说完,她身后的人潮便绷到了临界点。她被推着往前撞去,撞了蕾米莉亚一个猝不及防,两人一同摔倒在地。几十个村妇鱼贯而入,涌进赤馆大小姐的闺房。
在这个瞬间,红美铃在村中田间和几个人类讨论如何抢救稻子;十六夜咲夜在和来势汹汹的河童交涉;芙兰朵露·斯卡雷特正在地下室里睡得正香;帕秋莉·诺雷姬正写满了某本魔导书的第一百二十三页;小恶魔正给她的主子泡茶。
而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则躺在自己的房间中,被几十只脚踩断了脖子,正努力地重新接回去。
蝉重新开始鸣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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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汗】至此,也接近完结了。一小时内想出来了这个未曾设想的道路,爽。  发表于 2021-2-7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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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1 18:06: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怒海客 于 2021-2-13 07:34 编辑

二十五
        咲夜回来的正是时候。她把河童都暂时打发走,回到赤馆时,发现厅中已是空无一人了。她又突然听见楼上是炸了锅一般的嘈杂,便停下时间冲上了三楼,发现楼道的地毯上满是尘土,给踩得乱七八糟;大小姐房间的门大开着,她进房一看,发现村妇们全在房间里了,有的正打量着墙上的画作和装饰,两个女人捧起了台灯仔细研究,夏目碧在一旁给她的远房表姨介绍电灯的使用方法;但更多的人围在房间的某处。咲夜挤开人群,看见大小姐正正躺在人群中央,头和躯干形成了一个奇异的角度,她的两只手正努力推弄着脑袋,使其复位。爱在蕾米一旁,由摩子扶着,似乎还能自己站立,不过有些恍惚。围观的女人们脸上神色甚是茫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雷米——她们显然是第一次看见脖子断了还能动的生物。
“这是干什么?”咲夜喃喃自语道。
她抱起主子,往一处没人的地方去。她还特意拉来了椅子,站在上面,放时间开始流动——人群那边登时发出一声惊呼:当家的不见了!这一边的女人又大吃一惊:咲夜突然就站在这里了!
“安静!安静!诸位姐姐!”咲夜高举起一只手,冲着人群大喊。大家很快都注意到了咲夜,但只是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家里的难处,拜托当家的帮帮忙;几个人算是比较明白,问咲夜河童走了没有。咲夜正为难着,她突然听见腋下传来大小姐的声音:“咲夜?把你的手指划破,给我吸两口。”她低头看去,发现蕾米莉亚歪着脑袋,在艰难地出声。
咲夜忙拿小刀划破了手指,正要送进主子嘴里,蕾米莉亚张大嘴巴去含,结果咬了个空,还咬破了舌头。
“哎?!”吸血鬼焦急地大喊。
咲夜看着蕾米莉亚,道:“大小姐,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啊?”
“你答应我,不伤姐姐们,无论怎样依旧放她们回去,可以吗?”
“你!”蕾米莉亚的身子开始挣扎,但咲夜死死钳着,脖子又不听使唤,而且她现在脖子还断着,身子使不上劲。她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咲夜手指上的血,主仆一时难舍难分。
咲夜站在高椅子上,给姐姐们上演了这一出,可把大家乐坏了,赤馆主人宽敞的大房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爱此时回过神来,忍着全身酸痛,挤过人群,来到人群前端,看见高椅子上的咲夜和在仆人臂弯中挣扎的蕾米莉亚。吸血鬼喊着:“喂!你们谁过来给我咬一口,我就给你们一百文的金子!谁过来都行!”但大家都犹豫不前,因为大家都看见蕾米嘴里颗颗是尖牙,也担心有什么妖术。
爱看着这般狼狈的蕾米莉亚,听着身边的热闹,心里突然放宽了些,那些噩梦也溶解在这气氛中,消失了。她仰面对咲夜道:“咲夜姐姐!我们现在就想和大小姐谈谈!”接着是一些为首的女人,围住咲夜絮叨她们的事情。
咲夜先是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爱,脱口道:“是你带她们来了这里——”随后又刹住了话头——因为她看见了这群肆无忌惮的女人,这群少见多怪的农妇,这群粗鄙无礼,不讲规矩的村姑。她们刚刚一举闯进了赤馆,让她引以为傲的戏法变得不值一提;她们横冲直撞,东摸西踩,如入无人之境;她们用脏兮兮的脚板,踩断了吸血鬼蕾米莉亚·斯卡雷特的脖子!她现在看着她们散漫地或站或坐在房间里,盘腿坐在地毯上的,一屁股坐在棺材上的,她精心训练的女仆们,现在也完全忘了【收拾房子】的职责,和其他女人们一道在她们未仔细欣赏过的房间里乱摸乱看。
接下来她还做得了什么呢?无非再说教一次,让她们再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罢了。到时候她们依然会继续“自行其是”吧?无论如何,她必须得承认,她怀中那个强大高贵的大小姐,这一回,的确败给她们了,毫无预兆地一败涂地。
而且她们也无力还手。一来咲夜必不会放大小姐伤一个人,她们与村中有约,哪怕是一个女人出了差错,村子都要第一时间接回其他人,不再回来;二来河童怒气未消,刚刚已经把气撒到了赤馆上,让赤馆和女人们绑在了一起,得要一起面对河童的压力;三来,赤馆能摆脱河童带着怪味的食材,又能放开手做饭,的确全是她们的功劳。今后赤馆若还想在此处立足,那就得保住这些女人。
咲夜舒缓了脸色,对爱笑道:“大小姐现在没法好好谈事情——我来代她跟你们谈吧。”
“你——啊呀呀!”蕾米莉亚还要挣扎,更使劲地去抓咲夜的手。咲夜一皱眉头,发觉自己可能必须得再把她脖子与脑袋的夹角缩小一点。
真的要【谈】了。爱看着咲夜的笑容,心里突然一阵发虚。怎么谈?谈什么?她全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要找一个熟悉的人上么?或者几个?她有一种感觉,她有些明白了。她们这群人是一壶开水,摸着确实烫,但如果底下的火熄灭,水也就凉了——然而,反过来看,如果她们只做一壶安静的凉水,那就只能任人倒取。正如那天晚上她们几个女孩子,安静地坐在咲夜面前待她宰割。
她明白咲夜很好,但好咲夜还是让河童来到了她们的土地上。谈?是要像半年前那样再来一次么?爱心跳加速,因为她看见她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爱忽地转过身去,对着人群全力大喊道:“姐姐们——大小姐已经答应了咱们了——她们这就把河童赶走,金子也会有的!万岁——”她自顾自煞有介事地爆发出声声大笑,原地蹦起一尺高。
“好耶!”“万岁!”房间内顷刻间沸腾起来,女人们欢欣鼓舞,拥抱在一起。房间一隅的主仆俩再次陷入了错乱,交换了一个茫然的眼神。不过她们已经没有时间发问了,因为女人们都围到了她俩身边,要给当家的和咲夜小姐一个感激的拥抱。
正当咲夜想先就地消失一阵时,她怀中的吸血鬼突然大吼道:“咲夜小心!”就在这一刻,带窗户的那面墙轰地被打出一个大洞,一枚火箭弹呼呼地直奔主仆飞来。咲夜眼神一冷,将那飞弹调转至反方向,教它原路返回了。结果没来得及飞回去,飞弹来的方向上又来了几枚火箭弹。几个飞弹撞在一起,爆出了高压水幕,将房间内一切都冲得乱七八糟。大姐们被冲得七零八落,一个坐在窗台上女人甚至被吹出了窗外,掉在了楼下的灌木丛里。整个房间的天花板没了一半,仰见四个河童正气势汹汹,抬着家伙正正瞄着蕾米莉亚。
为首的河童戴着奇怪的眼镜大喊道:“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你们赤馆包庇暴民,伤我盟友,条约至此作废!我等今日来报一箭之仇!”
咲夜这才明白,原来刚刚河童答应和解,是为了把她支走,直接奔着馆主人来。
“咲夜。”吸血鬼的语气变了。
咲夜立即拿小刀在小臂上狠狠一割,让鲜血全淌进主子嘴里。蕾米莉亚得了这个,喀拉地把脑袋复位,道:“现在是下午一点半,真会找时间……去找芙兰过来,这些家伙用不着麻烦帕琪——说不明白就直接搬过来。”说罢,她便冲上屋顶,房间内只听见弹幕爆炸的轰鸣声。
咲夜用一瞬将围裙割下一条包扎在手臂上,用目光搜寻,发现爱还呆站在她身边。她对爱喊道:“爱!你快带着姐姐们下楼!走不动就扶着,待在一楼,哪也别去!”
爱不假思索地答应,咲夜自己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整场战斗持续了近一小时。赤馆方面,斯卡雷特姐妹和十六夜咲夜参战,起初赤馆方占很大优势,但河童方面一刻钟后又叫来了三人,并有意将战线引至雾之湖——水中是她们的主场。而且她们发现咲夜无力飞行后,便故意升空。此后双方一度陷入胶着。但一刻钟后,红美铃从天而降,一拳把一个河童砸进湖里。此后战局便慢慢扭转,最后河童们被全数当场抓获,咲夜给她们准备好了书契,让她们承诺不再寻衅,田地之事另谈,这才放她们走。
咲夜问刚从湖水里爬出来的美铃:“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美铃笑道:“爱骑着黑云跑来村里找我了。”
咲夜摇头笑了:“她是你带出来的。”
美铃爬上岸,躺在地上笑道:“别捧我啊,是她自己有这个胆。”
“话说,爱现在在哪?”
“嗯?她没跟着我回来么?”
【同一时刻的村中】
一匹快马撞进了拥挤的中心广场,几次差点踩着人的脚。本纠缠嘈杂在一起的人群听见马儿的嘶鸣,都让开一条道路,生怕被撞到。麻生爱没有看两边的人怎么看她,径直往村务堂去。 村务堂门口的礼仪司老头从辰时坐到了现在,说干了口水,还是没有把两边村民调停开来。他看见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姑娘,也呆了。
爱跳下马来,举了个躬,道:“老先生,请问要怎么找到飞鸟文乃太太?我有办法弄来金子。”
老先生愣住了——全广场的人听见这话都楞住了。最后是老先生先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孩子?”
爱故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这里那么多人,你想知道,我一会私下告诉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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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河童戴的眼镜是河童重工出品战斗力检测仪。  发表于 2021-2-11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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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3 00: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怒海客 于 2021-3-17 21:13 编辑

