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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avar

[长篇] 【东方·西游记】幻想乡求经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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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5 12:46: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avar 于 2022-2-19 23:59 编辑

——彼岸——

据说,往生的灵魂们在渡过三途河后,还要再走一段距离才能到达是非曲直厅。

这段路程死神一般不会陪同护送,她还要赶紧渡回对面,接下一批要过河的乘客,所幸沿路上盛开着大片的彼岸花,这花海绵延至尽处,即为是非曲直厅所在,顺着彼岸花的指引,生前再路痴的人也不难找到方向。

关于这片彼岸花海的由来,主流的说法有两种。

一说是阎魔大人亲手所植,彼岸花素有黄泉接引花的雅名,阎魔大人设下这片花田让灵魂们有路可循,真是细心又温柔;另一说是那些放不下执念、或畏惧来世的亡灵,不愿往生轮回,又无法回到现世,只好化作彼岸花遥望对岸,便在此形成了这片花海。

阎魔大人——四季映姬对这片彼岸花的来源一无所知,她刚到幻想乡时这片花海就已存在。

映姬性格刻板务实,本来就不是爱赏花的人,再加上她工作繁忙,手下人也使不上,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植花呢?但她觉得对第一种说法也没必要澄清,很多人都以为阎王阴森可怖,保持这一传言也有利于自己的良好形象。

对第二种说法,映姬虽不知真假,但觉得因留恋此世而不肯往生实在可悲,今生的爱恨情仇都是前世种下的因,如果前世也不肯往生,哪来你留恋的今世?而畏惧来世更是愚不可及,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今世命途多舛,来世自然安泰。假如今生作恶来世要受报应,倘若能迷途知返,静心改过,下下一世又能重获幸福,世世代代累积福缘,说不定终有一日能往生天界,何必因一时之畏断送大好前程?

也许是因为见多了因果轮回,四季映姬的人生观十分通透,她阅览灵魂的今生过往时既不怜悯,也不憎恶,一切都只是朗读判词时的照本宣科。照本宣科虽然枯燥,可映姬并不觉得无聊,她深知这份工作意义非凡,受苦的人得到幸福,作恶的人得到惩罚,长此以往,现世也会越来越好,生而为人也终将变得幸福。

在这份崇高使命感的驱使下,映姬每天工作都不知疲倦,手下的死神却因跟不上映姬的节奏叫苦不迭。

小野冢小町起初也曾抱怨过,却被理想主义的映姬以一句“世人对我们的感恩就是回报”给打发回来,多次抗争无果后,小町现在干脆躺平,三天摆渡两天摸鱼,反正幻想乡人类稀少,很多妖怪又出奇地长寿,轮回的灵魂比外界少得多,上面没给几个名额,映姬既开除不了自己,也搞不了考核排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摸鱼干发火。

嗯,有编制的公务员就是硬气。

多次说教无果后,映姬也拿小町没辙,由于小町总是隔一段时间才载着大量的灵魂一股脑倒在彼岸,映姬也只能不眠不休一口气判完才去休息,一时搞不清谁才是上级谁才是下属。

今天的四季映姬也一样身着蓝袍,一丝不苟地宣判每个灵魂的归宿。

——这个人的一生寻常无奇,平平淡淡,没什么建树可也没什么恶行,来世还将生为凡人,希望他能活得更出彩一些。

——那个妖怪欺凌弱小,此罪确凿,可程度又不至严重到下地狱,罚其来世生为纤弱的人类,在相反的立场历过一遭后,想必能体会到善意的珍贵。

——哎呀,这个人的一生处处都是求而不得、飞来横祸,可谓命途多舛,但他本性纯良,从不自暴自弃,作为补偿,来世自将有一段美妙的命运。

幻想乡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归宿也只有那么几类,映姬不仅联想,如果是外面更大的世界,又会是怎样的因果循环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映姬并不急于得到,将来如果调任其他地区的审判官,自会知晓。只要善恶报应的循环不变,大方向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想到这,映姬又鼓起了精神,继续埋头在工作里。

……

终于,这批灵魂最后的一份判决也下完了,映姬伸了个懒腰,走出是非曲直厅的办公室。

彼岸这里没有太阳,不分日夜,无法体验夜晚走出办公楼灯火通明的空旷寂寥,是非曲直厅的门外也只有空荡荡的庭院。

空荡荡的……

“嗯?”

四季映姬惊讶地望向庭院。

已经说过,四季映姬并不是多么爱花的人,尽管三途河彼岸红花连野,可是非曲直厅并无花坛,只有些古朴风雅的绿植,显出主人勤勉务实的性格。

但此刻,这庭院里居然开出了一朵紫色的彼岸花。

“什么时候……”

是非曲直厅不大可能平白无故开出花来,难道是小町从河岸采来的吗?不大可能,她没这个情调,比起花还是喜欢钱多一些。

映姬走上前仔细观察,一眼就看出这花并不寻常,似有种熟悉的气息,她马上明白,这朵花本质上并不是植物,只是某种力量化作了花的形状存在于此。拿出宝镜一照,很快便知道这力量属于谁,是八云紫。恶作剧吗?还是表达感谢的礼物?幻想乡里长命的存在很多都受过映姬照顾,紫也不例外。

就在映姬盘算着要不要让小町跑腿去问个明白时,更加惊奇的景象在眼前出现了。

紫色彼岸花的旁边,又开出了一朵彼岸花,接着又是一朵、两朵,它们以延时摄影的速度,柔和地生长、绽开……渐渐的,不多会儿,是非曲直厅里就多了一个以紫色彼岸花为中心、小小的、圆形的彼岸花丛。

这些彼岸花比紫色的更让映姬感到稀奇。

“这是……?”

