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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弦汐Genshio.

[长篇] [更新中]环鹭岛的八音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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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1 13: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8章 · 迈步前行

  觉恼羞成怒,她有着刚才被抱着薅头的记忆,也留着刚才享受的经历。但那都是悟干出来的事,却要她来收拾,这实在不好受。

  再说了,那也不是人格分裂,而是她内心深处的欲望。也就是说,即使她千个万个不想承认,但那个已经在现实里做出自毁人设这种事来的悟,真的是她压抑需求的爆发。

  而且啊而且,被宠物抱在怀里毫不留情地揉脸摸头,被外人看见撒娇还强势地要挟,这种感觉也还不错啊。并且真的感受到了治愈,阿燐身上居然没有臭味,都是温泉的香气。

  「但是这种失态绝对不能!绝对不可以!!!」

  她内心呐喊着,外表却冷冰冰的。

  虽然不擅长战斗,但她刚刚还是用愤怒掩盖羞耻。她嘴上喊着鬼王的必杀技,能力复刻出几分力量,她握着燐的肩膀手臂反身一个过肩摔把可怜的猫咪摔在地上。看阿燐在地上哀嚎,她知道这对猫不疼,拍拍手,又抱起胸看向咲夜。

  “……呃、觉小姐。欢迎回来。”咲夜看燐撅着屁股在地上冒烟,退了几步。

  “咳咳,感谢你的等候。你后退的动作是认真的吗。”觉走上前来,想要解释刚才的现象,指向桌上笼中颓弱的怨灵,“刚才…是、是我一时没有防备,被这家伙附身了,嗯。”

  “哦…这样吗。”咲夜点点头。

  “完全不相信啊…”觉知道对方的内心,想要转移话题,“嗯,关于我看到的内容,坐下来谈吧……”

  “可恶的怨灵!”正这时,燐又跳起来喊,“——可是觉大人,您的脸怎么红了?…”

  “咳,精神焕发!”觉忙转过头去回话,毕竟脸上的红晕无法抑制。

  “那、觉小姐,脸怎么又黄了?”咲夜也疑问着。

  “唔?!”觉再回过身来,“呃、熬夜,熬夜熬的嘛!”

  现在她的处境很是不妙,被前后夹击,还无法主导。看看阿燐一脸担心,又看看咲夜满是疑惑,想起刚刚的举动,觉再也受不了了。她抱起自己身子,又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蹲了下去。这一看来,却像是不打自招了。

  “呜、非常抱歉…”破格者卑微的悲鸣。

  “觉大人…”燐揉着腰走近觉,伸出手递出纸巾,想扶主人起来,“不是怨灵对吗?…我脑袋不好,但是刚刚的觉大人和现在的觉大人的气息是一样的。这是怎么回事喵?”

  “呜诶、阿燐…”觉抬起头来,看看自家宠物,以及旁边闭着眼乖乖等待的咲夜。她叹了口气,认命似的低落地站了起来。

  “好吧,先听我解释这个吧……”

  于是一对二面对面坐下,觉向燐与咲夜解释了她对怨灵发动能力后的情况。从意识进入精神空间,到分担压力自动诞生出悟,再到悟所代表的那一部分内心欲望、黑历史和本能,都详细解释了个遍。

  “就是这样……刚才那个、额、是不完全的我。应该可以这样理解吧。”

  觉目光躲闪着,说完话后便拿起燐端来的三明治吃。

  “所以,刚刚那个也是觉大人……啊!”燐思考着,猫耳朵想起什么来,“所以说!所以说觉大人心里就是那样想的哇!觉大人口嫌体正直喵!”

  燐想着搓搓手,觉的第三只眼都能看到那燐想象里自己被薅来薅去的样子。

  “绝、对、不、行!!”

  觉冲动地羞赧到脸红着上前去捏燐的脸。

  “啊哈哈、觉大人,别、别捏了!我不会说出去的,疼疼疼啊哈哈哈……”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求饶,有点代码冲突了。

  “觉小姐……”咲夜保持着微笑,给觉让开了位置,“…我能够理解。毕竟,这是个消耗巨大的过程,感谢你的付出。”

  “欸?”觉停下动作看向咲夜,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后又立刻站起鞠躬,“啊总之,抱歉…这次是我给你带来困扰了,把心里话说出来什么的……”

  “不用这么拘谨啦。”咲夜脸上流着汗珠陪笑着,“觉小姐,接下来什么计划?以及最重要的……”

  “是的,”觉一下切换状态,回应咲夜,“我在那记忆里看到了个关键道具,是个金块……”

  说着,她朝燐吩咐。

  “阿燐,备车,我要去白鹭斋一趟。”

  “欸?可是觉大人,现在已经快七点了。还有您才刚累着…”燐一下坐正起来。

  “是的,就是现在,现在就去。”觉正经地说,“还有咲夜小姐,请再挪步,和我一起去白鹭斋吧。路上我跟你详细说明。”

  “嗯,好的。”

  于是乎燐去推车,咲夜收拾房间拿上那笼怨灵。

  “需要阿燐推个大车吗?这样可以装两个人。”

  “不用了,我走路就好。啊对了觉小姐,这之后我有个私事想要请教。”

  “嗯…?可以先说说是什么事情么?”

  房间里就剩觉和咲夜,对话着,女仆长还是凑近了和觉说起小声话。压低着声音,咲夜左顾右盼,然后严肃地问道:

  “就是,可以请教一下…怎么让大小姐发出猫叫吗?”

  “你认真的吗?!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

  “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用再瞒了对吧,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或者美铃,让美铃乖点也行!”

  “我看你也不正常啊喂!”

  ……

  玩笑似乎开得过了,说不定那不是玩笑呢?短暂的爆发和简单的坦诚,却诱发了新的内容和关系。

  大抵互相掌握着黑料,就是幻想乡除了决斗外,交际的第一步吧。

  觉这边的记忆探索告一段落。她发现那之前在白鹭斋里见过的金块,和最后看到的金蕊可以说一模一样。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她需要去弦汐那里查询。

  “还是想要强调。四成,咲夜你知道吗,中村直接把抽成翻了一倍。”

  “我现在知道了,大小姐还以为这是其他人以讹传讹。结果源头在此。”

  躺在猫车里休息,颠簸着,她边和咲夜讲述记忆里的客观内容,边思考着这么晚了要去打扰弦汐,等一会要说些什么。

  毕竟,这个尸解仙确实是她看好的目标,也是领着她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人。道路逐渐通向地面,狭窄的夜光让觉有种既视感,她想起在怨灵记忆里看到的雨光。

  好在这些都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去解决蕾米和岩缘的事情——这样想着,觉突然记起,当时她在白鹭斋读到了弦汐对此事的反应。那内心中的哀伤忽然闪过觉的脑中,她思索起来。

  “…咲夜小姐。”

  “是。请问还有什么内容?”

  咲夜走在旁边,明明是粗糙颠簸的地道,她却走得看上去轻巧。觉的余光看到咲夜转过脸来回应。

  “不是,内容已经如实相告了。”觉说,“你觉得弦汐小姐怎么样?”

  “嗯?”咲夜想了想,“虽然她的经营理念非常不切实际…但确实是个逍遥自在,又乐于助人的店老板。”

  觉点点头,很正确的回答,符合她的印象。

  “而且,是个和谁都聊得来的孩子,明明才来没多久。”觉补充道。

  “是的。”咲夜说着,注意到觉脸上的表情,“……觉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觉看着咲夜,还有身后推车的阿燐。她车里坐了起来,收起自己记事和记录临场说辞的本子,闭上了眼睛思索。几秒过后,她问出问题。

  “你,还有阿燐,你们两个知道弦汐的,关于家人的一个心结吗?”

  燐抬起头想了想,然后摇头表示不知道,她认为弦汐没有什么心事。咲夜回忆片刻,也坦言自己不知。

  “她遇到布都的那段生前事迹,我只陪着大小姐一起看过几段,倒是美铃知道得多。但是关于和家人的事情,没听说过。”

  原来这件事除了布都,弦汐只让觉知道了。不如说,这是当时觉自己好奇读了弦汐内心,才发现的隐藏故事吧。想到此,她有些愧疚。好在弦汐没有追究,反而主动向觉诉说。

  原来是“人不问我,我不烦人”的那种类型。

  觉想着,做好了决定。

  “那就让我来和你们说说……”

  “等一下,觉小姐。如果我们这里只有你知道,那这个秘密真的能说吗?”咲夜反应过来,开口提醒。

  “唔。”觉哑言,然后找到能解说的理由,“可以说。我当时问她能不能作为原型,成为我写作的素材。她嘴上叫着‘居然还有当作家的读心妖怪’兴奋地同意了,反正之后都要写成文章的,对吧。”

  “小锦好单纯喵。”燐补了一嘴。

  “她是有多没见过妖怪……”咲夜有些无奈。

  “咳咳,既然矿难的情况我已知晓,现在要去补完信息。那么便先放一边,现在还有时间,来听我讲故事吧。”

  觉挥了挥手,干笑两声。

  “……这是一个,关于新晋的现代尸解仙少女生前的,发生在异世界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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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5 11: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弦汐Genshio. 于 2025-10-5 21:36 编辑

第39章 · 旧弦新音

  这是一段插曲。

  是一个,关于完善新晋的现代尸解仙少女生前的,发生在异世界的真实故事。

  为何洒脱逍遥的小仙人,成了仙超脱世俗,却还会为了他人的猝然离世而不解崩溃?这段插曲或许可以解答。如同矿难一般,这段插曲一是可悲的旧音。

  在这之前,先来了解下弦汐的过往吧。她本生活在一个叫做“现界”的地方。那里一切和幻想乡外面的世界很像,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个类似于“平行宇宙”的存在。

  毕竟那里连时间流速都和幻想乡的不同,那里要快上不知几倍,甚至不能用理论上的倍数来解释。

  要说的话,整个幻想乡包括外界,在那边看来都是“海螺小姐的时空”吧。

  仿佛我们看着一部动漫,现实里人们已长大成人,故事里的主角却永远不会变老。

  先不论火车猫妖和女仆长知不知道什么是“平行宇宙”,但可以确定,幻想乡中的居民是无法到达“现界”的——只有最古老的隙间妖怪才能撕裂次元,穿梭其间。

  现界的人类广泛分布于地球陆地,妖怪和神明之类似乎都消失不见了,不存在于人间。但不同“外界”般整体上不再相信妖与神的存在,那里的人们有着更加难以捉摸的心。

  如何难以捉摸?就比如问他们神明和亡灵是否真实存在:有人会说,那些东西科学无法证实,只是人心捏造,自然不存在过;也有人会说,那是“先验”的范畴,不过是人类尚未发现,不能全说不存在。

  还有人会说,这是个开放性的问题。既然没人见过,那么人便可以在需要时信仰神明的存在、信仰先祖的眷顾;也可以在需要时畏惧妖怪的凶险、默认亡魂的报应。

  毕竟这是心灵的产物,那就能以此劝慰和规诫心灵。可倘若求签求了下签、算卦算了凶卦,也大可把签和铜板一丢,痛骂这是封建迷信。

  好的才信,坏的不听,大多数的人类都是这样奇怪吧。

  弦汐原本便是这样的人。

  从小的教育让她相信科学和唯物,可传说和习俗却也令她不愿抛弃玄妙和幻想。

  在她高中毕业的暑假,一日夜晚熬夜上网,准备通宵达旦之时,她和来自异世界的超自然存在——物部布都——邂逅了。

  为了让布都修炼,或者说接纳新时代的同时能不妨碍无辜人,她的上司圣德太子和隙间妖怪做了个决定,把布都丢到了现界。可传送的位置不太对,竟随机连上了弦汐的电脑。

  或许是缘分吧,于是乎那个仙人一头撞进了那个人类的怀中。

  此后的二人的事迹,幻想乡的居民也有所见闻,不必再复述冗缓的过程了。这行径的终点,是少女到达异界的起点。

  但我们只知道布都过去,然后接了个人回来成仙。这圆满的结局令人暖心,大家却不晓得作为人类,她生前的尾声并不平缓。

  甚至悲怆。

  那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布都暂时离开了弦汐,回到幻想乡中。而她在幻想乡的修行从夏日到冬天,也不过半年时间。当布都带着重逢之心再见弦汐时,现界已过去两年之多。

  是日深冬,有肺疫肆虐,岁大寒,人大困。炎病焚身,謦欬四起,无可医治。遍布寰球,亡身数百万计。

  弦汐虽不幸染疾,但好在布都及时赶到,已离世成仙之法带着她去了新的世界——幻想乡。

  这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身为人类和女儿、身为还未入社会便困于病棺,最后离开人世的她,如今成仙后的一大心事,便是人类时的遗憾。

  总说古明地觉是「大家的心病」,可弦汐的心病不在外边,而在她试图尘封的记忆中。

  疫情从第二年末爆发,她也在这时被隔离。既然住院,为何父母不来探望照料,哪怕隔着窗户?其实当时弦汐回答了布都这个问题:疫情使得城市封控,母亲在外地无法过来。而至于父亲,她更是一两句话便带过不谈。

  她那时候这样说。

  “他…他早就丢下我妈和我,比我们先走了呀。”

  那时候,冬天的阳光冷得刺骨。

  但好在现在成仙了,不是吗?

