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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弦汐Genshio.

[长篇] 【已完结】锦生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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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4 20:5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4章·天平

中间的玻璃盘上放满了山珍海味,饮料酒水也是应有尽有。圆桌上摆好了拆了塑料包装,热水洗过的碗碟筷勺。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夹入了一块鲜美的鱼肉。

“哈哈,好久没见你啦!想吃啥就吃啥吧!”

“!”说话的声音让少女猛地睁开眼来。

住着蓝天的银眸扫视了周围,自己正坐在饭店包厢里,桌前坐满了人们,叫不出名字,也看不清五官。窗帘收了起来,窗外依旧下着雷雨,依靠灯光,她看到自己在玻璃中的外貌——现代服装,留着黑发,胸口垂着玉佩。

那影子依旧不是她原来的样子。

“…我,仍在梦境里…?”她问向自己。

“唉!舅爷爷给你夹鱼肉嘞,还不快说谢谢!”身边传来熟悉的女声。

“舅爷爷?”少女转头望去,是身旁坐着一个有印象的女人在对她说话,也是一样看不清楚五官,“哦哦,谢谢舅爷爷赏肉!”

“哈哈哈,你看看你女儿说这话,哈哈哈…吃吧,吃开心点!”

“女…儿?”少女听到那个看不清五官的“舅爷爷”这样称呼自己,她已经不知有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少女再看向那身边看不清嘴巴,却看得见吃饭动作的女人。她想起来这是谁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用着谁的外观,所以叫出了这个称呼:

“娘?”

同样的,她也不知几千几百年没用这个字叫过人了。

“诶,怎么啦?菜不好吃?”女人回答。

“没,没事,妈妈。”说着,少女也端起饭碗,用筷子夹了米和鱼塞入口中咀嚼。那些食物就像入口即化了一样,没有味道,没有重量。

“好吃不?好吃妈再给你夹噢。”说着,女人又在盘中夹了肉片放到少女身前的骨碟中。

低头看去,是炒腊猪肉片。

“尝一尝,在海边可很少吃到腊肉吧?等你回去的时候妈再给你打包点。”

少女当然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腊肉,而且看那白盘子中的色泽油亮的腊肉,她一点反胃也没有,甚至有点可惜梦里尝不出味道。

她拿了筷子,想要去夹那腊肉。

“嘿,女娃!”一个中年大叔模样的人拿着酒杯走了过来,红着脸,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你会喝酒不?会喝酒不啦?”

“啊?饮酒什么的…”少女知道,这也是“亲戚”,她被这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哎大哥,你跟娃娃吵啥子喝酒嘞,”少女身边的“母亲”赶忙说话解围,“女儿啊,这是你姨夫,头一回见吧?他就是爱喝酒的!”

“是呀,头一回头一回!”那个被叫做“姨夫”的男人拍了拍脑袋,让出身来去找别人喝酒,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

“噢,女儿,这是你表哥,也是头一次见呢,人家找你来打招呼嘞,你去认识认识?”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母亲”催她起来去打个招呼。

“表哥,表兄?”少女被“母亲”推着去见了那“表哥”。

“啊,你、你好…”显然,“表哥”也对少女不熟,而且也是被逼迫着来认识对方的。

“兄长……?”

嗯,她不知有多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打了招呼,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又被母亲拉回了餐桌继续吃饭,看到桌上不知是谁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来。那汤冒着热气,并且不止冒着热气,还放了葱,放了姜,洒了盐巴味精,加了料酒香油,跟着萝卜块泡了几片白嫩嫩的肉片。

落地的大窗户上没有栏杆一样的铁柱,现代技术将那块坚固的透明的玻璃稳稳固定在墙边。从内向外望去,就算下着雷雨,也能看到明月和无垠的万家灯火。

“……”

周围的人们,就算看不清楚五官,她也能想象到,每个人脸上一定都是带着笑容的。是和菩萨佛祖,四大天王的笑容不一样的,是来自人间的,属于人的欢乐的笑容。

她知道,这场景是自己梦见的,是自己扮成她的朋友才能享受得到的,而且她此刻都想永远停留在这美梦中了。

可是她环顾四周,看到热闹的人群中,桌前静静摆着一把无主的椅子,她总觉得那少了一个人。

而且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她记得一清二楚。

于是她想,她要呼喊出那个人来:

“……!”

她喊出了那个名字,只有几个人听到了她的喊声。

“母亲”也听到了,走了过来坐下,对着少女发问:

“女儿,你喊自己的名字做什么?”

…………

梦境世界,哆来咪创造的客厅中。电视中的弦汐躲开了怪物的劈砍,心跳加速地在山路上奔跑,不断地想让自己醒来。

神子看着,坐在沙发上问:“哆来咪,外面的时间不是和这里不同么?这么久过去了,弦汐的梦应该结束了吧?”

“嗯,按照正常确实是这样,”哆来咪回答,“不过,我把我们这的时间放慢到和外界一样的速度了。”

“你不是急着做白日梦吗?”紫开口问出了神子想问的。

“反正等一会你们走了就能睡呀。呵呵…”哆来咪伸了懒腰,“你们不知道,看人类做这样美味的噩梦,很有趣啊。”

“弦汐开始有意识了。”映姬看着屏幕开口。

“放心,她现在醒不过来的。”哆来咪回答。

“嗯好,你也罪加一等。”

“诶诶阎魔大人?放出去的能力没法回收啊!”

“说起来不知道布都的梦怎么样…”神子更加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家人,“阎魔大人,我想向你请求个事。”

“讲。”映姬说。

“是我想将布都送到外面,因为她自从‘复活’后就一直跟不上时代,我想让她去外面感受感受真正的‘现代’。”神子承认了一切,“只是我没想到,布都会直接到了这弦汐小姐的家里…”

神子继续说:“当然,布都也曾在幻想乡里交过朋友,但后来双方就绝交了,让我很是失望。现在我得知布都和弦汐能成为好友,并且在外界没有干扰人类,我是很欣慰的。”

“嗯,在这个出发点上,你是‘白’的。”映姬回答,“所以,你的请求是什么?”

“所以,待到布都回来之后…”神子说着站了起来,面向阎魔。

这位超越生死的圣德太子,此时拿着笏板,面对死亡的象征作揖鞠躬:

“还望阎魔大人法外开恩,莫要给她判个影响外面人类的重罪,终日烦扰与她。一切的‘黑’,请让我来承担。”

阎魔听了,像是早就知道太子想要讲什么,她只还是坐着,并没有给出回答:

“圣德太子。在这一点上,你的‘白’还要再多加几分。”

“…哈哈,多谢阎魔大人了。还希望您考虑考虑。”神子抬起头,却放下了身份,她还是想要知道阎魔的答复。

“神子。”没有人打断她们的对话,阎魔继续说。

“嗯?”神子回复。

“请坐下吧。我是阎魔,可不是随意决定人生的生死簿。”阎魔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意,“再说了,‘断罪’,那是‘死’后的事情。你们这些仙人现在就不要担心这些事情了。”

“嗯,好。我明白了。”

请命的话题到此为止。圣德太子又坐回沙发上,看着那电视机的屏幕。

这时候,弦汐已经不知不觉跑到了战场前的军营。

“啊,是那时候的事啊。”神子看到那四天王像,瞬间便认出了这个场景来。

“嗯,阎魔大人,我有点好奇,你会给这个人类,呃不,弦汐小姐判个什么样的结果?”看到弦汐慌张的环顾四周,又被自己手中突然出现的旗杆惊吓,哆来咪发问。

“……”映姬看着沉默了一会,“这个世界的人类,就是真的离世了,我也没有职责为其断罪。”

“好吧…”哆来咪回答。

“那,”八云紫又接话了,她的眼神深不可测,像是在思考什么,“阎魔大人会给布都判什么颜色呢?”

“黑。”哆来咪想了想回答。

“白。”神子说出自己的判断。

“嗯。物部布都,如果算上‘生前’的话…”映姬闭上眼睛想了想,“是‘灰’。”

“?”听到阎魔的结论,三位都有发出了疑问。

“‘灰’是什么情况啊?有没有搞错,不是只有‘白’和‘黑’嘛?!”哆来咪抢先喊道。

“哦呀,阎魔大人,我可很少听你评出‘灰’啊。”八云紫意料之内地回答。

“为什么要给布都评‘灰’?”只有神子第一时间想问原因。

“‘黑白’相持,难以判断出哪个居多。”映姬给出解释,“所以我只好将两色合一,便成了‘灰’。”

“暗中勾结,穿针引线,背叛家族,带头投降,以及…食亲。”映姬伸出右手,上面现出悬浮着的,使世人言行举止无所遁形的琉璃镜,“‘复活’后,成为仙人长生不老,在幻想乡里帮助圣德太子引发异变,不记财政问题肆意打破盘皿,时常爆发不必要的战斗。”

“还有许多,不论大事琐事,都是布都的‘黑’。”映姬说。

“虽然是这样,但感觉‘生前身后’的‘黑’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啊…”哆来咪评说。

“推翻豪族,结束内战,带来和平,延续家族。从而助圣德太子摄政改革,促进那个国家的发展,利国利民。”映姬又在左手上唤出了同样悬浮着的,叫亡魂万般罪恶悉数偿还的悔悟棒,“到了幻想乡后,帮助人类对抗妖怪,传道义,讲防身之术;哪怕供给不足也要用碎皿的方式,为人类战斗改运;就算是主动挑起纷争,也是以帮助人类为目的。”

“…同样的,不论大事琐事,这些都是布都的‘白’。但若是要只看‘复活’成仙之后,布都和神子一样,还是‘黑’更多一点。”

“——就是这样。”映姬帽子上那金属片刻着的天平图案,闪着光泽,静静保持着平衡,收了宝物,她结束了简短的评论。

判断是非曲直的阎魔,就像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天平。

“…功过成败,本就很难评判。许多无知的人类,都是靠只言片语和成见就一味给他人扣帽子。阎魔评判是非黑白,不知劳费多少苦心。”八云紫接话。

“‘灰’,是因为这样吗…”神子听了回答,“阎魔大人,那布都还有增加‘白’的机会吗?”

“呵呵,这就要看她自己了。”映姬微笑着说,接着,她就看到了弦汐梦境里怪异的一幕。

“哦?哆来咪,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弦汐照着那镜子,镜子里却是布都的模样。”映姬问出了其他人也想知道的问题。

“你说这个啊…”哆来咪思考了一会,“梦境里相由心生,弦汐小姐…她现在应该是潜意识里把自己带入成布都了。真是奇妙,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有这种事情?可是我们看来,弦汐还是自己原来的样子。”神子说。

“大概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八云紫看着屏幕回答。

“…你们给这个人类造成了不知多大影响。”映姬埋怨。

“哈哈哈,真是抱歉了,改天我亲自去找弦汐道歉…”神子苦笑着开着玩笑,“话说,梦境里的自己要是被砍了,伤害是真实存在的吗?应该没有感觉吧。”

“当然是假的了,”哆来咪喝了口参考弦汐冰箱里变出来的冷饮说,“但是,圣德太子啊,你知道布都的事情,现在弦汐也和当时的她一样只是个人类…”

“你应该知道的,心灵上的创伤,可比真正的砍伤射伤要更加痛苦和难以忘却。”

梦貘笑着与太子说,还未等太子回话,她就看到了电视机中接下来的事情。

“你们看,弦汐小姐,又开始往外奔跑了呀。”

…………

已经不第几次提到那无情的雷和雨了。

现实世界中,拉上了窗帘的窗户内。

躺床上的弦汐始终醒不过来,现在她冒着冷汗,喘着气。她的心脏终于受不了被自己侧身压着,通知着大脑要求翻身。

只见闭着眼睛的弦汐,松开了那抓着枕头不放的发抖的手,翻了个身来。顺势地,她无意识地抱上了前方的东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抱着不放。

被她从背后抱着的布都皱了一下眉,就再没有其它反应,仍旧闭眼平缓的呼吸。

雷雨依旧不停地下着,两人不属于自己的梦,依旧不停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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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都梦中的饭菜和前面被关起来的时候被投喂的饭菜呼应上了啊  发表于 2024-11-21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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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4 20:54: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弦汐Genshio. 于 2024-9-21 16:38 编辑

第45章·改弦更张

“哈…哈…”

梦里。弦汐感受不到体能的消耗,却自顾自地气喘吁吁起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前方不断靠近的营寨和大树。

“呼,呼,呼…”

跑。

奔跑。

无止境地奔跑。

在挂着太阳下着雷雨的沙场上没有尽头地奔跑。

记不起自己名字的她并不知道,在“外人”看来,她还是原本的模样。她此刻认为那镜子中的影子就是自己的样子。

“哈,为什么…我是布都?”

她发现自己手中的旗杆不论抛下多少次,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再次出现在自己怀中。本该喧哗激烈的古战场,此时只有河流流淌,压抑的氛围恐慌着她的心房。

“不对,快醒来…我是谁,哈,哈,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她还带有少许清醒,仍旧尝试着叫醒自己,现在的她,还不愿被暗示洗脑。

“醒不来了,醒不来了,哈…那个声音,怎么,听不见了…?”

她喘气跑着,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跳不过来了。即使已经没有再听到那个熟悉地喊声,她也依旧向前方奔跑着,因为那是最后一次声音传来的方向。

“咳,唔…咳咳……”她咳了几声,不知是现实里的作用,还是梦里的惊魂未定。

“可是,如果,我不是布都的话…究竟还有谁要经历这场,这场噩梦?”

一直有一个暗示,在冥冥之中告诉她,她就是梦境的主角,这些事就是自己应当经历的。在梦境支配者的噩梦里,作为人类的她,神智开始抵抗不住潜意识暗示的侵蚀。

“难道,这是我要经历的吗…?”

“难道,这是我曾经历的吗?”

她开始有些分辨不清,这个“我”,究竟是布都,还是那个记不起名字来的自己。

哆来咪亲手创造的噩梦具有很强的自我修正能力,当梦境主角神志不清时,就只用潜意识引领着梦境进行;当开始清醒,想要脱离噩梦时,噩梦便要想方设法再将其困入其中。这样的能力,就算到了外界有所削弱和限制,也不是弦汐这个人类能够抗衡的。

“这里是,古战场吗?……为什么,这些事情,我没有记忆?”她边跑边自说自话。

“我、我失忆了么?”神志不清的她开始为这个谬误打圆场。

“什么声音,周围…有什么东西?”跑着,跑着,她的耳朵开始听到嘈杂的声音,她本就静不下来的心变得更加烦躁了。

“欸?”

是兵器交击的碰撞声,士兵的吼叫声和铁蹄号角声。这些声音刚刚还不存在的,像是在弦汐眨眼的瞬间倾巢而出了。

她停下来再不敢眨眼地看着四周,现在,战场已经混乱不堪,到处都是看不清五官的、穿着护甲的、拿着武器盾牌的人厮杀的场景。这些本就不存在的生命在刀刃箭矢下转瞬即逝,只不过,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弦汐。

…………

“…嗯?”哆来咪看着电视机中,战场上突然出现的混乱,“这情况…”

虽然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噩梦让她觉得美味,但现在阎魔就坐在身边,她必须要发自内心地为这个人类担心:

“不妙啊。”

“什么?”神子最先反应,“哆来咪,把话说清楚,不妙在哪?”

“嗯,我话说在前头,阎魔大人,此前的状况我一概不知,接下来的话也不是撒谎。”哆来咪回答,

“不管噩梦美梦,只要是梦境,没有‘主角’就不会进行。我创造的噩梦为了在未知的情况下不脱离‘主角’,会想方设法地将‘本体’困在里面。也就是说,噩梦现在在‘集中注意力’,要将弦汐小姐永远困在梦里,直到噩梦本身消散。”

“嗯?既然还是这样,等梦境结束不就是了,哆来咪小姐为什么还要说不妙?”八云紫开口问道,旁边的映姬也投来目光。

“确实是这样,但我无法估测人类的意志,恐怕弦汐小姐撑不到噩梦结束,就要完全成为这个梦境真正的‘物部布都’了。”

“什么意思?成为真正的‘主角’会怎么样吗?”依旧是神子最先问话。

“你真是为人类着想啊…听我说听我说,”话没讲完的哆来咪继续开口,“如果是这样的人类的话,如果弦汐小姐完全被噩梦‘强制改变’成了‘布都’,恐怕,等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外界就有两个的‘物部布都’了。”

“?”三位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哆来咪。

“听我解释,如果没撑到结束,梦里的弦汐小姐会被这个噩梦删去她作为‘弦汐’的内在,她的一切记忆、神智、思维、逻辑,就连说话方式都会被强行换成‘布都’的。也就是说,到了雨停了的时候,虽然现实里还套着弦汐小姐的外壳,

但是,弦汐的内在就已经消失了。我用个更易懂理解的比喻吧:如果没有抗住噩梦的‘攻击’,弦汐的‘灵魂’,就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了。”

哆来咪越说语气越平静,像是接受了要被阎魔惩罚的结果: “总之,如果弦汐挺不住噩梦的‘攻击’的话,她就要‘死’了。最后只会存在另一个外表不同的‘布都’了。”

她放下了水杯:“而且现在看来,弦汐一直不停地朝梦境的‘边缘’跑,噩梦的‘攻击’越来越强了,几乎要直接出面对她‘洗脑’,她怕是撑不到结束了。嗯,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你这不是在杀人了吗?!还不赶快把她叫醒!”神子听了急得站了起来对哆来咪催促道。

“一开始我的目的也不是这样啊。人在外边,要是我现在能把她叫醒就好了。”哆来咪摊手苦笑着,“断罪是死后的事情,虽然我这样说会被阎魔大人多判几十个‘黑’,但是,那是人类啊,说不定这就是弦汐阳寿将至的时刻呢?”

“你在幻想乡这么久了,有什么好惊诧的?我是‘妖怪’啊。”看着神子震惊的表情,哆来咪虽然对人类已经没有兴趣了,但为了辩解,她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

“‘妖怪害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你这家伙……!”神子被哆来咪问得说不出话来。

“八云紫!”于是她转身对着隙间妖怪说道,“那就把哆来咪暂时送出去,先把弦汐给叫醒来!”

“我说,神子小姐啊。”八云紫看着电视,瞥了她一眼,“把梦貘送出去的话,不知道多少外界人的梦会被吃掉哦?”

“那!…那就先把弦汐弄进——”仙人在幻想乡里并不稀有,神子已经不再是谁见了都要尊敬的存在了。于是,她放下了圣人的身份,和普通人一样表露出急躁担忧来。

“圣德太子,‘隙间’是你想用就用的吗?”八云紫同样平静地中断了神子的话,“把弦汐送进来叫醒了,然后怎么办?”

“现在这时候才说‘隙间’的使用问题?!还怎么办,当然是再送出去了,不能让弦汐就这样消失!”

“送出去?”贤者带着笑意回答,“连梦都醒了的话,那幻想乡的存在不就暴露了吗?难道,你要消除弦汐的记忆?那你和这噩梦有什么区别?”

“还是说,就让弦汐小姐在幻想乡里生活下去?”紫反问道,“你是人类成仙,你不知道弦汐在外面还有无法割舍的东西吗,这样做会不会太残酷了?”

八云紫的态度显而易见:隙间的方法行不通。为了说服神子,她虽然已经不会再伤害人类了,但也还是说了跟哆来咪相似的话:

“而且,幻想乡里,可到处都是吃外面世界人的‘妖怪’哦?”

这下,神子再不知道怎么办了。她发现保护亲人珍视之人原来这么困难,她发现原来保护非幻想乡的人类这么困难。

“哎呀,不要丧气,圣德太子。”紫又说,“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天赋异禀,但是,人类没有你想的那么弱的。”

“我现在没心情听这些话!”神子喊道,“如果布都的朋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我这个’罪魁祸首‘害死,那我还有什么机会来补偿她?”

“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妖怪!弦汐现在可是,布都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啊!”神子喊出了心里话来。

“‘我们’?神子小姐,你现在真是失态,现在的你,和我们‘妖怪’没什么不同啊?”

“你!——”

“神子,紫,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映姬终于开口了。

“…我失礼了。阎魔大人,请你想想办法,帮帮这个人类吧!”神子调整冷静后回答。

“我来这的目的,不只是纠正哆来咪。弦汐确实不该在这时候被‘掉包’,但是认真说来,那样的话弦汐也并没有真的死去,灵魂也没有消失,只是内在换成了‘布都’而已。”映姬平静地分析。

“那样和‘死’还有什么区别?”神子尽量放平了自己的语气,“阎魔大人,‘内在’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啊!”

“神子,我知道。能看到现在的你连外界人类都牵肠挂肚,我很高兴。”

“阎魔大人,现在还说什么‘黑白’?我——”

“神子,冷静下来,请坐下。你看弦汐现在不是又跑起来了么?”映姬有条不紊地说,“八云紫,哆来咪,请你们现在开始用尽一切办法帮助弦汐抵抗噩梦的侵蚀,不要让她的‘内在’消失。”

“必要时刻,就将她送进来叫醒。届时…就当我没来过。”映姬给神子做出了拯救弦汐的保证。

然而,神子稍微有些放下心来的时候,又听到映姬说到:“如果真的失败了,‘弦汐’不存在了的话…”

哪怕再铁面无私的映姬,在知道人类还有这种“死法”后,也难免有些哽咽。她确实想帮助弦汐,但她的职责范畴管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那就是这个人类自己的悲剧了,请圣德太子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但圣德太子听到这句话可不这么认为。

“你们…!”