二十六
爱骑着黑云回到赤馆时已是黄昏了,她是和咲夜一起骑在马上回来的,美铃在一旁跑步跟着。美铃咲夜在收拾完河童后便飞去了村中,正好看见了中心广场上牵着黑云的爱。她们便将事情与公家细说了,并约定择日重来谈判。
那天没有大姐受致命伤,只有那个从楼上掉下来的大姐摔折了腿,需要在家中静养几个月。因为许多大姐都受了那个轰入赤馆的水弹的惊吓,也多少有些磕磕碰碰,咲夜便留下不方便回家的大姐用晚饭,启用了四楼的客房,留她们过夜。村妇们都高兴极了,几十个人吃完了赤馆半个月的面包和奶油储量。蕾米莉亚的脸的确黑着,但她发现她已经成了她们心目中的恩人,便下不来台了——都是那个麻生爱干的。
美铃晚上和爱躺在一张床上,问她:“我听说你带着大姐们闯到屋子里,还把蕾米莉亚的脖子踩断了。这是真的吗?”
爱点头。
美铃问道:“是怎么踩断的?”
爱努力回忆着,答道:“那时候……姐姐们全堵在走廊里,然后都往房间里挤。我们前面几个又堵在门口,最后就一下子全部冲进房间。前面的人多少都摔到了,我似乎直接撞到了她,和她一起倒在地上。等到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给咲夜抓住了。”
“你们是……一起冲进去的?”美铃脸上浮起了笑意。
“嗯。可厉害了,我们还唱歌。”
“哈……真是无法无天……”美铃笑了。
一段沉默后,爱问美铃道:“姐姐,你觉得,我这样,算是找到了以后里面的姐妹不再给大小姐开小灶的方法了吧?虽然和你之前说的方法有点出入……”
美铃笑道:“我觉得这样更好了啊。我本是想让你们几个妹妹聚在一起,亲自好好治她一治,结果外面的大姐也被牵扯进来。这我没计划到,但确实更棒了。”
“只要姐妹们愿意聚起来,大小姐就拿我们没办法了。”爱自己总结道,“但如果我们仅是安静坐着,那大家只会乖乖地让自己的血,或者别的东西被拿走……”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美铃长叹一口气,“但安静忍过一时,的确很省力,往往这样也活下去了,还不会有危险。所以大家都选了乖乖坐下吧?”
“但其实大家都做得到的,只要我们聚在一起。也许这一次之后,大家多少会明白一些。”爱眼中的光没有黯淡。
“是啊,妹妹,总得试试,至少得试着不让自己坐下。只是一群女人和姑娘,竟然也干成了这种事……”美铃喃喃道,“至少,这一次咱们算把事情做成了——虽然没有我的事。嘿。”
爱忙道:“没有姐姐,我是不是活着还不知道呢。”
随后她俩又闲扯了几句,很快就睡着了。
8月2日 阴
大小姐房间的天花板修好了,比预想中要快了太多。咱们不方便再找河童要工程队,帕秋莉也忙着和河童重新谈判订单,无暇顾及修缮屋子。正担心人手不足,大姐们却每天都抽空过来帮忙。她们大多心怀内疚,觉得是自己搞坏了房子,便卖力地干,正好也快到农闲的时候了……
她们一些人进来,一些人留在外面,烧砖、调糊墙的泥浆。幸好美铃没拆掉砖窑……
她们干完后,我一般是要留下她们吃午饭——这算是完全废掉了大小姐立下的规矩。但大小姐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不想再和这群踩断过她的脖子的女人们再说什么,便放任她们去修,自己和芙兰一起睡地下室了——过了几天,甚至美铃也进来帮忙。她们当中很多人都对屋子里布料上的花样感兴趣,要我教她们。可我从来都只会打结实的补丁,这可如何是好。
爱一直在帮忙修补屋子,几天后便干脆穿上裙子,回来做事了。她照旧住在原来的房间里,在洗衣房做事。她和新来的那个妹妹似乎相处得不错。
……
……赞美您!赞美这美好的日子!阿门!
【冲突一个月后某天的下午】
麻生爱在赤馆的工作迎来了结束——半个月后她就要嫁人了。她今天收拾好了她的东西,一会就搭着马车回家去。
收拾好了,她先进了赤馆内,只见咲夜、维萝梅普尔,还有几个姐妹已经在那里等她了,咲夜手里端着一个小纸盒子。
爱眼前的,是和她共事、生活了三年的姐妹。尽管有几个对她并不是那么友善,但现在她们都在此地为她送别,为她一视同仁地举办赤馆女仆的告别式。
告别式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拥抱。
爱抱了抱摩子,笑道:“好妹妹,我不在了,你在园子里偷摘葡萄,谁护着你?”
摩子红着脸笑道:“傻瓜,我半年后也嫁人了,抓不了我几次啦。”
爱一手一个,将立香和碧抱进怀中。她俩也红着脸,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爱笑道:“姐姐妹妹,我不怪你们,我知道你们都很好——大家都很好。”
爱还抱了抱那个稍显陌生的新人妹妹,对她道:“妹妹,在这里做事,不要偷懒。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姐妹们,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好好做吧。”
接下来是咲夜。咲夜将纸盒子递到了爱的手中,道:“妹妹,这是大家给你烤的曲奇,拿回家吃吧。你以后想回来看看,我们随时都欢迎的。”
爱收下点心,也抱了抱咲夜。咲夜用力地在她的脸颊上嘬了一口,爱不甘示弱,也啾了回去。咲夜没有松开爱的肩膀,她看着爱——看见她经过了这近三年的光阴,眼中依然有火在烧。咲夜最后没说出什么,只是对爱道:“保重吧,妹妹。我送你。”
爱点点头,和她一起往门那走去。
爱在门口停下了,回头问咲夜道:“姐姐,我现在,应该迈得出去吧?”
豆大的泪珠从咲夜眼眶中蹦落,她紧紧抱住她曾经的梦魇,抽噎起来,再慢慢地跪在地上,将脸埋进她的胸口。
爱抱着咲夜的脑袋,低头对她悄声道:“我不怪姐姐……
但我还想拜托姐姐一件事,可以吗?
咲夜仰面答道:“你只管说!”
爱对咲夜道:“姐姐以后,肯定还要抽很多女孩子的血吧?我知道姐姐没办法,但我觉得,姐姐可以做一件事。”
“是什么?”
“姐姐,你答应我,如果你觉得亏待了哪个姐姐妹妹,那就好好待她们吧,她们有什么事,都多少,护着些她们,可以吗?”
    咲夜看着这个她给予了无限偏袒的女孩,又回头,看见了那四个女孩。她亲手从她们身上拿走了多少血液,她都在日记里记得清清楚楚——以后她还要从数不清的女孩身上,拿走数不清的血,足够淹死她万遍亿遍。尽管她开始试着接受这样的自己,但就在上个月,她第一次给新来的大房优世抽血时,少女被吓出了眼泪,她强忍着办完事,本要安慰优世,自己却抱着她,放声大哭起来了。她现在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女仆们,这才突然想起,她一直都只看着爱一个人了,她怎么知道,这些女孩子没有经受过和爱一样的痛苦呢?她起身,双手一揽,把摩子和立香一把抱进怀中,又同样地抱了抱碧和优世。她看着她们,良久无言,最后对她们道:“我……送她出去。”她牵起爱的手,一起往外走去。
河童到底没有再过来谈判,她们似乎暂时放弃了在赤馆附近开发的打算。赤馆已经给村子兑换了一笔救急用的黄金,后续事宜尚在商谈。河童的大棚还留着,经过一番划分,原来在上面耕作的女人分到了别的田地,大棚里的地则交给美铃。美铃和大姐们一起用薄绢补好了顶,凑合着继续用。最近美铃一直闷在大棚里,思索着它的利用方案。她和她们约好了,如果两年内没搞出名堂,她就把棚子拆掉,将地还给原来的主人。
路上都是一天忙完,准备收工的女人。她们坐在田埂上,看见爱就都向她招手。地里的地精们似乎也听说了爱的事情,一齐对她唱起了无人能解的歌谣,也许是送别用。爱脸上微笑着,挥舞的手没有放下来过。
她和咲夜来到了林间小路的起点,过一会马车就会哐哐地跑来,载她回到她来的那个世界。爱环顾四周,问咲夜道:“美铃姐姐在哪里?”
咲夜也奇怪:“怪了,她不可能忘记你今天回去啊。”
嘡嘡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芙兰朵露·斯卡雷特骑着黑云从雾之湖那边过来。“小爱!”她喊道,“你今天是要回去了吗?”
咲夜看见芙兰,笑道:“二小姐,你又偷偷起这么早,可别让大小姐知道了。”
芙兰小嘴一撅:“她现在还没起呢。而且现在也没什么太阳,我要来送小爱一程——小爱,要坐马上吗?”
爱摆手道:“不,我坐车上就好了,谢谢二小姐。”她没有多说,伸手去轻抚黑云的长脖子。她和黑云已经熟识,这匹烈马日夜与她见面,到今天总算也对她展现出了些许温存。爱此刻突然想起,她没再去马厩看看小白——那匹由她起名的小马。但她没有再要回去,她很快就要回家了。
“小爱,你以后还能回来骑马吗?”芙兰低着头,轻声问道。
“我恐怕不能常回来了,二小姐。”爱选择了如实回答。
芙兰撅着小嘴,眼光闪烁着,她轻轻伏在马背上,道:“小爱的话,以后叫我‘芙兰’就好了。可以吗?”
爱看得见芙兰的尖牙,但她也从不觉得芙兰有多可怕。她点头道:“好啊——嗯,芙兰?”
吸血鬼笑了,爱也笑。
马车轱辘轱辘地来了,女人们陆陆续续走来,上车。但美铃还是没有来。
咲夜对爱道:“拉住我的手,我带你去找她。”她和爱下一刻来到了大棚中,她们看见红美铃正背对着她们,打理地上的青菜。
“美铃姐姐?”爱试探地问道。
红美铃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见咲夜和爱站在她面前,便恍然大悟似的,忙上前抱住爱的肩膀,问道:“妹妹!你今天回去了是吗!”
爱奇怪道:“是啊,姐姐你怎么忘了呢?”
美铃拍着脑袋赔笑道:“我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太多,就把你的事情忘了。”
爱歪着脑袋问道:“哦?是什么事呢?”美铃只是笑,不说话。
她们三个走出大棚,到了马车旁。咲夜将爱扶上了马车,道:“妹妹,村子来这里只用不到两刻钟,你有什么事情,或者你男人欺负你,都只管来找我!”
一个女人听见,便尖着声音接腔道:“咲夜偏心,我也要来找!”一车的人都拍着腿大笑,咲夜美铃也一起笑。咲夜一面抹着笑出的泪水,一面绕着马车,答应姐姐们:“没错……没错……只管来找我……”
爱问美铃道:“姐姐!你说,我们家里,什么时候才能像赤馆那样,用上电灯和热水呢?”
美铃一时无语,随后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们总有一天能办到的。毕竟它们不是出自妖力。”
爱点点头。她看着美铃,看出美铃似乎有心事。但爱猜不出——爱不敢说自己真的了解美铃。
鞭子在空气中马背上抽出清脆的声响,马儿嘶鸣着,躁动起来。爱探出身子道:“美铃姐姐,我们走咯?”
美铃对她点头,道:“嗯。妹妹,不必挂念我。你身边不只有我和咲夜。”
爱环顾,身边是那些粗俗而友善的人,她们关系不错。她笑着答道:“我知道的——再见吧,美铃姐姐,咲夜姐姐。”
马车慢慢地开动,芙兰双腿一夹,黑云便迈开了脚步。美铃和咲夜慢慢跟着,向整车的人招手,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村妇们又开始唱歌了:
我的家(呀来)在短平地上(嘿呀)
仰头望(呀来)是高高的山岗(咿呀)
……
爱回望着美铃咲夜渐渐缩小的身影,看见了她们身后那高大红色石头洋楼——她在渐渐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这个她曾付出了血汗的所在,去往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要她继续付出血汗的世界。她心中荡着怅然,但她没有落泪。因为在她来时,她以为除了死亡别无他法;而她现在明白,自己不是毫无力量。
尾声
【爱走后第二天】
红美铃身着正装,背着来时背的包裹走进了赤馆。她对迎上来的咲夜道:“我想找那个帕秋莉。最好是现在。”
不一会,美铃就到了图书馆中,她问帕秋莉道:“你现在有什么把人送出这个结界的手法吗?”
“哎?”咲夜听到此话,怔住了。
美铃接着说道:“最好能快一点。我看你上次准备了快一个月。”
“等等!”咲夜拉住美铃,大声用汉语问道,“你说啥呢!”
“侬勿要拦。”美铃只是回头瞟了一眼咲夜。
“你不是还和大姐们有约吗!”
“……替吾道声对唔住。”
帕秋莉推了推眼镜,从书堆中起身,答道:“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理由。毕竟这确实很费劲,还有可能招来麻烦。如果你的理由够急,我也许会勤快一些。”
美铃答道:“我要回我的故乡去。我的故乡还有很多人,和爱还有外面地里的大姐一样,不,是受着比她们重几倍的苦——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不是还在打仗——我来这里从来只是歇息,我现在已经待够了,我要回去。你要收集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帮你找来。”
帕秋莉笑道:“那些材料可是我陪蕾米旅游时在世界各处收集的,没那么容易找到——可能这里根本没有。你要是急着出去,可以去找这个结界的管理者,就是那个‘八云紫’。如果你说动了她,她也许会带你出去。其实博丽神社那边也有一个出口,但巫女应该不会答应你过去。嗯。”说罢,她又把头埋进了书中。
美铃看帕秋莉已经把话说完,便告辞了。咲夜跟在她身后。
“你真的要走?”咲夜在她背后问道。
“嗯,我这几天都在想这件事。没关系的,咲夜妹妹。真有什么事情,我还会找机会回来。”美铃没有回头。
“你走了,我该——我们这里该怎么办?”
“我走后,你们便是我。”
“有什么‘怎么办’?我对大姐们基本是倾其所有,她们现在农活技巧不输给我,而且以后还会把它教给男人。我已经没必要担心她们了。至于屋子里面——姑娘们有你带着,我放心的。河童如果还要来,无非再是打一架的事情,以你们的实力不会有问题。如果蕾米莉亚还要作妖,咱们也已经知道该怎么治她了,不是么?”
“嗯……”咲夜的声音扭捏着。
美铃停下脚步,回头对咲夜道:“咲夜妹妹。我们能干到今天这番成绩,能帮到爱,绝不是仅靠我一人——我只是很多人中的一个而已。少了我,这世上挨饿的穷人照样会冲进地主家,小工照样会磨洋工跑路。我要跟他们在一起,你若是想跟着我,那就也跟他们在一起吧。
咲夜不知所言。她俩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咲夜问美铃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美铃答道:“先去那个博丽神社,如果不行就跟巫女打探那个八云紫在哪。”
咲夜问她:“那你今晚……还回来么?”
美铃回头看咲夜。
咲夜声音变小了:“如果你今晚能回来——至少说一下走的时间——我们还可以给你摆几桌宴席出来……大家都很喜欢你,姐姐们、地精他们,都很喜欢你的。”
美铃片刻后答道:“我可能没那么容易走,不会那么急的。我这次去可能就只是探探情况而已。所以,不必那么张扬,也别跟太多人说。”
“好……”
美铃御气而起,道:“那我走了。不必再送。”说罢,她便向云端飞去。咲夜立在原处远望,直到那点红色消失在云间。
美铃回来时已是午夜。博丽巫女基本不配合她,迷途之家又扑了个空,她便打道回府,打算择日再来。
七月的天气,午夜时已经有了凉意。她刚进门,正要给灶里生火,便听见一阵敲门声。她走去开门——
一只手划破了空气,冲她的脖颈抓来。亏美铃反映神速,一个抬肘将那只手打开,另一只手运了气,向前一推,把偷袭者推出五步远。美铃借着月光一看,来者正是蕾米莉亚·斯卡雷特。
“你又来干什么?!”美铃冲她大喊道。
蕾米莉亚没有回答,又冲上前。美铃也往前冲去,将她往屋外面引,免得她俩打坏了屋子。
过了几个回合后,两人短暂地分开。蕾米莉亚冲她大喊道:“你到底出了几分功力!”
美铃在音量上不甘示弱:“已经九分啦!你为什么比上次在上海打得还要没命!”
蕾米莉亚皱着眉头,道:“因为我觉得奇怪啊。你现在过来,对着我的鼻子,用最大的力气打出一拳。我看会怎么样。”
“啊?”美铃没听过那么奇怪的要求。
“你来啊!是不是怕自己没力?”蕾米继续喊。
美铃啐了一口,道:“你自找的哈。”她往拳上运气,一个箭步突进向前。只见蕾米莉亚仅是架起双臂抵挡。拳击中了蕾米的防御,吸血鬼被硬生生打退了二尺远,但防御的姿势还没乱。她的两只手臂——至少从外面看来——仅仅是表面迸出了血液而已。
蕾米疑惑地看着双臂,问道:“你真的出了全力?”
美铃更是感到奇怪:“要不然呢?上次在上海也是全力啊!”
“那你去年在医院是怎么有那种水平的力量的?”蕾米盯着美铃。
美铃仔细回忆,片刻后答道:“不知道。我也觉得自己那时不至于有这种气力。”
蕾米眯起眼睛:“真的?”
美铃耸肩道:“要是我真的能有那种力道,那我完全可以把你打得更狼狈些嘛。”
蕾米莉亚久久盯着美铃,最后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美铃看蕾米莉亚的确进了屋,便也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半路上,她想着蕾米莉亚眯着眼的神气,不禁笑出了声。
下一刻,她又想起了那个天真可爱的小祖宗;又想起了地下室伺候着麻烦主子,有温柔眉目的使魔;又想起了咲夜和麻生爱,还有她遇见的每一个普通女人。
美铃不再笑了。
她进门,生起了火,米还没下锅,敲门声却又响了。美铃这一次是翻窗出去的,她绕到门口一看——一个矮小的地精正等在门口。
美铃忙把他请进房中,边煮起了茶,边问他这么晚的来由。
地精名叫杰克,日语尚不熟练。他磕磕绊绊地讲:“那个、美铃,小姐。今年的小麦,长得很大,很漂亮。咱们早就挖了,地……交(窖)。现在,好喝的啤酒,很快就要出来了。要不,到时美铃小姐,就过来我们家里,来尝尝咱们,到这里之后的酿的第一桶酒?”
美铃笑着问道:“那么,大概还要多久呢?”
杰克思索片刻,答道:“大概,要五六天。想快一点也可以。”
美铃似乎是要收敛笑容,突然转而又咧开嘴笑了,道:“为了我糟蹋了好酒可不值得——当然是要等啊,等到酒好了,咱们就来喝——水开了,茶也差不多好了,要不先坐一会,喝几杯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美铃没拿酒招待,不过屋内带着暖意的空气却仿佛开始微醺起来。

