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却说那三藏师徒,于林中听那骚灵吹奏演乐,一番讲论,十分欢悦。自别过她三个,复整鞍上马,正待出林去寻那白莲相告求助。忽然又见一阵清风袭来,半空中有人呼他几个的名字。八戒道:“师父,你看那来者呼我几个姓名,若不是有些亲近,也是交契故人来了。”行者火眼金睛看的明白,道:“呆子莫乱讲,哪个与半死之人有交情来。”三藏道:“悟空,你怎么这等无礼,来者不曾打照面,又未通姓名,你怎么就咒起人死来?”行者笑道:“只恐这来者非是全人也。”只见风停处,半空中降下一个女子,只有十来岁年纪,腰悬双佩剑,银发青衣裙。你道那人什么来历——
青衣雪发,目若朗星,莫道身娇柔,剑术冠群英。霜刃藏锋威不露,凝眉澈目多毅勇;果然幽冥两界人,半分生死半幻梦。
身作庭师,步舞轻灵,闲时修樱落,客来有拦迎。一片忠心只为主,白楼楼观斩清风;纵然未熟多迷惘,他日终将玉汝成。
这女子见了三藏几个,也不多言笑,只快步近前行礼道:“三藏法师一行,且稍留步,我家主人多多拜上,相邀来家作客,幸早赐临,我为法师们引路。”三藏欠身答礼道:“我弟子有何德行,敢劳贵府下爱,却不知府主究竟何人?可通姓名?”那女子道:“我名魂魄妖梦,家主名作西行寺幽幽子,为冥界之主,特命我来邀法师们往幽冥之境一观。”
行者闻言,咄的一声道:“你这歹人!我师徒与你无甚冤仇,却怎敢害我们性命!”妖梦不解道:“主人全然一片好心,全无相害之意,怎出此言?”行者道:“幽冥地府亡者所聚之地,岂是生人去处?”妖梦闻言道:“错意了,我这幻想乡中的冥界不在地下,却在天上,往来之客,不论生者死者,都因我处景致幽雅非常,常来开宴会聚耍。”三藏顾谓三个徒弟道:“且听来!莫不是应了那卷上所言耶?既如此,不可却了此情,我们还随她去罢。”行者道:“师父,若依这般说,我等只可放一个去与她赴会,余下的还在此荒林支吾,一时论起谁去谁留,争执起来,却不惹我师徒不睦?”妖梦道:“主人临别时嘱我,务要邀法师一行四人尽皆来家,为何论去谁留谁?”行者道:“方才你言尊府在天上,我这老师父却不会驾云。自古道,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我兄弟几个虽也有那腾云驾雾之能,却带不得他那骨肉凡胎。他若不去,也需留一人保护,怎么好情应邀?”妖梦笑道:“且宽心,我自有办法带三藏法师上天去。”
那妖梦既应言,只将身侧一侧,把那身旁漂转的半灵交与长老,嘱道:“三藏法师,你且抓紧了些儿,我领你上天去。”那半灵却托得唐长老腾空而起,三藏在那半空中恐惧,没奈何只得抱紧,也恰似扯上一坨云彩,直往天上飞去了。八戒见了笑道:“哥哥,你那话儿叫筋斗云,如今师父却学了个扯抱云哩!”行者道:“呆子莫耍嘴,且跟定看护好师父,随他上天去来!”言毕也俱腾云而起,护在那三藏左右,随妖梦直往天上云端去了。
行不须臾,只见那云端果有一道开口,及飞入时,骤然光暗,不见天日,下方又现出一片花海来,无边无垠,极广极盛,中央又有一株巨树,果然幽雅之地,比凡俗不同,你看那——
豁然云开,乍入幽冥。日月星辉不复见,迎目遥望无边樱。花开四季,墨染胭红,极目远视,绯云霄冲。望不尽那接天樱海九重浪,看不清这仙阁楼台雾迷蒙,观不完那七色烟霞常献彩,叹不止这幽明仙境绝蓬瀛。寒云清清彻,阴山幽幽凝。瑶池名花常不谢,阆苑瑞草万载青,又见巨木西行妖,高耸入云柱天峰,时见游魂栖玉树,闲看幽蝶戏花丛,莫道世间春色少,冥界归来不知冬。