“阎魔,貘妖怪,隙间妖怪…那可是一条人命!一点‘丧命’的可能性都不该有!”

“神子,冷静下来。”映姬耐心听了神子的怒气,为了表示要和妖怪们同舟共济解决问题,她闭上眼睛说道:

“在这里,我和你、和她们、和‘妖怪’一样,

没什么区别。”

“——!!”

…………

“呼…呼…”

脚步不停,喘气不停。

现实里的弦汐还躺在床上,梦里的她已经不知道在沙土上跑了多久了。

“怎么回事…突然,突然就有好多人打起仗来…”

就在刚刚她又从前方听到那熟悉的呐喊声了。她不敢停却,已经不在乎手里是不是抱着旗杆了,只是一直向前跑去,要向那声源跑去。

她视线里那颗树逐渐清晰。

“那树枝间上…有什么人?”

“他…是谁?”

噩梦装成她的意识,孜孜不倦地回答她的问题。

“是…我的,哥哥?”

“不,我,我不记得我有哥哥…”

“说起来,我是布都的话…是不是该,叫他‘兄长’?”

她开始说话变得矛盾起来,她在这梦境里像是刚制成的白纸,像是刚诞生的婴儿。噩梦在她身上写了什么,她就是什么;噩梦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更可怕的是,她还认为自己清醒着,是意识和记忆在回答自己。她已经开始认为是自己“失忆”了,才导致什么都没有印象。

“……”

“若,若我是布都的话,我是不是应当…如这般说话?”

她继续跑着,正当她恍惚时,身后一阵破空声传来,从她的背后,从头顶光速一般飞到她的身前,又飞向远方。

“!?”

她抬头看去,发现那个站在枝间上,看不清楚五官的人,她的“兄长”,心脏的位置准准插着一支箭。

接着便是自己只在影视剧里见过的,红色的液体染红了白衣。

“——兄长!”

“不,不是,他不是我的兄…不是我的哥哥!”

人类本能的恐惧让她稍微挣脱了些许。

“中箭了…倒下了!死人了,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不对,我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对吧?!”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要看它,不是真的,这些不是真的!”

她努力告诉自己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梦中的一切却让她觉得真实得骇人。她感觉心脏跳的厉害,却不清楚自己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醒来!兄长死了…不对,没有。咳咳,咳…杀人了,有人被杀了…快跑,快跑!”

她撒腿就跑,说话都变得无序了。

“我不要这些记忆,我不要这些记忆!”

她其实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混沌的意识和哭声淹没了语音。

“没人发现我,就这样继续跑。就这样,必须,要快去找到,到底是谁在呼喊……”

至少,要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是她现在唯一的目标。

可梦貘亲自掌勺烹调出的噩梦哪还会放任她继续否定梦境,噩梦要她踏踏实实接受一切,噩梦发誓要将她完全吸纳。

“错觉吗…感觉,周围的士兵,边打边向我靠近啊…”

她慌乱地闭上了眼睛,想减少恐惧,依靠听力,她只感受得到自己的脚步。

“不要想这些!闭上眼睛,不要想它,只要我继续往前跑——”

可是她刚的上眼皮刚惶恐地抓住她的下眼皮,她就感觉到身旁有一阵疾风掠过,愣了一会,才反应出刚刚传来的是马蹄声。

“噗哧!……啪嗒。”

“——咚。”

她听到了几个没听过的声音。

“怎么…回事?”

她睁开眼来,手中旗杆的色彩进入她的瞳孔。

只不过和之前丢掉过几次的旗杆不同,那墨绿色的裹布上出现了暗红色的花斑。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看到那花斑的边界在裹布上不断扩张。

再把双手摊开,她发现她的手掌也出现了红色的液体。

“滴答,滴答。”

她都来不及问“这是什么”,就听到了伪装成“意识”的噩梦告诉她的信息:

血。

“啊……”

她才发现是自己脸上的血液顺着脸颊滴落在手上,裹布上。

“…啊?”

她赶忙丢了那旗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可是把五官周围的肉全摸遍了,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伤痕的存在。

“为…什么?”

再放下手来看,她的双手上的血液已经被涂抹均匀了,想必脸上也是如此。

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流血的伤口,她突然在余光里看到了手掌外的东西。

是地上的什么东西。

盯着看了一会。

是地上对着她的,被砍下的人的头颅的后脑勺。

哦,原来,那些血液是“别人”溅到她头上的。

嗡——

“啊…”

“啊啊,啊!!!……”

双腿直接被恐惧抽了力气,像是被挑了脚筋,她再站不起来,直截了当跪了下去。

她连恶心的呕吐都来不及了,只感觉耳鸣把眼珠子泡进了黑暗里,没有一点光线的黑暗里。

“为什么,这里是哪里?!”

“呜呜…不要再吓我了,不要再吓我了……!快让我醒来,快让我出去!”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太快了,快到另一个世界电视机前的四位都来不及反应。

她跪在黑暗里哭喊,没有一个活人回答她。

静。

「…嘘。」

「别哭了。」

“什么?!是谁?谁在说话?”

「是我。」

“你是谁,你在哪?!”

「低头看看。」

“低头?!低头……”

她低头看去,发现原本躺着那颗脑袋的地方,出现了惨白的光团,光团照在自己膝盖前的那个碗钵上。碗里装满了冒着热气的肉汤,水面被落下的眼泪打碎,那模模糊糊的“倒影”却在她不断失神的双眼里变得清晰。

碗里戴着乌帽子,留着灰白头发,看不清五官的“自己”,正默默地做着看着她的动作。

“啊!这,这是!……”

「是我。」

「我就是你。」

“你是…我、我自己,不,怎么可能……”

「是我,我就是你。」

“……不是,不是!你——”

「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

「我��¢就是�δ��」

“啊、啊啊…!你是我,我、我是…谁?”

她像被催眠被洗脑了一样说话支支吾吾。

「我就是你。」

「……」

「你忘记了。」

「你的一切,你的记忆,我来帮你想起。」

「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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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22: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6章·多舛

“不好呀,梦里的弦汐要被‘噩梦’控制了。”哆来咪看着梦日记汇报情况。

“‘噩梦’在给她灌输布都的记忆了,梦里的她头发开始发白了…!紫,快把她拉出那个黑暗里!”神子看着电视机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外界梦境中的隙间是我能力分身的分身,用不了几次哦?”八云紫回答。

“紫,把那个碗传走,不能让弦汐被‘洗脑’了。”映姬正色道。

“嗯,阎魔大人,管辖死后的你确定要和我们一样,影响外界活人的命运么?”八云紫已经有了抬手施法的动作,最后一次问道,像是在等待映姬的同意。

“现在我在休假暂时没有阎魔的身份!救人,现在,赶快!”

“遵命,我按你的命令营救人类弦汐。阎魔大人。”说罢,紫开始施法,只见电视机里的那个碗下突然展开一个小隙间,在已经意识迷离眼神涣散,已经看不到情况的弦汐跟前,将那碗吞没其中。

撕裂空间的声音在哆来咪创造的客厅中传开,她们四个眼前的桌台上也出现了一个隙间,几息过后,梦中的那碗肉汤被隙间中无数的眼珠目送了出来,静静放在桌面上,冒着热气,看不到波纹和倒影。

“把这个拿出来,弦汐应该能暂时脱离‘噩梦’的控制了。”哆来咪看着眼前这碗肉汤,“神子,你好像是第一次看这东西吧?当年布都本人吃的也是这个哦。”

“圣德太子,你知道这是什么肉吗?”哆来咪笑着问。

“……”三个人都沉默着,各自想着什么。

“哎呀呀,如此的噩梦…”只见哆来咪手掌在那汤上晃了一会,碗和汤就开始失去颜色,变成了一小团粉色的梦魂。

这位梦貘其实很好客,她想请各位也尝一尝梦魂,于是她又打了个响指,那团梦魂就又变成了一杯清凉解渴,玻璃杯装着的满是冰块的果茶。

“你们要不要尝尝?很美味的。”说着,哆来咪就拿开吸管,要把那果茶往三位的茶杯里倒。

“不要!”
“呵呵,不必了,谢谢哆来咪小姐。”
“不用了。哆来咪,继续汇报梦日记里的情况。”

…………

“!!”

她眼前的“自己”突然消失了,她从黑暗里回到了雷雨落下太阳照下的地方。失神的眼眸忽然回归了高光,周围依旧是吵闹的战场。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低头看去,地上什么也没有,怀里的旗杆也没有红色的血斑,手掌上也没有滴落的血滴。除了自己跪在土上,只有远处是厮杀的场景。

“头,好痛……”

她有些痛苦地捂着脑袋。

“我好像,知道了一些…我的,呃,布都的过往?”

她在半清醒半模糊中回忆着刚才。

“是这个梦吗…”

“嗯,我要去找那个声音来着…”

连同被射杀的“人”和地上的尸体,刚刚那段可怕的记忆,好像不存在了。她只是觉得突然想起来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回忆,但好在她的神志回来了。

“我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

“不、不管了,继续跑吧…”

说着,她用旗杆支撑身体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跑去。

梦里的原因,她感受不到累,却抵抗不了‘噩梦’的侵蚀和‘恐惧’的震慑。脚掌踩在没有感觉的地上,她已经分不清楚是自己在跑向前方,还是无尽的前方在向自己跑来。脑袋又热又晕,像是发了高烧,越要想自己是谁的问题就越发头疼,疼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

没跑多久,她就听到,或者说脑中自动响起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迫近的士兵的冲杀声和铁蹄踏地的声音。她心跳的节奏和大脑的运作都被这些声音踩碎了,她感受到浩浩荡荡的人浪正在追逐自己,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所有人都注意到她了,再也不敢回头看,像是在和死神赛跑一样不停地想要加快脚步。

“不是吧,不是吧?后面,什么东西?!”

“不要看,不要回头,只是梦而已,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跑,快跑,快逃…!”

…………

“‘噩梦’要再发动攻势了,这、这个情况是…!”

哆来咪看着手中的梦日记,想不到“噩梦”会不择手段到直接对“主角”进行攻击,大声汇报道。

“不可能吧…哆来咪,那些东西…”神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弦汐背后的情况,“不是应该对阵前就结束了吗?!”

“这阵仗…要是被那些东西伤到,弦汐小姐就完全逃不出来了吧。”紫看到弦汐背后那黑压压的乌云也有些惊讶。

此刻,就在她们眼中,就在那电视机里,就在不敢回头的梦里的弦汐的背后,出现了一支、十支、千支、数不清的箭矢。箭在空中组成了乌云的样子,盖过了太阳,化作一滴滴黑色的雨锋,瞄准了唯一在前方奔跑的目标。

而弦汐,已经都没心思去思考为什么地上突然出现一摊黑色将自己的影子吞没了,只是迈步踉跄抱着旗杆跑步。

“这不是物部军的箭雨吗?怎么瞄准弦汐了,为什么两军全朝着弦汐冲去了?!”神子回忆起当年那一战的情况。

“这是‘噩梦’对她的‘正面进攻’了!要是被伤到的话,就算把弦汐本人送进来也没用了!”哆来咪喊。

“先别说这些…紫!”映姬凝视着将要把那人类射得千疮百孔的箭雨喊道。

“……”紫听了映姬的话抬手施法。

于是,梦境里弦汐背后的上空,两个蝴蝶结凭空出现。接着,蝴蝶结抓住了空间,开始向两边撕扯,把时空的裂隙越扯越大,不断扩展,里面露出黑暗和满是眼睛的空间的伤痕。“隙间”的范围不断扩大,一直到盖过了弦汐前进的道路,一直到整片箭雨都被囊括,一直到那两个蝴蝶结撕扯得有些吃力,再也无法扩张。

箭矢和它们的破空声瞬间都被隙间吞没,全部一头撞进了不思议的空间里。整个过程不过几秒,蝴蝶结带着凭空消失,而箭雨的影子也不复存在。

接着,和刚才一样,“客厅”的空旷处破开一个大隙间,扔出无数的箭矢来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全部都消失了…这样弦汐应该还能再跑一会。”神子看道梦境那空中的太阳又重新洒出光来。

“真、真壮观啊。”哆来咪确定弦汐没事后,飘向了那堆箭矢。

只见她从中抽出一支来,把箭镞放入口中咬断咀嚼起来,箭矢的断面也出现了粉色梦魂一样的状态。

“…?你们看我做什么,”她好像是注意到三位或奇怪或震惊或嫌弃的眼神,“哦哦,稍等我一下。”

哆来咪以为大家也想吃,于是她就又把那堆箭矢变成梦魂,捏在手里揉了揉,再变成了一袋袋膨化食品的模样。

“吃点不?”嘴里嚼着梦魂,她拿着一袋“箭矢”制成的“薯片”对着三位问道。

“不要!”*3

“嗯?紫,电视机。”映姬拒绝了哆来咪,再看回电视屏幕时,发现了异常。

电视屏幕像是没了信号,变成了花屏,再也没有弦汐的画面了。

“唉,真是遗憾呀~报告阎魔大人,弦汐梦里的‘隙间’已经用完了。”紫露出惋惜残念的表情,“我那微弱的能力只能做到这里,现在连窥视梦境的隙间都没有了。”

“……”映姬听了神情严肃沉默着。

“开什么玩笑?!你还有能力用完的时候?”神子听了站了起来着急道。

“都说了那是微乎其微,只用来窥看的隙间呀…这两下传送,力量已经被消耗完了。”紫无奈摇了摇头。

“…先别着急,‘噩梦’已经开始出现疲态了,看来它快要消失了!”哆来咪终于报了个好消息,将电视调到梦日记的频道,“接下来,可就只能看弦汐自己了…”

只见屏幕中播放着像素字体的文案:

-梦境受损,即将消逝。
-“主角”仍企图脱离梦境。
-检测到“主角”即将到达边缘。
-自我修复执行。正在生成新的场景。
-续命执行。删除“追兵”。

“虽然但是你这是什么赛博日记啊?”神子看着电视屏幕挑着眼皮吐槽。

“哎呀呀,为了符合这台电视机调整的嘛。”哆来咪笑道。

映姬和紫也看着屏幕,太子和梦貘的对话多少减缓了一些救人的紧张。

然而,在看到屏幕接下来的文字后,众人不由得眉头一皱:

-本梦境即将消逝。
-已锁定“主角”。
-正在模拟“控制”话术。
-生成“刀兵”,即将演算“再生”。

“‘再生’?该不会是,布都那时候重塑肉身的场景…?!”神子看着文案紧张起来。

-执行“刺杀”。

…………

“刚刚怎么回事…听到一些,刺耳的声音?”

弦汐丝毫没有注意到,刚刚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隙间替她接下了全部的‘夺命’箭矢。

“而且…而且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这感觉现在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后面的声音,消失了?”

她发现感受不到后面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了。天真的她以为威胁解除了,受尽惊吓的她以为恐惧要结束了。

依旧不敢放停脚步,她赶忙调整呼吸。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绊了一下,向前倾倒抱住了什么东西,但怀中什么也没有。她赶忙调整平衡,继续跑着。被绊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心脏开始没有那种被压迫的难受了,呼吸也逐渐可以控制起来。

“哈…哈…”

喘着气,这种种迹象,让她认为自己开始安全了,自己要见到那个“声源”了,自己的“噩梦”要醒了。

她都开始祈祷,祈祷醒来后能记起来自己是谁,祈祷醒来后能忘记这一切。

她都出现了一丝胆量,让她能够回过头看看身后的东西。

然后,她就后悔了:

虽然听得到雷雨声,但四周再没有什么。只有一个战士一样的,看不清五官的男人站在她对面,做着恶狠狠的动作。那人双手握着一把她叫不出名字的长刀,刀刃锋利,反射着刺眼的锋芒。

“!!!”

受了伤的“噩梦”不再给弦汐反应的时间,只见那“人”将刀锋对向她,看不清的嘴中喊着听不清的话,冲向震惊的,可怜的,无辜的弦汐来:

「是苏��σ�氏的护��ф,」

「…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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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22:33: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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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下断(上)

直到看到那闪着寒光的刀锋劈向自己时,她已经不管自己是谁了。哪怕已经知道这是在梦里,哪怕已经发现自己完全跑不过来人了,面对头顶的利刃,她依旧有作为生物最基本的求生欲望。

“——!”

现实中的自己翻了个身,她的心脏似乎不再受到压迫,这给了她仅有的一点冷静。下意识地,她做了后退的动作,手中的旗杆成为了她唯一防身的道具,于是她将那杆子横在头顶,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可“木质丝织”的旗杆帜布,哪里敌得过“铁器”的锋芒呢?

长刀劈下,旗杆应声两断。

弦汐借着冲击力接连后退了几步,没有站稳,向后摔倒坐在了地上。

拿起手中被砍断的旗杆,她发现旗杆的断面出现了粉色的,泡泡模样的东西。那正是“梦境”的象征,那正是“梦魂”。这个颜色,这个状态,她曾见过的。她忽然想起,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她在意识不清时碰到了这粉色的东西。

“这,这果然是梦啊!”

梦魂的出现,终于能让她肯定这一切就是一场噩梦。当然,她想不到一切梦境都有同一个根源。

“如果我真是布都,或者,我真梦见自己变成了布都的话…”

“我一定,有仙力的吧?我是,仙人了啊!”

“噩梦”发觉她意识到了“这场梦境”根本的所在,那持刀的士兵见弦汐不对劲,向后退拉开了距离,仍旧用刀锋对着地上的她。

可是弦汐再怎么在手里做着动作,她都无法放出火来风来。

“为什么…这里不是梦么?!”

“我要活着,我要醒来,为什么我不能、不能操控梦境?!”

不同的人,在面对绝望时,会做出不同的反应。

弦汐绝不是坦然接受绝望的人,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拼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生命。

不管是不是在做梦了,绝望中,求生的欲望飙升到了极致。她站了起来,看到眼前看不清五官的士卒又将那刀尖对向自己,做好了冲刺的动作。她闭上了眼睛不停想着,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这刀刺杀了。

“我要活着,让我,操控梦境啊!”

“停下!…给我力量,什么都好!”

“太快了…没时间了!时间?时间!!”

她感到那尖刃正在飞快地刺向自己。

快到连时间都变慢了。

如果这时候,圣德太子还能听到她的欲望的话,那就算戴上了耳机,也会被弦汐的心声吵得不得安宁:

我要活下去!!!

“停下!!——”

寒光袭来,顷刻停在她面前。

即使距离这么近了,她还是看不清对方的五官,这更让她确信一切都只是骇人的噩梦。

敌人的头,静静停在了她抬起的手掌前快两尺的距离。那本因为冲刺和风飘动的衣布,此时也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了。看不到呼吸的动作;握着刀柄,青筋暴起的手背也停在了前刺的动作上;一只腿还未落地,像是失去了色彩一样停在距离地面几厘米的位置。对方整个人,就好像他的时间被停止了一样,在弦汐面前再也没有动作和声音。

“?!”

弦汐睁开眼来,才发现对方已经停在了自己面前。

再低头看去,对方手里长刀的刀刃,只有一点锋尖刺破了自己的衣服。没有痛觉,自己的腹部只被扎开了一小个伤口,连血都只是溢出几滴。

“——咳咳!!”她赶忙后退,和那刀尖拉开身位。

对方依旧没有前进的动作。

“这是…?我成功了吗?”

“我让他停下来…咳…我,暂停了他的,时间?”

她捂着本要被刺穿的腹部,有一个微小的伤口,有几滴血。这样的状况,就算是在现实里,也感觉不到多少痛苦,更不用说是在没有痛觉的梦境里。

她现在才不管自己刚才的“奇迹”,也不会去仔细观察那个被“时停”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又继续发起攻击来。她只感到后怕,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她再次企图叫醒自己,但依旧醒不过来。于是,头也不回,她继续向前跑去。

跑着,跑着,她发现周围的环境又变了。

在她前方的不远处,出现了建筑。自己见过的,有印象,却陌生的建筑。

梦境世界,那台播放着梦日记内容的电视机里:

-警告。“主角”企图操控梦境。
-警告。“主角”企图��操控梦��ψ�。
-“主��已停止�ξ�刀�时间�ε��。
-梦境受重创,尝试重新�载。正在更换场景。

梦境之主创造的噩梦,哪里是人类能够抗衡的?

-场景更换完成。
-检测到“意识植入”接口完成。
-执行“寄生”。

回到“噩梦”。

梦中的弦汐确定了身后再也没有追兵,认出来前方是一座寺院。并且,她有预感,那个声源也快到达了。

“唔…!”

可正跑着,她感到腹部刚刚被刺开一个小伤口的地方,居然在这个感受不到痛觉的梦境里,发出了剧痛来。但痛感稍纵即逝,她不敢停下,只当作是心理作用,继续向前跑着。

跑过了一会,她发现自己原来稍微有些清醒的脑袋,不知何时又像发烧了一样开始发晕发昏起来。

“头晕…怎么,回事…?”

