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Lavar 于 2025-1-30 18:14 编辑 
 
       第四十回 
       话说孙行者假变荷取模样,入那河童村落唬退了天狗,一番腾挪,把个玄武泽收作水帘洞,一窝河童俱听他使唤。当时传下令去,命几个河童去山中把三藏与八戒、沙僧接来安歇。那几个河童领命,出村蹦蹦跳跳的去了。行不数时,果然见溪流道旁有三人并一匹白马,凭水席地而坐。一个河童远远地喊:“那路上的行人,可是往这山中参神的和尚么?”那长老自派行者往山中化缘,见行者久去不回,心中焦躁,忽闻这一声,急忙起身应道:“正是!正是!不知是哪位施主有唤?”那些河童见三藏生得面善,才上前迎道:“这位长老,且少停歇,随我们回村去罢。”三藏问道:“却不知此去作何?又是何人传唤?”一个河童道:“我家荷取有请哩!叫我等接你们回去好生看顾,少不得床舍安歇,管待吃斋,岂不强过在此餐风宿露?”那呆子正在地上盹睡,梦中听得一个“斋”字,跳起来叫道:“我们去!我们去!”那几个河童见了,魂飞魄散,面容失色,都战战的道:“这般凶恶的和尚,哪个敢请上门念经?”八戒道:“小祖宗,似我们这般,乍见果有些丑,只是看下些时来,却也耐看。”三藏欠身道:“小施主,莫要惊恐,我这徒弟相貌虽恶,心秉忠良,绝无害人之心。”又埋怨八戒道:“悟能,人家好心来请,你怎么这等村野,惊吓了小施主,如何有脸面上门借宿?”一旁沙僧又道:“师父,这山中少人多怪,贸然而去,只怕吉凶难测。”八戒道:“量他三尺小童,能有甚手段,就来加害?”沙僧道:“二哥,我们这一路见了多少妖怪,不俱是女童之相?这荒山中人烟不通,怎么就冒出孩童来请?还是大哥有识魔的金睛眼,降妖的大神通,不如等他回来,再做区处。” 
       一个河童见他师徒议论,忽的忆起临行嘱咐之言,叫道:“是我们错说了,不是荷取请你们,是大——”说不了,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高叫:“那西来的客人,且留步于我!”唬得个长老几乎跌倒,不待循声分辨,只见一道狂风刮来,霎时林木耸动,走石飞沙,慌得众人低头掩面。风定处,回目一看,只见山岩高处坐着一个女子,背生双翼,绒球挂帽,手摇一把枫叶团扇,腰挂一个蹊跷方盒。锐气四溢,精神抖擞,笑吟吟俯瞰他三人。你道她究竟如何来历?她呀—— 
       赤瞳煌煌如电,白衣飘飘玄裙。皓齿樱唇启声冽,潇洒意气冲云。手执枫叶团扇,腰间按定快门。遍摄人间新奇事,笔落纸上纷纭。     身为山间妖怪,号作少女风神;展翼云间抟扶摇,霜天万里浮沉。羽动疾行无双,扇起临降天孙。此是幻乡最速记者,天狗射命丸文。 
       不待他师徒和这女子攀话,一旁河童看清来人,大惊道:“不好!是那鸦天狗来也。”长老不知何意,扯住一个河童问道:“来人想是小施主的旧识?你们一个要请,一个要留,却叫我贫僧如何是好?”那河童道:“长老,你徒弟盐酱口,讲起甚么妖怪,真有那大法力的妖怪上门也。这妖怪山上属天狗势强,这来者又是那天狗族中唤作射命丸文的,疾行如风,来去无影,若被她缠上,断然不得脱身了。”八戒、沙僧闻说是妖,慌得急掣钉钯,忙轮宝杖,把唐僧围护在当中。长老硬着胆对那妖怪合掌道:“那山上的施主,且听贫僧一言,我们是从东土大唐钦差往西方拜佛求经的行路僧人,因缘造化,得访宝山,望舍个大慈悲,放我师徒过去。”八戒道:“师父,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若不说是唐朝的取经僧,或有那眼拙的妖怪把你放了。若似这般通了姓名,那路上的妖怪,哪个不盘算吃你块肉落得长生不老?却不是惹祸上身?”一席话说的三藏心惶惶的,又道:“施主,我还有个大徒弟孙悟空化缘未回,他乃是降龙伏虎之英豪,扫怪除魔之壮士。若不听良言,伤我性命,他回来定然不与你干休。” 