  这就是觉要向咲夜和燐讲述的故事,是关于弦汐和她至亲别离的故事。发生在何时呢?大概是在布都回到幻想乡里的那段时间,是在那第一年的冬天。

  …………

  很久很久以前——就像任何一个故事的开头那样吧,阳光撒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雾凇中。那时是年末,将迎来新春,奔波的商人要归家团圆。

  就像在外打工的煤矿工,拿着满满的工钱和心仪的礼物,要回家陪伴妻子女儿一样。

  这天,灯笼高高挂在树梢,雪花映着红色的光,对联记着吉祥的话。关中的天空,连小郊区的景色都照得多彩,银雪顺着地势起伏,像塞外沙上零落的月霜。

  “哈!…哈!……”

  覆霜的街道上,奔跑的喘声让她连话都说不清楚。看街边的店铺招牌一张张跑过,摇摇车的音乐和便利店的门铃从耳边掠过,她一步也不停。

  黑色的短发,暗赭的眼眸,平常人穿的冬装,她是弦汐,和街边路人一样普通的现代人类。

  接到了消息,她第一时间从母亲家出发。太阳像是火苗,把云朵的蜡烧成白油,化作雪黏在地上。南方长大的她此时无暇光顾,只是接到消息后,一个劲地往目的地跑去。

  她要前往的地方不远,是家附近的水果店。她早晨还去那买过年货,现在又要前去,但不是去买水果,而是去见父亲。

  “快到了、快到了!在哪……”

  喘气说着。

  想来,真的好久没见到爸爸了。老爸总是在工作,总是在各地方跑,一年不回来几次。这次过年,总是要回来的嘛。

  就算是早上提着水果回家的时候,她也还在想着,“等老爸回来后去哪里玩”,“去找谁拜年”,“晚上去放烟花”这样的话。

  可是她没想到,现在是要这样的见面。她也不敢想。

  转过街角,看到人群,她冲了进去。挤出其中,听到惨然的哭声,她看到妈妈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看到她那不瘦不胖,穿着大衣,脸上磕出红来,躺倒着的毫无反应的爸爸。那副眼睛碎了,落在旁边,那提礼物散了,倒在地上。

  “!……”

  不巧,母亲和路人都没有会心肺复苏的,人类弦汐只听到救护车正在赶来的路上的信息。

  “爸?!……”她什么也不管就扑了上去,换下母亲在旁边落泪。

  “爸爸!是我,你的女儿啊,你听得到吗!”她喊着,给父亲调整体位,解开了腰带和衣扣。

  是突发的心脏病。父亲没有反应,她不敢去看那对眼睛。

  “……!”

  跪在右侧,她二话不说就找到定位,按照规范在压点按压。可是手掌接触在那肌肤上,在寒冷的冬天里感受不到人的温度。她看到那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紫了,她不相信,不敢相信,只是不断地不断地一次次按压。

  一次次地,照着规范按压。

  她余光看到有人拿起手机来拍摄记录,有人摇摇头离开现场。她感受到妈妈的目光投来,压着哭声。发力下压,可她就是感受不到生机。

  ……

  胸外按压三十次后,人工呼吸两次。

  冷阳光照在屏息的人群中,眼前心跳和呼吸声没有传出,救护车的鸣叫也没有乍现。

  “为什么?……”

  再来。

  胸外按压三十次后,人工呼吸两次。

  冷阳光洒上泣泪的母亲发,眼前心跳和呼吸声没有传出,救护车的鸣叫也没有乍现。

  “骗人吧,为什么?”

  继续。

  胸外按压三十次后,人工呼吸两次。

  冷阳光闪耀滴落的汗珠,眼前的心跳和呼吸声没有传出,救护车的鸣叫也没有乍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已经这样好几个来回了,那胸脯随着吹气鼓起又低伏,却依旧冰冷。她不信,她心慌,她快没了力气。喘着气边按压边看去,她看到父亲的眼睛。

  那瞳孔散大,冷阳光照在上面,毫无反射。她脑袋好热,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不停地按照教科书一样的规范急救。

  “……骗人、我不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发力依旧不停,她听到母亲快哭干泪水了,听到行人议论纷纷,她快发不出力气了。按压的力度逐渐减弱。

  “不要,为什么、爸,为什么……”

  声音抖着,落下的汗水混上了泪珠。可是没有一点反应,可是救护车还没赶到。

  她还要继续进行急救,可只感到力气丧失,双臂发软,一下趴在了父亲身上。父亲依旧冰冷,没有心跳和呼吸,没有脉搏和血色。

  “……”

  她按不动了。

  黄金的时间早已过去。

  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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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奇迹,没有转折,连遗言也没能留下。但这就是现实。 两位平凡的父亲,怀着平凡的夙愿,平凡地死去。  发表于 2025-10-5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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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6 09:2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0章 · 过去现在

  「时间」和「死亡」,究竟互为宿敌,还是狼狈为奸?

  又或许,它们两个一点私交也没有,只是各行其是。就好像“四值功曹”只司记录年月时日,“十殿阎王”只掌审判刑罚轮回,时间和生命只是流逝和消逝着而已,却要在人类眼中被看作共犯。

  “唉,世事无常。想不到,弦汐小姐还经历了这样的事,从没听她提起过。”

  “是吧,咲夜。过往的伤痕还没愈合呢……我正是羡慕她如今坚强的心态。”

  “死的太快了而已——那觉大人,您应该没有什么不愿诉说的过往吧?”

  “…阿燐真是天真,不愿诉说的话,当然不会让你们知道了。”

  “觉小姐,后来弦汐又发生了什么呢?”

  “哦,还有的。再来说说吧……”

  …………

  觉接着延续前言所提的故事。那个竭力的人类少女无助地趴在地上,趴在亲人身旁。觉的讲述,或许略有不详实,但大体相近,因为是读取记忆再转述记忆,自然许多细节无法考据。

  当时的具体情况,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

  一类常见的循环系统疾病,一家日常的年货水果店铺,一个寻常的年末积雪晴天。只是疾病随机却必然似的发作,便有一家平常的家庭破碎,独留个无助的孩子,面对亲父的遗容。

  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面见了一场普通的死亡。再普通不过了,毕竟这时候她还是人类,毕竟这里也不会发生什么非常的奇迹。

  因为太晚了,此时时间尚未服从她。

  手无力搭在那冰冷的肉上,人类时的弦汐眼红着,脸白了,喃喃发抖着嘴唇,思绪也无法平静。

  “为什、么?”

  三个字音极其孱弱。

  为什么没有一点回应?为什么救护车还没到来?为什么路人们没有第一时间帮忙?为什么我跑得这么慢?

  她的心大概便是这些问题。

  “唔、咳咳!呃……”

  急火攻心,让她咳嗽起来。不得不挺起身子喘气,她揉揉眼睛,看向旁边,看到了那袋散落的礼物。是几袋为过年准备的零食,和之前母亲提到想要的保健品。目光移动,她又发现父亲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忙挪动去看,她发现那是块崭新的光滑的玉佩。

  玉佩上有着海浪的浮雕,比她此时胸前垂着的有些旧的还要美丽。这一定是父亲买给她的。

  “……!”

  于是乎泪水再也止不住,洒落出来。抽泣和呜咽声中,她只凭着念头动起手来,把父亲的衣服扣好,重新整理。

  「为什么,你要离去?」

  扣子一个个合上,从领口到下摆处,泪珠被白衬衫吸纳,温度被冰雪天冻降。移动时,手肘碰到了什么,她便扭头看去。

  她看去,地上是那块在移动时从口袋里抖出来的小日晷盘。是那块布都亲手研刻的日晷,串了几颗玉质的玄珠绕在盘边,金色的流苏孤零零垂着乱絮。

  “!——”

  救护车的警笛声响了,起伏着,在远处机械而虚弱地传来。听到声音,看见日晷,她的呼吸都加剧了。

  是啊,救护车终于来了,说不定还有希望。这个世界不是她认识的那样,也是有布都这样的存在的。这里也不是没有亡灵,没有灵魂,肯定是有的,肯定是还有机会的。

  她这样幻想着。可是低下头,又看到那没有生机的面庞。

  “……”

  “啊啊,要是、再给我多点时间……”

  于是抽泣几声,身子又低了下去。仙人没有再来,警笛声也还在远方。

  “布都,你在哪里…?”

  “布都,你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如果、如果是你在的话!…”

  “……你不要我了吗?”

  “呜呜……”

  …………

  那个过去的少女便跪在那里,哭着,等着。直到救护车赶到,担架抬去了患者,家属被安抚至医院等候。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遂事莫眷。后来少女经历了和仙人的生离,感受过和亲人的死别,终于也重获新生、掌握仙力,在新的世界无拘无束地快活着。

  今月曾经照古人,如今也还照着旧人。

  而现在,兴许正在觉到达地面,边讲着故事,边要前往村落时。在琉求岛的金块时间流中,仙人的弦汐也仿佛跪在那般,抱着头嘤哑着颤音。

  “啊、啊啊……”

  她现在还停在浏览金块时间的位置上。面前的视角里,金蕊被尋柴发现,爬进端详,此时正被高高举在头顶。背后是不落下的泥水,周围是嘈杂混乱的轰响,弦汐眼前是双目迷离的疯子。

  唯独没有长期以来那一双来自另一个父亲的,满目深情的光。

  那暴雨将矿洞冲塌,有人面临危险徒劳逃生,也有人浑然不知便转瞬即逝。觉看到的是逃向出口而被埋没的工人,感受到的是出现幻象而被埋葬的工头。至少,那时候已经能仿佛看到死神站在雨中了。

  可弦汐所见岩缘之死,快而短,一点预告也没有,连丝毫转折和跌宕都没有。就像当年一样。

  她想起父亲确诊心脏病的信息就像矿场坍塌的铺垫,年末团圆的期望好比矿工们的暗示命运的目标。可是猝亡来得突然,像柊头顶悄然轰塌的石块。连彼时那手中温润的玉佩,都似此刻这精琢的金蕊。

  这次是无力的目睹,那次是徒劳的救补。都被时间记忆,又被时间复现。

  愣神,疑惑,震惊,头晕。

  她感到脑热、发疼,像是被凶浪猛烈拍击着,连脑髓都在分崩离析。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她不断地回忆起那个徒劳无功的冬日。以至于眼前的视觉屏幕都仿佛信号不良,不断闪烁着,在幽暗的破矿洞和晴霓的琉求岛间不停切换着景像。

  这就是她总在逃避和隐藏的事吧,不曾想来了幻想乡,也有这么相似的事情。

  不过是人平常的死亡而已,她却伤痛不已。

  身体发毛,头发有些抓得凌乱,崩塌的岩石似乎砸坏了金蕊的幻象,让她的意识本体在生前记忆的闪回中,来回游离在一年前和现在之间。

  她缩在地上,瞪着眼睛想克制住自己不再回想。可是眼前金块的记忆中,连尋柴也在塌陷中被埋亡,那手指伸近咫尺,至死都没有悔过。矿洞里破碎的月光撒在唯一没被埋藏的金块上,刺进弦汐的眼中,告诉她人命走得就是这样轻松,并不会判断谁好谁坏。

  尋柴的手指也被泥流吞没,弦汐视野里再没有一点人的意象了。

  “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了啊!”