“嗯…好像…又不晕了?”

“想起了…什么记忆,这是,谁的…?”

她已经意识不到,“寄生”在身体里的“记忆”正开始要一步步改变她了。她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的躯壳和神志,到底是属于谁的了。

“嗯…?”

“要…看不清路了……好困。”

“那是什么,《道德经》?…仙丹?”

她的前方什么都没有,她虽然跑着,但看到的却是自己认为的“记忆”。

跑着,感觉不到热,她越过了寺院大门的门槛,跑进了寺里。

她都没注意到,寺门柱上的对联。右边半幅正燃烧着,“梦幻泡影皆空相”的字眼在火中涅槃;左边半幅已经被烧掉了一半,变成焦炭的木板上隐约说着“名利浮云悉…”,显然“无常”二字已经浴火但没重生了。

除此之外,寺门上,却不是白天里弦汐和布都见到的那块匾额。

只有台阶下静静躺着的,同样在燃烧的,半被熏焦的木匾。木匾上的四个字再也发不出被灼烧的呻吟来:

“四天王寺”。

-开始“完全替换”,正在植入“记忆”。
-量化。进行中,已完成17%。

“哈…哈,脑袋…怎么回事…?”

她都没发现,“噩梦”已经开始改变她的精神世界,也就是梦里的她了。她不知道,梦境里的自己,头发已经又开始变得灰白了。

“什么…?马车…?”

旁边支撑着房梁的木柱子被烧塌,发出崩倒的惨叫。她什么也没听进,她依旧只能看到“记忆”。

-进行中,已完成36%。

“这是箭雨么…为何肉身还能再长出来…?”

“啊,那是…什么人,何人?兄长…大人?”

“战争…结束了?”

瓦片也被烤得滑落下来,摔在地上,破碎得不成样子。踏上阶梯,周围是飘飞而带着火星的经文,她没有注意到,她只能看得见“记忆”了。

现在,梦里的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里,头发将要全变成灰白了。她已经套上那身狩衣裙摆,戴上那顶帽子了。

-进行中,已完成67%。

“好饿…这肉汤,如此恶心…”

“为何,物部氏…?苏我氏?”

她再也注意不到自己已经跑进殿内了。周围坍塌的、燃烧的、破碎的木头佛像、灯笼壁画像是有了意识,为她让开了道路,也为她堵死了后路。她再也顾及不到这些了,“记忆”覆盖了她的视线。

现在,梦里的她,左眼瞳都已经失去了赭色,开始焕发出蓝光,变成银眸了。

-进行中,已完成84%。

“霍青娥…刀自古,还有,丰聪耳…?”

“我…我乃成仙之人…忆起来了,我名为…”

“不对…这,不是我…”

-“主角”仍在抵抗。
-程序中止。
-演算“讨逆”。

“——欸?”

“话说如此…我,为何要跑…?”

她已忘记了自己一路跑来的目的了。她环顾四周,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头了,自己原来身处焚烧的寺院之中了。

“此间,莫非是…是佛寺?”

身边是焚烧着的,断裂碎裂破裂在地上的看不清五官的“四大天王”,房梁带着火焰砸了下来,却没有伤到她分毫。

“叛徒!!”
“叛徒!!”

她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什么声音,向前望去,她看到火中走出了古代穿着的,拿着刀剑的,面部却变成了佛面的“族人”。

“你们…你们是谁?!”她惊恐喊道。

“叛徒,我等是你的族人!!”
“叛徒,我等是你害死的族人!!”

“!!”她刚刚的“记忆”瞬间冲破了她的脑颅,把她带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啊…啊!”

她被吓得向后摔倒在地,倒在了“天王”的木头手臂前:

“不是…我不是!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物部氏,早就与我无关了!”
“我、我已是成仙之人…”

她已经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了。

“我已不断修行要脱离尔等,连说话方式都在刻意改变了…连、连‘汝’‘吾’这般称呼都不曾使用了!”

“我已重生,和你们没有干系了!!”

“不要过来,休要过来!!”

-继续进行。已完成90%。

然而“族人”们并未停止脚步:

“物部氏的亡魂!!”
“物部氏的孤魂野鬼!!”

“啊…啊啊!”她慌乱抓到了什么,拿起手中的东西查看,发现是“增长天王”那断手里的,用“锋”象征着“风”的长剑。

“不要过来!!”她用那把木剑对向了“族人”,她那闪着泪花的,仅剩的,带有赭色的右瞳也开始出现点点蓝光银芒来。

“尔等魑魅魍魉…休要靠近我半步!”她握着那把剑,用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说话方式喊道。

可那终究只是“木头天王”的“木头长剑”,她握着剑柄,却因为不该属于自己的“恐惧”使不出力气。木剑瞬间就被“族人”挥剑打得脱手,掉落在了她的视野之外。

她真的“手无寸兵”了。

“大逆不道的叛徒,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族人”们不断靠近,她背靠着“天王”坐在地上,连发抖都没有力气。她再无法做出抵抗,再也喊不出声音来了。

她那仅剩下自己原本特征的右瞳,已经快要看不到赭色了。

她看到“族人”抬起剑刃的动作。

她已经被不属于自己的身世和情感替代了。

她好害怕,好不甘,好无力,好想逃走。

“啊……”

她闭上了眼睛。

-进行中,已完成98%,即将完成。

“……!”

吵闹到听不见声音的环境里,无神的虚空中,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的呼喊。

熟悉的,满含情感的呼喊。这一次,她听得好清楚,好像周围的索命声和坍塌声,连同火焰的燃烧声音一起被熄灭了。

她没有再去想,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了。

可她又听到了那声呼喊,还是那么清晰,清晰得让她终于听清楚内容了:

“——弦汐!”

她听到了这两个字,她那垂下的眼皮,像没有生命的泥菩萨一样睁开了半边来。

“什么…声音?”发现剑刃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她对自己问。

“弦汐!”

那声音又喊了一声。这呼喊并没有击破控制她的“噩梦”,但让她想起来自己一直跑来都是为了这个声音。她无力地抬起头来,想要看看自己这么久以来到底是为了谁在亡命。

“…?”她疑惑着,“这是…名字吗?谁的,名字…”

她那只眼瞳依旧只剩下一抹赭色。

“弦汐!都是我不好,可恶,这帮梦魇竟把你害成这般模样!!”

“这个声音…是在,叫我?”她慢慢地想将眼睛睁开,“弦汐,是我的名字…?”

“弦汐,求求你了,我可一点也没什么好的…

你不要!变成!!我的样子啊!!!”

“——!”她被那个熟悉的声音叫醒了。

她赶忙睁开她那双一只赭色一只银蓝的眼瞳,她的视线逐渐又从模糊变回了清晰,她又能够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在她眼前的是,衣着和自己相同,发色和自己一样,留着长发绑着马尾的“自己”。并且,她看得到对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人,不是梦里的造物,而是这个梦境原本的真正的“主角”,物部布都。

对方正神情担忧,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那双真正银灰泛蓝的眼眸,正闪着泪光地看着自己。

“弦汐,弦汐?看得见吗?!我来晚了!”布都见她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些许放心朝着她喊道。

“我…你是…”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是布都,物部布都啊!”

看得清楚五官,她感觉对方说的是真话。

“那…我是,什么人…?”她问。

“你忘记了?!你可不能忘记啊,你叫弦——”

布都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出动静来,转头看去,是又出现的,拿着长剑,脸上身上已经挂满梦魂的“族人”:

「叛�,还�我命��!!」
「�徒�还我�Ù��!!!」
「��——!!」

“才击退了一波,还敢出来找死?!尔等害人不浅的草芥!!”布都摸了她的脸颊,愤懑站起转过身去,手中拿着她刚刚被打飞的木剑。

并且这木剑,此刻被布都用仙力加强的无比坚韧锋利,剑锋环绕着风刃。

“宵小鼠辈,你们现在才是物部氏的亡魂!”

“我一切过错犯下的一切罪恶,自当有我来独自承担!”

“妖魔鬼怪,休想再伤我朋友分毫!!!”

她看着布都举起那长剑对向那些怪物,她知道,这才是那副模样该有的能力和样子。她微弱地喘着气,她开始回想布都刚刚叫她的名字:

“弦汐…”

…………

为何布都会重新来到自己的梦境里。把时间回溯,看看发生了什么。

“弦汐!”

布都在不属于自己的梦里,听到了内心的呐喊。喊得多么清晰,字正腔圆,将她的视野重新拉回了眼前。可她左顾右盼也没有看到对方出现,自始至终,自己在这梦里都是对方的模样。

“去哪了?不对,为何见不到弦汐的身影?”

“或者说,‘我’的身影?”

她自言自语。

低头看去,她发现自己站在土地庙附近的空地上,看演出的人群已经散去,她手里握着旱船旗队的旗杆。

“等一会就要放烟花了噢!你再去随便逛逛?”

月亮挂在空中,雷声雨声似乎变小了。她听到看不清五官的“母亲”和自己对话。

她决定去找弦汐。

“明白了,妈!那我自己去走走啦!”她学着这副外表的主人和“母亲”说话,接着就撒腿跑开了。

她无法询问路人“有没有见过我自己”这样的问题,她只好把整个庙会跑遍,却也找不到半点线索。

“这都是弦汐的经历啊?为何不见其人了?”

她疑惑,她有些着急。见四处无人,她干脆喊了出来:

“弦汐!”

没有人应答。

继续寻找,她在投壶的场地前跑过,又来来回回绕了几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结果。跑着,她踩过了一滩积水。她说服自己冷静,去看向那逐渐恢复的水面。

月亮和看不清五官的,弦汐模样的“自己”出现在水中。

“这是在做梦,不当如此的!”她无比的清醒。

“为何是这个结果?我变成了弦汐来做这些梦?”

“既如此那梦里的‘我’呢?”

她摸着自己的脸,没有感觉,没有温度。


“感受到了和平,亲情和现代的科技。难道代价是朋友的消失吗?”

“若是这样,那这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她不解。这个结果让她感到担心和惶恐,她要继续去寻找她的朋友。

不需要考虑体力的消耗,她逐渐从内圈跑到了外围。

“究竟在哪?!”

停下脚步来环顾四周,一直寻不出结果,她有些急躁。正要迈步再跑时,

“…嗯?”

她感到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身后拥抱了自己一下。

她转过身去,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条一直延伸到庙会以外的道路,那道路灯火阑珊,远处隐隐约约望得见一面老墙。

“弦汐?”

她有预感,她找的那个人就在那个方向,就在这条路的尽头。于是她匆忙跑了起来,或者说,她急到不顾梦里其它“人类”的想法,直接贴地快速飞行起来。

她想要立刻见到弦汐。

周围的光影快速地转动,她都在想梦里的“弦汐”是不是变成了自己的模样,现在正醉醺醺地躺在那月光下的荷花池里。她开始心跳加速,激动起来,终于能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人了。

可当她到了那地方,再没有看到弦汐的样子,连那荷花池也消失了。

“…?”

只有那面贴着传单广告的老墙静静伫着。

她到了梦境的边缘。

“不对…就是在这附近没错…为何,不见人影?”

正当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顺着照射下来的月光,她发现那墙面上的光线发生了扭曲,似乎那附近的空间正在不停地产生波动。

“这是?”

她伸出手来去抚摸那墙面,竟发现那面墙开始扭曲,砖块的纹路都挤成了一团。月光照射,墙面灰黑色的光彩再也不存在了,逐渐变成了一团粉色的,气泡模样的东西。

“梦境,这莫非是…梦魂?”

布都认出了这东西。她伸出手指触碰那梦魂,感到了无限熟悉的存在。

“…!弦汐在里面!”

“不对,不好!”

她想都没想,就上前把那梦魂撕扯变大,好让自己整个身体都能够钻进去。

“梦貘,该不会也在里面?!”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她直接将身体穿进那梦魂之中。只见这粉色的泡泡应声破裂,粉色的碎片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只感觉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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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22:35:5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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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下断(下)

与此同时,梦境世界,电视机前。

“嗯?”哆来咪看着手中和电视同步的梦日记发出了疑问。

“想不到人类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利用梦境赋予自己能力…”紫看了神子一眼,“弦汐小姐真是厉害,这是求生欲吗?还是说是‘天赋’?”

“哆来咪,弦汐现在情况怎么样,还能说得更详细些么?”映姬看着那些文案发问。

“梦日记上的真的都在电视里啦…欸?”哆来咪回答着,发现自己怀里的梦日记忽然在记载同一场梦的另一面上浮现出文字来,同样的,电视机也出现了分屏,开始显示出文案。

“哆来咪,这又是什么情况?”一直紧张的神子开口问道。

“这个情况可不常见啊…”哆来咪看着文案说,“有新的‘角色’进到这梦境来了,而且,这新来的正在分散‘噩梦’的注意力!”

“什么?!…”神子听了陷入了思考。

“嗯?‘噩梦’好像认为这新人更适合梦境啊?”映姬皱眉道。

“可‘噩梦’还死抓着弦汐不放…是因为快成功了么?这个‘新角色’究竟是…”紫分析着。

“——是布都!”神子忽然喊起来,引得三位投来目光,“一定是布都进到这梦境来了!”

“哦?”紫看向神子。

神子一下就感受到了贤者的目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紫,你再…请你再助我一次!”

见贤者脸上露出满意和胸有成竹的表情,圣德太子继续喊道:

“你在梦里还有一个隙间,对吧?!窥测布都梦境的隙间!”

回到“噩梦”中。

“!”

布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终于来到了熟悉的场景。周围是燃烧着的佛像,虽然看不清五官,但她都认得出那些像来。她此刻来到了被熊熊烈火侵袭的寺院大殿里。

“这里是…四天王寺?”

“噩梦”很快就对迟迟到来的,真正的“主角”做出了反应。只见那些挂着焰火破败不堪的佛像开始动了起来,向还未回过神的布都伸手抓去。

一直清醒的她知道来这里的目的,在这时候,恐惧已经无法压制她担忧急躁的心情了。

“嗯?!”她反应过来。

“梦境罢了,此刻却还想拦我?”

真正让她惧怕的,并不是佛像本身。她见那烧黑了的木手袭来,并不躲闪,只向前掷出一缠绕风力的盘皿,风带着四处火焰乘着皿击向佛手。脆弱的盘皿变得无比坚固,和冲破了袭来的木掌。

木头应声断裂燃烧,佛像也跟着倾倒,砸向布都。

布都只侧身避开,木像倒下扬起的尘雾阻挡不了她的视线,她四处查看,感知着弦汐的存在。

“就在这附近了,如此危险,怎不见人影?”

她再看地上那堆碎木,发现已经不再是木头的样子,而是逐渐变成粉色透明的梦魂,在火场里逐个迸裂。

“弦汐究竟在哪?!我得先出去!”

她踏出步来,巨大的殿堂被焚烧得不成样子,她深陷其中不便飞行,只好躲着掉落物往大门处跑。

“噩梦”当然知道这个梦境的“主角”真正害怕的是什么,于是布都还未跑出几米,就在感知到了敌人出现后停下了脚步。

殿梁上的灯笼再也没法包住火焰,砸落在布都道路的前方,火焰炸响,她看到有几个人影逐渐从中走了出来。

“谁人?!”

她做好架势,对着那正被火焰包裹的人影发问。

“……”
“……布都姬。”

熟悉的声音从火焰中传了出来。那些身影迈出步子,走出了火焰,好像不曾受过灼烧。

“!”

布都也看不清来人的五官。而且,那些“人”身上已经开始出现梦魂了,是极不稳定的表现。

可她还是怔住了。

“兄、兄长……”她张了张嘴哽咽回答。

为首的“兄长”正带着几个“族人”出现在她面前。

“布都姬。”他用布都好久没听过的声音说话。

“兄长,不要拦我!我要去救——”她还保持着理智,知道此行的目的。

“…布都,你为何要吃我?”

“!!”

瞳孔急速缩小。让布都真正害怕的,是那些光明“佛”像背后的,来自于“人”的阴霾。

“不、不是的,兄长大人,那时候我……”

“布都…为何要吃我?妹妹,为何要这般对我?”

“不是,我、我不知道!兄长,不要挡路…”

她的架势逐渐消失了,前进的人影逼得她连连后退:

“你们、你们已经死了…!不要再来纠缠我了,物部氏的亡灵,早就与我无关了!”

可那个看不清脸的“兄长”依旧前进:

“妹妹,你为何要这么做?”
“妹妹,那日战场上,我看到你了呀…”
“你为何不再多跑几步?那时候,我好想与你说话啊。”

“……!”布都没有站稳,倒下坐在了地上,“兄长大人,是…是这样吗?我…”

“不、不对,这里是梦…”她看着不断走向自己的人影对自己说着。

来人见布都坐到了地上,便走上前去将她团团围住:

“家族,亡在我手里了啊。”

“妹妹,他们把我的肉割了下来,浸泡、晾晒、风干啊。”

“妹妹,我好痛,我好恨,我好不甘心啊。”

“你究竟为何要吃我?你究竟为何要吃我?”

“兄长”每一句话,都用着布都千百年没再听过的记忆里的声音倾诉着痛苦和怨愤。不断迫近的人,开始让她感到身临其境,无法脱身了。

“啊,兄长!啊啊…我没——”

“你究竟为何要吃我?!你究竟为何要吃我?!”

“妹妹!你要如何偿还我?!”
“你为何要背叛我?!”
“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不、不要…!”她哭出泪来,“兄长…我错了,我错了!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魑魅魍魉…魑魅魍魉!止步…你们,不要再前进…!”她手中没有长剑,只是挥舞着双手连连后退。

布都闭上眼缩了起来,完全失去了刚刚不可阻挡的气势,面对心理埋藏的恐惧,她毫无胜算。

“——亡魂们!恐吓到此为止了!”

慌乱和不断加速的心跳声中,她听到了她亲人的呼喊。

“欸?”

只见一束金光从她头顶射出,直接射向了为首的“兄长”,“兄长”的头部随之炸裂,变成了一团粉色的泡泡。

“恶灵退散,不得害布都分毫!”

她确定那个声音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慢慢睁开眼来,她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隙间。她认得出这隙间是谁的能力,也认得出那声音和金光是谁发出来的。听到这声音,她那恐惧顷刻间就消失了。

“——太子大人!”

她对着隙间喊了出来。

“赶上了!哈哈哈,千钧一发!终于让我赶上了啊布都!”那边传来神子的声音,

“布都,听我说,你现在所在的才是你原本要做的‘噩梦’,哆来咪这个糊涂妖怪犯了错,让弦汐先做到这个‘噩梦’了!好在我借八云紫的能力终于和你说上话了,哈哈哈!”

布都听了,蹦出许多疑惑来:“什么?为何太子大人知晓弦汐…还有,梦貘不在这里吗?太子大人你怎么会和隙间妖怪——”

“哎呀说来话长,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神子打断了她的提问,“这隙间弱小到只能传音!快,弦汐要跑到这来了,就在前方,她快要被‘噩梦’侵蚀掉,成为你的样子啦!”

神子吸了口气,对布都喊道:

“你不要再被这些梦魇阻碍了!过往是非烟霞去,当留眼前人!快去找她,不要让她把自己忘记了,得叫她脱离不属于她的一切!

可恶,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把你藏在心下的绳结斩断,好好珍惜这一生的缘分吧。快去!你的弦汐,已经快被‘噩梦’杀掉了!!

我不论如何帮你,最终能战胜这些的,可只有你自己了!!”

“——什么?!”布都听到神子急匆匆的一顿输出,心急如焚,她撒开脚步,恨不得立刻冲去寻找弦汐。

“…明白了太子大人!多谢你了!”说着,她就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妹��何这���做?」
「不��☨�要�σ�走……」

她看到那个没了头的“兄长”,已经在用自己听不清楚的声音说话,又和其他身影一样拦在了自己身前。

“…宵小邪祟!休要再阻拦我!”

她不惧阻挡,抬手射出风球来击上头顶的房梁,接着冲散了阵型,快速冲了出去。燃烧的木梁受击后极速落下,在她冲出包围后重重压在了“族人”上,最后连着他们一起变成了梦魂迸裂消散。

布都,她感到弦汐就在前方了。她再也不顾火场中适不适合飞行了,她越跑越快,直到双脚踏空飞跃起来,在不断坍塌焚烧的大殿中穿梭。

“弦汐!”

她飞驰着喊出声来。

“噩梦”开始在做最后的挣扎,操纵着一切要阻挡她和弦汐的会面。

“!”飞在空中的她调整身位,从梁架窗户的空隙中穿过,看到前方的天花板被烧出窟窿,灯笼、房梁、木板连同二楼焚烧的佛像开始掉落下来,正好挡在了她的必经之路。

“——哈!”

她又打出了一只盘皿,携带着风场,击碎了前方的掉落物,掉落物随之变为梦魂全数破裂。她从那停在空中的盘皿旁边略过,带起火焰跟随她的身后。

“那里,天王像!有什么人被包围了!”