点评

【血汗】,完结了!完结了!完!结!了! 人生第一次完成了十万字以上的整篇小说! 爽啦! (后续可能还会调整一些地方,不过实在是憋不住,就先放能编辑的喵玉了)  发表于 2021-2-13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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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3 00:17: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怒海客 于 2021-2-13 07:49 编辑

写完了【血汗】,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我打算开始对主故事线【命运】前期故事的基础资料积累与考据。
在重写的【命运】中,美铃预计将有很高的戏份哦。基本可以当做是女主。【偷光】还有新的中短篇么?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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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20 03: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aiyang1997 于 2021-2-20 13:32 编辑

完结撒花,先占个地,之后编辑评测
看完了,然后我人傻了。

过瘾,非常过瘾,用食物打比方的话,第一篇是清炒豆芽,清爽,干净,味道从舌尖到胃没有变化,量少但是非常适合作为饭后的甜点,作者有点试水的想法,很明显,这个常识十分成功。第二篇,既然出现羊了,那就用带羊的菜品吧,我认为是羊骨汤,煲汤的羊骨不必带上太多的肉,却能熬得一手醇厚鲜美的汤汁,吸食棒骨的骨髓亦是一种享受,除却啃骨头费些精神之外,不用劳烦牙齿咀嚼。适合反复品咂。但是大家都知道,光喝汤哪能饱?于是LZ做出了体量远大于前面两篇的烤乳猪。食材的香味在烹调时,浓烈扑鼻的香气就已经溢满整个厨房。这道菜。就是奔着让你大快朵颐的目的去做的,剧情有些玩玩绕,但是正是这样才让原本紧实肉质,在食客的嘴中更加劲道,想当有嚼头。看完文章如同大吃大喝后有点上头的感觉。

说回文章,当初看的时候有很多想法,这个中国好朴实、这个16好随和、这个大小姐好逊(只有蕾咪在挨打)……看完之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只剩下一句牛x。不得不说lz一年内的进步飞速:大约是七八个月前,看完第一篇,我的想法是:哇,不错的想法;追完第二篇,我的想法是:新颖的角度,确实能吸引人看下去;读完第三篇,我意识到我和海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距离了。如果说第一篇第二篇我尚可以去模仿的话,第三篇即使给我大纲,我也写不出同样的水平。

第三篇或许是时间隔的实在是太长的缘故,格局与之前的两篇有所不同,我能看出来海佬是想和之前的一样,是打算以麻生爱的视角来写“变”,来表现麻生爱这个人物的成长,不料半路杀出个十六夜,所以我认为某种意义上,《血汗》是双主角咲夜和爱,她们在一开始,就是有缺陷的,甚至……有点相似?俩人都是有曾经有过寻短见的想法,最后都战胜了自己的过去的阴影,完成了自己的人物弧光。