       那射命丸文听了,呵呵一笑,全然不惧。但见她跳下高崖,搧开两翅,稳稳落地,摇着团扇上前道:“三藏法师,你莫要惊恐,我这番来,也不吃你,也不害你,只为助你们取经功成,复归西方大路。”长老道:“施主,你我今日初见,怎么就知贫僧法号?又知我等取经寻路之事?”文道:“不是大胆海口,我这左耳一竖,晓得有顶天上仙人说话,右耳一扯,听得地灵殿内姐妹嬉闹。这幻想乡中,论消息通达灵便,无人及我。若是不信,我讲与你听。你师徒路上遇着一个打伞的妖怪,言语不和冲撞起来,那妖怪作法把你们陷在此境,可有这桩事么?”三藏道:“确有!确有!”文又道:“你等苦寻出路,经幽冥樱园被那白玉楼主人点拨,叫你等在此间取经寻路,此桩事也有么?”三藏道:“也有!也有!你再说说。”又道:“后进迷途竹林,见黑白红白相争,又过太阳花田,逢幽香拦路攀话。你们那经卷上,明指着下一处经文在这妖怪山上神社之中,是也不是?”八戒道:“这妖怪真是个地里鬼,晓得这般仔细!”悟净道:“想是她在此间人情颇广,不知何处探访打听,得闻我师徒行迹。” 
       文听了,摇扇笑道:“啊呀呀呀,你们这话便差了。我们当记者的,只好亲见为实,怎么敢凭半路风声做新闻?你们这一路事迹,我不光听得,更兼看得。不信?我拿与你们看。”说罢,自怀中掏出几张胶纸,递于他们。师徒三个一看,原来上面尽是一路上他三人的形象真容,有八戒横卧花田,又有三藏仓皇躲命,只是独缺了行者踪影。三藏与八戒、沙僧围定看了,骇然道:“好笔工!怎么就这般画得与真人无二?有这等丹青妙手,就不在山上做妖怪,画苑中也落得万古扬名。”文道:“若非亲见,怎能画得这般精妙?前番是他人地界,只可远观诸人,恨无效力之机。今日过我们山场,岂有不迎不助之理?这妖怪山上,无我不闻之事,无我不识之人,定教你等卷上经现、马到功成!”三藏闻说,甚不过意道:“感施主大德,这等殷勤,却叫我贫僧何以为报?”文道:“法师宽心,我此来不求他物,只为取你们师徒的材。”三藏道:“我们出家之人,专以乞化为由,就出长安时带些盘缠,年深日久,也早使尽了,哪得个财帛与你?”文道:“法师,不是财物之财,是材料之材。这幻想乡中但有甚么大小新事,俱由我刊载仔细,传报众人。你师徒到此山上参神取经,我有意做个贴身专访,一来陪你等游历,二来助你们功成,如此两全之事,岂不美哉?” 
       一旁河童见射命丸文如此言说,忍不住跳出来道:“法师,莫被她哄了。换作别个天狗,还是妖怪之狗,若是她来,便是狗仔之狗。她那腰间的方盒,乃是摄人影像的相机,道甚么丹青妙手,不过咔嚓一声功夫。量这些照片何处来的?不过一路操起相机,跟着你们偷拍罢了。这射命丸文平日最好窥人隐私,把些家长里短、大大小小之事,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尽写在她那文文新闻中。若只写便彀了,她又不论买与不买,不隔几日便把那报纸当空散下。这幻想乡众人都怕她笔杆厉害,只恐污了名声,避之不及,你们怎敢与她同行?”一个河童道:“也不戳穿她,让她高兴高兴罢了。”又一个河童慌了道:“使不得,她可不敢高兴,若兴起跳出那舞来,怎么了当?” 