她看到前方的情况了。加速冲破了几块瓦片和飘在空中燃烧的木匾,她发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来。回头瞟去,是燃烧着的经文和幡旗在向自己冲来,于是她施展法术,右手收拳,刚刚那停在空中的盘皿便高速自转,如锯齿片般朝布都后被疾驰射来。

经文幡旗被那盘皿割裂斩断,也变成了粉色泡泡破裂消失。布都转身,接下了盘皿,接着又继续朝前飞去。

“那是,弦汐吗!怎么变成那副模样了!”

“可恶,这些梦魇!!”

她看到前方被打飞出来的,插在燃烧废墟中的“增长”的“木剑”,她知道弦汐再也做不了任何反抗斗争了。愤怒的她向前用力投出一只盘皿来,盘皿飞速地朝那些“族人”冲去。

同时,她在空中侧身站开,两脚开立与肩同宽,左侧对着前方。接着,她左手便汇聚风力,凝聚成一把长弓来,右手搭箭、扣弦、开弓,闪着寒芒的眼眸中瞄准了那柄木剑——

“「星龙弓」!”

风矢破空而出。

电光石火间便正中那木剑剑柄,风矢带着木剑弹射而出。剑柄带着火光在空中旋转,被飞身而过的布都右手接住;风矢卷起火焰在空中奔驰,弹射向那飞往“族人”的盘皿。

刹那间,盘皿被风矢击破,应声炸裂成碎片,而风矢也瞬间四散开来,搭乘着盘皿的碎片射向目标。

五个目标随之中弹,化为梦魂最后破散在火中。

消散后,布都的眼前就只剩下那个瘫坐在倒塌的天王像前,生命力微弱的,已经不成原本样子的弦汐了。

“——弦汐!!”

她握着那长剑,朝弦汐飞去。

…………

「��执行�终�ζ��……」

最后一个敌人被布都一剑斩破,伸出已经要变成梦魂的手掌,对着她们发出最后的机械一般的声音。

布都看都没看那些泡影一眼,挥剑荡去风场和残留在上的梦魂,连忙回头跪身查看弦汐的情况。

“弦汐?弦汐!”

弦汐依旧坐在那,一动不动。布都的一声声呼喊让她陷入了思考,“噩梦”的控制在即将完成时被终断击破,但她已将近被侵蚀,始终想不起来有关这个名字的回忆。

“……”

一切都在告诉她,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物部布都”,而自己的名字则叫做“弦汐”。可是她想破脑袋,只觉得发烧发热,只能忆起些许片段,无法串联成自己完整的记忆。

此时的她,再也没有力气了,左瞳银灰湛蓝,右眸赭褐染赤,都流着泪水低眉看着自己的双手。火焰不曾伤她分毫,她却通身沾上灰尘,失魂落魄。头发半黑半灰白,而那一身“伪造”的狩衣裙摆,连同帽子逐渐变得破烂,出现粉色的梦魂来,显露出底下掩盖着的她原本的衣装。胸前的灰色绒球上,那枚玉佩哀恸地闪着泪光。

对于此时的弦汐来说,自己好像一个不该存在的“冒牌货”。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叫做“弦汐”的,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就好像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她不知所措。

“布都…”她抬起手来,想去搭对方的手臂。

“我在,我在!你可想起自己了么?!”布都着急地回应,伸出手来让她搭上,抚摸着她的脸颊。

布都发现,这感受不到温度的梦境里,竟然让双手有了弦汐的温度。

“那些…都是你的回忆吗?”弦汐用柔弱无力的声音问着。

“弦汐!不要再想那些了,那些痛苦不属于你啊!”布都摇着弦汐的肩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承认,“是的,那些…那些是我‘生前’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吗…”弦汐抬眼看着布都,“那你,那‘我’…真是一个可怜人啊…”

“现在先不要说这些了!你是弦汐!你不要把自己忘了啊!”布都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可怜”她,“不要再回忆我的故事了,快想想自己是谁!”

“…陶埙、庙会、旱船,荷花池!你可还记得吗?!”布都看着弦汐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样子,着急得止不住泪水来,“你还有许多亲戚,你的亲人,你的母亲!…你能想起来吗?”

“……”弦汐听着,这些东西她有印象,却越想头越发难受。她知道自己是“弦汐”,知道自己还有家人,但就像失忆了一样,自己的记忆无比模糊,印象无比浅薄。

“…求求你了,快想起来,不要变成‘我’啊!”

雨和雷都停了,火势竟也不知不觉熄灭下去,阳光好像照进了这场梦里。

“!”

布都感到自己被紧紧地拥抱住了,和刚刚被从背后抱住的感觉一样。低头看去,是弦汐埋在自己的怀里呜咽悲哭:

“…布都,我、我记不起来啊!呜呜…一直有什么东西,在阻碍我的脑袋回忆自己!

啊啊…我好心急,我也好想记起来自己啊!可是你就在眼前,而我、而要成为你的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呀…!

布都,布都…呜…咳咳,我该怎么办,我忘记自己是谁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死啊,那样我的亲人…我的妈妈会伤心的!

那样你会很伤心的!!

呜呜呜,我受够了…救救我,布都,救救我…!”

布都被她抱着,被哭声染得说不出话来。

“……”

弦汐的求救让她陷入了沉思,她听到了“噩梦还在缠着弦汐”的信息,但敌人都被消灭了,按理来说弦汐不应该这样的。她不停喘息,告诫自己冷静不要慌不择路。她低头看去,正对上了弦汐泪眼中自己的样子。

“啊…”布都想起什么来,

“斩断自己埋在心下的绳结么…?”

她发现了,她的出现,让弦汐陷入了对“自己”的矛盾和怀疑中。

“嗯,弦汐…‘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了’,”布都说着,拿起旁边的木剑,拍了拍弦汐的肩膀给她展示。

“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布都像是下定了决心和弦汐说话。

“布都…?”弦汐依着布都的胸膛转头看去。

“这是天王的‘剑’,他的‘锋’象征着‘风’…嗯,巽风下断,顺从为义。”她拿着那把木剑在弦汐眼前施加上了风术,风声环绕着剑身呼啸。

“…本为谦逊谦让,但若是软弱逃避,便只会成为卑顺怯弱的,随风飘散的蓬草。”布都对着弦汐,也是对着自己说道。

现在弦汐的记忆都被布都的过往占据,而布都此刻出现在眼前,又让弦汐开始主动剥离这些回忆。但作为人类,“记忆”是人自己存活过的“证据”,“噩梦”于是赖在这份伪造的“记忆”上,如果这次不将这些痛苦的回忆一刀两断,那么下一次,“噩梦”还会出现,继续侵蚀弦汐的神志。

“对不住了,弦汐。这对于人类的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毕竟是第一次…”

如果要让这些过往“噩梦”碎散于风中,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

“——?!”弦汐突然睁大了眼睛,瞳孔地震,哭声连同泪水都止住了。

弦汐只是感到一股力量冲向自己。

衣裳被刺破了,风带着锋从背后洞穿出来。没有阻力,没有预兆,没有感觉。

“啊,啊啊——”弦汐失声了,惊恐的她向下望去。

她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布都抓着,而自己的双手正握着那把长剑的剑柄。

梦里的她握着长剑,贯穿了梦里布都的胸膛。

梦境里的仙人胸口流出血来,染红了白衣,嘴角也带着血痕,这些血滴落在弦汐手上衣上,也没有让她感受到重量。布都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忽然前倾扑在了弦汐身上。

“为…什么?”弦汐把布都抱在怀中,她的大脑瞬间被震惊和疑惑代替,她的那些“回忆”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原本的记忆涌入脑中。

“嗯…”她怀中的布都抬起头来看着她,“原来被‘自己’刺穿是这种感觉啊…放心,我有些困罢了,我可是仙人不会死的。这只是…梦而已…”

“——布都!”弦汐抓着她背上的衣布喊道,“为什么?你会怎么样?!”

“这是能让你想起自己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了…放心,梦里的自己‘死亡’后,现实里的自己就会醒来了。我只不过…会完全忘记这场梦而已。”

“……!”弦汐依旧没有适应,震惊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要忘记这些梦,我还是有些不甘啊…”布都用尽力气挤出笑脸安慰弦汐,伸出手来摸着弦汐的脸,给她擦了擦泪水,“和平、热闹、亲人,还有…朋友。”

“嗯…弦汐,‘梦’该醒了。”布都慢慢说着。

“为什么…”弦汐发现自己开始疏远那些“记忆”了,属于自己的“回忆”开始逐渐浮现在她的脑中。

“因为那些记忆…是属于我‘物部布都’的。”

“你要记住…你叫‘弦汐’,你…不能活成了别人的模样——”

说着,那巨大的梦魂,就此破裂了。整个“噩梦”就此消散,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不曾存在过。

……

弦汐只觉得阳光忽然射向了自己,自己眼前一亮。

“…布都!!”

她猛地睁开眼来,早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射入房中,精准照在她那双完全赭色的眼眸上。

“欸?”

现实里的弦汐,终于梦醒了。

她想要起身,却被檀香吸引得向前看去,才发现自己原来紧紧抱着眼前的,还在睡觉的布都。布都不知何时翻过了身来,她们正面对面躺着。本来还是各自盖着被子的,不知何时,弦汐的被子落在了床下,此时她和布都盖着同一张被褥。

“呼…呼…”

布都的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没有一处伤痕。

“……”

弦汐在梦醒的那一刻,完全想起来了属于自己的一切,而那场“噩梦”的经历,她竟也依稀记得。面对闭着眼睛的仙人,她沉默了许久。

“嗯…?”

布都好像被刚刚弦汐的叫声喊醒了,睡眼朦胧地慢慢睁开那双银蓝色的眼眸来,正对上了弦汐的目光。

“啊…”弦汐看到那双眼瞳里,黑发而穿着睡衣的自己。

“唔,弦汐,已经天亮了吗…?”布都真的,好像什么梦都没做过一样了。

“嗯,但是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弦汐没有松手,只是对着布都的眼神,

“布都…我梦到你了哦。”

“哦,是嘛?我确实还想再睡…嗯。”布都依旧带着困意,“哈——梦里的我,生得什么模样?”

弦汐知道答案,但这里没有阎魔,所以她想了想,笑着说:

“梦里的事情,我记不起来了呀…”

…………

梦境世界的电视机关闭了,它跟着整个房间都被梦貘变走,像那场“噩梦”一样消失不见了。

四人——姑且全称作为人——结束了作战,各自散会了。

阎魔对梦貘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的说教指导,贤者则在看到人没出事后就无声离开了。

至于圣德太子,她在漫长的等待后找到了阎魔,陪同阎魔在去往三途川的路上散步。

“神子,幸好这次弦汐无恙,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外界那边解释了。”映姬双手持着悔悟棒端正走在彼岸花旁,对神子说道。

“哈哈…多亏阎魔大人出面,挽救了弦汐一命。”神子也双手持着笏板,踩在三途川的河岸上回答。

“所以,你一直跟着我,是专门来请我给你说教么?”

“哪里哪里,阎魔大人,说教的事情延后再说吧!”

“哦?那你是要…”

“阎魔大人。现在,对于弦汐的情况,我想和你说些我的看法…”

神子附身贴近了映姬的耳朵,小声说道:“……”

“…神子。这件事,不适合在这里谈论。”

“遵命,阎魔大人。那我便随你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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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2:4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注:本章分上下两楼
第48章·三连(上)

梦境的篇章告一段落,弦汐和布都的回乡之旅也即将结束。在这个夏日仅剩不多的、住在母亲家的日子里,夜晚,两人暂住的房间。

布都,她已洗好了澡换上睡衣,和在外界的往常一样,兴致勃勃地在房间里刷着弦汐给她的无卡手机。只需要将手指按在屏幕上,上下滑动就可以变换屏幕里的“视频”,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乌帽子躺在床头柜,布都趴在床铺上,柔软的枕头垫着胸部,宽大的睡衣露出白皙的肌肤。空调风呼呼吹,只将被褥盖半边,光腿清凉逍遥夜,玉足慵懒,床布趾丫轻轻拈。

如今的她,经历了重生,生活于幻想乡,来到和平安逸的现代世界做客。坎坷了“上辈子”,我想,现在这是她应得的舒适。

至于弦汐,她也和平常一样,现在正在浴室中的淋浴。

“长按点赞,一键三连~”

布都手机中的视频接近尾声,也和平日一般播放起请求打赏的语音。

“噢噢,三连。”

作为脱离尘世的尸解仙,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嗯,反正只要学着那个动画,把手指头按在灰色的大拇指图标上,就可以看到蓝色的圈圈转动,同时自动把旁边的圆饼和星星图案一起点亮。这种事情,还难不倒上过战场的她。不过大多数时候,那个“圆饼”不会被点亮,因为她没有足够的“硬币”。

没见过这种功能的她,不论视频什么内容,几乎要把每一个看过的视频都来上一遍,因为她觉得这动画十分有趣,除了长按以外,有时候还会在同一个视频上反复进行几次。想必“大数据”对她这个用户十分懊恼,因为她那从来不管理的收藏夹里放满了迄今刷过的所有视频。

她这般糟蹋弦汐手机的账号,难道号主不担心吗?

那当然不会了,因为这是布都自己的账号。在系统耐心的引导下,她通过给自己破皿增加运气,顺利蒙对了注册的答题测试,成为了光荣的会员,得以观赏一键的动画。至于弹幕和评论,她没有找到入口,也不愿用拼音键打字,而且还找不到手写输入的途径。

她以为“弹幕”就是幻想乡里经常玩的那种,“如幕布下落般倾泻而下的子弹”。

当然这对于堂堂尸解仙人来说,完全无伤大雅。

事到如今,她这别扭的、带有些许古白话措辞的说话方式,已经开始变为单纯的“语言风格”了。

正想着刷到下一个视频去,布都耳边传来熟悉的乡音:

“碟仙,碟仙?听得到吗?”

“嗯?”布都抬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她有印象的、两只蝴蝶结拉着的迷你的隙间。

隙间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同样迷你的、印着白色蛇形图案的绿色鸭舌帽。

“布都小姐?”隙间里传来带着电流的声音。

“噢,是黄瓜啊。”布都认出来了声音的主人,见弦汐一时半会还不会出来,她懒散答道。

“什么黄瓜啊我是荷取,河城荷取!”那边传来河童的抱怨,“我发现你不在那台电脑附近了,用了贤者大人的技术,好不容易才定位成功找到你嘞。”

“我怎的知晓你是否真是荷取?”布都悠哉看着那顶帽子,“嗯,对个暗号吧。”

“哈?我跟你说过什么暗号——”幻想乡里同样对着隙间的荷取不明所以。

“小皮球,架脚踢?”布都闭上眼睛回想自己学到的童谣。

“什么什么?呃…‘吃黄瓜,真开心’?”荷取根本没听过这个“暗号”,

“开什么玩笑你真的是布都吗你该不会是那个弦汐吧?!”

“哈哈,我当然是布都了,千真万确的。你应该接‘马兰开花二十一’,这‘暗号’可是我在外面学来的哦。”布都笑着回答。

“是嘛?啊哈哈…那看来你在外面‘修行’得不错嘛。”荷取也陪出笑声。

“哼哼,正是如此,说起来许久未见了呀荷取!”布都继续笑着说客套话。

“啊,是呀是呀,哈哈,虽然说我们这不觉得有多久就是了…”荷取依旧跟着布都的节奏,她准备报告来意,“那个,我这一次是要来说——”

“我说你是如何知晓‘弦汐’二字来的啊荷取?”布都升高语调质问,打断了河童说话。

“啊?啊哈哈哈…那个,我是、是……”

“嗯?你们这帮河童莫不是成天窥视弦汐,又要危害人类?还不如实招来!”

“哪里哪里怎么可能呢?”荷取带着冷汗连忙否认,“是、是圣德太子大人,神子小姐告诉我的!啊哈哈…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个人类叫弦汐嘛,你说是吧?”

其实,托神子的福,不止河童知道布都现在正在外界一个名字叫做“弦汐”的人类少女家中生活,如今就连人鱼狼女这样的“草根妖怪”,都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神子“告诉”荷取的。

“若是太子大人的话…她神通广大说不定真能知道这事…哼,姑且信你一回,”布都放了荷取一马,“你且说说,除了太子大人和屠自古外,幻想乡里不会再有别人知晓我在外界的情况,对吧?”

“啊,这?啊哈哈…怎么说呢,”荷取挠着脑袋说着违心的话,“当然不会有人用放映机电视机看你们啦!那不就纯偷窥嘛,没有谁这么无聊的啦。”

“正是如此,大家都忙,忙点好。”布都信以为真,“说起来最近还梦见太子大人了。”

“哦?”荷取立马八卦起来,“什么梦?梦里你们做了什么美事呢?”

“哎呀你一个河童妖怪,满脑胡思乱想,成何体统啊?”布都没好气地说。

“都‘妖怪’了难道还在意这些嘛。”

“也是。”布都说,“其实那个梦我记不太清了,就只记得梦里太子大人叫我珍惜眼前人,保护‘我的弦汐’之类的话…这种事就算不用说我也明白的。”

布都对那场梦境的记忆,也只有这些了。

“哦哟哟,‘你的弦汐’?想不到碟仙还有这般能耐啊。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是鼓励我直面过往之类言语——你若是再要说文解字,就等我回去后专程登门拜访,跟你‘好生长谈’吧。”

“别别别碟仙,我错了!可千万别来这放火...…冒昧问下,你的‘过往’是…?”

“才不告诉你。”

“好吧,我还不想知道呢,哼!”荷取表现出不稀罕的样子,“好了好了,让我说正事吧。”

“讲。”

“…不要把我当成报告员啊你这家伙,总之就是,神子小姐让我问你个事情。”

“哦?太子大人怎么不亲自来和我说?”

“哎呀,她、她不方便吧,哈哈…”荷取解释,“神子小姐问,博丽神社快要举办夏日祭典了,你要不要回来,好给你在花火大会上预定个位置。”

“?”布都发出疑问,“此番祭典,看花火会还需要预定座位了?”

“这次规模比较大嘛,灵梦小姐不知道从哪搞了个‘土地公公’,这次经费比以往多啦!我都打算也想办法搞一位‘土地公公’来了呐。”

“灵梦发财了?看来我还在做梦。”布都开着玩笑,“嗯,回去的事情…麻烦你再转告太子,先转达谢意,再说我还未曾定夺好回去的日期,让她不用为我预定了。”

“欸?你不回来吗这次?”

“不是,是我还没法确定回去的时间……总之多谢太子大人!不用为我预定位置了!”

“这样啊,好吧。”荷取回答,“那,我挂断啦?”

刚准备关掉传音的隙间,荷取听到了布都思索片刻传来的声音:“荷取且慢。”

“哦?”她回答仙人。

“那个…你可有‘能让人类无论何时都呼吸顺畅’的道具?”布都发问。

“——哈?”

…………

次日清晨。

“快些快些,到达了再歇息吧,趁现在太阳还没出来!”指着前方,布都穿着便装,挽着弦汐的手臂在城外的道路上走步。

“哈——”刚睡醒不久的弦汐打了个哈欠,“虽然是约好了要出来散步,但是一大早的,就又坐车又走路跑这么远来是要做什么啊?”

“弦汐成天待在家里刷那个手机,睁眼闭眼都是屏幕的亮光,就应当早些出来散步吸收天地灵气。”

“布都…你跟我妈学的?”

“好啦,走就是了。”布都笑着拉扯着弦汐的手臂前进,“今天多云,一会太阳出来了可得热坏,走吧走吧!”

“我说…”弦汐感受着布都的力道,以及手臂上和布都胸部布料接触的感觉,“这会不会太亲密了?”

梦醒时分。那场噩梦让弦汐从第一人称了解到了布都的过往,好在她的记忆没被替换,而现在这些事情仍然存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就如同听了布都亲自诉说一样。她否认过,想说或许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根本不存在的梦,但这段经历却真实得难以用虚无来评定。发现布都真的忘记了梦境中的事情以后,她就一直在思考,究竟要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布都。

“嗯,弦汐不适应这样子吗?”布都说着就要松手。

“诶别别,你喜欢就好,我只是说说而已。”弦汐连忙制止。

“好哦,太子大人和屠自古也是这么说的。”

“…”说着弦汐顿了脚步,“所以我说你们幻想乡都是女同吗?”

“‘女同’?”布都表露疑惑。

“…就是女性喜欢女性的意思啊?”

“噢,那弦汐不也是‘女同’嘛?”

“不是这个意思啊喂!”弦汐有些无语,“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走吧。”

虽然说是“赶路”,但两人并未奔跑,只是迈步在路上走着。周围的房屋基本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农村小径的景色,清晨的风吹动路旁的青草,芳香弥漫,路开始变得窄小,连三轮车都开不进来了。

“……”弦汐抬头看着一排排白云在蓝天中悠哉航行,两只麻雀扑腾翅膀离枝,在广阔无垠的空中结伴飞行。

“布都,为什么天是蓝色的?”