她迟疑着,拿出宝镜向新开出的彼岸花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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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5 12: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是非曲直厅——


在外游荡许久后,小野冢小町还是回到了这里。

她蹑手蹑脚地前往庭院,发现四季映姬还在盯着那片花丛出神。

这都多少天了?小町暗自叹气。

自打发现这么一丛彼岸花后,四季大人就没干过别的事,不工作不出门,也不对自己说教,只是看着这片花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起初小町还感到庆幸,但日子一长,小町自己也闲的难受,听说辞职的人最多只能开心三个月,现在多少能体会这句话的含义了。

这些花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异变吧?小町听说现在幻想乡到处都出了乱子,动静不小,之前冥界还曾寄信过来,但四季大人接过信只是看了看,说了声知道了就没再理会。

小町又悄悄走近了些,从侧颜看到了映姬感伤的神情,是不是自己消极怠工,让她失望太久,开始自暴自弃了呢?

想到这,小町心里有些自责,必须得让四季大人振作起来才行。

“那个,四季大人……”

四季映姬没有回答,小町以为她没听到,又走近了些,一直走到她背后,正犹豫要不要伸手拍拍她肩膀时,四季映姬终于说话了。

“这个女孩子才刚刚二十一岁……”

“诶?”

小町四处看了看,确认眼下没有别人,这句突兀的话让她摸不着头脑,不待小町追问,映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她从事着自己喜欢的工作,给世间创造价值和欢乐,也被众多的人们爱着,她的人生拥有无限可能,还会留下无数美好的回忆,本应是如此光明的未来……可一切都毁于一场恶意的纵火,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里。”

小町看清楚了,四季大人虽然是在对自己说话,可视线却锁在一朵花上。

“难道说……”

“这个人是一位作曲家……”四季映姬看向另外一朵花,“他为一位歌姬、为这个世界留下许多动听的旋律,可唯独留不住时光,刚过三十岁、这个创作精力最旺盛的时期,却死于急病。”

小町明白这些彼岸花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这个、这个……我花了很久看完了这些人的一生,他们都是生前眷恋着我们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幻想死后能来到这里,可他们都来得太早了,他们拥有未来、理想,还有藏在心中的美好,他们都应度过完整的人生后再来造访这里,他们明明什么过错也没有,可为什么命运要让他们的人生戛然而止?”

“四季大人,您一直说善恶有报……如果他们今生遭遇了不幸,来世一定能获得幸福吧。”

“不,你错了,小町,我也错了,我们都错了。”

四季映姬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我也曾以为他们来世能得到补偿,可是啊——我的镜子却看不到他们灵魂的去向,只能映出虚无……小町,我在想,也许真正的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轮回转世,我们坚信的善恶有报,不过是人们出于美好的愿望强加给我们的设定,人死后没有什么来世,只是一片虚空……如果不是八云紫的境界之力在这里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窥到外界的真实。”

“……”怎么会?小町嘴张了张,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她没去过外面的世界,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设想,但她明白,如果世界的真相如此,那将会给四季大人带来多大的打击。

“假如灵魂并没有轮回……”

映姬转身面向小町,指着眼前的花丛。

“……那他们的人生又算是什么呢?明明什么错都没有,给他人带来了美好,拥有光明的未来,却卷入如此令人痛心的不幸,假如没有来世的幸福作为补偿,那他们这辈子的梦想、善良、努力、正直又有什么意义?就是为了被命运踩碎吗?如果我的审判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幻想,那这样的过家家继续扮下去又有什么价值?只是为了让这个谎言看上去更真实?”

“……四季大人,也许您只是想多了……”小町憋了半天,只能想出这么一句安慰。

“是啊,我也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四季映姬拿起自己的宝镜,“我多么希望这面镜子只是失去了力量才无法映照他们的未来,这样我就能幻想他们来世能远离一切黑暗与不幸,生活在一片光明之中……我不愿意面对这场异变,是因为我在害怕,我害怕知晓真实,仅仅是从缝隙中飘荡来的几缕灵魂就已经让我心碎,那真正的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还有多少让人不忍卒读的悲剧?”

所谓刚者易折,柔者长存,越是认真的人,越容易因信仰动摇而迷失自我。

若现实果真如此,小町大概会轻松接受,索性转行不再做死神,而映姬不一样,她的价值观依托于善恶有报的轮回法则,假如对这一法则产生怀疑,她一步也无法迈进。

“四季大人,要不咱们不依靠镜子,直接问一问如何?”

“什么意思?”

映姬无法和这些灵魂直接沟通,不知道他们的态度和意愿,只能根据行为判定结果,这点小町应该很清楚。

她讶异地看向小町,发现小町正在遥望三途川的方向。

“打起精神来吧,四季大人……河的那边,好像有新的灵魂来了。”

小町闭上眼睛,倾听河面的微风带来的讯息。

“……而且,还是外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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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17 12: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Lavar 发表于 2022-2-15 12:46
——彼岸——
据说,往生的灵魂们在渡过三途河后,还要再走一段距离才能到达是非曲直厅。
这段路程死神 ...

艹,妖精是自然力的具现,超脱于轮回的吧,怎么能转世为妖精啊()

点评

已修改  发表于 2022-2-20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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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26 11:50:19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现宝藏了,请务必更下去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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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8 10:5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avar 于 2022-5-21 13:14 编辑

    第三十四回

    话说三藏一行四人过太阳花田,经文片字未得,自先将折兵损,一番弄巧不成,只落得猪八戒中毒倒地,沙悟净身困难挣,行者又去永远亭求医未果,独留长老一人在花田外久候。三藏等的焦了,望假行者开口道:“悟空,你去这花田看过,道无甚凶象,为何他二人久去不回?且去寻你两个师弟看看。”那假行者如何能应?长老问了几声不答,自是不快,正要怨他,忽见花田中又走出一个女子,撑着一把阳伞,径往此处走来,正是幽香来看他师徒。可怜啊!这便是运不济高徒散伙,命不迭凶魔断路,留唐长老一人独面花田妖怪,他哪里有降妖的本事?就走至面前,眼里也不认得。你看这幽香分明是个妖怪,他却只见是——

    袅袅人自花出,微微香凭衣来;
    翩翩蝶随身飞,亭亭柔姿闲态。
    青青碧丝蓬发,殷殷赤色裙摆;
    浅浅唇启隐笑,幽幽心思难猜。
    飒飒风发意气,威威俯瞰尘埃;
    踽踽倚伞漫步,恍恍天仙如哉。
    全无半点凶样,岂知力抵山开;
    且祷残生无恙,生杀自见安排。