       这射命丸文听那几个河童如此言说,心头火起,喝了一声,手起扇动,平地里搧起一阵狂风,把那几个河童吹的无影无踪。长老见她使出这般手段,战兢兢不敢近前。射命丸文一把扯住他道:“法师,莫听她们聒噪,且随我上山,领你们到那神社去。”三藏哪里敢去?却又不敢逆了她,口中只道:“施主,今日天晚,且教我师徒歇息一夜再上路罢。”文道:“新闻可是好等人的?报道从速,法师休辞劳苦,待上了神社再歇息来。”长老争她不过,又道:“我那大徒弟还在外化缘未回,若寻不见我们,却不是盼的心焦?待他回来再随施主上山罢。”文笑道:“他若回来,我可还敢近前?正是趁他不在之时,好痛快取材。” 
       他两个一番拉扯,那天狗执定要去,这长老只是不从,一旁看恼了八戒、沙僧道:“这妖怪觑我等太甚!我师父奉如来的佛旨,又是钦差的圣僧,岂好被你这等强缠?”说罢,一个举起九齿钉耙,一个舞动降妖宝杖,气汹汹要来降她。那妖怪不慌不忙,飞上半空。他两个驾云去追,却不知这天狗出了名的行动迅疾,任他二人是云里来、雾里去的天将,只是赶这妖怪不及。只见初时还辨得身形,后便化作一道红光,当空乱窜,又挟起风威,搅的满山林叶簌簌而下。你看她—— 
       快似离弦弩箭,势若电掣雷奔。漫空红芒穿层云,疾如流星还甚。     一身浑然不见,千眼莫能追寻。蛇光乱走江山震,果然无双风神。   
     眼看追赶不及,八戒骂道:“叵耐这泼妖,怎敢这般无礼!”沙僧道:“也不知这妖怪驾的是甚么云,能有这般迅捷。”八戒道:“那妖怪不是个腾云驾雾的,你不见她生了一双翅膀,搧一翅就与你我相当,两搧就过了我们也。”沙僧醒悟道:“不好,我两个在此追赶,谁来看顾师父!”他两个慌慌张张赶回歇脚处,正见射命丸文笑盈盈站在那里,手摇团扇道:“如何?可晓得幻想乡最速之名虚实了?”长老与二徒作起议论道:“怎的好么?撵也撵不走,追又追不上,左右不得脱身,不如真个跟她去了罢。”八戒道:“眼看恁得天晚,只好收拾睡觉,养养精神,走甚么路?”长老道:“若是不从,她在此刺闹,又如何安歇得成?”沙僧道:“师父,以徒弟观之,这妖怪倒也不似有害人之心。她若要下手,早便把你摄去,或真个愿领我师徒上山。不如先随走路,忍让一时,待大哥回来,自有料理她的手段。”八戒道:“这一去不知哪里停当,那猴子回来寻我们不见,如何救师父脱身?”沙僧笑道:“以大哥的神通,就是陷在十八层地狱,他也有能耐捞我们上来!” 