咲夜,非常不咲夜的咲夜(笑),领导那群小孩的咲夜自己就像个空长几岁的孩子王,截然不同其他同人作品完美而潇洒的形象,在这里,她是迷茫的,她是犹豫的,甚至为了那帮孩子,心中的天平不再偏向蕾米莉亚,只有把刀尖对准敌人的时候,我们才会找到熟知的影子。犹豫曾经偷东西,导致无辜的流浪汉绞死街头,但是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件事就成了萦绕在她心中的梦魇,对她来说,照顾那些孩子,尤其是是爱,是一种赎罪。她渴望与过去罪恶的自己一刀两断,不惜用死亡的方式,而矛盾的她逃避死亡,她毕竟还是个人类,对生的渴望让她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死亡的念头。是的,咲夜是矛盾的集合体,她从事恶魔猎人的职业,本该冷酷到底,但是悲天悯人的心态让蕾米莉亚不止一次摇头叹息“基督徒”;他是女仆长,却对下属嘘寒问暖,如同妹妹一般照顾;她侍奉恶魔,却以“她们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为由反驳蕾米的诱拐提案。自身的柔弱,与残酷的环境造就了现在的她。人类的身份,始终无法允许她用像长生种的妖怪,用更高的姿态去看待问题。这是一个死胡同,放下心软,就能抛弃过去。但是放下的仅仅是温柔吗?可能将成为《石之心》中的欧吉尔德。抛下感情,固然能轻松前进,咲夜她不愿这样,比起坚强的人,她更像做一个温柔的人。所幸,她遇上了麻生爱。

麻生爱,从之前的战战兢兢,不得不来红魔馆到后文率领大家伙冲入大小姐闺房对峙,单枪匹马冲回人之里传递消息,人物变化不可谓不大。多亏有充实的篇幅,人物转变不至于太突兀。父亲的死亡,给她带来巨大的震动,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这位未成年女孩实在是残酷,洒出父亲的骨灰,大概是连同自己的心也一起撒出去,要不是有母亲和弟弟的牵挂,自尽与世也并非怪事。直到进入赤馆,直到与红美铃一起的那一晚,或许,在那时,在经历的接二连三冲击三观的事实后,在美铃母亲般的关怀下,在咲夜长姐般的关照下,一个踟蹰的灵魂,在面对生与死的选项里,寻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她并不自知,她的人生,已经再也不会为了死而活——这同样是咲夜的状态——她的人生,正在重新开始。我在前面的评论中说过“我对爱所‘偷’到的精神内容十分期待”,这话现在来看一半对错:对的是期待,错的是她的精神并非是自己偷到的,而是自己领悟得来。不同于前文人类向妖怪学习衣品(解放束缚),人类向妖怪索求金子(解放经济),这一次,是人类在向妖怪(红美铃)输出自己的价值观,让红美铃找到了解放家乡的方法。这一次,“偷光”的主语是妖怪。

蕾米莉亚,可爱的资本家,区别对待手下,能让下面的人自行驱逐个体,借此排除不喜欢的人,很坏啊。除此之外,我第一次见这么蔡的大小姐,在自己房间里被群普通人差点踩死,这可是只有《被夺走的刻印》里的德古拉才能做到的事情,不愧是吸血鬼!

前面两篇,主角分别是成年男女,第三篇的主角是一名未成年的少女,然而她做的事情,反向影响了妖怪。这未尝不是一种浪漫的个人英雄主义,特别是少女的肩上,扛着与她们年龄所不相符的压力,那是与娇弱所形成的震撼人心的坚强之美。作为《偷光》三部曲的收尾之作,在合适不过了。

点评

没事,问题不大,那是外传(震声)  发表于 2021-2-21 23:27
我悄悄跟你说,其实【偷光】还有一篇  发表于 2021-2-20 23:40
乌乌,贴贴  发表于 2021-2-20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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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20 12:06:41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结了!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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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23 22:57:26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到这里的朋友们先不要急着撒花。我必须指出:【血汗】的故事节奏,尤其是前期,依然存在大问题,我自己都看得出来的问题。我这几天可能会在某些地方进行修改。
在这里再次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每天看着阅读量在涨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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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06:3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怒海客 于 2021-3-11 23:46 编辑