“嗯?”布都想了想,“因为太阳光的散射…”

“不,我不想听这个解释。”

“好吧。但其实以前的天空比这要更蓝的。”

“你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以前’了。”

“不错。弦汐,其实天空青蓝,并非其正色,而缘在其远而无所至极。”

“对味了。我蛮喜欢你这样说话的。”

“嘿嘿…”

“布都,”看着草木在蓝天白云下乘凉,弦汐又叫了布都的名字,“如果哪天我变成你了,有了你的记忆和意识…”

“不准。”布都立刻回答。

“欸?”这一下竟让弦汐怀疑布都是不是真的忘了那场梦,“为什么?你不是很想让我成仙么,变成你的话就——”

“若弦汐想成仙了我必尽全力相助。”布都又止了弦汐发话,不想让她说下去,“但是弦汐不能变成我的模样,我的经历没什么好的。”

“?”弦汐听了转身看着布都,“‘你的经历’?”

“……”

两人忽然停了脚步。

“弦汐…你很想知道吗?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活在现在的你恐怕无法接受…”布都神情严肃地开口说道。

“不。”弦汐现在已经知道想起些记忆对布都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原以为布都是不愿提及往事才回避话题,没想到是担心说出来后会影响到自己。到最后都还是为了弦汐这个人类着想,“…我不该说这个的,如果是不好的回忆就不要去想了。”

“嗯,没事的,谢谢弦汐。”

“…那,你怕佛像也是这个原因吗?”

“其实若是平常,佛像也不怎么可怕啦。佛像给了我不好的回忆,那日天暗了,又没光照,突然让我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布都解释,

“这种情况在幻想乡里也发生过的…按照往常,晚上应该还要做个噩梦的,但不知为何这次没有。”

“原来你经常做这种噩梦吗?你的噩梦全让我承受了啊。”弦汐在心里说,她现在极度想把这一切说出来,就算不是真的,让布都解个梦也好。但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但是,”布都又说道,“一直以来蒙受太子大人和屠自古照顾,她们总在梦里帮助我,虽然都看不清五官…”

“是嘛?”弦汐听到还有梦里的亲人帮她脱困,放心了些许。

“是哦,她们是我很重要的人!”布都提到这两位的名字就变得乐观起来,“而且,如今还有弦汐在。若是再噩梦,只要想起弦汐,我肯定会有勇气去面对的。”

“……”弦汐听得出布都“你同样重要”的言外之意,“谢谢你,布都。”

“嘿嘿~在此间学到许多,如今也有所改变,是我应当感激弦汐才是。”

边走边聊,两人来到了真正的野外。脚下的路已经没有了轮廓,草根深扎土中,埋没了本就不多的脚印,人迹罕至。拨开树枝穿过灌木,来到了一处水湾,水湾两山包夹,有碎石浅滩。空中云朵在水面中漂游,山形树影在水面里伫立,清风吹来水波荡漾。这时连蝉都还没开始鸣叫,只有早起鸟儿的空啼。

“呼——到啦到啦。”布都踩在石滩上,叉腰对着弦汐道。

“一个人都没有…布都,这里是什么地方,来这干什么啊?”弦汐拍落穿过草丛时留在身上的绿叶,看着周围问道。

“哼哼~这里是个好地方呀,可是我精密测算后得出来的方为所在。”

“好地方?要踩水吗,早知道我穿拖鞋来了。”弦汐疑惑。

“不错不错,好地方!此处可是那些‘钓鱼佬’都难以寻得的隐秘之地呀。弦汐,其实我为了这件事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等一会便让你开开眼界!”布都一脸自信。

“‘钓鱼佬’?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词了?你要野钓?”

“你看你看,此处杳无人烟,这里水浅太阳又尚未出来,若是临浅滩垂钓必大有所获!”布都越说越激动,“还有那,那铧尖自然形成,阻挡水流,可是鱼群的大食堂呀!”

“哼哼,哈哈哈!一个人也没有,如此风水宝地竟让我寻到了!好久没干这事了,而且这次还带上了弦汐!”布都大笑,笑声消散在蓝天里,没有其他人回应。

“这么激动啊…”弦汐看得莫名其妙。

“弦汐,你准备好了嘛?我们一起来吧!”布都已经难以掩盖自己的兴奋了。

“准备?什么准备?”天真的弦汐还以为是钓竿钓饵的配置准备,“啊那个,我不知道一大早来这是要钓鱼啊…还有,我也不是很会钓……”

“无妨无妨!是第一次对吧。弦汐你误解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你陪着我就好啦,我保证你会很惊讶的!”

“啊,好的…”于是弦汐走上前去牵起布都的手。

“钓个鱼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原以为又要从那乌帽子里掏出钓竿、鱼饵、板凳和鱼箱来,已经经历过那些离奇古怪的事情的她,甚至开始在说服自己“一会布都掏出遮阳伞忍住不要吐槽”了。

布都果然开始摘下帽子,伸手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但最后都没有拿出什么有关钓鱼的道具,只是掏出了一个喷雾剂来。

“这是什么?”弦汐看着那喷雾剂问。

“从河童那要来的宝贝,只消给人类的你喷上,不论如何都可以顺畅呼吸了,且喷了之后衣服的还会防水。效果持续的时间还算长,不需担心的!”

“原来不是要钓鱼是要潜水吗?!”

“都说了弦汐你误解了嘛。”

两人的聊天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给你喷上咯。”

“啊?哦…好……”弦汐于是拉开距离让布都喷洒喷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那喷雾里短暂地闻到了一股黄瓜味。接着她又看到布都拿出了一把蓝色的扫描枪。

“不是,布都,你简直就像那个机器猫。”弦汐还是忍不住吐槽起来。

“此物是河童改造的‘隐身枪’,扫描后方可隐身一段时间,只有隐身的人可以看到对方,而且也可以防水!”

“你准备的还真是…真是周到啊?”看着布都二话不说就开始对准扫描,弦汐跳了跳眼皮。

“是吧是吧?”将两人都隐身的布都两眼放光对着弦汐,就差把“快夸我快夸我!”说出来了。

“是哦是哦。”弦汐摸着布都的脑袋表示赞赏,“话说这样真的隐身了吗?我看你也没有变浅色啊。”

“都说了隐身的双方互相看得见嘛,这般下来,就再没有人能发现我等了。”布都解释,“弦汐去水面看看就明白了,让你感受来自幻想乡的力量吧!”

弦汐听话,捡了块石头走到水边要看自己的倒影,却只能看到她手里那块石头浮在空中的影子,和白云背后那片无垠的蓝天。

“真的看不到了!”

“如何?此番没有人会发现我们了哦~哎呀呀一想到能和弦汐做这种事,嘿嘿嘿嘿…”布都上来从背后搭住了弦汐的肩膀。

“不要说奇怪的话啊喂!”

“那么,”布都说着就拉上了弦汐的手,“来罢,跟着我一起!”

“啊啊?…明白了明白了!”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现在弦汐都还以为是要潜水进去,她小时候在泳池试过潜水,想到布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也不顾什么了。

然而,事情由始至终也没有按照弦汐的预想发展,她和仙人的思维果然还是相差甚远的。并没有感受到和水面的接触,她见布都脚点地跃了起来,还以为是要跳水,于是她也被牵着一起跳了起来。但她们最终并没有落入水中。

“欸?”弦汐直到现在,还把自己蒙在鼓里。

“出来吧!天符「天之磐舟」!”
“升往天上吧,起!”

只听到布都释放技能一样的宣言,她们的脚下突然凭空出现一艘磐船,船接住了两人,接着就如火箭发射般开始飞速向上升空,不断远离地面,风带着绿叶和嗖嗖声迅速被磐船冲散下去。由隐身的布都释放出来的术法,自然,这船也同样隐身了。

“——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风压让弦汐没有站稳,想要发力牢牢牵住布都的手时,已经向后倒下坐在了磐船上。但屁股不疼,因为迅速反应过来的布都立刻用祥云给弦汐做了软垫。

“哈哈哈哈!终于能在外界飞行了呀!感觉如何呀弦汐?第一次飞在空中吧?!”

布都则是再也无法掩盖兴奋,稳稳站在船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在风声中发出自由的呼喊。她的衣服被不断袭来的风压得显出身材的轮廓,帽子却极不科学地死死固定在她头上,白色的飘带被风吹成了直线。展开双臂,她感受着天的玄妙。

“那你说那么多钓鱼的话干嘛啊现在确实是大吃一惊了但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是要飞行啊啊啊?!!”

弦汐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没有这种经验的她无法适应,她连说话都得一口气全喊完,不带标点。她坐在祥云上见那片水湾石滩都在不断变小,不断下沉,在失重感里紧张害怕到向前抓住了布都的小腿,闭上了眼睛。

磐船最终停在了高空中,这几十秒的升空时间对于弦汐来说像是过了几十年。直到船突然停下,惯性把她震得离了船板,又被祥云接住缓缓落下,她都一直紧闭着眼睛抓着布都的腿,连发抖都不敢。

“弦汐,弦汐?”布都转过头来,“已经停下来了哦?”

“停下来了?!到哪了?我我我到天国了吗?”弦汐还没反应过来,她虽然没有被这冲击力和高空弄得无法呼吸,却仍要闭着眼睛大喊。

“不必这么夸张吧…”布都蹲下,也学着刚才一样摸了摸弦汐的头,“且先睁开眼睛看看吧?”

听到布都的话,感受到头上手掌温暖柔软的力量,弦汐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仍在怦怦跳动,才听到自己的呼吸节奏并没有紊乱。缓缓地,她在失重感消失后睁开了双眼。

“…哇哇!”

眼前是她未曾见过的光景。头顶朵朵巨大的白云在辽阔无垠的苍天里空游而无所依,她们已经到达连普通飞鸟都无法抵达的高空。太阳光开始出现了,穿过花白云彩的影子,把那夹着水湾的小小的山晒得明亮。远处高大的峰峦静静地穿过阳光和两人对视,这里看得见山脉的样貌,看得见河流的走向,看得到山坡上时不时沐浴晨光的森林,还能远远望见远处的农村房屋和更远地方的城郊。

没有呼吸的困难,她谨慎地趴在船板上慢慢将头伸出边缘,底下的水湾石滩此刻变得只有苹果般大,铧尖已经变成了苹果皮上的一块磕痕,而麻雀喜鹊、叫不出名字的飞鸟已经变成了苹果的像素点大小的果蜡。风吹不动她身下的祥云和磐舟,也再吹不酸她要将一切尽收的赭瞳。

无边的天,笼罩了整个世界。哪怕她们已经身处高空,却仍在蓝天云朵下静静停泊空中。

“感觉如何?很壮观吧?”布都自己能够飞行,凌空的短袖和帽子的飘带随风舞动,悬在空中眼睛正对上了趴在船边的弦汐。

“好震撼…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弦汐抓紧了手机拍摄景观,看着眼前漂浮的仙人说。

“嘿嘿,很自在吧很自在吧?遨游苍天放浪形骸可再旷达豪爽不过了!你还不能到更高的地方,不然我们可以像大鹏一样扶摇直上哦?”布都在空中叉着腰,好像把积攒许久的压力全在浩瀚的青天中释放出来,一下说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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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2:48: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弦汐Genshio. 于 2024-9-6 22:53 编辑

注:本章分上下两楼
第48章·三连(下)

“我…我好像还是头一次看你飞啊。”弦汐早就坚信不疑布都是仙人的事实,但亲眼看到眼前人踩在空中,她还是有些感叹。

“哼哼~”布都抱胸,“这便是仙人的力量,你可想学?”

“嗯,怎么飞起来的?”弦汐胆子大了起来,坐在边缘双腿放在船外问道,“左脚踩右脚?”

“自然不是啦,”刷了许多视频的布都竟知道这个意思,“嗯,只要跳两下就可以飞行了。”

“…啊?那是不是还要按两下空格键?”

“‘空格键’,那是何意?”这次布都不知道了。

“居然真是跳两下起飞啊?!”弦汐出乎意料于布都说的是真话。

“——咳,咳咳…”说着,弦汐咳了两声。

“嗯?”布都见状赶忙上船和弦汐并排坐了起来,“怎么啦弦汐?按理不该呼吸困难的…我这就把船降下去!”

“不、不用。”弦汐咳完,咽了口水伸出手来制止,“喊太用力呛到了而已。”

“噢,那便好。”布都说着掏出一盏甘泉,“喝点?”

“…你这是啥水啊?”弦汐看着那酒爵道。

“山泉露,仙人的备用粮,放心喝吧。”布都说着信誓旦旦地把水递给弦汐。

“……”弦汐接过,看着杯里的水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对嘴喝了下去。

非常的清凉,非常的润喉。

“…哈。”好喝到弦汐的喉咙都发出赞叹。

“嗯。”布都收了爵杯,带着弦汐躺在了船板上。

风带着阳光吹来,又被云朵遮掩了过去。眼看天空,弦汐的困意已经不复存在,而如今躺在空中,背隔着布料和坚硬的磐船接触,手捏着环绕身边的软绵绵的祥云,她这个人类感受到了无限的开阔和极度的舒缓。

“弦汐呀,”布都转过头来看着弦汐问道,“我考你一考。天空的‘天’有几种写法,你知道么?”

弦汐听了觉得好笑:“我不知道哦,物部乙己。”

布都听了,只继续说道:“不明白罢?我教给你其中一个,且看…”

说着,她就伸出手指在弦汐眼前的比划,用祥云先写出两横,又写了一道竖线,最后在低端再划出一横来。接着,再在最后的横线下作了一撇一捺来。

没错,这个字是上下结构,上面是“王”字,下边则是“八”。这个“兲”字与“天”同音,是天的异体字。

“…还‘天’呢,这不王八吗?”

“……”布都听了沉默了。

“但、但这就是‘天’的意思!古代人经过长期演化出来的!”布都仍在坚持。

“为什么?老百姓对‘天子’的不满所以故意写成‘王八’吗?”弦汐思考。

“不排除这般可能…但好歹这个字也录到帝王词典里了,应当不至于褒中含贬。”

“‘皇上万岁’…这里哪还有皇帝啊?…”弦汐说。

“你说的不错,古代想到天就该是皇帝的。不过放到现在,应当说…”布都也作思索的样子,

“‘人民万岁’。”

“噗!”弦汐听了差些没把刚才的水喷出来,“哇塞,布都!你一个古代人竟然会说这种话?”

“怎么?太子大人告诉我的,‘国司国造毋敛百姓’,‘使民以时古之良典’之类的…这不皆是以民为本保护人类的思想嘛,我说的有什么差池么?”

“不不,你说的可太对了。”弦汐赞同。

“嗯那便好。”布都说着又清了清嗓,“险些说偏了,我写这个字是想给你看这个…”

布都说着勾起手指,那祥云写出来的“兲”字中的三条横线便由淡黄变成金色,散发着光彩。

“弦汐,你看这‘三连’。”

“嗯,‘点赞、投币和收藏’?”弦汐听到‘三连’二字回答。

“不是那个啦,这是乾卦。”布都发笑,“乾天三连,刚健而自强不息。”

“布都…”弦汐看着那三条横线,“为什么天是‘三连’,而且你总是说这些东西,我倒是感兴趣,可是如今大多数人不喜欢这些了诶。”

“我自当明白。弦汐喜欢便是了,我讲给你听。”布都并不在意,继续解释,

“天无边无际,而我等欲将其象征,只好用三条横线作表示。底下一横是天,上面两横也是天,‘天外有天’。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处地仰望是天空,飞于此处后白云之上也是天空,而天空外的天空,也就是‘宇宙’则更加浩瀚,茫茫无际。”

“弦汐,你知晓为何太阳月亮会移动嘛?”布都接着发问。

“嗯,”弦汐还处在亲身体验广阔天地和布都解说的浪漫中,听到身为仙人的布都提问,思索回答,“因为‘天倾西北’,所以‘日月星辰移’?”

“不不,其实是缘于自转公转和引力的存在。”

“你给我好好当你的仙人啊喂!”

“哈哈,好,仙人。”布都笑着起身,“躺的也差不多了,弦汐起来坐到船内吧?”

“嗯?还要做什么?”弦汐起身坐到船壁内发问。

“现在只是停在空中,还算不上飞翔。”布都踩上了船头,“我们换一处地方看风景罢!”

“什么?现在要去哪——”

弦汐还没说完,磐船便开始躁动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她立刻就感到了不对劲,调整呼吸抓住船身夹好了屁股下的祥云,她越听这声音越觉得熟悉:

“不是为什么这个寿司船一样的东西会有发动机的声响啊?!”

“解释不了那么多了!弦汐你且抓好,此刻,启航!”布都大手一挥,船便直接子弹般冲了出去。

一股强烈的推背感袭来,弦汐迎接上了呼啸的风。

“虽然这种感觉很爽但是下次要飞的时候能不能更早预告一下?!”弦汐在空中呼喊的声音消散在了被冲散的风中,接着她听到前方布都的声音。

“噔噔蹬蹬,噔噔蹬蹬,噔噔蹬蹬,噔噔噔——”

“什么加勒比仙人,不要给自己配海盗的音乐啊!!”

船外的光景飞速变化,她们在山的头顶略过,树木夏蝉和湖泽都看不到天上隐形的天舟,只觉得清晨的光热闹了些许。无形的流星划过了无尽的空,无辜的风消散在欢声和哀嚎中。

这次的时间更短。船还是没有预告地突然停止,哀嚎的弦汐被惯性带得向前扑倒,却没有被祥云接住,而是扑进了布都的胸怀里。

“弦汐,快些起来,到了哦?再往前说不定会被察觉到了。”布都拍了拍怀中弦汐的背说。

“呵,呵呵…到了……”弦汐一脸生无可恋,好似口吐白沫,像刚做完过山车一样黑着脸弱弱发声。

“咳咳,我、我感受到动能了啊…”弦汐又咳了两声,无力地抓起布都的肩膀,“布都…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嗯?”

“我、我宣布…完结……”

“…?!振作起来啊弦汐!”布都则立刻给弦汐把脉,“人类哪有这般脆弱的,你难道是什么劣等伶人的角色嘛?!”

“你可缓过来了?我看你现在也毫无生命垂危的迹象啊?!”布都揉了揉弦汐的脸,“都快憋不住笑了…莫不是在装病?”

“唔唔…”弦汐被布都捏得立马回归正常,“错了错了我的布都大人,饶小女子一命吧!”

“…嗤。”布都听了松开了手。

“喂!”弦汐则羞得脸红。

“好啦,且看看船下景致吧。”布都说着,拉着弦汐起身,一起到了船的边缘。

说着,两人向下望去。眼前是模型一样的乡镇,太阳已经升起,云朵逐渐消散。弦汐看到阡陌交错,各式各样的车在道路上有规律地运行着,房屋错落,田垄水池分布在外围,河流也在聚落边无声淌着。芝麻一样大村民在道路上慢慢行走,弦汐在高空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在地面也听不到看不见弦汐二人。

而再远处则是城市了,大大小小的货车大巴挤着汽车在车道上进进出出,她们在空中俯瞰,市郊的分界线格外明显。

“于空中停留,不止能望尽江山,还可以俯观社稷呢。”布都开口,“弦汐作何感想?”

“感想?嗯,这里看得到全部,很感慨,”弦汐用直白的语言回答,“还有,风好大。”

“好吧…”布都说着带着弦汐坐下,“那你可想学会飞行?”

“飞行吗?”弦汐说,“会飞的话,是不是之后上学上班就可以节省些时间了,嗯…该不会还要考飞行证吧?而且这种能力还得藏着掖着,要是被人发现了…”

“诶诶诶怎的突然这般现实了?”布都打断了弦汐的懊恼,“既然都能御风凌空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那当然要想啦,”船下的村落让弦汐回到了生活的现实中,她伸出五指感受天的力量,“要吃饭,要睡觉,要交电费网费话费,吃穿住行,总得打工赚钱的呀。”

“你是仙人,来了这里也都是蹭吃蹭喝,当然不觉得有压力了。要是真的无拘无束就好了,但是现实的情况是,学会飞后还要保密,还要作戏,生活…只会更加疲惫吧。”

“嗯…”布都吹着风听着弦汐继续发着牢骚。

“之后要去上学,毕业了出来能不能找到工作也是问题,找什么样的工作,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也是要思考的。还要想到我妈我爸,还要留考虑留多少下来给自己开销,还要未雨绸缪做好应对突发状况,唉。而且听说开学后还要军训,还要考试,还要去建立新的人际关系,还得运动保持身材。明日复明日,事事拖明日。天天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破事琐事,啊啊,有些时候确实是好想离开这个星球…”

“那个,弦汐…”布都看着倾诉烦恼的弦汐躺倒在船板上,苦笑着道,“看来过了千年百年,人类的困惑都不曾改变啊…”

“你竟然没趁着这个机会叫我成仙…”弦汐看着天空云朵,“有时候觉得未知的未来很麻烦啊。而且现实里也没交几个朋友,除了布都你,你,呃……”

弦汐说着,又想起那个噩梦,想起布都的经历来,相比之下好像自己的烦恼变得微不足道。

“布都,你有过都能够让你做噩梦的经历,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这么洒脱呢?好像根本不被约束一样,随心所欲的…”

“哦?”布都听到弦汐的提问,“因为我成仙了呀,呃不不,就算成仙了也不一定能这样,容我想想……”

“嗯,是因为幻想乡的存在呀。”

“环境改变了你么?…”弦汐听了说,“听着不错啊,幻想乡。”

“弦汐,此刻高居苍天,还有什么牢骚便全发给老天爷听罢,莫要憋在心里。”布都想出了缓解烦恼的法子,

“现在风华正茂,未来的事总会有结果的,可不要把自己憋坏了。毕竟‘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嘛。”

“想不到你还知道这句诗…”弦汐有些吃惊,“嗯,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确实是好受多啦。”

“这样便好。”

天悄悄听着她们对话,派出风来窥视。布都也再次躺下,牵着弦汐的手在早晨中舒适自由地享受着天的馈赠。

“弦汐,你看看那些黎民百姓…”布都说着,又用祥云在她们眼前写下了一个“乾”字。

“我可也是‘百姓’啊…”弦汐看着那一笔一划,“你写这个做什么?”