那师徒一行,见了这场景致,俱各欢喜,都道:“先前只道胜景寻,话不虚言果是真!你看他这里繁花团团锦簇,真个如茫茫大海,无边无尽也!”那唐长老虽则心悦感叹,却因飞在天上,不踩稳地,终是心惊胆颤,腿软脚麻,遂问那妖梦道:“敢问施主,至府上路途还有几何?”妖梦道:“法师且看,这前方阶梯尽头处,便是白玉楼,好道接待师父们来也。”八戒道:“你这家山门也忒悭吝,似这般个长阶,便走上一二日也不得完,怎么好叫客来?”妖梦笑道:“楼阶虽长,却也无人走,都是飞来的,用不多时便到了。”他几个正言语处,果然见那山顶稳坐一处楼阁,正是那幽冥之主所居白玉楼者,实是精雅别致,剔透玲珑,你且看——
樱路通山门,绯云遮幽庭。白玉楼阁悄然立,恰似美人掩玉容。花月辉映,七宝玲珑。香气飘云汉,清光满太空。流水落花清香散,月照白石伴黑松。主人有雅意,庭师多展功,院植樱花四时修,年年聚宴醉群英,今迎稀客飘然至,且看故酒醉新红。
话不须臾,飞至那白玉楼近前,早见一个女子走至庭前迎接,却正是那冥界大小姐,白玉楼之主,名作西行寺幽幽子。你看她笑意盈盈似春桃,亭亭而立如芍药,真个袅娜娉婷多娇媚,花容无妆也超凡!言不尽,有一首《华胥引》为证,词曰:
云通外境,天接幽明,漫开樱海。白玉楼外,佳人缘自何来?但见翩翩蝶飞,追莲步轻踩。含春顾盼,只恐西施无黛。
厌离秽土,忘尽了、浮世情怀。名号西行,尽摄生死之理。天衣无缝,花容千年未改。亭亭远驻,笑看客从西来。
那幽幽子见他三藏师徒飞的近了,喜上眉梢,樱唇轻启,只呼唤道:“妖梦,且缓降前,好把三藏法师接下,勿惊了客人。”这一声,就似那春风化细雪,柔泉沁心软,虽是幽冥亡灵体,远胜瑶池多少仙。又有一首《蝶恋花》为证,词曰:
欣求净土赴幽冥,青衣雅步,举手蝶依凭。樱花漫洒风吹雪,凝眸目含几多情。
曾经浮世千般泪,尽洒人间,唯留笑盈盈。寒境独此一腔春,西行妖下舞亡灵。
那妖梦闻言,驾至三藏身前,一阵风轻轻的把长老放在地上。那幽幽子便就快步迎上行礼,道:“法师远来不易,果然丰姿非常,今幸驾临寒舍,诚然是蓬荜生辉!”长老慌忙答礼,合掌道:“感承盛情,相邀至此,方才一路所览,果真清虚幽雅,诚哉仙境,我师徒不过西天路上行脚僧,能有何德何能,蒙此厚爱高情。”幽幽子笑道:“圣僧何必过谦,仙徒们又俱是神佛之尊,你几个西行取经之事,举世皆知,万古传扬,今幸一遇,也是千载奇缘,且随我进来,宽坐叙怀。”沙悟净闻言道:“先前那白莲菩萨也曾表我们的事迹,只道是功成金身得,誉满四海扬,却不知我师徒这场功果究竟如何?”
幽幽子闻他几个如此说,顾谓妖梦道:“还记得书末如何写的么?”妖梦摆手,道:“我不像大小姐,平日修完庭院便是料理家事,习剑稽古也无几多空余,怎么有闲情细看书?”幽幽子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容我与你细细讲来。”乃以扇分指他四人,道:“这一位本是灵霄殿前卷帘将,后皈沙门,保护圣僧,登山牵马有功,灵山前封为金身罗汉。这一位本乃上界天蓬元帅,统管天河水军,后随圣僧西行求经,功完行满,佛祖处封为净坛使者。三藏法师本是如来二徒,后真灵转生东土,蒙圣旨西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取得大乘佛法,功果盖世,如来尊口亲启,封为旃檀功德佛。又白龙马本西海龙王之子,蒙菩萨劝善,驮负圣僧去西,亦有功果,册为八部天龙”。
这厢妖梦颔首致意,那厢三藏、悟能、悟净也俱各欢喜,一时人人雀跃,马也嘶鸣,只道是取经有望,功果有成。一旁孙行者忍耐不住,叫道:“俺老孙这一路就没个正果耶?”幽幽子道:“正要说来!齐天大圣因大闹天宫,被压于五行山下,后保三藏法师西行取经,一路广施法力,炼妖降魔,佛祖如来亲口封为斗战胜佛,自此流芳百世,万古扬名!当今世上,谁不夸赞你的英名,谁不传说你的事迹,那万千故事,林林总总,版权也不知欠了多少哩!”