    这厢三藏认不得幽香,那幽香却识他们师徒,眼见花田外一个白脸胖和尚,一个毛脸雷公嘴,情知是三藏悟空,捏紧了伞观望,却不见行者杀气,当下便知猴王是个假身。她本是个腹黑之辈,见三藏独在此间,有意要戏他一戏,乃近前问道:“那和尚!哪方来的?怎么在我花田外癔症?”三藏慌忙行礼道:“贫僧远方行路之人,路过此间,因二徒弟去此中不回,我在外久候,心神不安,故此见笑。施主若是此间人物,可曾逢见两个小徒?”幽香道:“这和尚是个没心的!既过此地,就不闻我花田妖怪风见幽香之名?你那徒弟扰我清静,早被擒住,供你在此,正要拿住问罪哩。”那三藏听是妖怪,就慌了神,揪着行者衣襟,一连唤了几声,哪里能应?长老用手去推,把假行者往前一掼,扑的跌了一跤。原来那个假身本是毫毛变的,却就飘起去,无影无形。长老遇着这急难处,没奈何,躬身赔礼道:“贫僧路过此处,因见草叶繁盛,着二徒去割草喂马,想是言语不端,冲撞冒犯,自当赔罪,我那徒弟虽是口笨嘴拙,却不敢有坏心,万望菩萨舍个慈悲,放我师徒行路。”幽香道:“你不说倒还无事,既闻此言,断不得生。既过我这花田,就不曾闻敢损花叶者性命无存?却怎么还来割草?”唬得个长老骨软筋麻,战战兢兢,只叫:“大王饶命!贫僧初来此方,实不曾知,万望大王慈悯,念不知初犯,留我残生,定永注大王恩情,回东土千古传扬也!”幽香道:“若要免死,你且折辩折辩,说个饶你的由头来。”那三藏垂泪道:“贫僧法号玄奘,乃是大唐皇帝御下往西天取经的和尚,想我唐王盼望殷勤,万民只凭真经劝善,若中道而亡,岂不盼杀我一国老小。”又恐她不信,慌忙捡出那通关文牒,双手捧承,幽香接过,那上面分明写着:

    “东土大唐王皇帝李,驾前敕命御弟圣僧陈玄奘法师,上西方天竺国娑婆灵山大雷音寺专拜如来佛祖求经。朕因促病侵身,魂游地府,幸有阳数臻长,感冥君放送回生,广陈善会,修建度亡道场。盛蒙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金身出现,指示西方有佛有经,可度幽亡超脱,特着法师玄奘,远历千山,询求经偈。倘过西邦诸国,不灭善缘,照牒施行。大唐贞观一十三年秋吉日御前文牒。自别大国以来,经度诸邦,中途收得大徒弟孙悟空行者,二徒弟猪悟能八戒,三徒弟沙悟净和尚。”

    幽香读毕,假意喝了一声道:“你原来是那西天取经的唐僧。一向闻得人说,吃了唐僧一块肉,白发转乌,落齿更生,能寿延千纪,你今撞上我门,我肯放你?”唬得个长老魂飞魄散,止不住腮边泪堕,扑在路旁草科不住地磕头,只在那求饶活命,把个花田妖怪笑得几要打跌。那幽香挽了伞,拍拍手道:“唐和尚起来,也不吃你,也不打你,且说说,如何到这幻想乡来的?”三藏抹泪起身,道:“只因我师徒西行路上逢着一个妖怪作乱,遣大徒弟悟空去降,他又棍重,那怪不敌,作起法来,把我等卷入此境,正穷途无路之际,得蒙两个菩萨赐卷指路,点出境之方,故此行路欲归,不想冲撞了大王!”幽香道:“二菩萨是甚人?”三藏道:“白莲菩萨赐我等经卷,西行寺菩萨为我等指路。”幽香笑道:“寺中老尼,花下亡骨,怎称得菩萨。”又问道:“那二人为你指的甚么路?”三藏道:“只说持经卷在此间游历,待卷上经满,出境之路自通也。”幽香道:“无紫岂有通路?就真个打开那结口,放你们出去,当世千年已过,昔人尽已作古,何处拜佛求经?”三藏道:“前闻西行寺菩萨有言,只要出去,归时还是那贞观之世。”幽香笑道:“那幽幽子信口胡诹,归去时如何,她哪里知道?”三藏道:“那菩萨至诚,料必不欺我等。”幽香道:“那西方我岂不曾去?你等误投东方,盼归西路,我却早自西回东矣,归来所见,却非旧时之景。”三藏道:“所云西是何方?东是何所?所见又是如何?”幽香道:“事往二十年,可知那——

    皆云当世新貌,谁忆旧时朱颜?
    群山隐迹东国,悠悠二十余年。
    彼时水无红雾,幽冥何通云天;
    不闻竹月亭台,遑论星间浮莲。
    我本往世之人,独居梦幻别馆;
    一日身入西境,玉成稀翁奇谭。
    遗我樱花恋冢,去我长发翩翩;
    归来昔颜尽改,转瞬沧海桑田。
    故园已失,举镰人换,双月谁人曾见?
    好似龙宫归返,始悟烂柯人言。
    山峦巍巍,岂顾云霞明灭;
    江河东逝,独留我临川茫然。
    念天穹苍苍,竟不能通达外世;
    众生芸芸,与谁话旧日绮谈?
    是以知西去东归,恍如梦违隔世;
    尔来远道之人,何以信再续前缘?”