“你知晓这是何意吧?”

“这不就天的意思么?”弦汐说。

“不错,乾者,天也。”布都说着又在旁边画出一个符号来。

那个符号就是一个展开双臂站立的火柴人。

“嗯?这是什么意思?”弦汐问。

“此是‘天’的甲骨文。”布都答。

“欸?天字居然是人字演化来的?”

“是如此。嗯,且容我说文解字。”

布都说着又把那个‘乾’字的“乙”拆了出来,把剩下的做了变换:

“看,这剩下的成为了‘倝’字,是太阳金光灿烂的意思。”

然后,布都又在“乙”上划了两笔,变成了“乞”字:

“而这是‘乾’的右边,‘乞’是乞讨的意思。”

“这个我知道,”弦汐看了说,“所以布都说这个是要干什么?”

“嗯,天空中有太阳,乞求天空,靠的是‘人’作为连接。你看这‘天’的象形如人一般,想到了什么?”

“古代人对天的敬畏和依靠?”弦汐思索片刻回答。

“倒也可以这般解释,”布都笑着答,“而我要说的是,‘人求天’,其实说到底是‘人求人’。苍天在上,生灵在下,万物自然有自己的定律,天不会优待和亏待任何一个生物。人想要得到天的帮助,首先和最后都得靠人自己。”

“噢,布都你的话题好深奥!这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弦汐听了回答。

“正是如此,想不到弦汐还知晓这话。”布都抹去了那些祥云。

“你跟我说了那些之后我就有去看啦。”弦汐有些自豪地回答。

“不错不错,我的好徒儿~”布都握着弦汐的手开着玩笑说。

“谁要拜你为师了啊?”弦汐已经被天空包裹得无力吐槽,“所以,这是‘天人合一’嘛?”

“那是‘天地并生,万物合一’的意思啦,弦汐要这么理解也无妨。”布都回答,

“不过,要是用如今的说法来看,‘天人合一’应当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意思吧。”

“…布都,你修行得真的好努力。”

“哈哈,是嘛?多谢夸奖。”

“说起来,”弦汐又想到了什么开口,“为什么同一个词,古今的意义会不同呢?”

“弦汐,你的话题也挺深奥呀。”布都看着她回答,“我也感觉到了,许多词在如今有了新的意义,反倒其它意思不为人知了。”

布都想了想,举了些例子:“嗯,比如那‘三连’,如今人们想到的是网络视频的功能;再比如‘兲’,如今大多人都用字面意义来使用;还有这‘天人合一’…”

“对对,”弦汐有所感悟,“还有那些卦象风水,古代人们都还在用的,如今大多都不相信了。”

“嗯,虽然你的例子有些偏颇,但我想,这些都是归因于人的问题。”布都回答。

“布都老师有何高见?”弦汐配合着发问。

“譬如,古代人们用‘天倾西北’来解释日月星辰的移动,是因为当时人们只能知道理解这般道理。随时代社会发展,这句话便不科学没有依据了,于是人们便舍弃这说法,用引力和自转公转来作新的解释。

事物之好坏,只当是由人定的。如今对‘天’的依赖已然低于对‘自己’的依靠,故而淡化了‘三连’这般意义;如今所谓‘现代化’的需求,于是给‘天人合一’赋予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意义。


而卦象本为占卜,卜卦之事,以用于趋吉避凶。如今这作用对人们意义不大了,若是没有新的意义,那自当是被作为‘糟粕’舍弃。

事物之发展,当迎合社会之需求。过往所否定者,兴许为现今所推崇;现今所推崇者,兴许为将来所否定。‘好’与‘坏’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相互转化的。”

“喔噢,布都…”弦汐听得花了些时间去理解,“果然还是你,说的话好深奥啊…”

就像这磐船突然升空一样,布都把弦汐带往了更高的境界。

“不必深究,与其想这个,不若想想中午吃什么。观望天空,把你的一切都倾诉给上苍吧。”

“好吧。那这是什么呢,‘有无相生’嘛?”弦汐发问。

“嗯,这叫做‘对立统一’。”

“不是这么用的吧…”

风声吹来,天依旧在她们上空默默听着。太阳的光辉洒在弦汐脸上,让她又思索起那个问题来。

“那个,布都…”畅快的风和广阔的天容纳下了所有,种种事情,都像在催促着弦汐,让她不要把心事藏在心里。

“嗯?”布都依旧心平气和回答。

“我想,呃,想跟你说个事,其实,那天那个梦……”

弦汐做着思想挣扎,最后突然拉着布都坐了起来,神情严肃,喘了几口气,作了许多解释,然后把记忆里的那场梦境全盘拖出给了布都。

……

“嗯,就是这样…”风吹去,弦汐结束了回忆。

“什、什么?!”布都越听越发震惊和生气,“可恶,可恶!这帮梦魇竟将你害成那样!”

就算知道了事实,布都第一时间想到的也还是弦汐的情况。

“你在梦里也说了这样的话呀,布都。”弦汐看着布都,“放心,我现在就是弦汐,什么都没有忘记。”

“嗯…”接着布都皱起了眉头,“所以,其实弦汐自那之后就已经,知道我的‘前生’了…?”

弦汐点了点头。

“这般危险,还有…我的过往那般不堪,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

“因为我不想让布都想起这些来,那太痛苦了…”弦汐愁眉,“抱歉…我不该把这些说给你的。”

“不不,弦汐,我没有其它意思,你可不能变成我的模样了!”布都连忙摆手,“我…让你知道了这些有损你‘三观’的事情,是我应当抱歉才对……”

“没有哦,布都。”弦汐说着搭起布都的手来,

“是你救了我,我怎么还会生气反感呢?”

弦汐想了想,安慰布都说: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接触到的是‘仙人’的你,这没什么需要回避的。我很开心布都一直都为了我着想…还有,在我看来,你其实一点也不像不食烟火,禁断情欲的神仙,”

看着布都那双银眸,弦汐说,

“你是有血有肉的人呀。”

“…!”布都听得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啊啊呜呜地嘴里说着什么。

“怎么不会说话了还?”弦汐笑着安慰她,“谢谢你,布都。”

“呜呜…弦汐你真好……”布都抹着眼泪,“说来、说来真是可恶,我想我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你可还记得梦里更加细节的事情嘛?”

“嗯?”弦汐才发觉自己可能是被妖怪陷害了,赶忙回想,“噢…我记得,那些怪物最后变成了一团粉色的泡泡,好像、好像一开始也是我碰了一个粉泡泡就做噩梦了来着……”

“我就知道!”布都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弦汐,那些可是‘梦魂’,是梦境的象征啊!”

“啊…?”

弦汐从没听过这些东西。

“一定是哆来咪!弦汐,你不知道这些,是那个梦貘害了你呀!”

布都则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可恶,按理梦貘不会干涉这里的,难道是因为我…?”布都想了想,“不行,就算这样,也是那梦貘创造了噩梦!”

“弦汐,你放心,待我回去后一定去找那妖怪算账!”

“啥?”弦汐还是云里雾里,“什么梦貘?我被妖怪算计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在不可置信中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呜呜,”她开始说起自己的无辜来,“布都,你说我怎么这么惨呀,做个梦还要被妖怪陷害,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啊,呜呜呜…”

“弦汐,你这哭的一点也不真。”

“——呜呜呜!(非常大声)”

“…这不是音量的问题。”布都被弦汐的反应整得有些消气,“总之你没事就好,真是万幸。”

“好吧…谢谢布都。”弦汐抬起头来。

“其实你从见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普通了呀。”布都解说着,又抚起弦汐的脸颊来,“嗯嗯,弦汐猫咪,好软。”

“唔……”弦汐像猫咪被摸下巴一样闭上了眼睛享受着。

“啊对了,”布都忽然想起了什么,摘下帽子翻找着,“怎得把这事给忘了…”

“嗯?什么?”

“是这个,弦汐你看。”

睁开眼来。弦汐发现布都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盘,圆盘上画了几个同心圆,外圆上均匀刻了十二个点,圆形穿了一个孔,插上了一根无尖的铜针。而圆盘的两边,用玉制的几颗玄珠串了起来搭在一边,串珠的中间那颗珠子,还用金丝做了垂絮,静静躺在布都手中。

阳光从侧面照来,铜针便在圆盘上留下自己的影子。

这正是一个迷你的“日晷”。

“是日晷啊…”弦汐认出了布都手中之物,“布都,你做这个…?”

“弦汐曾说过想做一个日晷的,我做出来了,请你一定收下。”

“原来之前鼓捣着什么,是在刻晷盘啊…”

弦汐看着那日晷,角度的问题,晷盘上的时间并没有正确。她却看到了时间的流动,感受到了生命。

“嗯……”

“谢谢你,布都。”


点评

我知道把文章腰斩后分两层发不是很好…但字符限制,只能这样了(泪目)  发表于 2024-9-6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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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8 11: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弦汐Genshio. 于 2024-9-9 07:19 编辑

#第四卷·凯旋


注:本章分上下两楼
第49章·六断(上)

早晨。洗净晒干的衣服对折、叠放,平铺在行李箱中,又将袜子卷了,日常用品装了依次放入,接着再把拖鞋套了袋子也放在里边。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票订好了吗?”房间内,母亲坐在床上递着弦汐要带走的东西问道。

“嗯,明天的火车。今天就离开这里了,所以我们打算走之前再去景点玩玩,再住一晚上。”弦汐接着衣服往行李箱中整理回答。

“这样子啊,”母亲说,“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呀?”

“不清楚,之后放假了会再回来的。”

“好吧,一想到我的宝贝女儿就要走了…呜呜呜。”母亲突然演起戏来。

“别搞笑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弦汐笑了一声回答。

“舍不得你嘛。”

“其实这些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弦汐说。

“那确实,你们回来我还得想给你们吃什么。”

“……好的妈,我们这就走。”

“诶别别,麻烦就麻烦呗。这些你收着带去。”母亲说着,开始传给弦汐礼物零食。

早就预料到的弦汐,她的行李箱来的时候就没装多少东西,留下了大半个空间用来装这些东西。劝不过,拒绝不了,她干脆什么都不说就往里塞。

“都说了不用这些的…”弦汐还是嘴上说着,“妈,你也长大了,该是自己能照顾自己的年龄了。我走之后你可不要天天跑出去打牌啊。”

“知道知道,小时候跟你说的话你居然反过来说我了。”

“还不是为了你好。”弦汐说。

“这也是我的台词!”

正说着闲话,弦汐看到了母亲递过来的一袋红色塑料袋装着的、沉甸甸的东西。她把鼻子凑近闻了闻,一股烟熏味袭来。

“这啥…”她又嗅了嗅。

“腊肉腊肠啊,跟你说了要带些回去的,我都用自封袋装了,还有味道嘛?”母亲解释。

“不要用装过的塑料袋再装一遍啊,”弦汐听了说,“还有,这么大一袋我哪吃的完哦。”

“哎呀就带回去嘛都打包好了,”母亲用不可拒绝的气势说,“吃不完就分你朋友一些,让她也尝尝嘛。”

“…不,”弦汐立刻否认,“我觉得布都可能不爱吃腊肉。”

“阿姨一番好意也不好拒绝呀,腊猪肉如今我还是接受得了的哦?弦汐且收了吧。”布都突然从旁边冒出来说。

“噢是嘛没想到你已经看开了…”弦汐很自然地接话,“不对你从哪冒出来的啊?!”

“弦汐真是一惊一乍,是阿姨命我把此物带进来的。”布都向母亲打了招呼,又看着弦汐说道,接着亮出了手里的东西戴在了弦汐头上。

“噢噢,看着不错。”布都看着尚未反应过来的弦汐评论。

于是她那黑色的头发上出现了一顶竹编的斗笠,灯光照来,阴影遮住了她半边脸。

“之前妈出去玩买的斗笠,你不说想带点纪念的东西嘛,刚好天热了你也可以…”

“不要。”弦汐说着摘下了斗笠。

“欸?为什么,你外公一切经常戴斗笠出去干活的嘞,戴着遮阳——”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弦汐开口一起接了下去。

“——可好用了,就是这玩意帮助你外公锄地种地的。”*2

布都在旁边看得吃起了薯片。

“我的台词?!什么时候…?”母亲像是被揭穿了下一句话的漫画角色一样震惊。

“妈,上次、上上次来你就想让我把这个带走了。”弦汐平静回答,“我回去后再买一个都好,这东西带身边太不方便了。”

斗笠一直是农民渔夫等常用的器具。雨天遮雨,晴天遮阳,使土地吸纳了阴影和辛勤的汗水。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东西对于要回到城市生活的弦汐来说,除了继续挂在墙上装饰,已经一点其他用处也没有了。

“……可是都给你带吃的回去一点纪念意义也没有。”母亲有些失落。

“那,”弦汐知道母亲想让自己对外婆家和亲人有些留念,于是提出了方案,“不要这个,换一个小点的我带回去吧?”

“噢,好,那我去找找。”母亲说着就下床出了房门。

“弦汐要吃嘛?”布都嘴里嚼着薯片把包装袋递给弦汐,“阿姨很舍不得你呀。”

“嗯?”弦汐拿起薯片放在嘴中,“那当然了,但是每次都这样…”

“弦汐,为何纪念之物是斗笠?”

“虽然是妈后来再买的,但是以前外公外婆都是农民,下地干活经常戴这东西。”弦汐看着手里的斗笠,它就像古代人说的圆天一样,盖住了人脚下的方地,“应该,她和老一辈一样,都深爱这土地吧。”

正说着,母亲带着叮叮当当的声响进来了。

“来了,把这个带去吧,这个更实用。”

亮出手中的东西,是一个带着杯盖的搪瓷杯。金属制成的表面上涂了一层陶瓷釉,白色的杯壁上用红色的字体方方正正地印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八个字。

“…这又是什么上世纪的产物。”弦汐看着那没有锈迹的搪瓷杯问道。

“带去吧,平时喝水用。我给你放着别磕到了哈。”母亲则蹲下把杯子塞入箱中。

“又不是什么老干部……”弦汐这次不好再拒绝了,只是看着母亲把杯子塞进去后,又重新整理了一遍箱中的物品。

“弦汐,这杯子,我们那可不多见啊。实惠而方便,感觉可以流行起来。”布都凑近弦汐耳朵说。

“是嘛?”弦汐回答,“那之后我也给你买一个。”

“好了,那,”母亲说着给行李箱拉上拉链,

“吃个早饭再走嘛?”

…………

当晚,别离了城乡,弦汐两人乘坐长途大巴来到了省会。

这里是曾千古帝都,关中坤舆见证了一十三朝的起落更替。破函谷,越崤川,此地处渭水之滨;黄土离,秦岭坎,中宫传华夏之盛。源远流长,历底史蕴之遗;星汉灿烂,文积化淀之迹。这里的土地孕育了千载百载的呼吸。

盖始皇喜疆域,遂扫六合而开阡陌;汉武衷畎亩,厥大一统而拓丝路;隋文怜土,运河凿列;唐宗惜壤,贞观盛界。地满闾阎,大抵历朝王侯将相布衣黎明之所为家。

宫阙万间,做土又重筑,只有脚下的土地把兴衰看了一遍又一遍。峰峦如聚,是地的衣褶;波涛如怒,是地的袖袂。镐京城造,地启明也;阿房焚隳,地阖目也;未央宫竣,地吞纳也;玄武门摧,地吐息也。大地曾为了生灵哭泣过,也喜悦过。

俱往矣,如今这片土地上又是一片繁荣景象。

夜晚的月亮被大雁塔顶在空中,弦汐她们走过广场前的喷泉表演,这里有一条大型仿唐建筑群的步行街。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街一景皆是精品,文人墨客的塑像将盛世定格,光怪陆离的灯火将繁荣照耀,飞檐翘角、香车宝马、人头攒动,夜夜笙歌。夜幕被大地闪成了白昼,在和平安宁的土地上,这里再现了同样和平开放的盛唐。

“弦汐,你可好了?”布都在服装体验内前,探着头望向换衣间内询问。

“快好啦快好啦,再等一下!”里边传来弦汐的声音。

此时的布都,完完全全是从古画里迈步而出的少女:

一身淡蓝色的齐胸汉服,天青糯白,清新脱俗好似这夏夜中亭亭玉立的一抹白天苍空;上等的丝绸作了衣料,质感细腻、光泽柔和似纤云弄巧,只叫那飞星妒恨;店里的空调风被感化成仙气,轻轻揪着衣摆罗裳,荡漾着云涛;

领口宽大,线条流畅;绣花金线点蓝装,迢迢银汉璀华光;身绣曼妙吉祥案,铃兰丛中眠凤凰;沉睡一千四百多年的她,终于裹上了那个时代对岸的灵巧霞裳;长带束纤腰,灵动而清雅,惹得春风拂槛、月下瑶台;

她终于大方地摘下了缠着白带的乌帽子,解开马尾;将银装素裹般的长发发髻高高挽起,清白的银簪嵌着猫眼、镶着珍珠,把那秀发固定得随和自然;刘海仍垂,两鬓边的头发也飘着发丝;淡妆晰染,秋水银眸居帝青;唇红齿白,笑靥暗融玉壶冰;

宛若一曲清平乐,她站在热闹的门店内等待着弦汐的出场,店外的霓虹闪烁,音乐声响给人带来了时空混乱的错觉;脚踏现代,手提电力发光的纸灯笼,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古代仙人不失神韵和古色;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来、来了…”

先打扮好的布都正踮着脚看室内的情况,终于听到了弦汐带着些许羞涩的声音踮步走了出来。

“我还是头一回试这个…唔诶,怎么样…?”

弦汐有些放不开手脚地发问,她的衣装打扮一时让布都想不出词来评赞,只看那身姿衣装:

如同一副水墨书法,在布都的注视下她直起腰板轻踮着脚,显出轻盈的身姿,步履优雅;

一袭白衣,融入了现代元素的新中式,简约而纯净;虽是凡人,却好似是日常衣装封印了她的美貌,皎白的衣摆轻轻摇动,释放着一股超凡脱俗的仙侠气质;衣领袖口用银丝红线挑着精致的花纹,在灯光下晃晃闪光,细致地彰显着匠心独运;

下身用复杂传统的方式穿上了一条墨色的马面裙,好似修竹墨客;颜色深沉如绽放的墨莲,一身女装在她身上显出了英姿潇洒的江湖气色;玄色带灰边,与白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她肌肤如雪,显得那胸前的玉佩颈环如明烛天南,显出一派清冷中的赤忱;

她那乌黑亮丽的短发齐肩,白衫上卷起的发丝恍如云淡风轻的墨水;刘海飒爽,面如冠玉,一双赭瞳深邃似能洞察人心;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她脸颊泛着淡淡羞红,悄悄咬着嘴唇,在亲切与疏离间徘徊;微微带着侠客的风格,让人一股尊敬仰慕油然而生;

她怀中抱着的油纸伞尚未撑开,伞面上的墨色山水好似锦玄刚健的剑鞘,伞柄则犹如行侠仗义随时离鞘的剑柄,竟和她的风格相得益彰;现代装潢的店铺中,她好似侠客小说里走出来的角色;气质独特,既有古典韵味,又不失现代的时尚感;就算此时放不开身子,也还是让人感到她发自内心的独特和自信;

她和面前真正的仙人不相上下,带有不同风味的仙气;

荧光照素装,飒沓如流星。

“哇、哇哇哇……!”布都看得两眼放光,随身姿跳动的飘带流露着可爱,提着灯笼晃来晃去,像是在给弦汐打光。

“别光哇呀…问你话呢。”弦汐被布都亲近的反应弄得放松了些许,握着伞身单手叉腰问道。

“太、太符合弦汐了吧,这身衣装穿来简直独有风格啊!”布都看得满意到再也讲不出什么古风古色的评论来,说着她在旁边寻找着什么,“好看,弦汐果然是仙人呀,而且、而且…”


“真的嘛?谢谢你,布都这一身打扮也好美…”弦汐看着布都寻找出了什么给自己戴在了头上,“这是…?”

是一顶帷帽。和弦汐白天戴在头上的竹编斗笠不同,帽檐上加缀垂下了一圈薄如蝉翼的白色纱网,只短及颈部。这一戴,弦汐那仙侠般的气质又添了几许。

“嗯嗯,更有感觉了呀!”布都赞赏着,“伞就别撑开了当剑来提着吧!”

“欸?为什么,”弦汐拨开了遮挡面部的垂纱,“可是这——”

“哎呀甭管了,弦汐这副打扮实在深孚我心,我都要爱上你了。”布都见弦汐付了款,竟想摸出几块古钱黄金作为补偿。

“你对我有大恩,这次就当我请你了。”弦汐说着好似江湖豪情的话,推攘着谢绝了厚礼,“还有,你这表白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

“嘿嘿~”布都说着露出笑容,“那弦汐要怎么样嘛?”