那行者闻言,嗤的一声、活脱脱笑倒个孙大圣,孜孜的喜坏个美猴王,你道那行者发笑为何?原来那西方极乐场中论功排辈,佛位还在菩萨之前,那行者知自己位在那观音菩萨之上,是故发笑,道:“那南海菩萨也惫懒!当时解脱老孙,教保唐僧西去取经,这一路却到处撺掇人下界为妖,又放一个紧箍儿惹师父咒我。待到了灵山,受了功果,她还要服俺老孙管哩!”慌得那三藏急叱道:“你这猢狲不当人子!莫说这空头话!若出不得此地,还谈甚么前程功果!”遂对那幽幽子道:“菩萨果是法力无边,修得此大智慧,知过去未来现在之事。奈何贫僧功果未成,陷在迷途,竟不知出路为何,还望菩萨点化为盼。”
幽幽子道:“莫慌,莫急,此间不是说话处,且入内稍坐叙话。”妖梦便接引他几个走进那白玉楼中,一路萦回曲径,看不尽那玉阁琼花,阆苑仙葩,果然漠漠神仙去所,清清仙境人家。既入了里屋,几人坐定,献茶已毕,那幽幽子道:“法师欲出迷途,却也并非无方,先前白莲与长老相逢时,不曾指路么?”三藏合掌道:“善哉,善哉,前日甚亏白莲菩萨相助,遗下一纸长卷,道是出路有方,不意路上被一个妖怪抢去,如今正是进退无方,实愁煞人也!”幽幽子闻言,笑道:“法师莫虑,我再叫一人与你相见来。”言毕举手一拍,道:“蓝且出来,与法师相见。”声落处,那后面又走出一个妖怪来,袖手作揖,甚是谦恭,你道她是谁来——
团团绒尾攒簇,飘飘径至庭前。青衣长衫接地,袖间玉手难见。妖狐跋扈生九尾,道法幻葬真无边。常时替主奔波,不辞辛苦劳烦。耳聪目明极灵慧,性宽温厚多和善。此乃是妖怪式神八云蓝,今为寻主引见。
那妖怪见了三藏,合手行礼道:“久闻法师、高徒的声誉,今幸一见,得拜天颜,足慰千年生平,八云蓝知道法师一行困于此间,苦寻出境之方,特来将此物交还你们。”言毕自袖间取出一物,却正是先前那妖怪猫抢去的纸卷,那长老接过,大喜道:“这不正是先前白莲菩萨给我等的卷轴,却不知竟在此处,菩萨自何得来?”那妖怪欠身道:“不瞒法师说,使你几个陷于此境者,正是我家主人。这纸卷乃主人手中扇所化成,前日我差橙去寻,却不知正在法师手中,故此得来,还送归长老。”行者闻言道:“既如此论说起来,你这家一个拐带人口,一个手脚不稳,也都该打。”那八云蓝道:“我家主人过失如此,理当赔罪,奈何因与法师一行争执赌斗,如今亦不知下落,我等也急急难寻,故将此物交还,还望圣僧凭此指引,寻得出境之路,也好接回家主。”一旁幽幽子也道:“那八云紫本是护佑此间的贤者,与我也有千年的因缘,若失了她,这幻想乡也恐难以为续,还望法师一行莫辞劳苦,同心协力,按此卷上所指,寻得那出境之路,迎紫回来,也可保此地平安。”三藏道:“白莲菩萨将此扇赠于贫僧,是贫僧一片诚心向佛,告求西天如来护佑,那扇方化作此卷,也只略显字句,似有点路之意,那出境之路却并未明言,也不知我师徒究竟怎么出去。若果能复归西天之路,面朝佛祖,千难万险又何足道哉,但敢问那路在何方?”