  意识剥离出金蕊,此时她停在无形的空间,却因为金蕊,又仿佛她一人缩在已塌陷的矿洞中。她大喊着,落出两三点泪滴,然后止住泪花弯下身去,脑袋点在地上,染不起一点污渍。

  “快点结束吧,快些结束吧!”

  于是乎周围的不稳定的环境,在弦汐的意识下开始加速。雨点落得更快,泥水越来越浓,快到大雨停歇,石缝外的阳光出现,潮湿的环境消退,身前的金蕊氧化,堵死的出口钻进来的环境光开始一轮又一轮地从明变暗、从暗变明。

  “我不要看了…我不想看了……”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在那虚弱地吐着字。

  金蕊虚无的时间还在加速,昏暗的洞穴回归死寂和原先的环境,植物肉眼可见地发芽生长,蔓延上墙,停在不尽的黑暗前。然后逐渐地,原来塌落、埋葬尋柴的石头中出现幽蓝色的火,火苗凝聚照亮黑暗,又从中诞生出一块薄薄的没有下颚的人面骨。还有先前的洞口塌陷处,也先后诞生出几只无法区分的怨灵。

  怨灵游荡着,在洞中发着诡异的光。

  “啊、啊啊!……”

  弦汐不管这么多,周围的环境快速演化,她的处境却还停在几秒前,还在回忆起父亲和面临着人命无常的痛苦中。

  无神地缩在那儿呻吟,以至于其中有只怨灵飘来发现并拾起金蕊,火焰穿过她虚无的精神身躯,她也无动于衷。

  灵火穿过虚影,此时此刻,或者由始至终,她仿佛才是整个事件里真正的幽灵。

  再接着,视角随金蕊移动,被带入深洞中。那些徘徊的怨灵,又在不断的时间快进里变得虚弱和没有意识。再然后,火把的微光绕了进来,几个盘皿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咒语收服了怨灵,金蕊的视角又随着弦汐她熟悉的仙人移动。

  紧接着周围出现了阳光,两只妖精的欢呼声和村落的市井声先后飘过,场景来到了白鹭斋中。

  随后,周围的环境里便是自己的手被按在金蕊上,海蓝色的荧光发动,一切进入黑屏结束。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黑被光驱散,晷针一样的石柱挪去了影子,她又跪在了琉求岛中。

  “我明明成仙了、为什么!……”

  “爸、人的生命,为什么?……”

  …………

  与此同时,现实里的白鹭斋中。

  蕾米莉亚朝桌上倒了堆瓜子,粘上茶水摆动手势,葵花籽便自行挪动,不一会桌上出现一个圆形的魔法阵。她在运用能力,想查看旁边枕在布都腿上的弦汐的情况,毕竟等了这么久,也该结束调查,接下来是独属于人家的试炼。

  她和布都实行轮班制,现在换到布都守着弦汐。

  目光对着发红光的法阵,她扇扇翅膀,没注意到怀中弦汐的情况。此时弦汐还醒不过来,平缓规律的呼吸突然变得忽快忽慢,伴随偶尔短促的喘息,她眼睑和嘴角也出现微小的抽动。

  布都立刻就注意到了异常,看见弦汐额头上流出汗来、皱着眉毛,她便忙按住弦汐发抖的手,为对方诊脉。

  “?”蕾米被那一举动引起注意,转过头来。

  而布都闭眸诊断,见脉象沉取有力,尺部应指明显,气血充沛,呈有根之脉,是循环系统完好的表征。可她却无法将眉毛舒展,因为那脉力忽强忽弱,强如弹指,弱似游丝,是心动过速和血容量波动等的表现。

  “欸、蕾米,”布都睁开眼来,摇摇头视向蕾米,“……她身无大碍,却迷不终醒。这是你所为,你所谓那直面过去的试炼,究竟是什么内容?这等状况,你可有缓解之法?”

  蕾米听了,对视着布都。

  “蕾米,快回答我。”

点评

成仙前没有法力尽力施救却徒劳无功,成仙后有法力却只能看着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两件事都是很大的打击啊  发表于 2025-10-6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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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7 12:37: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1章 · 登场正义

  燐把猫车停在后门旁的空地,此时弯月斜在深空,街道上人类的影子逐渐减少,妖怪游街的身形多了起来。

  说起来,燐和咲夜,似乎也分别在间歇泉异变和红雾异变里,作为第五个和异变解决专家们对战的敌人出场。

  至于她们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因为赛后复盘了。此外,因为恋和红魔馆二小姐的缘故,其实两方有过交流。觉也曾因妹妹向蕾米莉亚道歉过,再加上一些原因,其实她对蕾米印象不差。

  回顾了仙人少女的过往,接着便是随意的闲聊。

  一路聊来,觉发现咲夜其实还挺聊得来,谈吐风趣。虽然她还是要主动克制着自己的读心。

  “……原来如此啊。咳咳,嗯,我就知道我的作品会有不少人喜欢!”觉边走着,边点点头,“只是想不到蕾米莉亚也喜欢呢。怎么样,是不是被充满心理描写的内容吸引了?”

  她其实知道自己没几个读者,但说起自己喜欢的内容,她便觉得自己有用,自信了三分。

  却看咲夜听后,眯着眼沉默了几秒,然后体面地回话:“是大小姐喜欢的类型,她直接叫我诵读。”

  “……怎么觉得变成公开处刑了。”觉叹了口气,“那她有没有说这个作者怎么样的?…”

  “大小姐还不知道‘Delphitori’老师是您。”

  “怎么这样……”

  “谁让觉大人您要用笔名的。”燐挠挠脑袋。

  “说起来,觉小姐的作品是怎么发售的?我似乎是在哪次祭典上买到的。”咲夜问道。

  “这个……其实最开始是我自己印书装订,还搞错了字体大小。”觉想了想回答,“后来是请文帮忙印刷装订出版,我再自行委托宠物销售的。”

  “那个鸦天狗吗……啊。”咲夜说着,看向门口啊了一声。

  她们走到门前,却看到白鹭斋关着门,里面亮着灯,门上挂着“休息中”的告示牌。

  “关门了喵?”燐歪着头。

  “里面灯还亮着。”觉注意到灯光。

  “连妖怪都不招待了,难道是在偷偷吃夜宵?”咲夜猜测着。

  三位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会,然后决定敲门。扣扣三声,门内无人应答,又敲两下,只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吵闹声,然后脚步声传来。

  “啊呀呀,小弦汐都不省人事了,这时候又是谁……好的好的、来了!——”

  门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三人对视确认。错不了,这个口头禅和语调,是那天逃跑的记者,是刚才提到的天狗,射命丸文。

  “觉大人,这不是那个、唔唔……”燐要叫出声来,立刻让觉捂住。

  “阿燐,嘘。”觉压低声音,盯着门板,“‘不省人事’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这记者又夜袭弦汐,给人家灌醉套信息……”

  “…一有动静,我就出手。”咲夜向觉确认了个眼神,手搭在小刀袋处。

  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觉等人咽了口口水,齐眼看着门锁。

  咲夜慢慢摸出怀表。燐懂得场合,猫似地压低身子,手往旁边一划唤出两只怨灵来。觉看看两边,心里想着怎么就要打架了,也不好推脱,只随着两个仆从也把第三只眼飘在前方瞪大,流出汗来。

  少时,大门被打开,文从里面探了出来。

  “哈——来了来了,是谁这么晚了还要敲门,看不懂这上面挂的、休…息…中……”文的话语越来越被发愣降低音调。

  这也难怪,白鹭斋里,吸血鬼和尸解仙正因为如何应对弦汐的情况而争吵,只有她有空从忙中来应门。可光着脚抱着小暗,拿着给弦汐扇风的团扇来开了门,她却看到三个脸色阴沉,都一副警戒的老面孔。

  当然,文在门口三个看来,就是衣衫不整、拿着武器、偷了店鸟的天狗妖怪。这个打扮,反而坐实刚刚觉的推测了。

  “啊、欸,几位,晚上好啊。”文眨眨眼,后退了半步。面前是一对之前质问过自己的主仆,还有一位之前抓过自己逃跑的女仆,一股莫名其妙的锐气袭来,她一时间想把门关上。

  于是乎,看上去更像是做贼心虚了。

  “弦汐醒不过来,你听不明白吗?再这般下去怎行!……”

  “喂,你、咕,放开我!……”

  与此同时,布都和蕾米莉亚的声音又从屋里传来。

  “这还真是、那什么,冤家路窄啊……”文强颜欢笑着抽抽嘴角。

  三人于是认为判断正确,直接行动。

  “猫符「怨灵猫乱步」!——”

  “想起「梦想封印——”

  “幻世——”

  燐直接起手开团,接着是觉复现博丽巫女爆出的追踪弹,同时咲夜的世界开始暂停。随着符卡的宣言爆发,蓝焰和琉璃彩带着光污染和刀尖袭向文。

  “我就知道不妙呀!!!”

  ……

  话说白鹭斋里,弦汐还是昏迷不醒的样子,看上去就知道是在遭受不堪的痛苦。

  蕾米和布都,一个作为激发能力让弦汐承受的委托人,一个是期望弦汐成长又担心情况的监护者,她们其实在同条线上。但面对弦汐现在的情况,两人就如何缓解发生了分歧。

  “库…我都说了她现在情况和普通发烧做噩梦不同!这种情况只需要、用点、我的血!……”

  蕾米让布都架着,双脚离地,看着沙发上躺着的弦汐大叫,想要把手伸向那少女的脉搏。

  “住口!……恶魔之血岂是仙人用的,怕不是要叫她也成为吸血鬼!倒是你听不得我话……”

  布都喊着,架着蕾米和弦汐拉开了距离,沙发附近空地上燃着个炉鼎,正在熬煮着什么。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心脏的血液,不会改变物种的,好啦!我可是斯卡蕾特的吸血鬼,快、放我、下来!”

  蕾米挣脱不开,开始肘戳布都。

  “荒谬……!唔、这状况乃肝火上扰,只消我熬炼个安神汤丸服下,再针灸辅助……咕,别肘我啦!”

  布都架着蕾米,即使挨肘也不撒手。

  “!!——”

  正在她们争执之时,只听得门口发出符卡轰响。怨灵的嘶吼伴着飞刀振动的声音,跟随着五彩的光球扬起尘埃。门板被打了过来,撞着蕾米准备的空血袋,径直扑翻了布都的炉鼎,灭了火焰乱在地上。

  “Biu!——”

  紧接着,就是这残机被打爆的声音。

  布都和蕾米发现动静,见门板都飞进来了,只第一时间放下分歧,一致对外。布都掏出符纸盘皿摆出架势,蕾米落地展开翅膀直盯烟尘。

  然后烟雾之中。

  小暗毫发无损地飞了出来,站在地上眯眼,一副无奈的样子。

  “欸?”布都和蕾米疑惑。

  “——店家的,救救命哇!”文从散去的烟中窜出抖抖翅膀,“咳咳,误会了,误会了!怎么受伤的老是我呀!”

  “哈?”布都和蕾米有些放下戒备。

  再接下来,就是阿燐,她公主抱着因冲跑而要摔倒的觉闯了进来,以及咲夜也收了怀表走入视野。

  * 正义登场 *

  “老板娘,我们来晚了!”