“哼哼,”弦汐学起布都来,“我要——我要好好犒劳你,走遍这里的每一处土地。”

“好噢,”布都听了推起弦汐的后背,“走罢走罢,再来逛逛这现世盛唐!”

这条不夜城街,相比那庙会更加盛大,更加热闹,更加商业化。各种融入现代元素的表演活动,各种还原古代的装修建筑,这里是古今时间线的交汇处。

两人的装束在这满街的汉服唐装中并不引人注目。提灯和雨伞并肩走着,这里重现了千年前的繁华,却比千年前更加繁荣。熙熙攘攘,古朴典雅古代建筑风格的屋檐下宝马雕车,弥香满路,游客们打卡拍照、驻足观赏,摄影的镜头闪着天街的光,晃得玉壶空转、鱼龙缦舞。

玄奘把西域的土取回了大雁塔前,胡璇胡琴把街区演奏得金碧辉煌;皮影戏、舞蹈演出、目不暇接的表演占地不大,却让中原的大地容纳下了五湖四海的旅人。

弦汐牵着布都站在台下人群中,看着她用灯笼捂着嘴,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把台上两位演员提出的各种问题对答如流;又在体验馆中欢欣于布都手把手教自己弯弓搭箭,感叹那纤柔的汉服完全看不出是能够将箭全部正中靶心的存在。

布都在这全是陌生人的外界,只将那看上去只可远观不可近赏的玉手拉着弦汐,打着灯笼灵巧快活地蹦跶着,好似有了大侠保护的望族千金。

看那灯管照耀着屋顶的轮廓,看那文人墨客、贞观开元的生动塑像,看那金诗挂枝、铁树银花,看那佛像前灯火灿烂的古塔,布都再也感受不到孤独冷漠的寂寥,感受不到人心叵测,而全被大地孕育的盛景包容。牵着那只温暖的手,感受着和自己“生前”一样的温度,她感觉自己不去参加幻想乡中的那场夏日盛宴也是值得的。

边吃边玩,她们走得累了,在人群稀少的地方寻了处街椅坐下休息。

“弦汐,此地与我憧憬的大唐其实并不相同。”布都喝着凉茶端庄而轻盈倚在弦汐身边评价。

“嗯?”弦汐摘了帷帽,咽下了口中的红糖糍粑问道,“来自前朝的仙人哟,这哪里不一样?”

“嗯,不一样。”布都指着大地上的建筑和人群,“这里,更加繁华。”

“哈哈,原来是这样嘛?”弦汐开心地笑着,“谢谢你陪我逛这繁华。”

“而且,弦汐这打扮可真有仙人韵色…”

两人就这样又说又笑。笑语间,她们听到附近也有说笑的声音,转头看去,原来是另一条长椅上,说书人打扮的演出者正在给游客们做接头互动。

两人于是起身走近了环绕的人群边缘聆听,声音经过众人传到了不被注意的两人耳中,她们听出了那正是在给旅客们讲解古代的习俗讲究以及古代人对其的思维局限。

两人都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于是决定驻足一听。
只听里边传来声音:“诸位知道为什么在古代,普遍说一个人睡觉就只能用一个枕头吗?”


这种古代生活中的限制,带有迷信而玄幻的色彩,引得众人纷纷猜测。

弦汐虽然也在思考,但她更想知道布都这个真的“古代人”的解释。果然,她看到布都露出无所不知的自信笑容来。只见布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把头凑近,又用衣袖掩着酥唇,像那谈论打趣的涩青深闺一样带着笑意和弦汐说道:

“弦汐哟弦汐,你可莫要信那现代人解释,且听我说…”

弦汐见布都这幅惹人爱的模样,又听到这句话,心中的乐意涌上心头,也发起欢喜而不失风度的笑来。只听布都继续说:

“以前那床榻才多大,而枕头又宽又硬,哪还有空间放得下两个的?”

刚听布都说完,就听到里边传来了解释:

“因为当时民间认为,一人一床放两个枕头是不详的象征,会出现邪物压床的情况,所以一般都不放两个枕头。”

“哦——”
“原来是这样。”
“确实有这个说法呢。”
人们也认为这种对古人的“解释”十分合理。

在弦汐看来,活在现代的人说着古人的“观念”,而身边的古人又给了现代的“解释”,强烈的反差感让她想把喜悦的心声释放而出。见掩面的布都已经难压笑意,微微皱着眉头轻轻放出声音颤颤笑着,她也用帷帽的垂纱遮了面部,别过头去发出淡淡笑声来。

“——知道什么古代人说半夜听到狗叫不要回头吗?”

那边又传来带着搞笑语调的神秘兮兮的提问。

“呼呼…布都,这个、这个我知道的,你听我说,”弦汐听到这问题,也变换了脑筋,止了笑意贴着布都的耳朵讲,

“是不是因为古代半夜黑灯瞎火的,狗叫回头会被认为是坏人被追着咬呀?”

“嗤…”布都听了眯起眼来挥着拂袖的手发起笑来,“正是正是,弦汐也明白了呀,哈哈哈…”

她们意识到再在这呆着,无法控制的笑声肯定会干扰到这些人们,于是她们边笑着,边牵着手慢慢离开,正走着,又听到后面提高了音调:

“虽然现在已经不讲究这个哩,但是在古代建房,把厕所和厨房放在一起是禁忌哦?”

这话传到两人脑中。布都见已经拉开了一些距离,索性不遮掩笑颜了,放下衣袖,她边行走边摇摆着灵动的衣带笑出声来:

“哈…!弦汐,这个你可得信我,他肯定要说那风水的解释啦!”繁灯带着畅怀只把她的内心讨喜,她笑着对弦汐道,

“古时皆是旱厕,臭且不说,庖厨还常伴明火,若两房挨着,自然会有爆炸火灾的‘噩兆’了啊!”

“欸?是这样啊,那确实很危险嘛,”弦汐也放开了声音,“哈哈,这可真是很合理的解释呀!”

说着,弦汐又想起了什么,颤声问道:“说起来说起来,风水师不就是搞这些室内装潢的嘛?!那人大概也想不到碰上专业的了!”

“哦?哎呀,”布都听了忽然严肃起来反问,“弦汐,你莫不是对风水师有什么误解了?”

“嗯?”弦汐见状也努力收了笑意。

“风水师,可不只精通室内装潢呀。”布都一本正经看着弦汐的眼睛道。

“这样吗,那么风水师还会什么呢?”弦汐诚心发问。

“风水师呀,”布都说着伸出手来,五指摊开对弦汐做了一个开玩笑的动作,那严肃的表情也瞬间变回笑脸,

“还精通室外装潢。”

弦汐听到这、看到布都的表现,再也抑制不住乐意了。她仰起头来,把现实生活的苦闷和出门在外的拘束丢在了李唐的笙箫歌舞声中。她开怀大笑起来,却不唐突反而悦耳,连眼泪都挤出来了些许挂在眼角,反射着单纯的喜悦和对生活的热爱。她牵着布都的手因为发笑也稍用起力气,紧紧握着那给自己生活带来喜色的手。

“——!”

布都的笑声也决堤了,嘴角上扬,即使嘴巴已经被下意识伸出来的手遮掩,也还是能够想象到那没有一丝做作的,洁白的牙齿。她清脆的笑声充满了这夏夜的热烈,却如不可融化的冰一样清新,充满了活力与生机。放声畅怀,她感到弦汐握着自己的手被笑声带动着发力,温暖的力量让她拥有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满足感的喜悦,一股从隋文称帝到现在一千四百三十七年都未曾感到的喜悦。

两人之间纯粹的快乐,只需要至简的心意相通。



点评

艹,醉蝶华是吧  发表于 2024-10-27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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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8 11:26: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弦汐Genshio. 于 2024-9-8 18:24 编辑

注:本章分上下两楼
第49章·六断(下)

又逛了许久,她们来到了一处许愿墙。人群热闹,她们二话不说,她们只是相对一眼,就上前去取了祈福牌,各自写了祝福准备挂在已经挂满祝愿的红墙上。

弦汐在牌子上写下了“身体健康”四个字,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挂在墙上,成为了人们千万愿望中的一员。

布都则提笔作下了“否极泰来”四个字,也写上自己的姓名,挂在了弦汐的祈愿牌旁边。

两人正看着祈福牌上的红绳随风飘动,突然听到了一边同样挂完牌子,同样穿着古装看着墙念着愿望的年轻的女游客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只听到那正好看到布都的牌子的眼睛,生硬念出了上面的姓名:

“物部…布都?”

只不过,“布都”的“都”字,是念作“首都”的“都”,这位红衣女子却只照着字念,念成了“全都”的“都”。这样一来,听起来却像是“布兜”了。

布都怎么能允许这样的误解出现在她面前呢?见那女子并未改回来,她也不生气,也没有和陌生人对话的胆怯,只是上前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以及对刚刚的失误提出纠正。

“噢…非常抱歉,”对方也明白念错名字的尴尬,但这都是细小的失误,于是和两人聊起天来,“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多音字,念错了念错了…”

“无妨无妨,如今知道了便好。”布都爽快地说。

“不过这个名字读起来确实挺拗口的呀。”弦汐也评论道。

“确实确实,”那女子又疑惑地说,“话说这名字不像是我们这的呀,但是你说话又这么流利…”

见那女子作出思考的样子,布都和弦汐也开始在想要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诶!我知道啦!”

却见对方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已经给了自己完美的答案,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迸发想象力时的那颗看不见的灯泡,兴奋说道,

“你一定就是‘遣唐使’吧!”

“嗯?哈哈哈,正是正是,吾便是远渡重洋而来的使者,这位则是朝廷派来保护吾的,吾对此地早有仰慕啦!”布都接着对方的话讲,轻松愉悦的氛围让人把一切都说得过去。

“嗯,确实是这样,不过把我也说进去了呀…”弦汐也说着。

“原来如此,欢迎欢迎!”对方也开心起来,“想不到这个名字的读音完全不一样呀。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嘛?”

“不错!‘布都’和‘布兜’的关系嘛…”布都听了解释起来。

“你说的对,这两个读音之间的关系…!”弦汐这次没有等待,竟跟着布都一起说起话来。

于是对方就听到了两人默契地同时发音:

“正如黄帝本人与《黄帝内经》,”
“就像黑客和博客,”

“金星与太白金星,”
“雷锋和雷峰塔,”

“道教与神道教之关系一般。”
“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的关系一样。”

“…欸?你们真是好朋友呀,”对方被布都和弦汐的连携进攻说得接不上话来,思来想去想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那、那这些例子所说的关系是什么?”

“那自然是毫无关系啦!”
“一点关系也没有!”

两人各自说完,互相看着双方又发起笑来。对方疑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些是个形象的笑话。大地孕育了生机又生机,这里的喜悦能够传染和共享,三人便也发出放声笑语,热闹的街上皆是欢乐。

逛了许久,她们算是结束了游玩,又回到大雁塔前的广场上找了椅子坐下歇息。一路来,她们不知走了多少家店铺,看了多少场演出,见到了多少学到了多少。稍作歇息,胸脯缓缓起伏,一会她们便要去退还衣装,回到现代之中。

“弦汐,”布都穿过喷泉,看到那大地托了万家灯火,万家灯火又顶起了明月,欢笑一路的她缓下心来慢慢说着,

“我‘死后’才有的治世局面,本以为再看不到,不曾想今日亲身体验了。”

“是嘛?”弦汐翻着手机相册浏览今天的拍照收获,“其实确实是再也看不到那时候的情况了,因为现在肯定比以前更繁华。”

“原来如此。”布都听了说,“其实幻想乡里时常也会举办这般盛闹的庆典,但若是要做到日夜笙歌不绝的话,还是有些困难的。”

“哦?幻想乡里的庆典是什么样的?”弦汐来了兴趣问。

“可不像这般人类万人空巷…”布都回忆着说,“都是各路神鬼精怪前来参加的。”

说到这,布都想起来了什么,搭着弦汐的雨伞问道:“弦汐,你怕妖怪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弦汐思考着,“嗯…害人的话,我肯定是会害怕的了。”

“可是,”她又说,“其实我对妖怪的存在也挺感兴趣的,虽然现在妖怪已经不再存在了。”

“哦?”布都问道,“当真不存在了嘛?”

弦汐一听,就想起那个噩梦来,想起布都对她说的那个“梦貘”的存在。

“呃…现在看来,我是不能这么说了,”弦汐摘下帽子说着,流露出真情的好奇,“可以的话,我还真想看看梦貘长什么样子,要是还能亲自‘报仇’就好了。”

“哈哈,想不到弦汐还有如此胆量,就算是梦貘如今也是人形了呀,”布都笑着接话,“而且,光说的话,小孩子也说的出来哦。”

“哪里的话?我只见过你,可还不见过什么妖怪。”弦汐回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知识,开口对布都讲道,

“布都,神明妖怪,说到底都还是人创造的啊。”

“哦?何出此言?”

“嗯,你看啊,”弦汐说着拿起那把伞来,“如果哪一天这种伞连装饰的用途也没了,到了被抛弃的时候,会怎么样?”

“那抛弃便是了,又会如何?”布都正说着,想起了什么,“噢噢,我明白了,弦汐你是要说…”

“没错,这次就请让我说吧。”弦汐伸出指头抵住了布都的嘴,“以前的人们会把自己感受带入到这把伞上,总会有人会把自己想象成这把小伞,接着想到自己要被抛弃了,觉得自己很孤独、很无辜,再接着、人们就会认为伞会诞生怨气、积累怨气。

而这怨气,或者说所谓的‘灵’,最后就会让人们认为,被抛弃的伞会变成妖怪。”

“嗯嗯,确实是如此,弦汐竟然还有这种学识!”布都夸赞,“幻想乡里真的有唐伞妖怪哦?”

“欸真的吗真的吗?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伞柄变成了一只腿,伞身上长着一只大眼睛呀?”弦汐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是被抛弃了吗?说起来这样的妖怪挺可怜呀…”

“并非那样哦,是个女孩子,成天为吓不到人而发愁。”布都回答。

“这样吗…”弦汐听了有些为这位唐伞妖怪可惜,“妖怪吓不到人的话,和人类就没什么区别了吧…”

接着,她又继续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连夏禹都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在原始时代…”弦汐讲着发现自己面对的是布都,“嗯,我说这些,布都能够理解的嘛?”

“可以哦,”布都安静下来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弦汐但说无妨。”

“好哇,”弦汐见状清了清嗓说,

“那个时代的人们,起初是对死亡没有概念的,他们会把同类的遗体随意曝尸荒野。但是,后来人们逐渐认识到了死亡是什么,因为在一些远古遗迹里,已经出现了墓穴的陪葬品。

最早的人们以为,‘存活’是‘灵魂’的自己寄宿在了‘肉体’的自己,而‘死亡’便是‘灵魂’的自己永远离开了‘肉体’,以及‘梦境’是‘灵魂’在‘肉体’休息时外出巡游的状态。那时候的人们无法理解这种现象,便把‘灵魂’的自己称做‘灵’。

人类是最能共情的。人们看到飞鸟走兽也会成长,也有生老病死,于是认为动物也有‘灵’;人们看到花草树木也会长高,也有发芽枯朽,于是认为植物也有‘灵’;再接着,人们看到风雷雨雪、日月星辰都有一定的规律,于是人们就认为天地都是有‘灵’的。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万物有灵’。”

弦汐说着喝了口布都递过来的凉茶,她感觉自己现在在仙人面前有一种追赶上对方的成就感。

“弦汐好厉害!”布都听了说,“那,万物有灵之后呢?”

“之后嘛,”弦汐回忆着说,

“之后人们就用‘灵’来解释许多事情,人们把大自然的‘灵’称为‘神’,但其实最早的‘神’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后来才出现了‘自然神’和‘信仰神’;再接着,死去后人的‘灵’就被称作‘鬼’,又依着这个字又出现了‘魂魄’的说法;然后,威胁人类的猛兽毒草什么的,就被称做‘妖’;奇形怪状无法理解的就被称做‘怪’;而细微生物的‘灵’,比如花草、比如冰雪,就被称做‘精’。

大地孕育人类的时候,还孕育了万物。有了地,才有了山泽水火,才让天不再虚无,才让风雷有处可去。人们从大地手中获得生存的资源、空间,而大地中的一切又因为人类有了‘灵气’。最早的‘神鬼精怪’,只不过是人们对于大自然和生命的各种情感所化的。

所以呀布都,我才会说这些东西都是人创造的,这可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呀。

要是没有做尽人事,哪里会有神仙佛祖的帮助;要是没有做伤天害理的错事,又怎么会害怕恶鬼缠身呢?我们生活的一切本来都是它们的本样,是没有灵魂形态的,却因为人而诞生了妖怪妖精。你要明白,现在流传的各种妖怪传说,可都是因为人的存在才有了它们的心脏哦?”


“嗯,就是这样!”弦汐吹了口气,满意地说道,她很享受这个与仙人抒发观点的过程。

“喔…!”布都听得像是参悟了天道,“想不到弦汐竟有这般学识,好是厉害,这就是现代人吗?!”

“哈哈,这只是我自己看法啦。”弦汐回答,“布都,你教会了我那么多东西,这次终于让我说了这些啦。”

“不不,我是想不到这些的!”布都赞扬。

弦汐说着来了感觉,又开口道:

“其实,在接触你之后,我也有做思考的。”

“欸?那弦汐可思考出什么结果来了?”布都好奇地问。

“嗯,让我找找…”弦汐说着查起手机来,不一会,她拿着屏幕对着布都,只见屏幕中出现了一个符号,符号由三个“阴爻”重叠而成。

布都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正是象征着地的“坤卦”。

“且看,”弦汐学着自己喜欢的语言风格说道,

“坤地六断,阴柔而厚德载物。是如此说的吧?”

布都见弦汐用带着独特的风格学着她说话,笑出声来:“哈哈哈,弦汐学得还别有风味,不必这般说话的,正常就好啦,我、嗯,晚辈洗耳恭听哦!”

“好,那就请仙人好好听我拙见。”弦汐带着微笑说着,

“大地给了人们一切。生产用地、建筑用地、战争用地,人类的各种行为,自相残杀也好,和平共处也好,都是在大地之上进行的。就像这座寺塔、这条街市、这座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我们每一个成果、每一个阶段都是利用了大地的力量的。

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看到大地,感觉大地辽阔苍茫、觉得万物有灵,这些单纯的‘感觉’是最直接的‘感性认识’;

随着长时间的生存而积累的‘实践’,人们开始知道了利用和改造大地可以种植作物、可以蓄养牲畜、可以建造房屋、可以给自己带来更好的环境和资源。于是人们开始推理、判断,得出了‘要利用大地规律’这样的‘理性认识’。

“…布都,我这样说,你觉得怎么样?”弦汐说着又担心起布都对这些东西的理解,“其实我也不太自信我能够把这些表达的准确无误…”

“不必担心的弦汐!”布都听着说,“敢于表达是最重要的,你且说,我可之后好生琢磨。”

“这样嘛?”弦汐问道,“那、那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哦?”

“那好,”布都听了说,“照此说来,人是如何得到‘认识’的呢?”

“因为‘实践’,”弦汐回答,

“感性让人们认识了大地,论理让人们认识了大地可以让人生存。在一开始,认识是‘感性’的,而在后来,认识飞跃成了‘论理’的,但是不论什么时候,它们都是‘认识’。感性虽然和理性的性质不一样,却因为‘实践’而最终统一起来。

比如人们在刚出现这片大地的时候,是不知道粟米可以人工种植在大地上的,因为人们还没有经过对于种植粟米的‘实践’。”

“那,”布都跟上了弦汐的思维,举起手来发问,“可若是后来出生的人们,他们从长辈口中得知了种植粟米的‘经验’,他们不曾‘实践’便有了‘认知’,这又如何作解呢?”

“嗯…”弦汐想了想回答,

“即使这样,但对于长辈来说,也是通过了对粟米的一代代是‘实践’,才明白了种植的‘经验’。人们亲手‘实践’而得到是‘直接经验’,而通过他人得知的则是‘间接经验’,人的知识除了直接经验的,便是间接经验的。”

“我明白了,弦汐!”布都听了兴奋回答。

“啊?这就明白了???”弦汐很是吃惊。

“不错,明白啦!”布都说道,


“‘认识’不可脱离‘实践’,实践而出真知。所谓理性认识依靠于感性认识;而所谓感性认识则可发展为理性认识。通过实践,我等便可知晓许多理论知识。通过‘感性’我辈认识到了大地,而通过‘理性’我辈认识到了大地的规律可以遵循和利用,这就是所谓的‘人法地’,是如此吧?”

“我、我嘞个…”弦汐难得震惊到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被布都的悟性吓得认为自己才是落后的“古代人”。

“可、可是!”弦汐稳住心态,又说道,

“单单从感性认识经过实践到理性认识还是不够的!”