其四——【生命·幸福】(即原幻想战闻录雨之章入围作《幸福》)(较《幸福》有修改)
万籁俱寂。夜晚的竹林,风停下了脚步,连竹笋拔节的声音也听不见。月光也仿佛不是自天上泻下,而是一寸一寸地在空中、在竹上凝滞,似乎进入了永远当中。
不过如果细看,还是看得出【变化】:竹林中一片竹子呈带状地倒伏,开出了一条“路”,路上的土多被烧焦。顺着那条路望去,便会看见一座广阔的宅邸——
八意永琳打开房门,看见里面的月兔正从台上坐起,麻利地套上衣服。
月兔看见永琳进来,眼睛一亮,又欲言又止。
先开口的是永琳:“你的体检做完了,没有问题。”这话实际上是说给她自己听的——面前的月兔不是怀藏凶器的刺客,不是植入窃听设备的间谍,也不是兔肉炸弹。
“谢谢你,八意大人。”月兔显然有些拘谨。
“不不不,我先手把你打晕,再把你架到台上,是我的错。”
月兔没有应答,只是游离着目光,不住瞟着永琳。像是漫不经心,但却依然透着警觉。
永琳吁出口气,道:“我和公主商量过了,你以后就待在这里吧。我们会保护你。”
“谢谢您!”月兔的波长舒展开来。
“从天上掉到这里来,这样的误打误撞,咱们双方都很难遇见呢。”永琳轻轻地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月兔却腾地站起来,右手抬上脑门边,行了个僵硬的军礼。
永琳笑着拍拍身旁的位子,道:“我早就给开除一切公职了,如今与二十里外乡野里的村妇无异。我已知道你没有坏心,那就没理由害你,坐下来便是。”
月兔犹豫着在稍远的地方坐下。
永琳便不再靠近,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铃仙零零一。”月兔答道。
每只月兔是按编队名命名的,队内的月兔以数字区分。
“部队番号是多少?”
“零零零二。”
“是依姬的部队吗?”
“嗯。”
“依姬提到过我么?”
“我不曾亲耳听到过——我本来就不常见依姬大人。我在别的兔子口中听说过您。”
“在你……离队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本本上写的是医疗兵,但到后面,也拿枪上前线了。”
“杀过人么?”
“杀了。”
永琳看着月兔,问道:“你以前犯了什么事?”永琳刚刚扫描了铃仙零零一的身体,一对输卵管上各有一处漂亮的结扎痕迹。
月兔的回答轻描淡写:“我私自开车去前线对面找一只落单的兔子。最后兔子没救成,车也报废了。”触犯军法的月兔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就地处决,二是结扎,断绝她日后以生子换取退役的路。选择了第二条路的月兔将在退役时间到后被拍卖,用作各种用途。
“那你逃走也是情有可原。”永琳想拍拍她的肩膀,但又怕她闪开。
月兔仿佛是有配合永琳的默契,不说话。
“你有想过你的同伴怎么办吗?”永琳本想问出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她如此说道:“其实结扎想恢复过来很简单,我这就可以给你动个小手术。”
月兔愣住了,半晌后小声问道:“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生孩子了?”
永琳点点头,笑道:“瞧你问的是什么问题……别高兴傻啦。”
月兔呆呆盯着永琳,小嘴微张,一言不发,两眼掉下豆大的泪珠。末了才抖着嘴唇,吐出一句:“谢谢……”泪珠滴到了手背上她才发觉。她忙胡乱地抹着双眼,侧过身子,似乎怕被永琳看见。
永琳笑道:“这个不急。我看你身体还虚弱,等到你休养好了,我们再来看——现在你跟我来,去见辉夜公主。随后给你看看这里,也让你挑个房间住下。”她起身,铃仙忙跟上。
二人走在悠长昏暗的走廊上,用以照明的只有月光。
永琳回过头对月兔道:“我们收留你,相应地,你得留在此处给我帮忙。我已不想再与月都有什么关系,你便不必再按月都那一套称呼我,你我以师徒相称便是。”
月兔用力点头,右手下意识地想抬起敬礼,但忍住了。
永琳接着道:“这里除你之外没别的月兔,地上的兔子倒是不少。这样,你便不必再用那串代号了,以后我们就叫你【铃仙】。如何?”
“好的。”铃仙答道。
见了公主,永琳又领着铃仙看了一圈永远亭。途中她问铃仙:“你以前是医疗兵,那这里的器械你应该都熟悉吧?都是月都以前的样式——虽然我觉得现在他们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铃仙答道:“嗯……我都熟的。”
永琳接着问铃仙道:“你今年多大了?”
“这个地球年……应该有两百三十岁了。”
“有想要孩子吗?”
回答来得比她想象中快:“想。”
永琳笑道:“好啊,如果这里的兔子能接纳你的话,估计可以很顺利。”她隐约看见铃仙脸上的红晕。
月兔打量着器械,自言自语起来:“我当时,经常给咱们里的太太接生。我看着孩子从她们肚子里出来……若是孩子哭得大声,我便和她一起笑;若是孩子夭折了,我要伤心好几天……只要有孩子,我的日子就能安稳,小厮就不敢摸我,教官就不敢拿鞭子抽我了……我肯定是要孩子的——”她闪烁着双眼,回头看永琳。
永琳此时有一瞬却收敛了笑容,随即又转回微笑道:“在这里,你即使没法生孩子也没关系。你的孩子也不必在以后受苦。”
铃仙的眼珠子转了转,手指卷起一缕长发,喃喃道:“每次想到我们是从这样的孩子变来的,每次想到每个孩子将来都会长大,我就觉得……很棒啊。比军营棒多了,甚至比月都很多东西都要棒……就像是发现了一颗新的星星那样神奇……有了孩子的日子,才叫好日子嘛……”
有泽梓英近来心神不宁,主要是因为她嫂嫂的肚子——它实在是太大了,大得她难以将目光从上面移开。
她就比梓英大不到三岁!
她从小就明白生养孕育是件喜事,但她静下来,与嫂嫂独处时,心中便总是有种莫名的焦虑在心中远远的某处嘈杂着。每次听嫂嫂说“孩子在肚子里动”时,她脸上自然是高兴,但却又隐隐感到胃在抽搐。她近来经常做同样的梦,梦见她看见嫂嫂的肚子在动——肚子里的孩子【在动】!她看见,一只小腿突地伸出——突破了嫂嫂的肚皮,从他母亲的腹中刺出,踢出来。
此时她便惊醒了,睁着眼睛躺到第二天黎明,起来还要笑着对嫂嫂问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跟别人说,人家也肯定会笑话的——她有时甚至也觉得自己奇怪,但又讲不明白。
有泽家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农家,住在村子东南侧的角落里。这几年收成一直不错,不至于天天饿肚子,这一代竟养大了三个孩子,实属历代罕见。大哥两年前分家出去了,二哥娶了媳妇,住在老屋里。十七岁的梓英是小女儿,再过一年不到就要嫁出去,嫁到村北头。
梓英在同龄女孩中算高个,长头发在脑后扎成几束麻花辫,再编成一个丸子,薄淡颜色的嘴唇,小鼻头,小而细的眼睛,眼角有颗淡淡的痣。她有双结实的长腿,跑起来不输给同龄男孩子。胸前两团柔软而富弹性的肉高傲地翘着,她和嫂嫂都觉得挺漂亮,只是跑起来很碍事,有时她宁可小点。
今天已是仲春的节气,全村都沉浸在农忙中。日头渐渐向南天走,梓英穿过了田间小径,往有屋子的方向去。她要回家拿便当给河边的嫂嫂。村里的产婆前几天来家里看,说孩子这几天就要“出来了”。梓英在院子里拦住了产婆的归路,问她孩子是怎么出来的。老女人干笑几声,道:“你急什么?你也很快就知道了。”梓英打了个寒战,看产婆眼里的笑意像看草里蛇的目光。
那天后,嫂嫂搬出了家里,到村东头的河边小棚子下待着,等孩子生下来。因为生孩子的女人身上带着血光,不干净,得要躲开家里人。生完孩子后女人还得再等七天才能回来。在那里,产婆每天会过去看,娘家的女人会过去守夜,就这样一直待到生完孩子后七天。家里见不到嫂嫂,梓英的心便更悬着了——她总有种担忧,那个大姐姐一般的温顺女人此后会在她的生活中完全消失。她每天要去河边给嫂嫂送饭,这才有片刻的放心。
怕归怕,要说谁总是保持着一种心态不变,那绝对是骗人。就是披麻的孝子也要在暗地把哭僵的脸放松片刻,更不必说眼前的这位年轻姑娘。
梓英现在心情舒畅,望见掠过头顶的乳燕便要驻足,看见新冒出的草芽都要微笑。
她故意没有直接回家,绕小小的远路,绕到了自己家附近的干草堆旁。她看见草堆边的人,笑容便完全绽开:阿辉在她之前到了。
阿辉是和她同岁的一个小伙子,个头也与她相仿。他俩从小认识,算得上是所谓的“青梅竹马”。阿辉宽额头,大眼睛,嘴唇上新生出两撇小胡子——这成了梓英新的笑料。
他俩小时候本就玩在一起,十岁以后便渐渐生疏。两年前,她和阿辉偶然在田间对上了眼,两人便悄悄地重新走近,四下无人时偷偷在草堆边,大树下会合,讲笑话,说故事,更多时候,他俩保持着一点距离,仅是面向着同一个方向,静静坐着。她瞟了他一眼吗?他有在看她吗?他俩似乎有种默契,不让目光相撞。到了某个时刻,他俩便异常默契地相互道别,分开。
无需讳言,梓英喜欢阿辉,她想和他结婚。她听人说,男人女人结婚后就会有白鹤把孩子送到女人的肚子里,那他们肯定也会有一个孩子——或者几个。但梓英看到嫂嫂的样子后,她脑海中的这个想象开始模糊起来。她和阿辉相好,家里人不可能不知道,但阿辉是天生的跛脚,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把她家里人对这大方小伙子的喜欢抹杀了——至少做女婿是不够格的。而且他的家境甚至比不上有泽家。所以阿爸把她嫁到村子的另一头,也许是对那小子的另一种嘲笑。
梓英悄悄绕到草堆后,探出一只手,啪地打了阿辉肩膀一下。阿辉整个人一惊,回头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挠挠头,咕哝了一句:“阿梓,都说过你别这样了。”阿梓只是笑,从草堆后冒出来,他俩又坐在了一起。
阿梓对阿辉道:“前几天产婆来了我家,说我嫂子再过几天就要生了……”她把半张脸埋进膝盖里。
“这样啊……”阿辉恐怕是在应付。
“阿辉,你知道生孩子是怎么样的吗?”阿梓偷瞟一眼阿辉,问道。
“不知道,我妈生我弟弟的时候,我给赶到我外公家里了。回来的时候我弟弟已经在家里了。”
阿梓沉默片刻,道:“你说……既然有白鹤把孩子送到妈妈肚子里,那应该也会有白鹤把孩子从妈妈肚子里带出来吧?”她想象不出别的方式了。
阿辉答道:“有道理。”
一时无话。阿梓玩弄她的脚趾,阿辉默默挠着脑袋。
“阿梓?”阿辉小声唤她的小名。
“嗯?”
“……没什么。”阿辉也学她把脸埋进两膝之间。
阿梓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沉默了半晌,阿辉道:“我爸……已经给我找了个,媳妇了。”
梓英表情变化不大,她甚至带着一丝微笑道:“这样啊,那你就知道要怎么生小孩了吧?”
“阿梓!”少年显然没有得到理想中的答复,腾地从地上爬起来,耳根都红了。
阿梓绷着个脸,扬起下巴顶回阿辉道:“嗯?”
阿辉抖着嘴唇,拳头攥紧,最后只喊出三个字:“你傻*!”随后便一脚轻一脚重地跑开了。
梓英默默坐在原地,半晌,她起身,环顾四周,看清了没人,便小跑着往家里去了。仿佛有颗石头梗在她喉咙里,让她说不出话,几滴泪花被她甩在了身后。
梓英跑回家,拿了便当,狠狠把门一甩,跑出家门,往河边去。
梓英拨开层层的芦苇,来到了河边的沙地上。她凭记忆,顺着河流走下,看见了嫂嫂在的小棚子。她喊了几声,却没有人答应,她跑到棚子前——
只见那女人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全身的重量似乎都倚在了一根齐胸高的横杠上,两腿间完全濡湿了,水夹着血色,顺着腿滴到了地上。
梓英忙上前,问道:“姐!你没事吧?”
嫂子看见了她,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梓英,快去、叫产婆来……”
“什么?”
“我要生了……去叫产婆,或者谁都好,来帮我……快点……”
梓英连连点头,脚步却挪得很慢——因为她难以把目光从嫂嫂身上移开,仿佛被魇住了。她盯着嫂嫂隆起的腹部,死死盯着——她又想起了那个噩梦。
年轻的女人抬起虚弱的目光,声音像幽灵:“快去,我要死了……”
梓英浑身一个激灵,没命地跑了出去,她正要拐个弯,冲到苇丛那边的田野上时,看见不远处的河对面有一个人影。那人头戴大斗笠,身旁是一个大竹篓子,正蹲在河边擦洗罐子。