  随着轰动散去,觉的喊声回荡在白鹭斋中。于是看清来人,布都和蕾米都不知所谓地眯起眼来。燐和咲夜看到里面的情况,也疑惑半秒,然后看向觉。

  包括吃了发弹幕的文,所有人在回声中都把目光看向了觉。连后面沙发上弦汐的脸都流着汗,恰好无声地朝着被抱起来的觉大人。

  “。。。。。。”

  就这样,古明地觉低下头去,脚在空中动了动,然后仿佛漫画中的人物,失去了颜色和体积,化作线稿把脸埋进燐的怀中。

  “呜!——”

  羞耻的心变成列车的汽笛,发出罕见的爆鸣。

  ……

  乌龙的异动逐渐平静,被轰成两半的门板重新用胶带粘合,面前插在门口,记号笔写上“休息中”和“勿扰”的信息,还点了三个感叹号。即使这样,白鹭斋的门面已是半片废墟,门孤零零立在那,只当做告示牌的作用。

  斋内,燐洗了手,蹲在庭院里摸摸小暗。这并不是因为猫喜欢鸟,而是因为看到了曾经的同僚,在做交流而已。边摸着,一边在心里想这夜鹭什么时候会化成人形,她不会过多思考大人物们正在干什么,她只会尽可能地为主人做事。

  就比如说,现在在她旁边的这个意志顽强的鸦天狗记者正在旁敲侧击,她只要糊弄过去就行了。

  符卡对决的时候,就算被打掉残机丢了一命,也不会怎么样的。文现在只在乎两件事,第一是她的新闻素材也即矿难真相,第二是弦汐的情况。

  见燐这里套不出话来,她便把目光投向沙发那边的女仆长。

  咲夜发现自家小主人在白鹭斋时,还是有些疑惑的。后来得知是主人不远放弃,亲自前来推动剧情,她便不再多言,只是向蕾米汇报觉的调查结果。

  蕾米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着点头,一边说真正的情况就该是这样。赞赏着咲夜的等待同时,她又欣赏起地灵殿主人的办事效率。可现在她的委托还未结束,真相也需要多面证明,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她便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尸解仙。

  布都感觉到被蕾米瞥视,不管那么多。她只是在听觉说话。

  “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呜…”

  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似乎她是那个把门面炸坏的主谋,又在刚刚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红着脸,低着头,双手合十朝着布都鞠躬,她一面为自己的误判莽撞道歉,一面又解释自己的来意。

  “……嘛。”布都听了有些哭笑不得,挥了挥手。

  “所以…我是想来找弦汐要那个金块,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想把头钻到洞里,就像鸵鸟那样。

  “好徒儿,所以说你是笨蛋嘛。”

  “……喂!”

  布都不再追究,毕竟已经让人把门板安回去了。开了个玩笑,然后在觉的反对声中,她指向怀里的弦汐。

  弦汐醒不过来,状况和刚才一样。

  “……”觉从蕾米的对话间,知道了弦汐现在为何昏迷。

  “也罢。汤也没了,血也输不了……唉。”布都摇了摇头,让觉忙坐下休息,“如你所见,弦汐她醒不过来了。你所需的金块再此,可她还在读取时间,恐怕还需等待……”

  布都说着指向桌上的金蕊。可不知何时,那本还环绕着海蓝荧光的金块,此时失去了弦汐能力的象征。只是一枚金块停在那而已。

  “嗯?……”布都忙看向弦汐,可对金蕊的法力都已褪却,弦汐却还是难受着醒不来。

  觉也发现了情况,看弦汐这副表情,她想到既然是内心的试炼,那么她或许能够看到弦汐的真正情况。

  “布都。”觉看向弦汐的监护人。

  “我在……哦?”布都好像理解了什么,“莫不是你有法子,对吧?哦哦,对啊,你能看见内心。”

  “正是,那么……”

  “我了解了!”

  布都听了,便忙让觉坐近来,又从帽子里掏了颗丹丸出来。

  “你受累,莫要伤了心神。”布都把丹丸给了觉。

  “哦哦,好的。这是?……”觉接过药丸,“我明白,这是让我缓解灵力消耗的仙丹吧?多谢布都。”

  “嗯?”

  “我是说,多谢、师父……”

  “不客气。那是块巧克力丸,吃吧,比仙丹甜多了——”

  “我就不该对你这个师父抱有憧憬!!”

  “欸欸、功效是一样的、别揪我,我的脸、我的脸!!~”

  咬牙切齿过后,觉叹口气,吃下那巧克力球。棕色的圆壳里包着甜白的炼乳,虽然小,却香甜浓郁。不知里面是不是真有灵药,竟真有些让人打起精神。

  随后,她便把第三只眼贴近弦汐脸庞。随着蔷薇的红光在那红眼瞳中焕发,她的视线穿过那抽动的眼睑,从汗珠反射的光中,直抵那澎湃的心脏。

  月光和星辰的冷色随屋里的灯光散去,心境里的强光互暖忽冷,随着起伏的海浪传入觉的脑海之中。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投向古明地觉。模糊的雾中,似乎是海岛的环境逐渐于脑中清晰。

  她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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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8 09:3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2章 · 若在当时

  第三只眼凝视,内心的窥视者,她见到,一座孤寂的海岛。

  上一次看见真正的海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在幻想乡还没有建立之前,又似乎,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无尽的海浪。

  樟叶和凤凰花瓣从亭上板瓦流落,缓慢却源源不断地坠入海中。红日垂在西边,却在慢慢往上升起,推着星星倒行,叫人分不清日出日落。

  “这里是……”

  …………

  于此,化用一位作家曾写的句子吧:其实,人类的时空经常会发生倒错和穿越。即使想从当今过回到异界生前时的一些日子,也不太难。至少,这是心灵的权利。

  在名为幻想乡的现实里,觉等人正齐聚一堂,于日常和活动中相融。可在精神的世界,成仙的少女却在幻想中面对着现实的阴影。

  在觉到达白鹭斋,注意到弦汐的情况前。名作琉求岛的虚无仙境中,弦汐已独自跪在那亭前树下很久了。

  “……”

  闭着眼睛,抖着嘴唇,她不愿去想。

  时间的探查已经结束,仙境中的金蕊失去了蓝光缭绕,滚停在石板之上。调查的任务几近完成,象征晷针的石柱也把影子移去,落日余晖撒在她的背和垂落的长发上。

  还有那抑制不住,滴落向地的泪上。

  泪水拍在石板,打出一声呜咽。

  心灵的世界,她能控制这里的全部时间。纵使如此,她也还是让那泪水以常速落下,低着头,她能在模糊的视野中隐约数清有几滴水,那毕竟是她抗衡的证明。

  可水滴打湿石板不久,却又不受掌控地凝聚,合成水花,缓慢地朝她脸上飞回,在蓝色的荧光中和融入她的身体。不知为何,这个现象她无法控制。

  毕竟潜意识的干扰更加强烈,胜过了她的外在。内心的世界遵从内心的时间,所以泪花不可干扰地粘回皮肤。

  倒行的落水,其实就是回放的时间。

  石板干燥一会,又被打湿三两滴,接着再次干燥。不过,泪水的点数一次比一次少。

  她其实快做到了——在冗长的深呼吸中克制自己的情绪和泪花。就像个真正的仙人般,控制着自己的心情,不因喜怒哀乐而动心扰性,即使她就是货真价实的仙人。可深呼吸,吐气,把泪水擦去慢慢抬起头,她又看到前方那块停止的金蕊。

  无法挪开,无法捡起,时间的意志也无法将它消除。温热的视线中,那聚焦后变得清晰的金蕊,反而因自己的能力回溯得更加精致。

  磨损的棱角复现,断裂的花瓣重合,于是她又想起那匠人的锤击。铁锤砸下,像后来砸向柊的落石。人命潦草,于是父亲的遗容便在她的思绪中划过闪电,紧跟着的就是闪回的五雷轰顶。

  “呜呃呃……”

  石板上忽然出现一摊泪汗,然后水液再次缓缓聚集。于是她又低下头去,抓着头发不想再抬起。吸气、呼气,她努力地让自己的气流平缓,尽管它始终如跃动的心电图。

  渐渐地,夕阳爬上了天幕,变成了正阳。周围的落叶悄然飘起,回到了枝丫。这是重燃的信心吗?不,这是被倒放的时间。她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喘着气,任泪液和汗水落在地上,又在海光下回到自己身中。

  深呼吸,呼气、吸气——这貌似已经不是她调节心绪的措施了,这变成了她无法停止的机械动作。不停地喘息,以至于口干喉痒,看上去就像得了哮喘。

  其实她生前,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坏病,才让自己选择了向布都求仙。

  但这早就过去了,她现在没有哮喘,心脏也健康地跳动,更不会因为时间的消逝而抱憾终身。

  不过,这让她回想起生前的其它记忆。她想起小时候,自己犯了错挨了家长责罚,便委屈得不住泪水地大哭。后来泪水哭累了,自己也不想再哭了,却还是止不住地粗喘着气,紧接着就又在咳嗽声中嚎啕。

  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那隐藏着的哮症的表现吧。

  回忆着过去,她又慢慢抬起头。

  ——话说,那时候是为什么哭呢?想了想,发掘着深坑旁的记忆,过往的片段复现,她猛然想起。想起来那时候哭个没完,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打碎了父亲心爱的茶杯,挨了顿责骂。虽然后来才知道那是爷爷曾送的礼物,虽然后来爸爸也没再多说什么。

  于是,那日救护车的警笛便替代了海浪拍击间须臾的空鸣。

  “啊啊!……”

  她又闭上眼睛栽下头去。

  “不要再想了啊、不要再想了啊!”

  可是无法结束,无法逃离。她感受不到疼痛地朝石板上磕了几下头,想要打断自己的思路。

  不知不觉地,正午的太阳退到了清晨,另一边本落下的弯月重新升起。周围的枝头短了几分,她的长发也减了几寸,右侧的阳光被月晖替代,左侧的晌午被晨光分割,天地的时间逐渐加快着回放,倒回到早晨。

  几声沉闷的磕响,红疤把血混在石板泪上,接着时间的潮汐就将那伤疤愈合,洗去青石的污渍。这是新的开始吗?不,这只是被倒流的时间。

  思绪无法被打断,她发现不管把头砸下几次,内心的伤痛都从未那么浅薄。徒劳的伤残,让她生前的死别又被现今唤醒。恍惚之中,她想起这次的目的,想起最后是自己下着决心要面对真相,突破自己。

  可真相她已知晓,如今却这样困窘。身子累了,手臂不再支撑,她弯下腰来,干脆就贴着地板大哭一场,指不定会更好受些。

  “呜呜……”

  她放弃抵御,让泪水试探地涌出眼眶。可很快,在矿场和街道上来回穿梭的思绪便叫堤坝溃决,泪痕划过脸庞,繁星倾坠而下。

  越是在抽泣声中发泄着,她越想起那天的情景,模糊的记忆越发清晰。想起父亲曾经是有要送给自己礼物的,想起一件件的往事,可是记忆清晰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和家人的往事如数家珍,又发觉自己什么都没做便也草草离世。

  所以她张开嘴,吭哼呻吟。

  泪水越来越多,脸前的青石板却越发干燥了。逆流的时间驳回了她的泪水,仿佛是在深海中流泣,泪水出得了她的眼眶,却立马被时间的洋流裹挟,贴在她脸上不坠。潜意识还不死心,依旧不愿放弃,依旧在抗拒。

  因而,太阳从东边落下,月亮自西边滚起,星点变成了年轮的弧线,云朵化作逆行的舳舻。一日一夜被回溯过去,哭声的迸发让倒流的速度变快,不一会那旧的太阳又从西方照耀。

  “……”

  压抑着叫喊,只是如气泡破裂地又吭又噤。

  因而周围的花草树木开始逆生,花瓣缩回花苞,枯叶藏入枝条,青苔从石头上弥散,裂痕在台阶中愈合。盆栽中最后的嫩芽遁回泥土,不断褪色成陶坯的盆皿开始软化。黄光和蓝光在亭檐上不断交替,一念间便度过不知多少春秋。

  太阳和月亮变成了两颗只会倒追对方的轮胎,在天幕中自西向东地迅速更替,最后也化成一黄一蓝两条弧线,以至于仿佛日月同辉。

  倒流的时间越来越快,早晨和夜晚的光芒几乎同时撒在她身上,蝉鸣和落雪一瞬而过,她却浑然不知。

  她是唯独还保持着正常时间的存在,她是只在这天旋地转中唯一不变的悼人。

  “呜啊啊!……”

  轻咳两声,便又继续泣泪。

  于是逐渐地,她四周开始出现那不可融化的积雪,忽冷忽暖的天幕中开始显现出第二颗不动的冬阳,斜矗的石柱仿佛轰塌,散成一栋两栋数不清的平房。

  甚至于她自身,似乎也发生了变化。那灰黑的长发开始缩短,身上的衣裳开始变转。天空中原来的日月快得像两粒火花,最后渐渐消失在空中。

  “……”

  乱象丛生,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光停止了流动,季节停止了变化,雪静悄悄积聚在她身旁。

  “——!?”

  她抬起头来,发现周围换了景色。这里不再有茂林修竹或亭台轩榭,祥云散去,这里变成了个覆雪的街市。

  过年的红灯笼挂在路灯上,年画和门神跟着对联挂在售货处,无人的街道,招牌下是节庆的水果篮。

  “哈啊、啊?……”

  弦汐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朝方才金蕊的位置看去。望过去,也不知何时地,那枚金蕊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块崭新的玉佩。

  环形的玉佩上浮雕着海浪,在雪地中温润流光。

  “……!”