    三藏闻言,不解其意。幽香道:“唐和尚,莫说此世彼世,我且问你,若出了此境,果是回不得贞观东土,将何往耶?”三藏合掌道:“若果拜不得佛祖,面不得圣君,渡不得万民,情愿寻个寺宇栖身,见性明心,善布浅求,三个徒弟愿从的同留相持,不愿的还归俗世,只是要诫他扶弱济困,扬善抑恶,也不唐捐我师徒一路善缘。”幽香叹道:“你这修禅之人,扫除根识,无余无欠,倒也洒脱。强如我自西而归,旧缘尽失,茕茕孑立此世,也不知彷徨了多少时节。”三藏道:“王少府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常言聚散皆缘,因旧缘散而拒新缘,如惜昨日而拒来日,窃以为大王所不取也。”幽香喝道:“这和尚夺理强言!你师徒名高天上,谁人不知?若转回当世,少不得万众欢欣。如我故园知己两失,教与何人比邻去?”三藏见她发怒,心颤颤舍着胆应道:“人所安身者,非识我处,乃需我处,纵当世无知我者,但尽微力,行善度人,何愁新缘不结?以大王如此神通,倘不溺旧名,恤弱慈孤,岂无感大王之德而候于途者?”那幽香思虑片时,默然离去,隐于花田,不复为见。

    话分两头,却说猪八戒吃了那小妖怪斋食,倒在地上不醒,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睁目醒来,四下一望,呀!哪里是什么花田景象?分明是一片荒原,又有一股水挡在前面,你看那——

    潇潇阴风,漠漠荒原,洋洋逝水东去,水雾渺茫接天。但见湛湛寒波涌浪,盈盈清水生烟。那里得客商来往?何曾有渔叟依栖?鸟兽隐踪绝迹,水游昔世珍奇。平沙无雁落,远岸水子啼,彼岸红花知景色,孤魂徘徊任依依。

    八戒见了此景,寻思多时,咬牙骂道:“那小童定是大人唆使,假送斋之名,把我行路之人蒙倒,他却好搜刮钱财,见我身上无物,就扔在这荒野里。也是老猪命里无虞,若撞上那没心的,也不看老猪是个人,只当个半壮不壮的健猪,卖在屠市,不是死了?”那呆子一番摸索,不见了钉耙,恨道:“刮不得钱财,反把老猪钉耙拐去!罢罢罢!这厢不是计较处,须是先回路要紧。”你看他主意已定,要复前路,奈何望不着花田,天不见星月,怎知南北?正烦恼间,忽闻一声道:“那岸上的,且随我过去!”八戒循声看去,只见河上渡来一条小舟,船上又有一个女子,你道她什么模样,究是何人——

    长裙素摆,火发蓬松。腰束六文带,衣缚怎遮峰。顶上高缠马尾双,背倚弯镰寒光映;一声长唤气意昂,星瞳飞采风头盛。
    心随遇喜,性懒疏慵。短棹分波浪,长刀断虚空;八重雾中过迷途,迎来送往无间生;此是三途河上摆渡人,彼岸接灵小野冢。

    八戒道:“那掌船的,你我不识,又不知我往哪里走路,怎么就唤我过去?”那女子道:“我名小野冢小町,长年管此渡口,管你何方来何方去,凡到此岸者,少不得坐我的船。也罢,我且问你一问,往哪里走的?”八戒道:“我也不知甚地名详细,只知师父在一片花田处等我。”那女子道:“这河对岸正是一片花海。”呆子听了欢喜,正要上船,又见她背后一柄长镰,就心虚了道:“女施主,你要渡船,也只该掌桨,怎么使这般个凶器?”那女子笑道:“我这把镰,不斩人身,只斩路程,不管千里万里,只一刀下去,须臾便到”。那八戒闻说这般,真个上了船,那小町把镰一挥,劈风破浪,径至对岸。八戒下船一看,果然是一片花海,却又与先前不同,乃是无数彼岸花盛放,铺红垫锦,卷地接天,渺渺茫茫,不知所尽。八戒见了,口中嚷道:“船家,路错了!路错了!那花田不是这般血气样,我师父不在此处,你还渡我回去。”小町道:“却难!却难!我这船只渡来者,不渡回者。”八戒道:“你这人说的是甚话,渡河有来有去,方做得生意,怎么敲这一锤子买卖?”那女子道:“不是我船儿回不得,是你身回不得。这水唤作三途河,乃生死相隔之处,但过了河,就是死人,要往我阎魔处听审受判,轮回转生,再不复回阳间矣。”那呆子一听此言,就唬破了胆,正要逃时,被小町一把扯住,道:“自古生死有命,不老实往生,跑个什么?”那呆子哪管言语,他又是个有夯力气的,挣开手撒腿便跑。小町不慌不忙,放着八戒,眼见远了,只把镰轻轻一挥,追至近前,却又不抓他,就如放牛羊般,一连遛了他个把时辰。那呆子力尽难支,累倒于地。小町一把拽起,笑道:“死神面上,也敢跑路?”又恐他挣脱,使一条绳绑住他两手,牵着走路。不多时,过了彼岸花海,抬头远见一处楼宇,后又有几间殿舍,着实轩昂,但见——

    彼岸接驿,黄泉名方,清楼雅殿,寂散天香,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留云护正堂。门首一道高牌,上书是非曲直;庭间一片花开,正鉴去留无常。浮世幽冥两路分,阎魔居此断案忙,人生谁无到此时,切莫辩短数黑黄。

    呆子见了那门楼,心知是阴阳两分之处,使泼力站定脚跟,小町拉他不动,便揪着呆子耳朵,拽至门庭。八戒忍着疼,口里哼哼道:“且住了!先回去上告你家阎王,他与我许多年前交得甚好,念旧日人情,放我残生罢。”小町道:“你是哪个?”八戒道:“我乃玉皇敕命,掌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小町笑道:“这妖怪嘴长舌滑,你若称甚天河元帅,我便叫个过河观音!”呆子急了道:“就不认我老猪,好歹看师兄齐天大圣面上罢!”那小町哪里肯信,只是不放。他两人在此争执,早惊动了厅内阎魔,走出一看,只见前门院里小町与八戒推推扯扯,问道:“小町,你引的是何人到此?怎么又把他绑住?”小町见她问话,道:“先前说是个人,还是我差了,这般面貌,生时不是妖怪,也是个家畜。又巧嘴滑舌,说甚么神仙大圣。”八戒骂道:“你儿子便是妖怪!你孙子才是畜生!”那阎魔贤能明慧,道:“休说生死,到底是外来之客,不可无礼,快给松了说话。”那小町不敢不从,依言解了八戒绳,那呆子定了心神,这才细看那阎魔,原来是——