“欸?”布都疑惑。

弦汐终于感觉战胜了仙人的思维,骄傲起来:

“哼哼,理论是实践积累而来,但是只停留在理论,是无法解决所有事情的。

人们知道了‘人法地’的理论,得到了‘只要利用大地的规律,就可以达到任何结果’的理论,但是就是这样,最后出现了‘人定胜天’的想法,脱离了对大地自然的再认识,结果就浪费了大地的资源,污染的大地的环境,最后还是危害到人们自己。

于是后来人们又去对大地实践,知道了土地上的资源各有类别,知道了生物会濒危灭绝,知道了要和大地‘和谐共生’而不是‘战胜’大地的新理论。

所以,得出了理论,还要去用理论去指导实践,再用实践来对理论进行新的认识。人们在不断的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过程中不断发展,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嗯…应该就是这样。”弦汐最后说道,结束了话题。

“弦汐…”布都沉下脸来颤音说道。

“嗯?”

“这般说法,太厉害了!”又见布都抬起头来,“说得好,我要记下来好生琢磨,回去讲给太子大人听听!”

“…啊?是嘛?”

后来弦汐和布都又聊了聊,休息足够了,便走去还了衣装,换回自己的便衣,布都也戴回了那顶乌帽子。两人并步走着,走在回旅社的路上,准备休息一晚,即日启程回到海边。

“弦汐,真的不想去幻想乡看看嘛?”布都又一次问道。

“幻想乡都是妖怪我会死无全尸的吧。而且我在这还有好多事情,离不开这里的…嗯,如果可以的话,”弦汐想了想回答,

“我还是挺好奇的。”

弦汐说着,回味起刚刚的美妙旅程来,她感觉这个夏天是她生命到现在,最棒、最完美的夏天。

她好想多牵着这仙人的手,多牵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月,她在现实里感受到了网络上从未有过的情谊。

夏夜的城市静静喧响着。

“布都。”

“嗯?”

“…真希望,这个夏天不要结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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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0 18:5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弦汐Genshio. 于 2024-9-12 06:29 编辑

第50章·流火

她们回到了海边的城市,休整了几天,重返了现代城市的生活中。弦汐自身带有宅属性,而外边燥热的天气和陌生的环境又让布都不愿出门,于是在家中消磨时光就成为了两人的日常。

天气转凉,即使这个夏天已经快要结束,窗外的蝉还是不倦鸣叫着。

弦汐,她作为人类,比外面那枝头上只会抱怨的知了要更加知道时间的存在。她的暑假已经时日不多了,按照计划来看,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天中午,客厅的空调凉飕飕地吹着,布都穿着睡衣盘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享受着冬瓜茶的清爽和膨化食品的爽脆。

还是那么地轻松舒适,可窗外的蝉却不这么觉得,它们一直在烈阳下抗议和吵闹。

而弦汐,正在做午饭的她同样也觉得闷热。煤气灶上的火焰带来的热气阻断了凉风的送达,锅中的食材也在热油上发出哀嚎。她在这种进行日复一日的无聊步骤的时候总会思考问题。这次她想到了这个暑假就要结束的问题,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看了眼看电视看得目不转睛的布都,叹了口气对布都说道:

“布都啊,一会要吃饭了哦?”

“噢,好!”那边布都传来没有转头看来的声音。

“唉…”弦汐说着盛菜出锅,“那个,我说……”

那屏幕中播放的,是一部以古代一本名著为原型的电视剧。这本名著名扬四海,里面的人物、故事情节等更是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存在,因此翻拍的电视剧也有许多版本。而现在播放的是最经典的一版:

“走了这猴精也,走了这猴精也!”

电视发出兵器的碰撞声,还有老一代电影电视特有的经典配音、音效,吸引得布都不想放过一帧内容。画面里的“大圣”刚将那金箍棒捏成了绣花针藏在耳朵里,变成了麻雀逃脱了天兵天将的围堵,而那圆睁凤目的“真君”见了也收了画戟,变成雀鹰要去追拿“大圣”。

“加油啊大圣,可不要让二郎抓了呀!”布都看着为主角发出了助威,“嗯?抱歉弦汐,你刚才要说什么?”

“欸?”弦汐听到布都的话,顿时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浮涌心头,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啊,我是要跟你说…”

又是一阵古早的影视音效,有些刺耳的“施法声”从屏幕中蹦出,把弦汐的声音盖了过去。电视里的“大圣”将身按下化作鱼儿淬入涧中,赶到涧边的“真君”见了也立刻变成鱼鹰,抖了翎毛飞身要去啄擒“大圣”。

“呀,弦汐等一下下,大圣又变成水蛇躲走啦!”布都又朝这挥了挥手道。

“——啊?”弦汐听了只好等待,将饭菜上桌,摆着碗筷。她见电视暂时没了吵闹,又开口讲道:

“…布都,等我的暑假结束,你就可以回去了。”

电视突然又发出异响。那上天入地的、大显神威的、敢于反抗的、随心所欲的“大圣”被至高无上的天庭派出的“真君”逼到了险境,只好滚下山崖变成了一座土地庙,又把那不好收拾的尾巴化作旗杆竖在后边;那“真君”自若赶到,开了天眼顷刻便识破了“大圣”,扑抓过去。

然而,蝉和电视都输了。这次弦汐的话一字不差地进入了布都的耳朵里。

“…啊?”布都这才反应过来弦汐在放松的情况下说出了很严肃的话,赶忙用遥控器调小了音量,她光着脚走来,“弦汐,你、你现在说这个…你已经做好决定和准备了吗?”

“……”弦汐只是给她顺手盛上米饭,拉开椅子请她入座,自己也打了饭做到旁边,“…我说这个,就是想让你提前知道,好也有个心理准备嘛。呃,毕竟,要分开了。”

其实对弦汐来说,她才是更需要做好准备的那个人。她知道这个情况,但她不愿面对,她不想接受,却只好表现出一切都能承受的样子。

“不能再多留一会嘛?”布都又问。

“…应该是不能了,开学之后我大概是住宿舍,再要养你可就困难啦。”

“这样吗…”布都听了只是夹了块肉,就着米饭放入口中咀嚼,“唔——”

只见仙人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五官像是挤在一块。

“弦…弦汐,”布都吐出了舌头,“今天状态是不是不好,那个,盐放多了…?”

“啊是嘛?”弦汐听了也加了一块肉放入嘴里,“——哇好咸!”弦汐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做了一盘什么东西出来,“呸呸…真是打死卖盐的了……”

焦躁的蝉鸣盖过了降低音量的电视音。两人看着桌上的菜沉默了,她们知道这含盐量是因为什么导致的。

“……弦汐。”

“嗯。”

弦汐简单回答。她大概能猜到布都想要和她说什么,她思考着说辞,她想把自己的舍不得和珍惜干脆也一起说出来,看着布都的眼睛,她沉默着等待对方开口。

“去海边吗?弦汐,我想去海边看看。”

“…啊?”弦汐还是有些不适应听到布都这样讲话,“哦、噢,好啊。我好像还没带你去过呢。”

“是哦是哦!我好想去看看呢!”布都笑着回答,没有再去夹那炒肉,只夹了煎蛋配了米饭吃。

所幸的是,煎蛋的味道没有变化,很好吃。

“是嘛?…布都有看过海么?幻想乡里有海吗?”

“看过倒是看过,我‘生前’那里四处都是汪洋嘛,”布都刨着饭回答,“但是幻想乡里可没有海诶。”

“原来如此。”弦汐见布都这副模样,暂时放下了心事,也夹了煎蛋吃,“嗯,看来必须得带你去海边走走呢。”

说着,弦汐喝了口冰茶,“今天下午就去吧。”

…………

下午,阳光仍在当空,但好在没有那么炽热。

沿着蜿蜒曲折的海滨路,她们来到了这个城市的海滩。海风把她们的视线带向了对岸的“海上花园”。棕桐树和马路带着白色的路灯,跟着海鸥白鹭把岸上的景色串联起来,她们在如画的海景图中到达了沙滩。

“——哇哇!弦汐,到了到了,那边是大海诶!”走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广阔的大海,仙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哈,走吧,对于很少见过海的人,这可是很美的。”弦汐笑着回答,带着布都向前走去。

阳光穿过宽阔树叶的缝隙,碎撒在路面上。脚踩拖鞋,穿过斑驳树叶,晒得发热的沙子被抬脚带起,沙粒滚入鞋中,细腻柔软,颗粒感给她们带来了夏日沙滩的真实。不断走向了海边,她们要去踩水玩耍。

海浪泛着金光,带着白沫哗哗地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宁静自然、和谐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就好像是在给对岸岛上的鼓浪石和古屋,进行钢琴伴奏鼓点一样。

金黄灿烂的沙滩上,几个孩童欢声笑语,手中提着沙桶,拿着铲子正在寻找合适的“建筑用地”;还有一对夫妇并肩走着,赶在孩子身后,而孩子则在前奔跑着放着风筝;又有几名游客就地铺了毯子,享受着日光和海风。

远处的海面上帆船点点,就像此刻蓝天上的白云一般悠哉漂着,而那宽大的、或洁白、或如画舫一样的游船,则在更宽阔的海面上来回搭载着络绎不绝的乘客们。

牵手已经变成了她们的习惯。来到了海边,摘下拖鞋,光足踩入水中,脚踝被海水一次次轻抚,清凉拍落了夏日的炎热。海浪涌来,趾尖便被一同翻涌而上的柔沙悉心包裹;浪花退去,脚掌下的软沙于是被水浪携走流逝。

一边踩水一边谈笑,布都少不了“哇哇哇”的惊喜和“噢噢噢”的欢欣。

弦汐在沙滩上看着布都把那身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卷起系好,蹦跶着点进水中。阳光照来照出布都的身姿,只见她蹲下身来,身后的岛屿浮现弦汐眼前。

用手捧起海水,布都看着它晶莹剔透,从指缝之间缓缓流走,流回到海水之中。再发力拍水扬水,水花打在海浪上弹出白沫,拍在沙滩上印出深色,溅在弦汐淡蓝短袖、白色短裤下的腿上。陪着对方欢声笑语,眼前的仙人就像个天真和没有离别烦恼忧愁的孩童。

“很有趣吧,布都?”弦汐问道。

“有趣,应该穿泳装来打水仗的呀!”布都兴奋回答。

“哈哈,这样嘛?”弦汐还想说“下次再带你来玩”这样的话,却说不出来。眼前的景色让她拿不出一缕忧愁,看着远处海平面上的岛屿,岛屿那端有一座高大的将军石像,也在那岸静静守望着这边。

“噔噔叮,叮叮咚…”耳畔传来敲铁售卖麦芽糖的声音。清脆的鸣铁音伴随海浪的一次次拍打问候舒缓着弦汐的心灵。再看着眼前帮助自己许多的仙人,她知道布都出来看海是为了缓解愁绪,她认为这些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情不必去担心,只需等待就好。

她认为,从那个凌晨起,她就已经比大多数人拥有更加奇妙玄幻的故事经历了,纵使自己还是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她也没有什么再好抱怨的了。

她认为应该让海风和浪花暂时把这些烦恼吹走卷走,于是她舒了口气,把双手背在身后,也在开始下海的阳光下随着海浪的节奏一会前倾,一会后仰。浪在沙滩上涨落,在这白日黑天的交汇时段,她和大海构成了潮汐。

“布都,”弦汐干脆问些好奇的事情,“说起来,你明明是仙人,怎么不见你施法用的符箓呢?”

“啊,你说这个,”布都说着自然通畅的“白话”,“其实我的技能里面还融入了物部氏的秘术,你知道的,我‘曾经’有些难以适应外来教派,而且我…放不下物部氏嘛。”

“嗯,看来确实是这样。”弦汐现在知道布都的‘前世’,她们说起这个话题来并不会有误解。

浪花起又落,好像带来了对岸的琴声。

“布都,”弦汐又开口叫了一次对方的名字,“你看对岸。”

布都站起来,顺着弦汐抬起的手指朝远处对岸望去。海面像是白盘子,端起了整座小岛。对岸古老的建筑群被自然的绿色包裹,洋房、古厝,中西结合的房屋自由散落在宁静的绿毯里。那是“音乐之岛”,海风好像变成了五线谱,而建筑变成了一个个音符,整座小岛屿演奏着无声的滨海乐章。

“噢…”布都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海景了,发出感叹。

“…你看,琴和弦在对面演奏呢,”弦汐的赭眸映着天和海的蓝,“快天黑了,而我是最早到这来的汐。”

“欸?”布都看了说,“听着好有意趣…弦汐,这是你名字的由来嘛?”

“哈哈,那倒没有…”弦汐笑着摆了摆手,“只是根据我的名字,看到这幅场景强附加意义而已啦。”

“原来是这样,那弦汐真是大才。”布都点头赞同。

太阳变成了夕阳,布都玩耍得尽兴,阳光给二人抛下了最后的金光,洒得她们的眼瞳里都存了几丝金色。这时候,布都沉默了好一会,像是酝酿着什么,像是等待着什么,最后才搭着弦汐的手开口说道:

“弦汐,中午你说的…”

“嗯?”风和浪早已经带走了弦汐的烦恼,阳光又融化了她的愁绪,此刻她被牵着,心中很是畅快,“啊,布都,你说这个…”

“我也好舍不得你嘛,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弦汐想了想又说,“这个夏天你从我的电脑里钻出来,然后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那时候那么突然,而现在我也应该要提早做好准备的。”

“嗯,弦汐能这样想就好了!”布都回答。

“拜托,有一个仙人当朋友超酷的诶。”弦汐说着风趣的话,“这个夏天布都教会了我好多,嗯…好多道家的处世思想——不如说是你这个尸解仙人的生活观念,我真得感谢你呢,而且…”

说着,弦汐摸起布都的头来,

“我觉得挺有用的,虽然之后要分离,但是你也还可以再来的,对吧?之后的时间,我想我可以试试用你交给我的方法生活,会放松很多的吧。”

“呼呼~”布都被抚摸着,见弦汐有些释怀的模样,她也开心起来,“不客气,弦汐。能帮到你我很开心,而且弦汐也帮助了我不少。”

“哼,还不是那天你站在门口赖着不走,都哭出来了。”弦汐回忆着那天的情景。

“好像确实是这样子。”布都听了笑着说。

两人对视一眼,又放声在海滩上笑起来。

“嗯,还有啊布都,”弦汐说,“到了现在,你的‘修行’很圆满诶,你没发现吗?你说话的风格居然都变了。”

“哦?好像还真是这样,不知不觉就…”布都说着,发现自己口中竟然无意识地说着“现代话”,“嗯,弦汐比我还早注意到呢,是不能接受嘛?”

“不不那倒没有,”弦汐说,“这是应该是好事才对,你终于‘跟上时代’了嘛…我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噢,这样吗。”

“好啦没事,”弦汐挥了挥手,牵着布都继续散步,“那改天再带你去漫展看看吧。”

“好哦,漫展。”布都跟上了弦汐的步子。在橙红的夕阳下,黄金的沙滩上漫步。

“…饿了,布都晚上想吃什么?”

“饭团,章鱼烧,还想要吃烧仙草!”

“好呀,那去美食街逛逛吧,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去把脚上的沙子冲掉。”

“好噢!”

…………

这天晚上,弦汐家中。

两人洗好了澡,玩了一会,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弦汐大概是还要再熬夜一会刷刷手机看看电脑,而布都则也关上了房间门不让空调出去,躺在床铺上等待睡眠的降临。

“咳咳…”弦汐躺在床上,大概是因为空调吹多了咳了两声。她今晚没有刷手机玩电脑,出门的疲惫让她决定早点睡觉。

而咳嗽声没有传到隔壁布都的房间。

偶尔,布都还是会跑去弦汐的房间中,然后在弦汐一边拒绝一边妥协下乖乖躺上弦汐的床铺,准备同床睡觉。

但今晚,她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她盘坐起身来在穿过窗帘的月光下缓缓呼吸着。她想起来许久没和她的太子大人见过面、说过话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梦中。于是她摸黑开了床头开关,室内明亮起来,踩了拖鞋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她思考着什么。

“嗯…”

夜晚很安静,连隔壁弦汐那种舒缓的无声键盘的敲击声都消失了,看来今天这位人类睡得很早。

打开台灯,布都拿起乌帽子,从里面翻找出了一张纸笺出来,那张纸面被条条朱红色的竖线分隔开来,垫在垫板上。又拿出一支毛笔,沾了墨水,想在上面写点什么。

思考酝酿了一番,她在最右边从上往下竖着写下了开头问候:

“太子大人見字如晤。”

她在“晤”字的左下角点了标点符号,只不过这标点不像一个圆圈,而只是用笔尖点了一顿算作句号。接着又再在左边一列落笔,穿着睡衣,她不需要用另一只手来扶着袖子,于是毫无顾忌地写着,

“素聞兩界時不相同,雖鄉內不過數日,而界外已度月有餘矣。在下愚笨,久未歸家,祈太子與屠自古起居安康。”

她提笔写着,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别扭,明明之前也都是这样写作文书的,

“萬謝太子。吾自初至外界,幸得結交摯友,以順利修行,身體力行於現代盛景,幸甚至哉。”

写到这,她顿笔发现那繁体的“現”字写错了笔画,只好用墨涂黑在旁边重新写了一个。以前还不曾犯过这样的错误的,拍了拍脑袋,她咂舌一声,又继续下笔,

“吾誠衷之心,向太子介紹此外界人類。還望發揚豐聰之耳,聽視吾之心願,觀測其之未來,以佑健康,保前程。”

写到这,她想到自己的太子大人如果能给弦汐一些祝福,就算隔了世界可能收不到祝愿,她还是有些开心和期盼。于是又在纸上落笔,却越写越发没有手感,

“錦氏弦汐,妙齡女子,南台州嘉里縣人也。性良,心善,孝待親,和會友。雖不擅交際,然對吾寬容大度,誠摯友矣…”

布都写着,越发觉得别扭。

“唉……”叹着气,她把毛笔收了起来,又把这纸折起扔在一边作废。

抓了抓散下的头发,皱着眉头,银灰泛蓝的眼瞳里反映着电灯泡的光亮,她又沉默了一会,最后在桌柜抽屉里翻找。

于是她找出了一张稿纸,一支走珠笔。

她把那稿纸铺在桌上。右手还是用五指执着走珠笔,拇指按,食指押,中指勾笔身,又用无名指格住用小拇指抵着笔杆,这很明显还是拿毛笔的手势。

“嗯。就这样吧。”

看着自己这样拿着走珠笔,她像是自嘲一样笑了一声。咳了声音清了嗓子,她改变了握笔的手势,用现代人们常用的手势拿着走珠笔,在稿纸上开始写字。

而且这次不再是从右往左,而是像现在行文一样从左往右,开头的称呼顶格,她开始写起:

“致太子大人:”

这次她点了两个小圆点作了冒号,又另起一行,空了两格继续写道,

“好久不见,身体健康!”

接着再写,这次她写得很顺畅,没有错字,也再没有繁体字,

“最近,我……”  

…………

幻想乡,夕阳即将落下。最近这里的天气很好,到了晚上清凉而晴,非常适合举办祭典。

妖怪之山,河童们的基地,河城荷取的屋子,那间将布都送至外界的屋子内。

“太子…神子小姐,你来啦?”荷取一如既往地提供出凉茶,还拿了西瓜出来招待来客。

“嗯,多谢荷取小姐,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了。”放下笏板,神子接过凉茶饮用,“布都的事情,一直以来多谢荷取了。”

“啊哈哈,技术制造上的事情,要是没有布都去外界探索,我们的科技也不会突破这么多的啦…”荷取笑着回答。

“噢对了神子小姐,”说着,荷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这是布都托我给你的。”

“嗯?”神子接过信封,“布都在外面写的?什么时候?”

“不知道呀,大概是在我们睡着的时候写的吧,都没其他人看到她写了什么。而且看这纸不像布都的风格啊。”

“这样吗。”神子收了信封,看向荷取。

“啊、啊哈哈,是这样的…!”荷取说着真话,“说起来快到夏日祭了,那个,神子小姐…我有个烦恼想和你说说。”

“哦?河童找我可是有什么需求,难道你们打算仰仗我圣人的光辉了吗?”神子听了散发出光芒。

“才不是啦你这自恋的家伙…”荷取虽然恭敬,但该说还得说,“就是,夏日祭的时候我要去博丽神社摆摊大赚一笔,嘿嘿嘿。”

“那你去呗,和我说这个干什么,还是说想找我推销新产品?又是什么黄瓜机器?”神子其实已经知道荷取想说什么,却依旧开着玩笑。

“黄瓜很棒的,哎呀不是这个…那我直接说了。”荷取吃了口西瓜接话,

“接下来我们可能忙不开身啦,要是布都想要回来我还得给她开通道的,到时候没人注意到可不好办呀……”

“噢,这事情啊,”神子想了想,“那确实是一个问题。”

“…这样,”说着,神子起身,笏板抵在荷取面前,“用我的能力,做个自动感应装置吧。”

“欸?”荷取没想到神子这么快给出了对策。

“很方便的,只要感应到布都‘想要回到幻想乡’的最内心的想法,就可以直接打开通道把她送回来,仅限一次,怎么样?”

“嗯…感觉能行。”荷取把手放在下巴作思考的样子,“反正这样我倒是能轻松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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