  再低头看去,地上竟也出现一摊自己刚才哭过的泪水了。明明浅得微薄,却能看到其中的倒影。自己的头发变黑变短,白衫褶裙变成了冬衣长裤,胸前摇摇坠着枚磨损老旧的玉坠,只有那灵魂的暗赭色不变于眼瞳。

  这是弦汐生前的模样。

  “我、这是……”

  弦汐顺着那玉佩的方向,不可置信地发抖着向上望去。她眼睛一闭一睁,那新玉佩此时不再躺在雪中,而是被只粗手紧紧握着,再把视线上挪,是还未来得及扣回的腰带,和整理好扣子的衣衫。再上挪,她看到那没有起伏的咽喉,和没有颜色的嘴唇。

  冷阳光径直射来。

  “——!”

  她不敢再往上看去,瞪着眼,泪水干涸。

  一瞬间她明白了这一切为何复现,竟是因为她的能力和身份。她尸解成仙的躯壳,便就是曾经于此被抖出来的日晷。就如先前复现出自己曾经的卧室,此时也再现了当日情景,这一切是自己的意识所为。

  “啊哈?…啊哈哈哈哈……”

  明白了这点,她突然抱着头颤颤笑出声来,破音中带着哭腔。她发现不论怎么躲藏和回避,原来这段记忆在自己灵魂中这般牢固。

  喘气再眨眼环顾,此时一切都回到了当初,她听到周围的声音逐渐清晰。是母亲的哭声和行人的噪音,还有风的声音。当年这时,救护车尚未到达。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但她又摇头。

  因为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准确来说,此时的她和刚才变回人类的自己脱离,恍如灵魂离开了本体,身边的这个人类只是当时时间的主角。就算是主角,也只是一幕剧场里的演员。

  而成了仙的,借由日晷变作的锦弦汐,这时候只是跪坐在当时那日晷的位置,坐在当时的自己旁边。

  但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的她,人们都在看着身旁的自己,而那个自己此时无神望着父亲的遗容,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

  弦汐回过神来,把手放在当年的自己眼前挥了挥,人家没有反应。她又看路人和母亲,也没有谁注意到她。再扯起自己的衣裳和头发,仍旧是白衫和灰黑的长毛。爬去看那泪滩,却再也无法在水面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是仙人的事实不会改变,这只是时间在琉求岛中复现了日晷过往所见。但这不是简单的回望,这是那器物和自己都未竟的遗愿。琉求岛竟有这等造化。

  “……”

  于是乎,鼓起勇气,她抓了把雪来。下一秒荧光缭绕,紧实的雪块逐渐融化;然后又冻结,再融化、再冻结,几次下来逐渐变得松软;接着体积开始变小,直到缩成零星的雪花,雪花又变回冰晶,冰晶又融回水汽。

  能力还在记忆中运行。她居然能改变这里的「时间」,她居然能在“窥视过往”的状态下,预演她若真能降临后的可能事件。

  “…布都,你在哪里?”突然,过去的自己脆弱地向空气问道,传入现在的弦汐耳中。

  弦汐一愣,向着自己的声音看去。

  “布都,你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与此同时,过去的自己也把目光投了过来,这是当时她看向日晷的目光。弦汐见到曾经自己那副绝望的眼神,大致和刚才她的情况一样。

  “布都她也、没法救活……”弦汐想回答那时候的自己,可是对方听不到。

  “如果、如果是你在的话!…”

  过去的自己又朝当时日晷所在的方向碎声喊道,这话传入仙人的弦汐耳中。

  “……”

  “……如果,如果当时我在的话。”

  弦汐说着,念想一动,瞬间暂停了周围一切的时间,如咲夜那般,但这只是心灵的权利。四周安静下来,她在决堤的思绪中企图抓住一抹思路,设想起如果真能回到当时帮助过去的自己。

  看那时无能的自己静止着动作,一动不动无助地孤寂。她下定决心,要尝试一次。

  “啊啊,爸……”

  于是目光慢慢投向那脸庞,父亲那瞳孔涣散的双目静静对着天空。哪怕这是幻象,此时也无比真实。

  “就算这、是假的……”

  “如果,是现在的我……”

  她伸出手来,搭向那胸膛,恰如彼时自己做急救按压的地方。触碰的瞬间,那具尸体的时间便开始正常流动,冰冷的肉隔着衣布传来,什么变化也没有。

  她不敢闭眼,看着父亲。这个静止的世界里,此时只有她和眼下这幻境中的遗体有时间活动。荧光逐渐在她手臂上缠绕,从手掌满溢而出,涌向胸脯,接着把那整个人都包裹环绕。

  她忙把手搭向那脉搏,想听到生命的声音。

  可是蓝荧闪了几分钟,那脉搏依旧没有跳动。再等待几分钟,那心脏依旧没有搏动。她不信邪,又等了许久,连那腰带都自动重新扣回去了,连衣服都消退了污渍变得崭新了,可是一点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可是一点生命的迹象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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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9 18:2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3章 · 一场亵渎

  有些事情,需要人去面对那所带来的绝望。即使风暴过后再回首,发觉那冲击不过尔尔,但在当时确乎振聋发聩。

  以是,不在绝望中爆发,就在绝望中灭亡。

  人们常常觉得日常的时间有三种形态——过去,现在,未来。这是个持续的概念,也是个有一定顺序的排列。人虽然永远停在“现在”,却能于心中,将纸折叠,把未来和过去都于现在进行预设和回顾。

  对于能够操纵着物体时间的弦汐来说,这份折叠可以具象,更能另其复杂。兴许,在你我不知的时刻,她曾在窥见过去的历史中预演未来,又在俯瞰未来时反思过去。

  但是她总是固执于过往,死抓不放。

  把过去的事,甚至生前的故事藏入心中,如今所做的事情都有为了回避过去的影子,未来将行的规划都是为了忘却曾经的遗殇。那么走不出这过往,把“现在”和“将来”都按在“过去”的影子里,何尝不是一种对自身的时停?

  有的时候,人总陷在过去,难免会变得身陷囹圄。而迷茫的人,便如布都在矿洞面对怨灵时说的那样,弱不禁风。

  这现象,无关物种的转化。

  简短的思索抛之脑后,不必太过在意。来说说幻想乡的一些事吧。

  显而易见,这个世界是有“灵”存在的。比如说,器物的灵被叫作付丧神,死者的灵被称为亡灵,自然的灵被看作妖精,把灵魂换到黯淡的器物上再加之道术,便成了尸解仙。

  于是乎,名叫“灵”的软件加上名叫“物”的硬盘相辅相成,造就了名为“生命”的机器。当然,目前的生命要远比电子器械来得复杂。

  这远比那现界的认知体系来得复杂,毕竟生命所代表的“存在”,与其逝去所代表的“消失”之间的界限无比模糊。在时间的流淌下,有人活着却如行尸走肉,有僵尸已死却栩栩如生。这是因为那名作灵的运行程序在控制板上忽明忽暗。

  所以这里的灵和物是分得很明显的,弦汐已经逐渐接纳了这个认知,这里并不是她生前的世界那样,人死了便尘归尘土归土。

  她知道这里是有亡灵存在的,而且她都确切见过,连她自己都是死神的酒友。

  所以此时手搭在那肉躯上,看荧光不息,却未见丝毫成效,她不愿相信连幻想中的幻境都不愿放出奇迹。

  静滞的雪天,连风都停在曾经自己的发丝,徒留此时的她望着眼下。那脉搏没有跳动。

  “为什么?……”

  恰如当年的恍惚。只不过这次不是质问现代医学,而是疑问自己双手中的流光。

  她知道,她不愿相信。

  一定是施法对象错了,只有那衣服在变化。于是她不信邪,解开扣子双手搭在上面,又把能力的荧光若注射般涌入躯壳。这番她不再对着那脉搏、呼吸和心跳望闻问切,而是直接用力量去感知那身体的时间。

  这次衣服没再变化,只是在满溢的灵力下这身体发生出变动。

  一场逆向坍塌的盛宴开始在这座废墟城市中展开,于死亡之中扩散的混沌被潮汐举出,在那海浪般的力场中倒带播放。

  物的奇迹就此绽放。

  近似倒放的烟花,失血破裂的细胞膜自四面八方游归,于无声处对齐熔合,裂处的锯齿自动磨合,重返光滑的曲面。胞质中已成碎屑的线粒体,在光的律动下层叠回迷宫。细胞核里,脱氧核糖核酸的断裂面拉链般扣合,碱基重新配对,磷酸二酯键于光中愈合,染色质从松散变成紧致发光的螺旋。

  “……!”她感知到了。

  再把维度拉高,看向细胞之外。心肌纤维的断端被吸回,肌节中的蛋白似倒坠的泻雨一道道滑回重叠,模糊的横纹仿佛在浪潮冲刷下逐渐清晰。血管凋亡脱落的窗孔被时间的丝线缝合,红细胞逆流而归,在血泊中浮起,在毛细血管中似倒放的流沙。

  “哈……”她不敢停歇。

  质间中的水肿液被饮回,胶原纤维重新编织的弹网托起那松垮的心脏布袋。

  于是心室壁的紫绀从边缘褪色,腔中的血块软化成血浆,再分做血细胞沿着冠脉逆行。缩卷的瓣膜叶缓缓展开,钙化的斑点被汐光蒸发,湿润的红色光泽在瓣膜上重新焕发,传导系统也逐渐修复。

  “……”她睁开眼来。

  再看去全身,那萎陷的肺泡变得饱满,舒张的嘴巴开始有气流进入和呼出。皮肤上的紫红色淡淡褪去,毛孔收缩,汗毛竖起。那散大的黑赭瞳逐渐缩小,虹膜上的雾气逐渐被光彩穿透。

  荧光仍在环绕,至是,这死亡的静物已然变成会呼吸的雕塑。只有那不动的眉毛上的冰霜还停留在先前的情况。

  “爸、爸……”

  可是。

  可是那呼吸声是机械的,那心跳是单调的,那脉搏是不变的。连那微张微合的嘴唇,也只是在反复做着相同的动作。没有一句话说出,那眼瞳也没有转动。

  心肺复苏了,可结果还是和当年一样,毫无动静。

  “……?!”

  “什么、不要……”

  可是灵魂还没有再现。她回溯了物的时间,一切现界医学上有关存活的表征都已出现,可是她只能回溯物的时间。

  她看去那对眼睛,那眼睛似看非看,像是展柜里打了光的标本,像是会发热的仿真蜡像。

  父亲的身体活了,但没有醒来,仍然是一具健康的尸体。

  就像是一切粒子已经原路返回,但“硬件”的就绪,并不能催生“软件”的启动。启动信号早已经跟着灵魂的软件一起被删除,丢进回收站里,完全消散。

  一瞬间地,那伦理的悖论、孝道的忤逆,以及似人非人的荒诡感随着迷茫和恍惚荒诞地击中她心,像两杵尖木,把她的双手钉在那常温的胸脯上。

  此时再想中断,已经没有办法了,时间不会抹除这一行为。

  “……啊!”

  瞳孔地震,瞬间落出泪花,她惊惧得发抖起来,忽然间想要呕吐和咳嗽。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心中萌生的恐惧和不甘中依旧把手搭在那上面,依旧让时间把眼下的机体重现过去。

  瞬间清醒过来,她注意到那手指上的指甲,在逐渐修复,变得光滑,在指甲刀的痕迹中突然接上一块角质蛋白,变得长了。

  “啊……”

  仿佛天倾地泻,远处的楼房开始在她的叫喊声中消散,停止的人群外围,也有记忆模糊的人形在弦汐的喘息中离场。

  冬阳在淡化,幻境在崩塌,告诉她她已犯下弥天大错,无法回头了。

  仙力的光彩还在散发。

  “不、不要了!…快,快停下……”

  时间的洋流把她的双手按在肉上,停不下来。

  蓝光寄生下,只见那原本变长的手指甲,又肉眼可见地逐渐变短,变短到一定距离后又在指甲刀的痕迹下瞬间变长,接着又继续变短。她眼中倒映着那不断的长短轮回,这是更快的时间回溯中,人指甲在漫长的时间流里的循环状态。

  “停不、下来!……”

  潜意识并不是想让她在虚幻中弥补幻想,而是要告诉她不切实际和身缚过往的后果。

  幻境!假的!这里的一切都不存在!——她疯狂地在心里向自己暗示。可是这一切都太真实,身在幻境中的她无法和虚无剥离。

  弦汐,你总是身陷过去,妄图以仙术异能弥补遗憾,改变既定的事实,多么荒诞。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要有、这种结果……!”