梓英想也没想,冲那人大喊道:“喂——大哥大姐!帮个忙吧!”
那人簌地抬起头来,喊回道:“喂——怎么了?”是女人的声音。
“姐姐!过来帮帮我姐吧!”梓英的声音在抖。
“她怎么了?”
“她要生小孩了!”
梓英话音刚落,那女人扔下手里的罐子,一把挎上竹篓,双腿对地面用力一蹬——她飞跃了四丈二尺宽的河面,腾地落在梓英面前。沙尘飞扬,大斗笠震得脱落下来,露出她头顶上两只高耸的兔耳朵,大而圆的发髻哗啦地松开,落下梓英不敢想象的及腰长发。她起身,个子比梓英还要高一个头。
梓英还在恍神,那兔子已经扳住她的肩膀,大声问道:“她在哪?快点!”梓英怔怔地,指向那个小棚子,随即便被一把拉住,被带着往那边跑去。
兔子妖怪来到棚前,看见棚子下仅有一张席子一口锅和一堆柴火,再看见那倚着横杠,魂不附体的女人。
大眼对小眼。
她原本就大的眼睛此时几乎要蹦出来,她又转头看梓英。
大眼瞪小眼。
梓英不知道说什么。
兔子用梦呓般的口吻问道:“这就是产房?”
梓英小声回道:“什么是‘产房’?”
兔子看看梓英,又看看她嫂嫂,撇了撇嘴,撒开梓英的手,喊道:“你!快去拿着那口锅从河里打水来!再把它烧开!现在!这是命令!”
梓英的腿不知不觉地跑动起来,抄起砂锅往河里跑,捞上一锅的水,跑回棚中,发现木柴在灶下拢成一堆,火已经生起。兔子在嫂嫂一旁,问她状况,和她说话。
“你今年多大了?……
“是第一次生吗?……
“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站着在这里生?啊,我似乎明白了。现在你也没条件躺下,如果没那么痛了,可以试着走一走,累了就伏在我的竹篓上歇一会,万万不要把屁股坐在地上……
“来,看着我的眼睛……”
说着说着,嫂嫂脸色比之前和缓了一些,也不大喘气了。气氛一时松弛下来。
兔子少女放松了面孔,回头去翻找她的竹篓,拿出几个梓英不曾见过的罐子,又拿出一块布,又扯出一段绷带绑在布上面,扔给梓英,指挥她道:“把她的裙子脱了,用绷带提着这块布放进开水里煮一会,拿出来拧干,把她的下身擦干净。不要留一点脏东西!”梓英照做,兔子倒空了竹篓,把它倒扣在嫂嫂面前,继续吩咐梓英道:“记住,每隔一会就给她擦一下,烧水也不能停,水干加水,火小添柴,记好了。”梓英只知道点头。
忙乱告一段落,梓英和兔子妖怪都坐下歇息,额头冒汗。嫂嫂的疼痛似乎有所缓解,她伏在了竹篓上。梓英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便当,便和嫂嫂一同吃起来。她问兔子道:“妖怪小姐,你吃吗?”
她摆摆手道:“不了。”
嫂嫂问兔子道:“妖怪小姐,你是谁?为什么要来帮我呢?”梓英突然打了个寒战:她和嫂嫂,还有嫂嫂腹中的孩子,现在全在这个能一跃越过河面的妖怪股掌之中。
兔子答道:“我叫铃仙。我帮你们,只是我的习惯罢了。奇怪,你们不认得我吗?我每半年来你们家门口换一次药,每个月也会上街卖药,你们应该见过我才对。”
两个人类都摇头。梓英道:“你是给我们家那个药盒子的?”
“就是那个。”
“那个的话,我家都是阿爸和哥哥拿出院子里换的;然后,家里那么忙,咱们家又不做什么生意,哪有空上街啊……”
铃仙一时默然,随即又问道:“那你们家里人感冒伤风时吃过我做的那个药吗?效果怎么样?”
梓英努力思索一番,答道:“我这一年没感冒过,也没怎么看见过那个盒子呢……”
铃仙再次默然,拿夹着急切、无奈、不信任的复杂眼光看着梓英。她几十年前取得村民信任后开始往村中送药,当初是完全免费的,还特意只给住在村外缘一圈的穷人家发药。也是半年来看一次药盒,有空就补。但过了两年,她感到不对:几乎所有人家的药盒都是空的,每一次她来专门换药都是如此。她终于抓到一个人来问,得知他们都第一时间把药卖掉,换成米和钱了。
铃仙无法理解。为什么不留着药吃?但永琳让她不要和村民争辩,“他们不是傻子。”永琳如是说道。
铃仙自己本就不善言辞,便只依着永琳的法子,给药收费,并摸索着提高价格,把药发给全村人。这下他们的药盒才没有异常的减少。于是铃仙便又有新的忧虑:他们到底舍不舍得吃这要花钱的药?但她不打算去问了,每次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头皮发麻,又不能不做——难道要坐视着他们因一场感冒而死吗?
她的思绪回到河畔,她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梓英答道:“我是有泽家的梓英,她是我二嫂希子。”
铃仙转过身,对她俩道:“好,我知道了——我想跟你们说:心里不要害怕。生孩子会很疼,可能比断腿还疼。不过我跟你们说,只要一切听我的,希子你就可以没事,孩子也会没事。只要你们两个依我行事,太阳下山之前,孩子就可以出来了。明白了吗?”二人都点头。
梓英鼓起勇气靠近铃仙,小声问她道:“不会有白鹤来吗?”
铃仙一愣,随即笑道:“我就是那个白鹤——你也是。”
梓英再往铃仙身边凑了凑,小声问她道:“姐姐,孩子到底是怎么从肚子里出来的啊?”铃仙笑着给她比划了一番,梓英听罢如释重负,有一瞬甚至想伸手摸嫂嫂隆起的肚皮,但看着她虚弱的神色,到底没敢下手。
随后的两个时辰,梓英不停地烧水,给希子擦身擦汗,还要不停地洗手,搓下来一层黑皮。铃仙从竹篓中摸出一粒药丸,喂希子吃下;指导着希子呼吸,用力;拿出把小刀,手上沾着水,把希子下身的毛刮干净;还拿烧过的剪子在她的阴户两侧各剪开了一个口子。阵痛一波接一波地搅动着希子的脸庞,她靠着横杠,半蹲着向下用力。
下一波阵痛很快就来了。梓英看着希子的下身不住地淌出血水,看着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她两腿间探出——是个孩子!她看着那小生灵,甚至不自觉自己手上正做着动作。她看着那孩子一点点从母亲的身体中探出脑袋,露出肩膀,接下来是腰,再是双腿——掉下来了!
她被吓得蹦了起来,往地上一看,满脸血水的铃仙早已躺在希子两腿间,将孩子稳稳接住了。她责备道:“你这丫头,别走神啊。把角落里的襁褓布拿过来。”她两指间闪起妖异的闪光,将脐带剪断。梓英如梦初醒,忙拿来襁褓,看着铃仙熟练地把孩子包裹起来,举起,道:“拿着——不,双手抱着。稳稳地。”梓英屏住呼吸,两手接过襁褓,自然而然地,孩子就躺在了她的怀中,而且突然开始大哭,挣扎。
“啊呀!”梓英差点没抱稳,“这是——”
“好孩子!梓英,你别摔咯——希子,你一会躺在我的衣服上,歇一会吧。一会给你看看孩子,是个男孩哦。”铃仙笑着,麻利地爬起,脱下外衣,里侧向上铺在地上,让希子张开双腿慢慢躺下。梓英自觉地上前,蹲下,在把小侄子递给嫂嫂的前一刻,她又看了他一眼——这个小家伙,整张脸拧巴着,眼睛都睁不开,几撮毛湿哒哒地黏在头上,丑死了!
但她却也讨厌不起来。
她看着嫂嫂接过孩子,敞开胸怀,给他喂奶。孩子顿时不闹了。东边的山头反射来的日光,正正地射入草棚,打在母子身上,映入少女眼中。
此刻只有宁静。她出了神,思绪飞到了山的那头,世界之外。
铃仙看看那对母子,又看着梓英,便悄悄坐在她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铃仙开口了:“梓英?”
“嗯!”
“辛苦你啦。”
“哈啊……铃仙姐姐,你,生过孩子吗?”
“阿哈?”兔子的脸拧了一拧,“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看姐姐……很熟练啊,什么都知道。我姐也的确好好的……”
“我啊。”铃仙捻着带血污的头发,“我现在还没生过孩子。但我帮很多兔子生过,所以就很熟悉……梓英,你还没结婚吧?”
梓英眼中的光似乎黯淡了些:“嗯。但再过几个月就要结了。”
铃仙看看她,道:“你一身都是血,去河边洗把脸先。忙了那么久,肯定也饿了吧?快去找你家里人来看看。来看看这孩子。”
梓英这才发觉日头早已偏西。她忙从棚中走出,发现墙那一边正瑟缩着一个老女人——正是那个产婆!
梓英有些生气,上前质问她:“你怎么一直都没来呢?”
女人摆着手,道:“哎呦呦,妹妹啊,我怎么没来,只是那妖怪大人在里面呢!我不敢上前去,怕搭上了我这把老骨头喔!”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老早就来咯。你爸和你哥看你去找你姐那么久没回来,想是出了什么变故,便找到我,托我过来看。哪知道是现在这番样子!——现在孩子怎么样?我听见哭声了。是男孩是女孩?”
“似乎是男孩,什么都好。那个兔子小姐很好的,还会帮忙生孩子……”肯定比你有用。梓英没敢说出这话。
她正要转身去抱孩子出来,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转身问女人道:“等等!你有没有把铃仙,就是那个妖怪的事情告诉阿爸他们吧?”
产婆摇头道:“我一直等在这,没去找他们。”
“你要是敢把这事情告诉他们,我就……打你的嘴巴!”
“好好好,把孩子抱出来给你爸你哥看看吧。他们都等急了。”
梓英答应了,她抱走孩子之前,铃仙提醒她道:“记得抱回来,让妈妈给他喂奶。”
阿爸和哥哥,两个大男人早就守在离河边不远处的田间多时了,急得满头大汗。梓英觉得奇怪好笑:为什么不凑近来看呢?她站在芦苇丛边缘,远远看着产婆把孩子交到他们手上——她不让梓英亲手把孩子给他们——也许是我身上带着血吧。梓英如此解释。她望着他俩的脸上乐开了花,而怀里的孩子却不住地哭闹,交织起来的声音随风吹进她的耳朵,又吹走。梓英面无波澜,只感到一丝不安,想快点把孩子抱回来。
刚刚孩子本要还给产婆的,结果嫂嫂娘家的人又跑来,便又拖了一刻钟。梓英总算抱着孩子回去,看那孩子不住地哭,心中哪处突然松动了些许。她又回想起嫂嫂让他安静的方法,脑海中便突然闪过一道奇妙的光。她自己敞开胸襟,把孩子往胸口凑。
“傻丫头!你干啥呢!”产婆见状,忙伸手去拉梓英。
梓英快步闪开,扭着身子,喊道:“就不能让我来吗?”
产婆嘲笑道:“你就是个姑娘,哪来的奶水?”
梓英暗觉有理,但嘴上还是不服:“不试试,怎么知道?”正说着,小侄子一口吸在了梓英的奶头上,旋即又吐了出来,闹得更大声了。梓英再凑过去,他还要拿小手打开。梓英急了,小声嗔道:“小坏蛋!这么难吃吗!是咸了还是苦了啊!”老女人在一旁抱着肚子,笑得直咳嗽。
梓英回到棚子时,铃仙还在照料着希子。她看见梓英回来,忙起身接过孩子,送回母亲的胸前,孩子又安静了。只不过梓英的心这回难以平静。
铃仙起身道:“妹妹,我要走了。你记得从家里给她带晚饭,以后几天也尽量给她吃好一点,肉蛋奶能来就来。我明天还会来看的。我的这件衣服就留在这里了,或者你们从家里拿张干净的床单来。”说着,她开始收拾背篓。
她接着道:“她的产后创口(梓英没听懂这个词)我已经上过药了,你洗干净她的内裙,尽快烤干,让她穿上便是。还有,你们这个产房……没办法,屋子里更脏。我以后会多来这里的。你到时候要生孩子,我可能也会来帮忙哦。”
“哦……”梓英怔怔的,看着铃仙一跃而起,到了河的那边。她突然想起什么,冲着铃仙喊道:“姐姐——谢谢你——”
铃仙把右手与小臂对直,唰地在脑袋旁平举,又放下。随即很快消失在苇丛后。梓英呆呆地模仿着铃仙,也把手举到了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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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06:46: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快一个月,天气渐热。嫂嫂早已回到家中,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精神,每天都抱着小儿子坐在屋子外的缘测上,给他喂奶。一天上午,梓英正在后院摘桑叶,突然听见脚底啪嗒一声,转身一看是块小石头。她顺着石头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篱笆下多了一大筐新鲜的桑叶。梓英上前,脸上飘起薄薄的红。她四下环顾,知道他跑不远。她看见篱笆外不远处有堆干草,便拿捏着音量,向那里喊道:“好啦,是我先不对!你知道我从小嘴就毒!你不下地里做事,摘了那么多过来,不担心你爸揍你!……好啦,我把桑叶都拿走,筐留在这里,你自己来拿。你的草鞋那么久都没拿过来了,肯定要磨穿了吧?拿给我补吧!”