    凛凛青袍玉笏,清清碧发童颜;正襟衣冠垂双带,凝神意肃端然。朗朗声澈,明目如电。明目如电,心邪何敢正视;朗声清澈,功过论说周全。小人戚戚却步,君子坦荡当先,此是乐园最高裁判长,四季映姬御前。
    三途逝水浮沉,茫茫生死两岸;须臾人间六十年,多少黑白明判。悔悟棒随身,净琉璃在手。净琉璃在手,镜映今生是非;悔悟棒随身,罪者细问追盘。善者羽化登仙,恶徒狱火熬难;须诫众生寡欲少嗔贪,免教身后清算。

    好呆子,整了整衣服,走上前与那阎魔唱喏道:“大慈大悲阎魔地藏王菩萨!”那阎魔还礼道:“莫错认了,我不是阎王,也非那地藏,乃是此幻想乡中判官,名四季映姬者也。”八戒道:“是了,是了,那十王个个狼犺,哪是这般小巧个人儿。”映姬道:“却不知阁下何人?”八戒道:“长官,我——

    本是敕封天河帅,一朝降罪落尘埃;
    正在高庄喜结亲,命低撞着孙兄来。
    背马挑包做夯工,前生少了唐僧债;
    铁脚天蓬本姓猪,法名改作猪八戒。

    小町笑道:“这妖怪全不知悔,四季大人在上,也敢打诳语,再不老实,捆了给燐推车。”映姬道:“你莫言语,等我看看。”遂取净琉璃镜,要将他照鉴。八戒道:“长官是个仔细的,想是信我不过,要拿照妖镜分辨哩。”映姬道:“我这面镜子,不照人相貌,只映人平生过往,你所言是实是虚,待用这镜子看了便知。”乃举镜一照,吃了一惊,私下拽过小町责道:“你平日不去渡人也罢,怎么今日一去,就把个书中人拐来?”小町道:“真个是他?”映姬道:“不是他怎的!你瞧这镜上怎言?”小町看过,立知他师徒遇妖贤、入幻乡、求经文、过花田之事,慌了道:“既这般说,还送他回岸?”映姬道:“你且少言,待我问他一二,再作计较。”

    这映姬定了主意,复与八戒行礼道:“宝镜鉴明,已知天蓬元帅在此,适才少礼勿怪。”八戒道:“幸是我来,若是那弼马温啊,他不掀翻你这楼怎的!我今也不强销死籍,也不怪你责你,只要送我回阳世便罢。”映姬道:“元帅莫急,我这彼岸间亡者,还有两道去处,且听过再行。”八戒道:“哪两条去路?”映姬道:“一曰地,一曰天,罪者入地狱受苦,功者升天界享禄。适才观元帅一世,见上天为神时,醉酒冒犯;下界为妖时,作恶伤人;幸受戒沙门,随圣僧西行取经,却又贪闲爱懒,色心未泯,搬弄口舌是非,如此深罪,合当收归地狱。”八戒道:“长官,若只计人短,不念人长,就与我那高家庄丈人一般见识了。我老猪虽有几般不是,却一路挑担有力,涉水有功,黄风岭争先,枯松涧救难,荆棘岭努力,稀柿衕开山;纵降不得魔头,小妖也不知打死多少,就不算得功劳?”映姬微笑道:“有过能改,善莫大焉,如此功德,不知天界可愿往否?”八戒道:“那天界如何?”映姬道:“有顶天上,诸灾灭却,不堕轮回,逍遥极乐;从此化归天人,不复尘世离苦,永居桃源仙境,佳肴俯拾易得。”八戒道:“不去!不去!长官再莫多言,只放我回路罢!”映姬道:“你平素只怨路遥多艰,斋食难饱,又怕你师兄手狠棍重,怎么今日就执意要回?”八戒道:“我若当真命绝,随阎王老儿发落,但此世未终,鸟你甚来世桃源!速放我老猪走路!”映姬怪道:“你那世上亦存六道轮回,称善恶有报,多少人修行念佛,不都为来世福报?那唐王派你等取经,不也为度脱前世罪厄?若舍此一步成佛之机,却不荒废了此生功德?”

    八戒闻言,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们这套说辞,只好唬得住唐王与那愚信之辈,却唬不得我,唬不了当世万万千千之人!不争今世之福,徒望来世之报,非愚而何?不惩眼前之恶,推说天必有责,非懦而何?不救当下危难,只道命定该此,非奸而何?那弼马温纵是猴心性急,时要唬我弄我,却决非那道德伪善之辈。他一双火眼,洞观八方之苦难,一条铁棒,扫荡六路之沉疴。见危必解,逢恶必除,管甚么前世因果?休扯这空头胡话,今日就是说破天、论破地,也要放我回师父处行路!”

    映姬闻他此言,转步走入庭院,须臾采紫花一朵而出,付于八戒道:“元帅如此意决,在下自不复多言,只采此花相赠,请携交三藏法师,聊表彼岸之人寸心。”八戒道:“你这人却也悭吝,道旁野花,有何稀奇作礼?”映姬道:“彼岸彷徨之灵甚多,亏是此花指引迷途,回登岸上,若不知前方去路,只问这花便是。”八戒收了,又道:“长官还是个知事的,回见哥哥,叫他改日嘱咐五阎王,与你加官一级。”映姬笑道:“不劳,不劳。”又嘱小町道:“你且留心,务沿原路送他回阳。”那小町闻言得令,自不敢慢,引八戒同离曲直厅,径过红花海,阎魔送出门外,长揖相别。

    他二人行至岸边,小町引八戒上船,遥桨摆橹,举棹冲流,悠悠地朝对岸渡去。八戒不解道:“来时道有神通,一刀斩了路程,怎么去时便不施展?”小町道:“半日怎好做一日功?若来去疾快,四季大人见了,只道能者多劳,与我加摊活计,还怎么得闲睡觉?”八戒道:“你这人却是个伶俐的,我老猪若不留些儿力气,怎与那老和尚做长工?”眼看行至对岸,小町对八戒道:“来时忙乱,有一事未提,这番送你上岸,有些话儿须讲说明白。”八戒道:“有甚话讲?”小町道:“三途河上渡殷勤,算来只为几文银。摆下这船,也不是白发善心,空费劳力,适才四季大人面上不好开口,上岸前须把六文船钱与我交定。”八戒道:“可怜啊!出家人怎么有钱拿你?就有、也买零嘴吃了,哪里有剩?”小町道:“这和尚不知好歹!平素只有来无去,似你这来了又回,两程路合该一十二文,还少我六文哩!”八戒道:“早知要钱,我便飞了去,游了去,也不买这生意。”小町道:“你真个不给?”八戒道:“半文也没得!”小町也不与他言语,飞起一脚,把呆子踢下水,任他扑腾,径转船头回岸不提。