  痛苦着,她拼命想把手挪开。方才拉开些距离,便见到那失去了能力环绕的皮肤迅速老化变回最初的模样,紧接着那深心所藏——时间的意志又让她趴下,逼着她把手继续按在那上面。

  “不要…为什么,拿不开!”

  救护车早已不会再响起了,这个复现的世界在逐渐从边缘崩塌飘散,琉求岛的祥云和植被再次在边境浮现。

  常年的期待变成了此刻的恐惧,预设的重逢换作此时的悔过。她惊慌之中,看向父亲的面庞,竟发现那皱纹都已消散,色斑都已变淡,头发要换了发型,整个人已在时光的浸泡下年轻了快十岁。

  但灵魂依旧没有回来。那亡灵早已叫阴差带去,判官阅了前生,吩咐无常让那短命鬼轮回转世,投个好人家去了。

  “这是…冒犯!”

  自感罪孽深重,她以泪洗面,久久不能逃离。

  “我错了…爸,我错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现界说,「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的规律」,岂是能随意撼动的?

  “快、停止!……”

  中断不过徒劳。

  “我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辩驳毫无意义。

  “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为何不愿面对,只想改造过去。

  “呜、呜呜……”

  嚎啕也无动于衷。你的父亲早已离去,没人会再因你大哭而责备你了。

  于是一丝反抗的成效也没有,她像是昔日丧礼上的黑发人,完全大哭起来。甚至,她从未有如此强烈的哭泣。

  大致她从未这样惧怕和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与身份。随着泪花洒落,这本不存在的世界迅速收缩,把万物都裁断得只剩她一人缩在的方寸。

  可失控的能力也正如泪水般决堤,恐惧和懊悔让她在痛苦的绝望中难以释怀。

  琉求岛的潮汐在一起一落,夕阳停在了西方。

  “啊啊!……”

  便在此时。

  “——锦弦汐,超脱的你,怎如此狼狈?我来晚了。”

  一只手缠着连接管,忽然在身后搭上她的肩膀。接着那手向后一扯,便把弦汐从钉死的浪潮中拉了出来。随着能力的中断,荧光消散,那具尸体肉眼可见地迅速变老,变回最初死后的模样。

  “…?!”弦汐一惊,回过头来。虽然拉开了距离,她手中的光彩仍在散发,周围的雪景也还在崩坏。

  她跪着回身,仰起头,支吾着望着眼前的粉毛妖怪,看到那宛若听诊器的管子,连接着醒目的第三只眼。

  “是、你?……”

  “是我,让我来令你暂且摆脱。那么现在——以地灵殿主之名,看向我的眼睛!”

  技能的能力迸发而出,绯红的彩刺破迷幻的蓝,如蔷薇瓣下的尖刺在虚幕上划过撕痕。

  “忘却「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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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21 14:34: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4章 · 剧中剧外

  汗从脸庞落下,有疲惫,也有怜恤。妖怪的手轻轻向前,在第三只眼发出的红霞中捧起仙人的面庞,用袖子擦拭那泪痕,等待状态平稳。

  “来到幻想乡这么久了,大家都以为你适应了现在,看开了过去呢。”觉平缓说着。

  “觉、小姐……”看着那瞳孔,弦汐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痛苦,弦汐的手抓在觉的衣袖上。蓝光逐渐减弱,觉的衣服也不再被回溯,从整体纱线的略微松动,到只有手臂处布料重归平整光滑,再到后来,只有袖口缝的白荷叶边发生形变,变回一块平铺的布料。

  “这不赖你,毕竟连世界观都大相径庭。……到底说来,和我们相比,你只是个小年轻啊。”眼见情况逐渐稳定,趁着对伤情进行抑制隔离之时,觉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你……”

  那蓝荧几近消失,直到最后,觉衣袖上的缝线因时间倒流而拆解,衣片分离。地上落下块尚未缝制的蓝布料,空中举着裸露的白手臂。

  “你不觉得你的‘为什么’有些多了吗?——不过疑问很多,这很正常。”

  觉的手没有退缩,哪怕那残留的光还绕在她手臂上,毕竟她知道这里是精神的幻境,这里的衣物就算染脏破碎现实里也不会如何。直到时间倒流的光彩完全消失,她的能力也还在发动。

  她读到疑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能让弦汐平息?又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于是便趁此时,她把前事简单讲说。

  …………

  在前一段时间里,现实的白鹭斋中。

  觉在释放能力,通过第三只眼看见那云烟中的天地后,便怔怔地让蕾米和布都凑过来。弦汐的头对着那第三只眼,这次枕在觉的腿上,觉后方左右站来布都和蕾米,像当时算命摊上一样,她分出两条连接管各自让两位接上。

  因而仙岛的迷人景致,便清晰呈现于三人面前。

  “这地方,还真是令人意外……而且你的读心居然有这种功能。”蕾米戳了戳头上爱心形的接口,她没想到弦汐内心还有这种景象。

  “此竟是心象境界……”布都也有些愣神,“这等洞天福地,未曾想弦汐有此修为造化……啊,怎不见她人?不应当啊。”

  “确实很奇怪,这里像是个心灵世界,前不久我也经历过,只不过没这么夸张……”觉也呆呆看着,她发现竟然能操纵视角在这里面自由行动。

  三个人看着幻境中的海岛思索,宛若观看一场直播。这在旁观的燐、咲夜和文看来,她们却像是在对着空气发呆评论。她们不知道这组合在弦汐的内心中看到了什么,也只得好奇地等待。

  觉操控视角环顾四周,见自己在一座古楼前,门下阶前石幢上单刻着个“子”字。她发现自己在高处,登至八棱台上,方看清这圆盘模样的岛屿,显眼突兀的石柱在中心斜着,万物寂明,只留仙霞渺渺。

  “这构造…”蕾米看了眼同为时间系的咲夜。

  “嗯?”共享视角下,布都看到了远方下边,那被石柱的影子所照之处。

  漆黑的阴影下,海蓝色的光彩在隐约浮动。此时恰是弦汐对金块的回顾完全结束,不一会天上的光源位移,令众人吃惊。再看去方才那位置,黑影挪过,只见是弦汐的身影跪在那儿,抓着头挣扎。

  “…找到了。”觉说。

  “看来她正在面对过往了啊。”蕾米确信命运的预言没有出错,“相信她挺过去后,就能带来新的转机…”

  “……”布都看着心疼,她又想让弦汐去面对,又不愿让弦汐再受累,“且走近看看她。”

  觉叹口气,有些为难,毕竟距离这么远,还要接收这么多心灵信号。但她也担心这个人类,于是便依照布都所说,让视角从坡下快速行去。

  由于是意识的可视化,现在觉这般就只是旁观者而已,有如往常的窥查,只是开放了移动。

  顺台阶奔下,跑了好一段路,路上的石幢从“子”变成了“寅”,弦汐的位置却仍有一段距离。布都意识到这是十二时辰,圆盘石柱是拟造的日晷,于是推算下来,弦汐正跪在巳午交界之处。

  “就快到了……”觉说。

  “停一下,等等!”突然间,蕾米叫住了觉,视角便停止移动,“…那是什么?”

  三双眼的目光同时投在内心的屏幕中,她们看到原本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樟树下,竟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桶。视角凑近了看,那不锈钢制的垃圾桶四个排成一列,还在不断吸食着周围的树木绿叶,桶身上模糊的图标肉眼可见地迅速清晰,化成垃圾分类的标识。

  街边的垃圾桶,这是现界的造物。

  几人愣住,没反应过来,视角向后退了两步,却无法再后退。觉疑惑着使视角转回,接着便和身后的两人一起看到了一堵漆墙,墙上贴着新年防暴防火的宣传单和其它广告。

  “怎么回事……”

  觉再转头看前方,发现下坡路也正在迅速变平,两旁的树木石头正在诡异地化成现界的平房。红灯笼挂了出来,震惊之时,突然才感到光线变化,忙抬头望天,竟见那太阳已在回调,速度越来越快,从东方落下的同时西方又升起了月亮。

  这时,恰是弦汐放弃了抵抗,心象开始倒转,复现往世的时刻。

  日月的光在空中划出两道闪电,只见中心的石柱出现裂痕,轰声在越来越快的逆行日月中炸响,现界的高楼平地四起。

  “!!——”

  三人突然感觉头疼欲裂,耳鸣闪过,觉的视角中断连接了。连接的丝线太轻,世界放逐了窥探者们。

  …………

  那是觉对刚才的回忆。记忆经过大脑组织,再编织成话语说出来后,便变得简单明了,让眼前她所钦慕的孱弱的新人也能听懂。

  “你对我……做了、什么?”

  陌生但渴望回答的目光含着泪卷来。

  “开始安分下来了吗。”觉说,“记忆的伤痛不会忘却,我只是先让你不再痛哭。”

  “……”于是那头低下去,再次学着留住眼珠。

  “哭吧,但如果哭泣变成了武器,那你现在可以不用再战斗了。”

  觉就把手让弦汐搭着,不再移动。看弦汐身后,那本不该出现的尸体也开始逐渐消散,化作虚无,身边的云霞和落叶开始平缓飘荡。

  “……这道程序还要进行一会。”觉对着弦汐说,“我明白,你还想知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于是觉便慢慢给弦汐说道。

  在那后来,面对突然中断的心象信息,布都、蕾米和觉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世界藏在心里已经足够震撼了。

  觉很简单地和弦汐讲述。那时候,吸血鬼的眼神躲闪,内心掩饰着慌乱和对自己行为的质问。那时候,反应过来的仙人低下头去,沉默地反省着自己是否爱深责切。

  觉见弦汐被那时候两人的反应吸引,便故意夸大其词。她说在那后来,仙人抓起吸血鬼的衣领,斥责对方不懂人心,尽用些奇技淫巧满足私心。而吸血鬼又反亮起獠牙,反驳仙人迂腐古板,既想让人成长又不愿见人受苦。

  双方都被说倒,只面面相瞪。虽都达成着盼望病人苏醒的关心,却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是觉回忆着,讲说当时面对剑拔弩张,她做了什么。

  …………

  那时候,仙人和吸血鬼并没有动起手来,只是如街头吵架,斗起嘴来。

  “两位,现在不是推卸责任和自我反思的时候吧?”

  “你说什么?”蕾米看向觉,“你也认为我的行为不当,那你有什么高见啊?”

  “真当蛮横!”布都也把目光投向觉,“是这厮乾纲独断在先,你却要拦我?”

  布都和蕾米都让对方和自己气得发抖,齐刷刷看着觉,等待觉的回应。

  “我……”觉被这突然来的目光弄得有些不适,下意识想要闭嘴息事。可看到弦汐在自己怀中这副痛苦,她沉默着组织语言,便开口说:“…我知道你们都没法子让她醒来,对吧。”

  两位听了,看看对方,又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那你有什么办法?”蕾米发问。

  “觉,这般说来你定有法子?”布都也看向觉。

  觉低下头来再次看看弦汐,又生出手来,抓着自己的第三只眼。计算着消耗过了片刻,她和两位说刚才的情况是自己能力释放不多的结果,因为本想着是读心,却没想到是访问心灵世界,更何况共享与人。

  她说,接下来要再深入探查一次,这次的力量会更加大,更加精确去确认弦汐的状况。但共享也有所限制,只能勉强让一人旁观。

  “……让她来吧。”蕾米的话在觉刚解释完后便脱口而出。

  “?”布都看向蕾米,动了动嘴唇。几秒过后,她不再说什么,只靠近了觉拿起连接口,道了句“有劳”和“受累”便配合行动。

  见蕾米孤独坐在那低着头沉默,然后咲夜和文走了过去陪伴,觉也不再耽搁,立刻行动。眼瞳再次凝视,这番流出汗来,又将看见那内心的独悲。

  连接启动,全神贯注,因而现实于内心的境界在那眼膜处交汇,冬阳的光在她的视角下照进白鹭斋中。

  再明朗时,只见视角换了地方,她在议论的人群中看到彷徨的泣声在望向雪地上的玉佩,凡人和登仙的少女同时出现在眼前。

  她们是旁观者的身份,那个雪地中的孩子看不见阅览之人。布都看着这一幕,见到地上那虚象的遗体,说不出话来。觉看着那个人类在徒劳做着心肺复苏,仙人却如孤魂野鬼,呆呆跪坐在一旁呆滞,一下就辨认出谁是本体。

  那个急救失败,此时趴在上面痛哭又整理起遗容的人类姑娘,是心灵的过往。旁边迷茫错愕,带着呜咽的仙人,是这精神世界的本源。这一瞬间,忽然让觉有一种既视感,就像是缓冲区里悟和自己的存在,此时那两个孩子本质是一同的。

  而不同于精神分裂,现在不论过去现在,内心外在,都是同一个人,都被困在了当时。这是觉初步做下的诊断。

  这场景中,望着过去自己的弦汐像是幽灵,看着画中人的布都和觉又像是幽灵中的幽灵。

  “那时候,我甚至未曾知晓…”布都头一次清晰地看到那一场面,心情复杂,没说话了。

  “…布都。”觉突然叫了一声。

  “嗯…?”