说罢,梓英一把把抱起桑叶,装进自己的筐里,转身进屋了。
过了一刻钟,她再走出来看。看见筐已被拿走,原处放着两双破草鞋。
梓英上前捡起,不出所料,都是右脚的鞋子。
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月,农忙告一段落。梓英在家里也帮忙带着孩子。
她对着正在喂奶的希子发呆,末了问嫂嫂道:“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奶的呀?”
希子想了想,道:“从怀上他之后,才开始有的……那时挤一挤就会漏出来,羞死了……而且经常涨得发疼,估计就是为了给他喝的吧。”
梓英呆了一阵,再问道:“姐,你是怎么怀上孩子的?你看见了白鹤来过吗?”
希子的脸唰地烧起来,她笑了几声,大声回道:“傻丫头!再过几个月你就知道啦!”
梓英小嘴一撇:“你怎么也糊弄我!”
“这种东西,哪里要教呢。”希子怀中抱着孩子,神秘地笑。
梓英自讨没趣,便不问了。
下午太阳落山前,梓英带着木盆和毛巾,穿过田地往河边走,去找一片没人、芦苇密的浅水洗澡。疏疏密密的秧苗仿佛是从夕阳的倒影中长出一般,稀稀拉拉几个农夫扛着锄头提着水桶往家的方向去,与她擦肩而过。见了亲戚邻居家的叔叔伯伯,梓英都是要问好让路的。
路上她远远看见一个影子,远远地认出了那人便是阿辉。他身后背着一大捆柴火,手里提着砍刀,一脚轻一脚重地走来。她心跳少了半拍,但依然是迎了上去。
“喂——”梓英先挥手致意。
“啊啊。”少年也挥了挥手。
他俩在相距二尺远时停下了。
梓英双手背在身后,笑道:“你这傻瓜,进村了手里还提着刀,要吓谁啊!小心砸到脚哦。”
少年腼腆地笑笑,把刀藏在身后,问道:“你是去洗澡?”
“是啊。”少女撩起头发到脑后,目光转向远方的山,看它被染成了金色。
“那快去吧,小心天快黑了。”阿辉小心地踩到水田中,给阿梓让路。
阿梓走了过去,又回过身,一把拉着阿辉上来。她咧开嘴对他笑,小跑着往河边去了。不是她有意响应他善意的提醒,只是每在他身边多待一刻,她便觉得心头多了一根针在扎。
穿过草丛,梓英很快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好地方。她正要过去,却先看见了一对耸起的兔耳朵。她定睛一看——正是铃仙姐姐,她正蹲在水边搓洗着什么,身旁是她盖着斗笠的竹篓,似乎没注意到梓英在身后。
梓英起了坏心,她悄悄地靠近铃仙,正要抬手往她的肩上一拍,铃仙便以目力难及的速度,反手把她的手腕牢牢抓住,再是一拧——
“呀!”梓英疼得喊了出来。铃仙回头一看是她,便忙收了力道,道歉道:“啊啊啊,梓英妹妹,我不知道是你,抱歉抱歉。你的手怎么样?有没有扭伤?快让我看看……”她从竹筐里拿出了一种药膏涂在梓英发紫的手腕上,痛感顿时减轻不少。
爱抱歉地笑道:“我忘了姐姐是妖怪呢……”
铃仙也不好意思:“是我太警觉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洗澡哦。这里的深度刚刚好。”梓英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木桶,走到水边,脱下草鞋,开始宽衣解带,将衣服全放在盆中,光着身子下水,拿丝瓜瓤搓自己的手臂。她回头问铃仙道:“姐姐要不要一起来洗?”
铃仙笑道:“不必了,我身子不好看,没有你好看。”
梓英疑惑道:“这是什么话?姐姐明明很漂亮。”然而铃仙就是不脱衣下水。
铃仙坐在岸边,继续洗她手上的布,道:“我刚刚又帮一个姐姐生了个女孩。”
“啊!现在她怎么样?”
“安全的。她不是头胎,算是顺利。”
梓英松了口气,继续洗她的。这其间她慢慢凑近岸边的铃仙,对她道:“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嗯?”
“孩子会怎么进到我肚子里呢?真的有白鹤来吗?”
铃仙宽厚地笑了。
一刻钟后,梓英坐在水中,若有所思。铃仙仍保持着那笑容,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梓英猛地抬头,问道:“是不是孩子从哪里进去,就从哪里出来?”
铃仙点点头。
“嗯……”梓英自言自语,“原来男人的〇〇是这么用的……怀孕是这么一回事,完全没有白鹤,感觉有点无聊呢。”
“哪有的事。”铃仙眼中有光,“从两个人之间,凭空多出了第三个生命,这个小生命又可以成长为与父母生命的延续……这本身就是天地间最神奇的存在方式啊。”
梓英歪着头,看来在努力领悟这句话。
铃仙笑道:“我就不多说了,这种东西还是得你自己去做,才明白个中滋味。而且,每个人感觉到的,肯定又不一样——天色不早,妹妹你别泡水里了,快擦身子回家吧。”梓英点点头,出水擦干身子。走前她回头对铃仙道:“姐姐,你以后都来这里洗东西好吗?我以后尽量在这个时间来这里洗澡。”
“想和我聊天啊。”
“嗯……还有,我担心以后可能找不到铃仙姐姐。到时候,如果我要生孩子了,我想铃仙姐姐来帮我……我怕疼。”
铃仙笑道:“不必多虑,村子不大,我找你很容易的。”
别过铃仙,梓英穿过苇丛,她正要加快脚步,却突然停下——
她看见阿辉背对着她,坐在离河最近的田埂上,面前是与他一同无言的暮色。
梓英走到他身旁,叉起腰责怪似的问道:“你怎么坐在这里?你是不是来偷看啊?色鬼阿辉!”
阿辉摸了摸手上的柴刀,没看阿梓的眼睛,道:“天这么黑,四下没有一个人,你自己走路上回来,若是遇上了什么妖怪怎么办?”
“那我就……自己被吃掉咯。”阿梓的声音慢慢小了,“起来啦,小心你家没柴烧饭!”说着,她再次把他从地上拉起。苍黄的暮色那头升起几缕青色炊烟,是他们归家的向导。他走在她前面,隔着一尺的距离,阿梓看着阿辉在她眼前一脚轻一脚重地走,便想起了十年前,他俩似乎也是这般地走在田间地头。阿辉即使没法像阿梓那样跑起来,却总硬是要走在她前面。现在的阿梓回头来看,那是一段幸福的日子。
她的鼻头酸酸的。
两人始终一言不发,在村口挥手作别。
斗转星移,暑气渐消,稻子弯腰。梓英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和物件,再过不到一个月,她就要离开她成长的这个家,到另一个家里去。此后她即便回来,都只能是个客人。她的公公婆婆来了家里几次,但她就是没见过他们口中的那个男人,她的“丈夫”。
她是不高兴这样,但又如何?公公婆婆来了,她还是要笑着端茶迎上去,给他们磕头,下个月他们就是她的阿爸阿妈。要是稍有怠慢,她的生父晚上便要拿浸了水的柳条抽她。她有什么好说的呢?
婚礼前两天的下午,梓英借了阿爸和哥哥去婆家喝酒的机会,拿了盆子,偷偷溜出家门,打算再洗一次澡。她本可以奢侈一把,烧热水在大澡盆里洗,但她生来多汗,而且洗完热水澡出来身子还会出汗,便更喜欢下到冷水中洗。她去的路上又看见了那熟悉的背影——阿辉一瘸一拐地走在去砍柴的路上。她心里仿佛挂上了千斤的铁坠,压得她说不出话来。于是她故意加快了脚步,绕过一块水田,小跑着到了他跟前,然后没有回头,一路走到了苇丛边。利索地脱下衣服,准备下水——
一双手臂冷不丁地从她身后袭来,一把将她抱住,两只手往她胸口上摸。一块滚烫的胸膛直接贴在了她脊背上。
梓英下意识地尖叫一声,但下一个瞬间,她闻到了那人身上的味道——阿辉身上的汗味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她便没接着叫下去,而是用手肘给了他肋骨狠狠一击,让他痛得蹲下。梓英喘着气,拍着脸颊,让嗡嗡作响的脑袋清醒。她往阿辉脸上踢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压低声音嗔道:“你果然是色鬼!你不要命啦?就不怕你爸把你另一条腿打残?”
阿辉此时也恍惚了,嘴里喃喃道:“阿梓,我……”
阿梓叹了口气,伸手拉他起来,道:“你把你的东西放下来,衣服脱了叠好,跟我过来。我知道哪里水浅草多……”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小腿抖得更厉害。
河边安静极了,除了潺潺水声,和二人粗重的呼吸,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人。
少年呆呆地照做了,少女打量着他的裸体,最后目光落到了他的两腿间。梓英呆了一阵,随后坏笑道:“这家伙像只肥虫子,丑死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它没那么难看啊?”少年以烧得更红的脸作为回应。
少女拉着他的手下水,在河岸边摸索着前进。
“阿、阿梓!”少年轻轻地呼唤,她回过头,被他一把拉进怀中,自然而然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两个年青的,赤裸的,热诚的生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紧紧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阿梓推开阿辉,脸上不知何时划下了两行泪痕。她红着脸小声骂道:“死鬼,这么猴急……咱们就去那边的芦苇里面……走吧,快点……”
那天太阳快下山时,先是梓英从苇丛中偷偷摸出,迈开腿匆匆往家里赶。过了约莫一刻钟,阿辉背上空着,用砍刀扶着,从村通往河东岸的那座桥上回来了。家里人问他为什么空手而归,他指着擦破了皮的膝盖解释道,他在山上遇到了狼,爬进岩洞躲了好久才出来。梓英回到家时,阿爸和哥哥还没回来,希子在院门口喂鸡。看见梓英回来——她知道梓英是在一个时辰前出去的——目光变得复杂。梓英默默走到嫂嫂面前,“咵咚”地跪下,带着哭腔哀求她道:“姐,好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希子犹豫了许久,最后她叹气,轻轻扶起梓英道:“我答应你。那要怎么跟你妈交代?”
梓英眼珠一转,答道:“就说你托我出去找裁缝没找到便是了。”希子笑着叹气,点头答应。她随即又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去找他了,他找你你就跑。这做得到吗?”
“啊?”
希子伏在她耳边絮叨了一阵,只见梓英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快要哭出来了。希子说罢,梓英摇着头,喃喃道:“不要……不要啊……这肯定是假的,你在吓我吧!啊?”她抓住希子的肩膀摇晃着。
希子摇摇头,道:“这是我嫁过来之前亲眼所见。你千万不要再找他了,也别让他找到你。这是为了你们两个好。”
梓英久久沉默,最后抱了抱希子,轻声道谢,拖着脚步进屋了。进屋前,她的余光突然瞥见天空中有一道白光划过。她忙抬头搜寻,那光却早已不知所踪了。
“不会吧……”梓英喃喃道。
又到了仲秋时分。不论是男人女人,只要有劲的,都上田头收稻打谷了。佐藤梓英坐在后院屋檐下的缘侧上,默默地给怀中的孩子喂奶。几天前精疲力竭的一番折腾后,她的女儿呱呱坠地,她早上才带着孩子搬回家。这孩子比希子的那个安静些,产婆和铃仙都说这孩子的大眼睛很漂亮,有精神。
此时篱笆外有人唤她的名字,梓英抬头,看见铃仙戴着斗笠,背着竹篓,翻进了她家的后院。梓英是她今天探望的第三个产妇,她希望秋收春耕这种大事能多一点,这样就省得她催眠家人以接近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女人了——村中是不乐意女人,尤其是孕妇产妇接近妖怪的。面对质疑和提防,本就不善言辞的铃仙选择重新运用她潜入作战的技巧。农家女人是她主要的巡诊对象,主要因为农户多住在村子边缘,而且一般没有围墙,或者不高,来去自如,不至于引发太大冲突。
铃仙放下竹篓,问道:“梓英!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梓英对好友笑笑,道:“都挺好的,下面的伤口感觉长得差不多了,她也不闹。”
铃仙又问了一通问题,看她的下身,还给她把了脉。又抱起孩子查看,最后总结道:“应该都挺好的。秋风已起,别让孩子着凉了。”
“嗯。”梓英小声答道。