    且说孙行者往永远亭请来永琳,两人同往花田,行者驾云在前,永琳飞升在后,行至八戒处落云驻脚。那八戒还大伸着手脚躺在地上,口里白沫生生,粘涎答答。行者见了,心中不忍,替他擦了,道:“我等殷勤,这呆子却睡得自在!”永琳看了,取一丸药安在八戒嘴里,两手扳开牙齿,又取一壶清水,把药冲灌下肚。有半个时辰,只听他肚里呼呼的乱响,须臾回过气来,不住地乱叫:“淹杀我也!淹杀我也!”行者一巴掌拍醒,骂道:“呆子,你是个掌水兵的天神,嚷甚么淹杀!”八戒醒了,见行者永琳,知是回阳,心下始安,遂把那遇小妖、见阎魔、渡河岸、索钱钞的事与二人说了一遍,又道:“哥哥,前年诈我那四文六分银子,还我些儿,好作日后保命钱哩!”行者道:“这呆子讨打!不是你贪嘴误事,哪耽搁这等功夫?快与我回见师父!”三人望花田外而出,行不多远,又见沙和尚困在一片花藤中,行者上前使金箍棒拨开花藤,放他出来,问道:“沙师弟,你不在师父身旁保护,在此耍子儿哩?”悟净道:“二哥久去不回,师父等得心焦,又唤你不应,我便来此花田寻人,不料遇着一个凶顽妖怪,使一把伞,不问长短,见人便打,我敌她不住,反被她使弄手段,困在此地,幸大哥回来,却好同往降妖。”永琳听了,打了一个寒噤道:“那妖怪不是幽香怎得!三位休要在此闲讲,快看你们师父去。”

    三徒闻言慌乱,急出花田去寻,却见长老泱泱地坐在地上,脸上又有泪容。行者道:“师父,也不使你化缘,也不叫你挑担,只在此闲坐,哭个什么?莫哭,一哭就脓包了。”长老见了行者,一把抱住道:“徒弟,你怎么这时才来?方才一个妖怪到此,先是要打要杀,后又盘问相逼,几要唬死我也。”八戒道:“师父好造化!妖怪只是唬你,弟子却先死了一遭了。”沙悟净又论那妖怪去向,四人复聚一处,论说前事,长老怨起行者,大圣恼起天蓬,都在那里嗟叹埋怨。一旁永琳劝道:“幸是法师一行洪福天佑,不曾伤损,今后务要一心同体,休生间隙,方能照看周全。眼下这花田吉凶难测,切不可再去了,当另择稳路计较。”三藏道:“悟净,把我们的经卷拿来看看。”沙僧取出,摊开一看,不见下文,长老道:“奈何经文未得,离了此地,却不知又往何处去耶?”

    永琳见此,谓八戒道:“闻说梦中曾至彼岸一行,那阎魔明察洞微,又有宝镜照鉴,必知前路,不知可有言嘱否?”八戒这才忆起映姬之言,道:“师父,弟子临行时,那判官与我留花一朵,道是迷途无路时,只问花便知。”行者道:“这呆子又发昏了,草木岂能言语指路?”永琳道:“大圣休怪,我道映姬必有主意,且拿来看看。”八戒往怀中一探,果然摸出那朵紫花,众人围前一看,却见它迎风而散,化作尘烟,收于经卷纸上,又启出一句颂子,道是——

    三途川岸水易去,是非堂前意难平;
    几度春秋霜红谢,妖怪山中参神明。

    三藏看了,满心欢喜道:“八戒,累你黄泉路上殷勤,地府门前打听,求得经文,这场当注你头功。”行者道:“这呆子馋嘴误事,却怎么成他功劳?”八戒道:“舍着命换的,怎么不是头功!”沙悟净道:“只是这经文蹊跷,妖怪山上,怎么好寻神明?”永琳道:“法师,我这幻想乡中妖怪山上,确是有神明居所,此言定是教往那守矢神社去也。”行者道:“那神却是几年下界?缘何在此占山为妖?”永琳道:“大圣,此非天上星宿下界,乃是地上土著神明,数年前由外世移来,长居妖怪山上,倒也不惹是非,论起信众,比那博丽还多些儿,尽可放心前去。”长老闻言欢喜,称谢便行,一行四人辞了永琳,依图往妖怪之山投路,只望守矢神社而行。

    他师徒这一去,也不知前方见何神明,向后又有甚么事体,诸般言说不尽,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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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8 11:27:06 | 显示全部楼层
Lavar 发表于 2022-5-8 10:51
第三十四回
      话说三藏一行四人过太阳花田,经文片字未得,自先将折兵损,一番弄巧不成,只落得猪 ...

更了,好耶!
虽然知道是在neta唐太宗,但三途川可不兴掉啊()

点评

看来也是熟悉原著的friends  发表于 2022-5-8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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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24 11:24: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avar 于 2022-6-24 11:25 编辑

第三十五章



——是非曲直厅——

庭院里,失去了那朵紫花的彼岸花丛开始凋零。

以“凋零”来形容花丛而不是花朵,并非语病。没有了紫的力量,那些自外界飘入的花便失去了维系它们的根,在半空中飘舞升腾。这奇妙的景象,恰如一朵巨大的蒲公英被风轻轻一吹,绒羽飞散到远方。

蒲公英凋零代表新的生命踏上旅程,而这些逝去的生命最终也会回到该去的地方。

向着漫天飞舞的彼岸花,四季映姬摘下帽子,在庭院中久久伫立。

“四季大人,您这是?”