  “……再这样旁观下去,绝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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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5章 · 绕树三匝

  “你要进去?…这当真能行?”

  把连接头摘下还给对方,布都诧异发问,引来周围人的目光。觉再次成为瞩目的焦点,却已顾不及回避和躲闪目光。

  “…能。这是心灵的世界,我前不久也有个,但没这么壮观。”觉简单地说,“读心的模式是将对方的内心呈入我的内心,反过来也可以把我的内心接入对方,去更深层观察,我最近就是在用这种力量。”

  “……”布都听后不再怀疑,只当是一种尝试,“那进去之后,你准备如何帮她?”

  “她在逐渐崩溃,精神的创伤是很难修复的…我会让她先忘却那痛苦。”觉见自己得到认可,便说出方案。

  “…什么?”布都愣了一下。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吗?…”蕾米眉头一皱。

  “觉小姐,以暴制暴,记忆删除这种事情……”咲夜也觉得有些不妥。

  “这可是剥夺了弦汐小姐的经历哦?这不好吧。”文听着,记录下来。

  “觉大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燐也不清楚觉的用意,只赶忙帮着辩驳。

  觉一下子内心发毛,呼吸声软了下来。虽然常受到这种目光,她却还未有这样领于众人之前,从前都是吩咐命令自家宠物,或者裁决疏导失语的怨灵。此时却都是性格各异的熟人,看布都疑惑和担心的眼神,无人注意到她决定的消耗,也没有谁理解她的本意。

  下意识想要退开,可身一动,想要站起来,低头却看到腿上躺着的弦汐。

  急促地呼吸,她便想到心境里那绝望的哽咽。

  “…不,”所以她不退后了,“你们误会我了。”

  大家于是冷静下来,听觉解释。

  “……我是读心的妖怪,不是操纵记忆的妖怪。我说的‘忘却’是指让她暂时忘记要哭泣和伤心,以便进一步的解决。说到底我这是强制的心灵暗示,相当于镇静剂和止痛药,我做不到也决不会剥夺别人的过去。”

  她耐心说着,想到弦汐的情况,语速却变得快了。

  “……这样的话,能做到吗?”布都又确认一次。

  “…能做的到!”觉不想再听疑问,有些激动,“心灵可是我的强项,是我引以为傲的领域!”

  说着,她干脆一次说明,扫了遍在场的各位,闭上眼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不论如何,她认为现在要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你们不是都不喜欢被我乱读心么,不就是认可了我的能力吗?心灵的创伤可就在一瞬,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让弦汐醒来了!”

  大家沉默着,正在消化那突如其来的爆发。毕竟前面就出现了觉正义爆棚的误会,此时这些话有些意外却不突兀。

  “不过是再被讨厌一次,我早就习惯了。不管怎么样,我想要帮她!……”

  发泄完,喘气后,觉又冷静下来。

  “……对不起。”

  此时布都手伸来,抓住了觉的手腕。

  “…?”觉回过头来看向布都。

  布都看着她,把一块手帕塞到觉手里,手帕里又包着几粒丹丸。

  “手帕代我交与她去,教她擦了眼泪和那玉佩。丹丸你且服下,莫要也再伤了神智。”

  觉突然不再道歉,又挺起背来,接过布都的物品,把甜丸就茶吃下。

  “…现实里的物品,我没法带到心灵世界去。”觉把手帕攥在手里,拍拍布都安慰,“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用这种力量了……”

  “有劳,你受累。我不得法子过去,弦汐就……就交给你了。”布都不再疑问,只相信觉这个徒儿。

  “…嗯。当我的意识进入其中后,我的身体大概也会和弦汐一样,睁着眼毫无反应。现实里的她就还是你们来照料。”

  “了解。以及你的肉身,也让我来照顾罢。”

  “欸,我?我、不用管我也可以,我还有阿燐,她……”

  觉还要说些这样的话,但看到布都早已经换了个眼神,还有弦汐仍在难受,便不再把话说完。这回三只眼齐上,她把六个接口分了一半出来,贴在弦汐身上,顷刻心灵的光芒激发而出。

  “…那就,拜托布都了。”

  下刻,她又让熟悉的跃迁之光包围。

  …………

  “于是乎,白色的光把我包裹,最后我的意识穿越了时空,来到你的面前。”

  此刻琉求岛中,随着觉讲述完前因,那地上最后的雪花和尸身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再看眼前的少女,不再哭闹,也停下了失控的蓝光。

  “…好了,现在你不用再哭了,还记得我是谁吗?这是几?”

  觉一只手展开,五根手指连着手掌面朝向弦汐。看着那湿润却再次暗暗发出高光的赭瞳,觉舒了口气,瘫软着坐下来。

  “是你,觉。我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变傻……还是,好痛……”

  “我知道,我不会抹去你的痛苦,但我相信你。正如你其实相信我。”

  “……”仙人沉默起来。

  “不用再哭了,不用再害怕了。”觉缓缓把手收回,此时坐下,她和弦汐的目光便能平视,更加近了。

  “时效过去后,要是没有愈合,你依然会被痛苦折磨到泪流不止…现在,来慢慢回顾吧?这枚金蕊,那块玉佩,还有欲盖弥彰的执念。”觉声音有些虚弱,撑着地板对弦汐说,“你不会再因直面过去而崩溃了。”

  “……”

  弦汐停在那儿,喘着气,发现自己真的恢复了些理智。但回想那些事情,看到觉手中那块金蕊,又不由得感觉伤痛,不愿再多想多回忆,闭起眼摇头。觉见此情况,也不催促,只在旁边坐着静静等待,恢复状态。

  “……我既救不活他,又犯下了大错,我已是个、不孝不伦的亡人了。”弦汐低头忏悔着,轻轻吐出字来,“我、我连亡人都不是了……”

  “为什么这么说?”觉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弦汐的说辞。

  “?”弦汐愣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说?”弦汐抽噎后是声升调,看了眼觉然后又睁着眼望向石板,下一句又似乎字被颤音溃散在地,“……为什么这么说?”

  深呼吸。

  张张嘴唇,她没曾想自己的判词需要解释为何;抖抖牙齿,她竟发现她无法自圆其说。她毋庸置疑地爱着父亲,两次都只是无力回天,又谈何“不孝”?她的行为来自于希望和绝望,毫无恶意,怎证明“不伦”?她尸解成仙,明明是长生不老,哪里是“亡人”?

  为何这般痛苦,为何会脱口而出,理性上无法自洽,想到那方才举动她情感上又被根深蒂固的负罪感淹没。找不到坚实的依据,可关于失控的记忆又突然提醒她,宣告是她制造了一个怪物,是她亵渎了自己生父。如此一来,她便还是觉得不可饶恕。

  于是又想落出泪花来,但觉的能力压制了那股虚诞的悲哀,她只得抬起头来,又看一眼觉的表情。

  琉求岛的花草叫时间放逐,待放的花苞在霞的拥抱中无言吹着风,海风吹向石板上的仙人和妖怪。这般看去,一个是剥了人皮,在仙家和人性中挣扎的异客;一个是生来为患,在本能与社会间徘徊的遗民。她们此时于内心中对视,再让海风吹去岛上的凤凰花。

  觉看着弦汐,压着眼睑,不能从她身上看到什么表情。她强撑着,没有退缩,似乎也没有表露怜悯,以予尊重。

  “弦汐。”

  “啊、啊啊?……”

  看着眼前的孩子语无伦次,觉只当等待者,不多言语。她内心有些复杂,这番前来本除了想打听金蕊的消息,以及向对方谈谈她自己的突破,此时店老板却失语得令人心疼。

  想到之前有一段时间里,在这旅程的开头,就是这姑娘被自家妹妹绑到家中。当时弦汐还一脸轻松,哪怕隔着纸板和白布外就是猫车里骸骨尸体,也不见点畏惧和恐慌。于是她百感交集,不禁思索为何弦汐已不怕人类的亡灵、尸体,此时却这等悲哀。

  最初,是仙人引导了妖怪,因而现在,妖怪想要引导仙人成长。虽然读得了万物却看不明自己,但觉大抵很久没有这样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内心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弦汐捂着胸口,最后只好看向觉寻求答案,“为什么这么说,觉、你不是看得到吗……?你看得到,对吧?”

  “……”觉不回答。

  “连你也…”弦汐眼神暗下去,然后又想起什么来,低下头去不再抬起,“你不是来救我的么?……啊、也是,相互救赎这种、这种老套的剧情,在我这个错位的人身上还有用、吗?”

  身子又缩了回去,她裙摆旁几片青苔又变成了白雪。觉看着皱眉,只摘了朵花来,放在手心。

  “……谁要你、帮忙了。”弦汐说着,想要让觉离开,还想要躲避那些问题。

  她对这石板上再次出现的积雪,正此时,一块手帕递了过来,檀香盖过了那些雪白。弦汐疑惑着,擦擦眼睛,再捧起那手帕来看,上面印着河图的一隅星象,她认得出来这是布都的。这是布都在现实里交给觉的,星象恍若发出光来,融化了那些冰雪。

  她疑惑着,展开端详着那手帕,又抬头看了眼觉,然后也不问为何,只把它包在手里,捂在胸间。手隔着布贴着胸口,她从起伏中感觉到自己清晰的呼吸。

  这是觉摘了那朵花,凭借自己的记忆在上面投影的造物,她记下了那块手帕,也幸亏这里是精神的空间。

  “我说过了,心灵的领域是我的强项。”觉想再伸手去摸摸弦汐的脸,但看到弦汐已在用那绢布擦拭泪痕,她便只摸摸那头发,又不敢靠前。

  她知道那些反问和倔强的话是弦汐在试图逃避,所以没有感到被误解。摸摸仙人,原来此时是这样的感受,这可比什么写作的素材珍贵的得多。

  “…我的妹妹,为了不被别人厌恶,便自我封闭,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觉摸着,像安抚恋恋一样,“……‘救赎’这种事情,不是妖怪的本分呢。想要的话,还是让你的布都来吧,她想要擦去你的眼泪,再擦亮那枚玉佩。”

  “我、你……”弦汐意识到自己的抗拒和躲避在面前的妖怪眼中没用,只好面对,让觉继续抚摸。

  “弦汐,我做不到什么救赎……我连我自己都还没营救。”觉说着,便把手要拿开,不再触碰。

  而弦汐见觉撤去了手,本还些稳定,此时却一心慌,抬起头想抓着那手向前,一下扑进觉怀中。

  “可是这里、只有你了…”弦汐抱住那腰,脸避开那绾结的连接管贴近了那腹脐部,生怕连唯一能到这来的觉也走了。

  “!……”觉可没想到反应这么剧烈,又下意识想要退缩,手搭在那肩膀想要把弦汐推开,很快她又冷静下来,“你现在、想要的是…这个吗?”