       他师徒商议已定,三藏上前对文合掌道:“施主,感你美意,我师徒自当殷勤上山,面见尊神,有劳引路,功成再谢。”文大喜道:“三藏法师,失礼勿怪,待上山圆了你们功绩,定不多扰!”一番语毕,八戒牵起白马,沙僧挑起行李,长老与文并二徒同行,朝山上迤逶而去。 
       话分两头,且说行者遣那几个河童去迎三藏,接来玄武泽安歇。等了多时,不见长老与他两个师弟进来,却是先前那几个河童跌跌撞撞跑来,报道:“大圣!祸事了!”大圣心惊,问:“有何事?”河童道:“你要我们接的那几个和尚,半路上被那天狗劫去了!”行者闻言,自个儿悔道:“噫!是我的不是了,这般要紧的事,怎么好托外人去办。”又咬牙道:“不消讲,定是那天狗被我撵去,她便怀恨在心,伙了一窝大小妖怪,转头来害我师父。”河童道:“大圣,那天狗势大,我等不敢强争,只好回报复命。”行者道:“闲话休讲,我问你们,那妖怪的洞府却在何处?”众河童道:“大圣,那天狗一族不在山洞之中。我们这玄武泽溯源而上,有一道九天瀑布,那瀑布分开青嶂,背后峰峦之上,建有重楼叠阁,正是天狗聚落。”行者道:“好生看家,待我降那妖怪去来。”众河童喏喏听受。 
       好大圣,纵起祥光,沿玄武泽水路而上,顷刻间至源流之处,只听得水声振耳,果然有一道瀑布,你看那—— 
       潺潺声振谷,滔滔势漫天。雄威响若雷奔走,猛涌波如雪卷颠。千丈帘垂映长虹,万层涛激泛山岩。冷冷如漱玉,滚滚似鸣弦。触石沧沧喷琼花,回湍渺渺旋涡圆。九天落泉分青嶂,银汉人间上下连。 
       行者一个筋斗跳在半空,凭高远望,果见一带高楼,几层杰阁,真个是冲天百尺,耸汉凌空。且看—— 
       低头观落日,引手摘飞星。豁达窗轩吞宇宙,嵯峨栋宇接云屏,黄鹤信来秋树老,彩鸾书到晚风清。此乃是仙工雕凿,天开化境,峰上宝阙,山间珠庭。花向春来美,松临雨过青,朝雾楼台缥缈,夕照霞光辉映。山水名秀,大势峥嵘,真个是福地灵区,蓬莱云洞。 
       原来这瀑布之上正是天狗地界,行者在半空张望,早有一个巡察的天狗拦上,那天狗肉眼凡胎,怎识得大圣的真身?问:“荷取!神社有令封山,你怎么这等不识好歹,在此逡巡?”孙大圣也不答她话,一声高喝,就如霹雳一般:“妖怪!趁早去报与你们大王知道,教他送出唐朝的取经僧人来,免你这一窝精灵的性命!牙迸半个不字,我就掀翻了你的山场,躧平了你的洞府!”   
     天狗听了,大惊失色,你道她惊诧为何?只因眼前还是荷取之貌,放出这般狠话,一时唬得呆了,思索不及,急忙奔回那楼阁之中。众天狗见了,都问道:“你怎么这等慌乱?可是那巫女又上山么?”那天狗道:“不是巫女,外面来了一个妖怪,说要踏平我们的聚落,荡平我们的山场哩!”那些天狗听了,一个个发怒道:“是哪个妖怪欺心,敢出这等浪言!”天狗道:“不是别人,正是那河童村中的河城荷取!”众皆愕然,旋即一个个拍手大笑道:“胡说!那荷取是甚样人物,就换了铁打的胆,铜炼的心,也不敢近我门来!”正笑之时,忽的有一个天狗道:“莫笑了,这番言语你们不信,我却信得。那荷取不是先前那般了,上门叫阵,定然不虚。”众人看时,却是那白狼天狗犬走椛。这犬走椛平日言笑不苟,又是个直脑筋的,众天狗见她此说,就都信了三分道:“椛,你方从那河童村中巡视回来,可得些儿消息么?” 
       犬走椛恨了一声,道:“往常巡视,那河童怎敢无礼!今番造化却低,几乎伤了性命!”众人惊道:“此话怎么讲来?”椛道:“我昨日去那河童村中巡视点卯,申明封山之令,众皆拱服,独有那河城荷取呵呵冷笑,又要与我比试手段。我闻她气味,立知不是河童之身。当时要把她擒住验明正体,也不知那厮哪里来的气力,断了我刀,破了我盾,战未三合,我却败回来也。”那犬走椛隐了被行者擒拿、河童摸尾之事,把行者神通说得寰中少有,世上全无。那些天狗闻得此言,一个个害怕道:“亏你逃得性命!先前神社传报,说我们这山上来了一个妖怪,极其凶险,定然是她了。”椛道:“如今在外叫战,谁敢与她打个头仗?”更无一人答应,又问又无人答,都是那装聋推哑。椛发怒道:“你们不去,却好叫我舍了命再与她战上三合么!” 