不知何时,小野冢小町已经回到了是非曲直厅,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

虽然觉得她这趟回来的有点快,但映姬没有多问。

“我在向它们致歉。”

“……诶、四季大人明明什么也没做呀?”

“我为看不到它们的来世而感伤,可这也不过是一厢情愿、不……应该说是自我陶醉吧,一切都出于我自以为是的傲慢。”

“怎么会!”小町急忙跑到映姬身边,摆着手抗议,“要是您用这种话形容自己,那世界上还有谁能担得起谦逊这个词呢?”

“小町,傲慢本身就是未能察觉的优越感,当你自以为洞悉了世故人情,开始以此揣测他人时,本身就已经是抱着成见了。我怀疑外界没有轮回,就为这些不幸的灵魂悲叹,正是因为我先入为主地断定人人都是为来世的幸福而活,可事实真的如此吗?在这个世界上,有谁真是为自己都看不到的来世而活的吗?”

四季映姬轻声叹息:

“我们把天空检查了个遍,没有发现上帝和天使。”

“哎?”小野冢愣了,“……四季大人,我们没跑过那么远吧?”

“这是人类第一位宇航员加加林回到地面时对人们说的话。我明明早就清楚,在这个诸多现象都被科学解明的世界,很多人都已不相信看不见的神秘,我却因为长年局限在这狭小的天地里,麻木地宣判数不尽的人生,高高在上地以为他们此生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在我这里获得一个好出路,这种看法恰恰是对他们的亵渎。”

四季映姬抬头望向那些飘往远方的彼岸花,那些踏上归途的灵魂们:

“就像这些人,为了喜欢的事物歌唱、绘画,为了热爱的领域钻研不休、挥洒汗水,为这个世界留下美好的结晶,他们在做这一切时有谁想过是为了来生?别说来生了,很多人就连有没有回报都不曾在乎,他们投入其中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当下纯粹的快乐,这一过程中感受的至高的幸福,本身就是对他们的报偿。如果被否定了这些幸福,被认定为有所图,那会是多么大的侮辱……所以,我必须向他们道歉。”

“可是四季大人,我觉得希望他们获得一个幸福的归宿并没有错,请不要这样责怪自己了。”

小野冢小町也合起手掌,对着天空的灵魂祈祷:

“他们最终会去向哪里呢?”

“不知道,也许有的还会在这幻想乡里徘徊一段时间,有的会直接回到现世,那时等着他们的到底是虚无还是来生,谁也没有答案。我们虽然见证过这么多人的死亡,可从未亲身经历过。”

“四季大人,您刚说过很多人不相信看不见的神秘,可神秘说不定就藏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就像黄金乡理想乡什么的,轻易被发现了还有什么意思?极乐世界也许就躲在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只有这些最纯洁的灵魂才有资格去呐。”

“呵呵,小町,先不说黄金乡理想乡这些,通过这次的见识,我反而有点相信外面的世界是存在轮回的了。”

“为什么?”

“人们会为他人的苦难和不幸落泪,为自己的傲慢和优越而后悔,对强权和恶行感到愤慨,情不自禁地帮助弱者,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站出来为他人抗争。如果不是因为灵魂们早就清楚还要再来这个世界,潜意识里想要这个世界更公正,又何以解释同情心这种东西呢?”

“如果真是这样,四季大人,那我们的工作决不是无意义的了,往生到人世的灵魂越多,这个世界也会越温柔。”

“谁知道呢,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比起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今后不会再以批阅公文的态度对待灵魂了。人生的谢幕不是轻飘飘的一纸总结、几句悼词,而是无比沉重,渗透着每个人心血的最高杰作。无论是伟人还是凡人,天才亦或庸人,他们的一生都应当平等地被尊重和珍视。”

“嗯,四季大人,那我也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

“决定以后要更加光明正大地偷懒,您不是也说了嘛,当下的快乐才是最要紧的!”

“这和我说的完全是两码事……小町,别在这傻笑了,现在就有给你的工作,马上去冥界一趟。”

“诶诶——!为什么啊,这个时候要我去冥界。”

“去幽幽子那儿,之前的信一直没有回复,现在要麻烦你替我给她转达几句话。”

“要转达什么?”

“首先,这么和她说吧——如果这些花飘到了冥界,请把它们带往樱园。”

在飞出视线之前,映姬最后一次遥望那些天空中舞动的彼岸花。

“……无论是前往新的人生,还是安息于虚无,至少最后,就让这些灵魂们,再看一眼生前最眷恋的景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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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24 11:27: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avar 于 2022-6-24 11:28 编辑

——太阳花田——


云影在大地上游弋,风也轻轻拂过太阳花田,葵花弯下腰后,风见幽香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次梅蒂欣不是在远处偷看了,她就站在自己回家的路上,大概已经等很久了吧。幽香注意到梅蒂欣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是残冬尚冷的天气所致,还是在害怕自己再次向她扬起伞呢?强大的妖怪即使无心,举手投足间的杀意也会让弱小的存在恐惧到窒息,上次明确的攻击性足够把她吓到再也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此刻的她或许集中了一生分量的勇气才站在这里。

幽香把伞收到背后,小心翼翼地向梅蒂欣走去。幽香注意到,梅蒂欣眼神里比上次多了几分希冀,她不想让这刚刚诞生的花蕾来不及绽放就凋零。

“……”

两人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幽香停下了,她俯下身平视梅蒂欣,拿出了那束铃兰花环。

“这是你做的吗?”

“嗯。”

“很别致。”

“我、想着你的模样,想着你戴上的样子、做出来的,这是……送给你的。”

紧张感让梅蒂欣说话磕磕绊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安。

“谢谢。”

“……”

“……”

“对了,上次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啊、嗯!”

梅蒂欣绷直了身体,用尽全力挤出在心底酝酿已久的、简简单单的这句话:

“你能,和我成为朋友吗?”