幽幽子道:“法师呵,若要寻出境之路,却也不难,只须把你那求经之事,在这幻想乡中重演一遍。”三藏道:“贫僧实不解其意,请菩萨明言。”幽幽子道:“先前紫所遗下的扇子,曾附莫大法力,只是几经辗转,流失散尽于这幻想乡中,若能将其收回,即可凭此打开两界之路,出离此境。”三藏喜道:“既如此,怎得收回?”幽幽子道:“紫之纸扇,化为此卷,扇之法力,化为经文,散在此间,法师需执此卷,于这幻想乡内一一寻来,寻得一处,纸上经文便浮现一处,只待这纸上经文集满,便是功成之时。”三藏闻言喜道:“贫僧这便欲动身去寻,却不知这经文该往何处所求?”那幽幽子道:“法师,你既道这纸卷上所言有点路之意,怎么不再细看一看,却在此空论口舌?”三藏道:“这卷上的颂子,道我师徒有胜景可览,却不知此言所意为何?”幽幽子笑道:“圣僧且随我来,我知那胜景之意。”三藏便唤那行者、八戒、悟净,牵了白马,都随幽幽子离了正厅。那幽幽子引他四人直到那白玉楼庭院,步入那樱花林中。那林中樱树一株株满开重花,盈盈压枝,蝶栖灵绕,只是那树头俱朝东指,不是挺拔之形。幽幽子道:“法师你看,我这冥界樱园,可称得上胜景么?”三藏合掌道:“雅趣非常,果然别致,却不知园中好大风,便把树都刮扭了。”沙悟净道:“师父啊,风来定卷残枝败叶,你看他这地上干净,枝头花也繁盛,必非风雨所致。”那幽幽子笑道:“此言正是,法师啊,你可知那——
黄山崖上迎客松,无风自有揽枝容;圣僧若解其中意,可见经文功果成。
那三藏沉吟半晌,忽的言道:“莫不是应我当年洪福寺临行之言乎?”那三个徒弟听了,俱问:“师父所言洪福寺之事为何?”三藏道:“我当年出长安拜佛求经,临行前辞别洪福寺众僧,那时不知路途遥艰,只道‘我去之后,或三二年,或五七年,但看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谁料西方路上万蛰千魔,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今已十年有馀,还不曾拜得佛面!却不想在此地应了当年所言,颇有亲切之意。”那幽幽子笑道:“法师呵,如今这幻想乡中,只因你师徒误入至此,处处生异,般般有变,你所感之亲切,却是我这幻想乡之危切。”行者闻言,心内不忿道:“你这说的是甚话!我师徒因那妖怪作乱不意陷于迷途,进退失据,自顾难全,如何给你等添乱来?”幽幽子道:“这幻想乡本是遗世独立之地,不与外界相通,专栖精灵妖魅,你们师徒俱是无上仙佛,身怀无量神通,乍入此地,便似金乌坠冰池,龙虎落凡棚,致此处分崩离析,这前路上与你们师徒有缘的奇景异象,还不知有多少哩。此番你们取经之事,功果只成在这些异变之处。”三藏道:“还请菩萨明言。”
那幽幽子闻言,敛色正容相告道:“法师啊,你这一路,只依这经卷上指引,所到之处察情访意,探明异象,但仿效你们西天路上救苦救难、解危济困即可,机缘巧合、功成所致之处,经文自出也。”这一言,了悟真意,指得他四个路途明白,一霎时见那林中枝头乍动,复展虬枝,大舒筋脉,一个个昂首观天,不复东指。这一场腾挪变化,还使那樱林恢复如前,果然琼枝玉宇,繁花惹怜,你看那——
云外冬凛冽,幽明春光含。虬枝复旧貌,琼花绽新颜。一株株冲云推霄,展玉枝花盈风颤,恰似那苍龙乱扯绯云,鸾凤浴火涅槃。满庭花夭夭灼灼,反魂蝶光光闪闪。蝶攀花,添几许春色;花映蝶,增十分灿烂。观不尽黄泉樱色,看不完白玉芳园。墨染樱,常夜樱,散华生辉。寒绯樱,河津樱,姹紫争嫣。染井樱,吉野樱,霞彩飞雪。江户樱,奈良樱,幻雅幽玄。富士樱,石割樱,团团锦簇。枝垂樱,一叶樱,飞瀑流泉。关山樱,松月樱,多柔多媚。御车樱,美人樱,羞花月含。郁金樱,雏菊樱,奇姿百彩。八重樱,太白樱,绝世芳颜。万千株盈花玉树,百十里红霞映天。幽蝶穿花似入海,风卷吹雪摇枝乱。人间芳菲哪如此,迷途至此忘归返,不问世外凡俗事,只愿月下醉红颜。
他师徒四个见了这般景象,正然奇处,幽幽子道:“法师且看你手中经卷,经文不已收回?”他师徒几个复细细瞧看,只见那经卷上果然又现出一句话来,道是——