       此话未落,忽有一声应道:“你们且莫慌乱,我自有法子退她!”众人一看,只见人群中又跳出一个天狗,你道她甚么模样—— 
       少女清姿,羞花月藏;双目炯炯,意轩声昂。身着连衣格裙,耳后马尾束双;翻盖机巧闪银光,镜下万物难藏。常时居家写稿,半步不离桌旁;掌中素材罗万象,何须探访匆忙。此是念写记者单名果,乌鸦天狗姬海棠。 
       众天狗听她此说,都问道:“果,你有甚样手段,就能退那妖怪?”果道:“我也没甚手段,只是要举一个人来,叫她来退敌罢了。”众天狗问:“你要举谁?”果道:“只叫射命丸文来便是。”一个天狗道:“那射命丸文的能耐,与我等能差几何,怎么就叫她来?”果道:“她一人占了二三十道符卡,莫说你我,就是这满山天狗,合起来有她多么?况这四面关卡,本就当她出头。她拦得住便罢,拦不住,自有五面的收拾,我们顶这个缸怎的!”椛道:“文每日取材外出,常时不见踪迹,谁能把她寻来?”果笑道:“容易!我别样事不提,但说寻人,何足道哉!”你看她自怀中掏出一个轻巧之物,扬手一甩,翻起盖来,指弄键响,顷刻摄下文的影像。众天狗围前一看,只见文在山间道上,弄獐弄智,呼呼喝喝的,催撵着三个人走路。果喜道:“寻着文也!你们忍耐片时,休得焦躁,我这便唤她回来出阵。” 
       这姬海棠果辞了众天狗,偷从后门走出,伸开翅膀,径往山上去寻射命丸文。你看她足不停风,顷刻便至,收了双翼,正落在一行四众当前。那射命丸文正持着一个文帖,对他师徒三人细盘细问,见果来此,吃了一惊,忙将文帖藏了,把长老一行掩在身后,问:“果,平日里你做新闻,全不见外出寻访,只晓得闷家里写文章,怎么今日就知亲见亲往?话须说开,这桩取材我已揽定了,你休要争抢。”果道:“你整日四处游荡,探听消息,怎么就不知家里撞上祸来?”文道:“有甚祸?”果道:“眼下门外来了一个妖怪,甚是凶狂,要踏平我们山场哩!事出紧急,哪里来得闲心与你争抢?且莫在此耍子,随我回去退治!”文道:“退治妖怪,下山寻那巫女便是,我这厢取材事紧,你莫来扰我。”果见她执意不回,绰着文的心气儿,接下话头,道:“咱们家中这桩事,也是妥妥的奇闻一件儿,你若错过了,休怪我不曾传报。”文道:“有甚奇处?”果道:“你道这上门喧哗的妖怪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那玄武泽中,河童村落的河城荷取!”文听此言,吃了一惊道:“是她?”果道:“不是她怎的!先前椛去河童村中巡察,早探得虚实,那帮河童都在荷取领下,造了我们的反也!”文道:“你莫诡诈欺心,拿这空头话儿唬我回去!”果道:“你把我当甚么样人?我与你许多年的交情,又同是记者行当,岂有虚言误你?”射命丸文见她此说,心内寻思长老三人左右逃不离她的脚程,便道:“也罢也罢,山中稀客驾临,我本当不去。既是我们家事,又蒙你来亲请,我走一遭看看。”又对三藏道:“法师,这条路上走不多远,便是那神社正门。你等且先行路,待我回来再引你们见那神明耶!” 