  她低头看着弦汐的脑袋,见对方呜呜着点了点头,便把手搭了下来,又摸在人家头上。不知为何,明明是内心世界,她却被那几下动作蹭得发痒,还感觉到温暖。究竟是心理作用,还是现实的映射,她也再说不清楚。

  “这些事……他人是无法给你完整的救赎的,对吧?”觉问。

  “我知道…”弦汐不回答对与不对,只埋着头说。

  但不论如何,此时已完全能够和弦汐沟通,她便让人家抱着,就如平时让恋恋拥抱。心跳有些加速,抑制着抗拒和激动,她说:

  “之前的问题回答不上,没有关系。那,就不想那么多了。就只来回顾刚才说过的话,好吗?”

  “……嗯。”

  听到弦汐答复,觉安下心来。在这之中,她不断分析着弦汐痛苦的根源,企图寻根治本。大概眼下困境,源自于亲人逝去的伤痛,和扭曲现实的自疚。后者源自于妄图弥补前者的失败,可亲人已逝、生者如斯,弦汐肯定知道这些道理。

  为何已知要节哀顺变,却执着于幻象;为何明知能力界限,却在失败后崩溃不堪。觉想,只要能够让弦汐自己寻根,便能治本,让她看得明白。

  “弦汐。”觉说。

  “是的?……要、怎么做?”弦汐问。

  “我只要你回想刚才最近的一句话,你心中藏得最深以至于冲口而发的那句话。”觉把手挪下,这次轻抬那脸颊,使目光对视。

  “…什么?”弦汐看着觉。

  “你说过,你是个‘错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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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6章 · 何枝可依

  自从觉把意识送入彼方后,她现实里的肉身便呆滞,连眼睛都闭上,第三只眼的连接管贴着弦汐的身体,什么也不说。

  她这番比先前技能的还要强烈,直接用第三只眼的接触来建立精神连接,她的意识完全进入弦汐心中的世界,只留些许接收现实的信号。

  布都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又看着燐匆忙给她用热毛巾擦头去汗,什么担心的话也不说。因为她知道,这时候担心也没有用,不如相信觉,相信弦汐。

  “布都小姐…”燐却从没见过觉这个情况,就算是让怨灵夺取的全身心,也不至于这样如深梦未醒,“我的觉大人,她怎么样了?”

  “……”布都看看阿燐,确实一个忠心的绝世好猫,“且先冷静,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你家大人身体上一切正常,只不过……”

  “只不过喵?”燐竖起耳朵来。

  “只不过她的灵此刻不在身中罢。”布都说出自己的猜测。

  “啊?”燐听了心慌,“灵魂出窍?……那不就是死了?呜呜我的觉大人!”

  “诶诶你这猫咪…冷静一点!”布都忙拦住燐,不叫人家再晃觉,“灵还未散,怎说死了?”

  “那……”

  “不过是离了肉身,往那里去了。”布都指向那边的弦汐,“而且还留有部分,觉必然能感知到你的,不必惊慌。”

  见燐点点头,布都也叹了口气。她摇摇头,睁开眼又看向弦汐,看向弦汐脑袋下垫着的那双腿,看到了蕾米莉亚。蕾米仍旧和一开始一样,给弦汐做着膝枕,此时低头看着那孩子,听着后面咲夜和文关于矿难信息的交流,说不出话来。

  耳尖一动,蕾米察觉到布都的目光:“……怎么了?”

  “……没怎么。”布都也暂时不知道和蕾米说什么,对视了一眼,她把手揣到袖子里,头转了回去,“相信这两位吧。”

  从余光看到蕾米又低下头,布都让身旁这个觉妖怪的脑袋靠得有些腰酸,却又不敢动身。看着觉一副睡着的样子,只有她知道,此时这具躯壳真是只剩丝毫灵气,仿佛只是个会呼吸有心跳的人形,意识这些灵的部分都挤到了弦汐那里。

  这时候,肉身是极度危险的。当年八仙之首的李玄便是元神出窍去赴老君之约,疏忽中肉身被焚,才附了具乞丐的尸身,成了拐仙的。常所言“形神相守”以“性命双修”,此时觉这妖怪却愿不顾形而离神救人,想到此,布都就心生敬佩。

  “为了读心和调心,竟做到这等……”

  布都仰起头来,感受到觉的头发擦在自己脖子,她于是又瞥了一眼弦汐。她心疼,又无法回避和助力,只能等待。

  “…重生后、交到了不错的朋友啊。”

  …………

  大概与此同时,琉求岛之中。自从觉引导弦汐回顾,面向那“错位”二字后,认知的错杂便逐渐展开。

  弦汐软在地上,站不起来,也不想站起。口中重复着那“错位”二字,她避开了矿洞的坍塌,避开了父亲的死亡,弯弯绕绕,回避了那场非自愿的亵渎,企图让自己的情绪稳定,用理性思索。

  虽然这一切还很难,她还没办法做到那么快的情绪转变。但是,觉在这里,觉连她内心中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都看见了,还满心理解,她便莫名安心下来。

  良久,试探性的语气,她说出自己挣扎了许久都尚未有定夺的笼统答案:“因为、我是曾为人类的仙人…?”

  她表达不清自己的想法,让觉独读来却很清晰。觉知道,她想说的是,因为她是保留了强烈人性的仙人,似人非人,是仙非仙,所以“错位”。

  “…是吗?”弦汐不确定的询问传入觉耳中,像是被点起来蒙答案的学生,明明题干是关于自己的认知。

  “是的,但还有些不完全。”觉说,看到弦汐的情况,她又先安抚着说,“……能力上的局限,不全等于道德上的败坏。”

  “……可是我真那样做了。我真的犯下了过错,不论我的初心是什么。”弦汐听了,却立刻回道,又自我评判起来。

  “但那是你内心记忆的幻境,是提醒你妄为的后果…”觉忙让弦汐把手搭在自己的第三只眼上,一阵痒忽然传来,“用、用这颗眼睛看来,那就是‘后果不堪设想’的具象化…你知道的。”

  “就算、就算这样、那为什么……”弦汐平静下来,那眼球在手中刚好,她轻轻捏了捏,“为什么要让我、这般折磨?”

  “…你说你有着‘非人非仙’的、矛盾。”觉让弦汐捏着,逐渐不再敏感,“我说那是有些不完全的……”

  弦汐听了,再次回到这个话题。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觉,等待着觉揭示自己被隐埋的内心。

  “…在此之前,”觉坐正来,“我先需要向你展示。”

  说着,她又从旁边捻了片樟叶,樟叶攥在手中,下一刻形态模糊虚化,在弦汐眼前变成了一朵蔷薇。

  弦汐瞪着那蔷薇哑言,又望向觉的眼睛:“现在、现在不是耍把戏的时候……觉,觉大人,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觉只是把那蔷薇举起,伸在弦汐眼前,叫弦汐凑近了问一问。弦汐将信将疑,不知为什么突然间要这样做,也不知为什么觉能够改变这里的东西,想到之前变出那布都的手帕,她抽泣一声吸了鼻涕,凑前去闻。

  蔷薇的花香扑鼻而来。

  “不,不对。弦汐,找到你自己,你再仔细闻闻。”

  于是乎觉最初的能力帮着弦汐按住了徘徊于过往上的迷茫,弦汐只听从命令,深呼吸,又嗅了嗅那花。

  这番却不相同,听了觉的话后,她再闻到的是樟叶淡雅的芳香。

  “为什么……?”

  “抱歉我擅自行动……”觉先一声抱歉,如平时的交流,手中的花朵又变回了树叶,“当你的内心接纳了我,我便能暗示你的见闻。它本质还是树叶,只不过…”

  “…你要,给我看什么?”弦汐微微问道。

  “我知道,这很僭越…”觉回答,“你的心如此赤诚,却无辜受此折磨。我看见,你的认知让执着扭曲,我想要用这种方式为你答惑。”

  “我的、认知?那……”她的声音总是虚弱。

  “所以,如果你愿意把你的心灵完全交付于我,我便是这里暂时的造物主。我将会用那股力量,重现你不曾在意的细节,来为你解明。你愿意…相信我吗?”

  “……”

  弦汐沉默下来。

  是觉给了她思考的机会,她却还是和刚才一样,看不懂现在觉的行为。一直以来的冲动或许真让她忘却了许多事,她不知道觉要给自己看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认知被什么扭曲,哪里扭曲。这样想,又委屈得想哭。

  抬起头,觉依旧是那副表情。和一开始一样,她略微压着眼睑,皱着眉,黑眼圈淡淡印在脸上,目光中带着祈求。有那么一瞬,弦汐分不清自己是求助者,还是觉是祈祷者。

  但那是觉。

  于是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目光和阅历的浅弱,在期盼和不解中,她对觉卸下了本就不多的防备。

  “……我、我相信你。”

  她对着觉,低着头说。

  “…正如你、其实相信我一样。”

  弦汐的话压着声音走进觉心中。觉听了,也放松下来,舒了口气。接着她上前伸手,掂着那额头让弦汐的脸扬起,然后手掌轻轻一覆。

  “那么……”

  弦汐只感到视野叫那手盖过去,眼前一黑,重心向后,躺到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弦汐再睁开眼时,窗外又来到了傍晚。躺在床上,四周安静,周围变成了她生前的那个寝室。只是这里的床变大了,衣柜便宽了,搬去了电脑桌和时钟,学前教育的启蒙书放在书柜中,磁带录像和播音机放在书桌上。

  这不是自己生前的那个装潢,熟悉又陌生。

  “弦汐,还记得这里吗?”

  在弦汐疑惑时,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转身回头看去,她发现觉躺在自己旁边。那三目中微亮着玫瑰紫的星辰,是某种力量的象征,此外觉神态仍和平时一样。

  “现在还想会哭吗,心情有没有平复一些?”觉又说,“…还不能思考的话、就…再拥抱一会?……”

  弦汐眨眨眼,审视自己的情绪,发觉自己用脑思考时不再头疼,之前那些思绪也仿佛噩梦初醒,变得迷糊不清。看着觉,见觉点了点头,她便知道这是觉的力量所为。于是试着闭上眼睛,她不信觉做出了调整记忆的事,开始回想那个雪夜。

  一往深处想,那股疼痛便一拥而上,仿佛要直击心房。可刺痛很快消逝,因为觉的手立马捧上了她的脸,叫她把眼睛睁开。

  “不要去想,我没有删掉它们。”觉看着弦汐平静地说,“现在既然能冷静思考,就听我说:那一切不过是车马炮卒,我们现在有权利越过这些障碍,直击‘将军’。”

  弦汐理解觉的意思,点点头,不再去想那么多。于是她坐起又看看四周,她感觉那股熟悉越发浓烈。

  “这里是?……”弦汐问出疑惑。

  “你曾经的家。”觉避开了“生前”的措辞,“不记得了吗?”

  “记得。可是、”弦汐呆呆看着,“可是,床没有这么大…房间好像,也没有这么宽敞……”

  说罢,她看到桌上的磁带机,下床走了过去,拿起磁带来看,看不清上面的图案。再看桌面,有个绘本、蜡笔,还有习字本和算术题。

  “我知道这个…”弦汐拿着那磁带,“我见过这个。它很早就淘汰了才对、它不在我的房间里才对……”

  “不,这里就是你以前的家。”觉走了过来,“…更早以前的,更记忆深处的,你小时候的房间。”

  听到这话,弦汐再看手中的磁带,上面的图案逐渐清晰。再转身看那床铺,依然是大床,却比刚才小了许多。

  “这?”弦汐感到记忆逐渐清晰。她确实认得这里,这是她儿时的住所。

  “刚才是你儿时的认知干扰了现在,故而床铺和房间会变得宽大。”觉解释说。

  “你把我,带到了过去吗?”

  “不,我没有那个能力。”觉为了不让弦汐的能力再次失控,尽量不会再让对方使用能力,故而这里完全是觉一人所为。

  “那…”

  “没必要回到过去。我只是用新的力量,在你的记忆上创造了一个新的房间。”觉回答,“正如你用新的力量,在过往的记忆中创造了一个新的创伤。我从你处学习,但此时作用相反。”

  “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

  觉说着,走向了那房门。一只手搭在门把,回过头,另一只手伸向弦汐。

  “感激不尽,此时你把心灵交给了我,我便要用这股力量,为你除去病患。”

  然后,手掌展开来,做出了邀请的动作。弦汐疑惑茫然时,便只看到了这唯一的方向,犹如月明星稀中盘旋的乌鹊,在茫茫中找到了落脚的枝条。

  “跟我来吧。”

  于是乎,手搭了上去。

  门被推开,夕阳的余晖照彻万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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