闻曲识人知雅意,御风穿云渡幽冥;白玉樱园幽蝶飞,风拂花落永远亭。
三藏见了,喜道:“菩萨所言,果然不虚,这经卷上莫不是指我等下一处路来!”遂命悟净取出那地图来看,只见那图上果有一处标永远亭名字。悟净道:“师父啊,依这图上所示,我等须是往这迷途竹林走了。”幽幽子笑道:“迷途竹林也是好去处,且教我再领你们看一景来。”又引他四个到庭前,只见一樱树亭亭而立,微含花色,羞掩玉蕾,似有开放之意。幽幽子道:“法师,此树是我以紫之阳伞化成,待你们经文行满之时,樱花自会满开,那时请法师还到我幽冥之境来,凭此扇打开两界之路,管教法师们还回那贞观之世。”那三藏喜之不尽,倒身下拜道:“菩萨大德,感之不尽,贫僧这便启行,把那经文一一取来,圆我师徒功果,也解这幻想乡之危。”慌得那幽幽子急忙搀起,道:“错敬!错敬!法师莫慌,且在我这里留住几日,待养足精神,我叫妖梦亲送法师走路。”八戒道:“好菩萨,却不知你这幽冥境处可有好点心么?”幽幽子笑道:“多得是,多得是,就个个全尝了,不重样也够品到明年!”一旁妖梦慌道:“大小姐,莫说了,我没那个手段!”行者道:“师父,那呆子只思量掳嘴,不可由他,且速上路,莫误了行程。”八戒嚷道:“哥哥,他这里如此仙境,必也有些新鲜,我等既有缘访了,不尽肚吃他一顿饱怎的。”那行者一把扯住八戒耳朵道:“你这馕糟,全不知事,此间纵然清幽,到底是幽冥亡界,阴气逼人,似师父这阳间凡体,岂可久留!”幽幽子点头道:“大圣此言,倒也甚当,幽冥之境,到底不可久居。法师啊,我素知你等品性高洁,西行一路上不慕权贵,不贪安逸,金银分文不受。我这便将家中点心果物,并那素酒香茶,尽收拾了送你们,留作路上尝鲜,既助法师取经跋涉之功果,也权表我高山仰止之寸心。”
三藏闻言,亦作拜谢,一行人又在那樱花林中赏玩多时,回了那白玉楼阁,一番收拾停当,正要辞别时,那幽幽子忽又挽留,谓三藏道:“法师呵,且稍留步,我尚有一言相告。”三藏道:“有何赐教?但讲无妨。”
那幽幽子道:“法师,你这几日入此幻想乡中,一路所观,有何感触?”三藏合掌称赞道:“善哉,善哉,贫僧一路西来,也不知看了多少山水,全无此间清新幽雅,俊秀绝尘,果然遗世独立幻想境,般般奇物俱难逢。先有一个冬妖怪讲此处神仙妖怪共居共生,实是万物相谐,道法大同;又听三个精灵为我等吹奏仙乐,真个如梦似幻,着实堪听。今又得访此白玉楼阁,无边樱海,着然壮美绝伦,铭心刻骨,终生难忘。”那幽幽子听毕,慨然叹道:“法师啊,方才我道这经卷上所言胜景,是我家樱花林海,其实则不然。”三藏道:“若非道此,又是何处?”幽幽子道:“法师啊,我这幻想乡也不知摄了当世多少人心魄,惹他们醉于此间,每每欲神隐入此,茶饭不思,你道这里景物究竟为何?其实有三:其一物也,如雾湖洋馆,幽冥花海,此风物雅观可谓一景;其二人也,如妖贤巫女,鬼怪幽灵,此众生百态可谓一景;其三曲也,如碎月琴奏,花都筝鸣,此原曲演绎又可谓一景。此三景为我幻想乡中之精髓,自流传来,也不知被人创了多少故事,演了多少曲乐。法师啊,你等在这幻想乡中游历时,一则务要按那经卷上文字指引,依处前往,待逢缘处自会取得经文;二则放怀前行,宽心观赏,乐享这幻想乡中雅趣非常。这经卷上颂文,本来也无名字,我今借此取经游历之意,为其留取一名,唤作《幻想乡求经纪行》,一祝你们早日功成行满,复归大路,二愿你们纵情此间,充实见闻,也作取经路上之纪念!”这一言,正是一语道破个中意,且看前路奇缘来,说不完那林林总总多少事,尽皆收在此书间!
那三藏闻言,欣然大悦,道:“甚亏菩萨为我师徒指路,又蒙为此经留名,诚谓求经纪行,前路不知道多少风雅奇事,留我等探明,待经文留满,还来前往拜谢。”他师徒遂与幽幽子一番相辞,走至白玉楼外,还在那妖梦护送下出了幽冥,直往下界去了。
毕竟不知他师徒这一行前方所遇究竟如何,还有多少奇景异象,还有多少佳缘妙谈,且看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