       寥寥语毕,那射命丸文也不迟疑,真个把三藏、八戒、沙僧仨人撇在路上,与果一同展翼飞去。行不数时,聚落将至,文的眼睛尖利,远远的看见一个青衣女童正在门外庭前吵闹,正是荷取样貌。文大喜道:“好!好!好!果有这等事,且待我与她见个高下来!” 
       却说行者在天狗聚落之外叫阵多时,不见动静,一时焦躁火起,正待要变化个什么进去,打探内中仔细。忽见西南上一阵风起,云间扎下一个人来,正是射命丸文。她手摇团扇,笑嘻嘻把行者上下打望,正是语言无逊让,情意两乖张。文道:“荷取!你哪里来的胆量,敢上这天狗聚落喧嚷,既见我来,还不快快土下座拜?”行者叱道:“你是哪里来的鸟人,怎敢在高处觑你外公?”果对文道:“这荷取往常莫说上门,就是道上遇了我们,回避也不及,今日就敢逞这等海口。”文笑道:“我前日闻说荷取路上遇了个妖怪,或是一时惊吓,失了心疯,就敢这等作死。也罢,也罢,要问明白,待我拿住她不迟。”又道:“荷取,你今日不识得我,没甚打紧,我这扇子一搧下去,叫你再也忘不得这场风。”行者道:“想是夹脑风、羊癫风、偏正头风?”文道:“我这风,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这妖怪山上,任他什么中央神明、土著神明,论起风神之号,哪个不先说我名?你若有能耐扛得过我一搧,随你把这天狗聚落怎么了罢。若禁不得,休说长短,少不得与我留个把月的长刊!”行者道:“你来!任你搧甚么鸟风,我若动一动,不算个人物!”这射命丸文更不答话,手举红叶团扇,弄起神通,扭起身用力一搧,果然刮起一阵狂风。好风!真个利害,但见—— 
       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砂石旋。     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     女巫掉了八卦炉,巫女御币难取见。     雾湖浪泼彻底浑,红魔馆中厅梁撼。     魔森妖精失了群,小爱馆邸人形翻。     西行妖树险倾颓,幽冥樱花尽飘散。     人里喊叫各掩门,家家闭户祷苍天。     永远亭内药难寻,竹林月兔齐嚷喧。     彼岸花海浪波摇,小町停梢观天变。     幽香作法护葵田,毒偶伏地抱藤蔓。     林海树倾叶散飞,玄泽水涌翻波转。     天子帽落仙桃滚,衣玖到处寻闪电。     旧狱街上醉鬼闹,地府燐猫追觉恋。     一轮走丢云山公,妖鼠手中线折弯。     寅丸不见手中塔,白莲案头经书乱。     开辟至今曾见风,不似这风来不善。     唿喇喇,乾坤险不炸崩开,万里江山都是颤! 
       这场风,直刮的走石飞沙,倒树催林,八百万神齐喑声,遍山妖怪尽藏头。文以为得之,回目一看,那行者还直挺挺立在原地,又搧了几下,行者只是巍然不动。原来这大圣是咽过定风丹的,五脏皆牢,皮骨皆固,凭她怎么搧,竟是搧他不动。文着了慌道:“怪道这荷取有上门的底气,却不知她哪里学来的本事。”行者耐不住,把嘴脸一抹,现出本相,叫道:“我的儿!你外公这一身本事,还不曾拿出分毫来与你们看哩!”文见荷取变了面皮,不是那清纯少女之姿,却是个毛脸雷公嘴,查耳朵,折鼻梁,火眼金睛模样。咦!既知齐天孙大圣,哪个妖怪敢争锋?文对果骂道:“蹭蹬啊!你们也忒不晓理,没得事干,怎么惹他上门耶?休说我来,就是大天狗亲至,也支吾不得!此间事凭你们怎么收拾罢,我取材去也!”说罢又撇了众人,搧起风腾空而去。 
       毕竟不知文这一去如何追他师徒,又不知行者何处寻回长老,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读者群:7577799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