幽香没有回答,她的视线错开梅蒂欣,望向遥远的天空,仿佛在遥瞰地平线另一端的世界。

“朋友,朋友……”

幽香默念这个词语。

“我喜欢花,胜过喜欢人,因为花到了来年还会盛开,可人不知何时就会不见。梅蒂欣,我以前曾经有过很多很多朋友,可她们都不在了。”

“啊……抱歉,让你想起伤心的事了。”梅蒂欣低下头,作出祈祷的模样。

“不,她们并不是死去。其实我啊,很久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了,可某天出了一趟远门后,回来发现一切的一切都变了样,家人、朋友、认识的人……全都不在了,即使有两个熟面孔,也对我、对过去的事全无印象,她们生存的痕迹一夜之间全被抹去,我也成了孤独的蒲岛太郎。梅蒂欣,你知道蒲岛太郎的故事吗?过去有个打渔人去了龙宫,明明只在那里待了几天,回来后就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亲人、朋友,谁都不在了,没有人认识自己,他就这样孤独地走完余生。梅蒂欣,你能体会这种感受吗?”

“原来,你也被世界抛弃了啊。”

“嗯?”

“我也是,自从出生就被遗弃,没人愿意接纳我,我没办法融入别人的圈子,总是被排斥,只有那片山丘的铃兰陪着我。”

“是嘛……那你应该能够理解吧,理解我这不愿再和他人有联系的心情。”

“可不同的是,我是被现在的世界抛弃,你只是被过去的世界抛弃啊。”

“……”

幽香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没有朋友,我只好读捡来的书……书上面讲过,时间会改变一切,认识的人早晚会离去,熟悉的景色也会改变,所有人都会被过去抛弃,可只要现在这个世界没有拒绝自己不就够了吗?”

“所有人都会被过去的世界抛弃……”

风见幽香反复体味着这句话。

把世界这个概念扩展一下的话,家乡、学校、大大小小的圈子……外界的人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受呢?与幻想乡不同,他们的世界更广阔、更多元,每个人都曾有自己的小世界,也许他们以为这小世界会伴自己一生。十年前志趣相投、分享梦想的同伴,当时真的以为会是一生的朋友,可现在都去了哪里?十年前热爱的社群,一起交流分享爱好的小花园,现在是不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再进去只会感到那些陌生人吵闹?十年前视为珍宝的经历,现在想起来是不是只会觉得哑然失笑?

在这个意义上,人人不都是幽香,人人不都是蒲岛太郎吗?

“所以,请和我成为朋友吧!”

梅蒂欣的话打算了幽香的沉思。

“这样,我们两个都能被现在的世界接受了。”

“如果这个世界第二天就变了样,你也消失在我面前了呢?”

“唔……那、那我相信,新的世界一定会有新的梅蒂欣来找你!”

梅蒂欣深吸一口气,大声喊了出来:

“你是温柔的人,温柔的人是不会渴望真正的孤独的!”

“……!”

——只要现在这个世界还有需要自己的地方,还有愿意接纳自己的人,那就不会没有归宿。

是啊,我们毕竟不是蒲岛太郎,并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何必为眼下这短短十年的改变而失落呢?感伤就留到真正到暮年的时候再说吧。

幽香叹了口气。

“人人都把我视作强大的存在,畏惧我,崇拜我,可现在想想,我也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与其被世界拒绝后痛苦,不如先拒绝这个世界,我就这样在过去的回忆里画地为牢,不愿踏出新的一步,和你的勇气相比,我的强大又算得了什么呢。”

幽香向梅蒂欣微微一笑。

“谢谢你向驻足不前的我迈出这一步,今后,我们一起走吧。”

“啊……啊、唔……”

泪花在梅蒂欣的眼眶里打转,她用手捂住嘴,让交织在心中的千言万语不至于无章法地流出。终于平复好情绪后,她说出成为朋友之前,每个人都要问的第一句话: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风见幽香,叫我幽香就行,以前的人都是这么喊我的。”

“嗯……幽香。”

“注意礼貌,要加姐姐哦。”幽香的手在梅蒂欣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旋即,幽香发现手的侧缘开始出现一道青色,她皱了皱眉,往手上吹了口气,青色的痕迹很快消失了。

“我大概知道别人为什么排斥你了。”

“诶……?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没关系,在我这里算不了什么,所有花的特性我都很熟悉。作为送我礼物的回报,我以后会慢慢琢磨让你也能被别人接受的办法。”

幽香把铃兰花环戴在自己头上,掀起裙角原地转了一圈,她很久没试过这种少女风情的动作了。

“好看吗?”

“嗯!嗯嗯!”梅蒂欣拼命地点头,眼中闪烁兴奋的光彩。

幽香笑靥如花,她这么想了。

——从明天起,重新开始留长发吧,等到再次及腰的时候,说不定过去的人还会回来,现在的人也不会消失。那时,她要再戴上新的花环,给新人讲过去发生的故事,给旧人展示现在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一定不会再有人说是怪物,只会是让最美的花都相形见绌的淑女。

时间会改变一切,寒冬也就要过去。

幻想乡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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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24 11:4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彼岸——


「现在一望无际铺展于你眼前的,是三途河岸的花海。

这里四季彼岸花常开,它们如华丽的红毯,亦如接引的使者,全年无休等待着渡过河流,前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们。

河雾氤氲之时,这里迷离清幽,仿如亦真亦幻的明晰梦。

月光洒落之时,这里满地流荧,宛若圣洁静谧的理想乡。

哎,驻足于此的人啊,你是留恋过去的亡灵,还是畏惧前路的旅人呢?

若是前者,还请不要迷惘,变幻莫测的云雾背后,花儿依然在忠实地等待你。若是后者,尽可鼓起勇气,朝这片花海迈步前行,只要眼下能欣赏这广袤的景色,何必在意尽头是不是一片虚空。

……

那么,这篇通讯就到这里,该怎么收尾才好呢?。

对了,外面的世界好像有一句流传很久的话。

就以它,来作为结束语好了。

——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写完最后这句,我合上笔记,收起钢笔。

站起身子,三途河上的风迎面而来,把帽子上的绒球吹的扑腾乱转。

伸开背后的翅膀,我向远方——妖怪之山的方向望去。

我是,射命丸文。

现在,我要开始一场最激动人心的采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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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更新辣!好耶!期待后续  发表于 2022-6-27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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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31 22: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吗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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