铃仙看着梓英,她坐在夕日的阴影中,看不清她的眼睛。铃仙感觉到了梓英异样的波长,便问她道:“梓英,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梓英笑了笑,吁气道:“看来瞒不住铃仙姐姐啊。”
“这里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梓英抬起眼睛看着铃仙,道:“铃仙姐姐,你为什么对生孩子那么执着呢?明明自己都没生过。”
铃仙答道:“因为,我说过的,生育本来就是一件再神奇再伟大不过的事情了呀!”
“但是……生孩子真的好麻烦啊……怀她的时候,我不敢乱动,不准大声说话,不准乱吃东西,经常漏奶,想吐,还更容易生气了……生完孩子之后,日子不也还是那样么?我还听我婆婆说,很多家的媳妇都在生孩子的时候死掉了,她生我男人时也很受罪,侥幸保住性命,以后都不敢再生孩子。我那时也觉得自己要死了,但现在看来似乎还不及很多人的一半——铃仙姐姐,你不会骗我的吧?”
铃仙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她看着梓英头上的茅草屋顶,便没有开口。她片刻后道:“妹妹,你相信我,生了孩子,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梓英没有回答。铃仙觉得她另有心事,便问她:“怎么了?”
梓英的小眼睛骨碌碌地扫视四周,回头看屋里,确认了没人,便伸手招铃仙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所有人孩子都长得像她的阿爸阿妈,没错吧?”
“嗯。”
梓英快速眨眨眼睛,她把女儿送到铃仙眼前,用更神秘的口气问铃仙:“那你说,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分先来后到的吗?”
铃仙看着孩子天真的眼神,愣住了,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
梓英低下了眼睛,小声道:“这孩子,我越看越像阿辉啊……你看她的眼睛……”
铃仙很疑惑,问道:“怎么了吗?等等,阿辉是谁?”
梓英便最简洁地把这一年的事情和她说了。
铃仙脸上只有疑惑,她摆摆手,道:“我来捋一捋:你觉得你的孩子是另一个男人的?”
梓英额头上出了冷汗:“真的分先来后到的啊?”
“没错,的确如此——但你为什么要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呢?
梓英咬着嘴唇,盯着铃仙,压抑着声音道:“我也不想啊!”
“你是被那个阿辉强迫的?
“不是啊”梓英腾地从缘侧上弹起来,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她焦急,乃至愤恨地盯着铃仙——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啊,你冷静……你俩都是心甘情愿?”
“是啊。”
“但你的丈夫是另一个人。”
梓英默认了。
“这……为什么要这样?”铃仙把车轱辘又转了回来。
大眼对小眼。
“我不知道……”梓英又坐了下去。
沉默。
梓英抬起眼睛,问铃仙道:“铃仙姐姐!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铃仙依然无法理解刚刚的情况:“什么怎么办?”
梓英抱着女儿,道:“在我怀她的时候,家里公公婆婆嘴上总是说‘他们的孙子’,但要是让他们发现了,这孩子不是他们的孙女,该怎么办?”
“你是想把这孩子送到他手里吗?”
“不行……那这样不就承认了这孩子是别人的吗?而且,他应该已经结婚了,我怎么能就这样把孩子给他呢……”
“我不知道……我哪知道怎么办……你们总是要纠结这纠结那的,有什么意思?生孩子本来就应该高兴啊?”铃仙连连摇头,“你的家里人知道这件事么?如果他们真的会不高兴,为什么不试着就这样瞒过去?”
梓英再次低下眼眉,小声答道:“希子知道这件事,没别的了。当然也有可能有些人已经有察觉到,但没有说出来……铃仙姐姐,可能因为你是妖怪,不知道人是怎么样的,所以不明白吧。我去年听希子说,她嫁过来之前有一个邻居,家里生下一个孩子后,那个男人很生气,说他的女人‘偷男人’,就去把那个‘偷来’的男人打死了,孩子也死了,然后自己也跳河了……铃仙姐姐!我这样是不是就是‘偷男人’?我和她要怎么办?阿辉要怎么办?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梓英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
铃仙不出声,开始捻她的长发。
就在这个当口,铃仙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吼:“喂!你是谁!在我家院子里做什么!”铃仙回头一看,背后是一个惊惧的小眼睛男人,正把肩上扛着的一袋米扔下,手指着她。他嘴里继续嚷道:“你是妖怪?!”
铃仙撇了撇嘴,道:“吵死了。”她对着男人,眼睛一瞪。他便忽地收敛了怒容,揉揉眼睛,似乎开始疑惑地思考自己为何要站在此处,还放下了袋子。他把目光对向梓英,又沉下了脸。梓英没有直视他的眼神,抱起孩子若无其事地喂奶,将目光别到一边去,不让他看见发红的眼眶。
男人打开后院的柴扉,走进院中。铃仙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长冰冷的玩意塞进梓英怀中,对梓英小声道:“把它藏在怀里,小心收着。若是你男人想对你和孩子怎样,拿出这个吓他便是。你一会等他不在了再拿它出来看,也不必回头看我,我走了。”说罢,她便背起竹篓,与梓英的丈夫擦肩而过。他全然忽视了兔子的存在,向梓英处走去。
“你回来了。”梓英抬起目光看她的男人。男人嘴里含糊了两句,算是答应。他啪地把袋子放在木地板上,咕哝道:“新出来的米,这袋先拿回家。今年的收成也就那样,不比去年好……”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梓英听的。他提起米,正要拉开门进去,又回头问道:“你怎么没去煮饭?”
梓英不回头地答道:“妈在煮了。我精神不好,一回来就踩了一下午的纺车,让我歇会吧。”
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哗地拉开门,又哐地摔上。
梓英从小就擅长撒谎,瞒天过海,但她也明白如何识破谎言。比如说铃仙心心念念的【孩子】,她明白这位好心的妖怪姐姐的确是在骗她。
她怀着孩子时如何已经不必说了,她回家后,本待她不错的公公婆婆看见了她怀中的女儿,便也不复以往的体贴。她早上从草棚回家,下午就开始踩纺车,此话不假。晚上她洗了碗,喂了鸡才睡下——一切如常。但其实她踩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觉得眼睛快睁不开了。没什么别的,就是累,算是产后七天疲惫的延续。她便停下手中的活计,抱着孩子到院中走了两圈,再坐下歇息。铃仙来时,她刚好差不多睡着。
梓英是不指望公公帮她什么了,也只希望她刻薄的小眼睛男人能少点阴阳怪气的哼哼。她本以为生过孩子的婆婆会明白这些难处,帮她做一点事情。但她在家中走过无人的纺车时,瞥见了婆婆那质问一般的目光。那一刻她便醒悟,没什么好说的。
她敢抱着孩子,皱着眉头对着家里人说“我好累”吗?她不敢。她不敢想象他们听到此话后会如何看她,会做出如何的脸色——她是佐藤家的媳妇,她别无选择。
现在她熬到了睡觉的时间。她自己铺好了床,脱下外衣,身边是女儿小小的被褥,她正香甜地睡着。
当梓英正把外衣叠起时,她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玩意,她这才想起铃仙给了自己一个小玩意,说是用来保护她和孩子的。她小心地将它捏住,取出,放在月光下——似乎是把小刀,只不过通体皆是白铁打造,没有木头刀柄。整把刀柳叶似的细长,将秋月的冷光反射到了梓英眼中。梓英伸出手指,试了试刀刃,好利!她稍稍用了点力,手指皮便被轻轻划开了,渗出细细一条血丝。
她额头上出了密密一层冷汗,赶忙把它收进怀中。躺下后几次调整刀的位置,害怕划破衣服伤到自己,最后便摸了片破布,将刀口裹了几层,这才放心收进怀中。
她躺下后似乎是很快睡着了,但旋即就被女儿轻微的哭闹声吵醒。她条件反射地爬起来,给孩子喂奶。她本是累到了极点,但现在依然放任这个吵醒她的小坏蛋贪婪地吮吸她的营养,生不起气来。她看着那孩子专注地与奶头难舍难分,鼻子突然一阵发酸,抱她抱得更紧了——这是她的孩子。过了好一阵,她才发觉身边的被褥还是空的,她的男人还没回来睡觉。又看见一墙之隔的主室依然亮着灯光,从木板墙缝中透过来。她感觉到一丝异样,因为她男人一般在这个时候都会回床睡觉。她便抱着孩子,悄悄往墙边靠。果然,她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她能分辨家里人走路时的声音,这种声音只能是她男人的脚步声——他这个时间在屋子里点灯走着是为什么?她正疑惑,她听见了婆婆的声音,是压低过了的:“太郎,她睡着了吗?”
她的儿子太郎也小声答道:“我刚刚去看过,已经睡着了。”
婆婆再小声道:“你可要看紧了,孩子刚出生时最喜欢闹,她这时睡不安稳,让她听见我们在这里说话,那就麻烦。”听到这里,梓英一个激灵,正想跑回被窝中,担心太郎回来查看被抓个正着。不过随即又听见了公公小声道:“不必此刻担心这个,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聒噪,要不然这查看会没完没了,咱们不如就把事情快快地说了。”他的老婆儿子皆出声应允。
脚步声停了下来,看来太郎已经坐下。梓英听见他的压低的声音中有怨怒:“我看那孩子,越看越不像我!”
公公道:“我也觉得……因为你们俩都是小眼睛,那孩子的眼睛却很大很精神……”
婆婆的声音则有些忧虑:“你们不会吧,这孩子还没满月,都没有长开,都说女大十八变,你们现在就开始怀疑这个么?而且梓英怎么说可都是你媳妇,是一家人啊!再说了,这要是传出去,不管是真是假,可都是天大的丑事!我看这姑娘心灵手巧,也会说话,总的来说她还是个好孩子。你们真没必要这般的怀疑……”
公公差点没收住声音:“这情况可不一样!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她就是结婚前怀了别人的野种,我们家只有太郎一个儿子,怎么能娶这样一个媳妇呢?我看我们至少要去别人家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她娘家之前就跟咱们说她性子不安静,小时候就喜欢出去外面玩。我就担心真的玩出什么来了!”
太郎沉默片刻,道:“我看她今天看我时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就觉得不对了。她以前都敢看的。这是做贼心虚吧?”
婆婆有点生气地反驳道:“我看是你心虚了!”
“你们都别吵,都别吵了。小心吵醒了人家——”公公开始打圆场,接下来他们的声音都变得很小,只听得见絮絮叨叨的说话声,话语的内容分辨不真切了。梓英经过一番权衡,选择带着孩子睡下。但她仅做到了【躺下】,离入睡却不知道远了多少距离。她躺下后不久,她的男人回了房间,钻进被窝,然后就开始在她的身上乱摸,用力抓她的奶子。
“嗯——!”梓英转过身,不满地哼哼。
“干嘛啊?我都半年多没碰你了!”太郎没有把手拿开。
“你现在别动,要不然我下面会出血的,伤口还没长好啊。”
“那你用手给我搞。”
“等等,你看你吵醒孩子了……”
长夜漫漫。
月光偏出了他们在的房间。佐藤梓英精疲力竭地躺在她的男人和她的孩子之间,却睁着眼睛无法入睡。她仿佛能感知到身边孩子的存在,时刻担心着她在某时会醒来;两只奶子隐隐的胀痛经太郎一抓变得清晰可辨;那柄小刀在她的腰间硌着,也成为她入眠的阻力之一,但她又不敢将它放到别处。
长夜漫漫,她却连叹气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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