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众】败者物语

沉没

【神无月（一）】
是个棒槌，猯藏如此认定。
在需要郑重其事的态度的时候，球磨川居然还要趁机愚弄自己。若不是棒槌般的脑子被烧坏了，那就代表这个负完全此举背后必有所图。
即便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佐渡的二岩也依然决定沉下心来应对眼前这位箱庭之主。
『虽然今日风干物燥』
『但二岩小姐你喷我一脸水，我也不会高兴的啦』
笑声中，球磨川摸出手绢去擦拭妖怪狸因为受骗而喷在自己脸上的水。
『不过，我之前是打算将水替换成油的』
你是哪里来的仙人吗？

猯藏没有说话。
她不停地倒着店家特意分给自己的酒，接着一连饮下十几杯。
对于球磨川的言语，妖怪狸则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久而久之，球磨川也逐渐察觉到猯藏完全不为自己的话语所动，开始消停下来。
『……我说，二岩小姐』
“刚好，球磨川小哥，”猯藏瞧了一眼自己手边那个酒壶，“我这边的酒不巧才喝完，你能替我跟老板再要一壶吗？”
『没问题啊』
说着这话的球磨川却一点起身离座的打算都没有。
『酒已经满了，请用』
这句并非是谎言。此乃猯藏于确认过那个“空壶”中的内容后的判断。
“弥天大谎（All Fiction）啊。”她似困非困的闭上了一只眼。
“感觉是个有点棘手的能力呢……”
『……但不足为惧。你是想这么说吗？』球磨川不知道为什么，一边说，一边赔着笑。他的这副态度在猯藏看来，反倒显得有点渗人。
“我没有那么自大。”尽管猯藏自己很希望能有那份余裕。
不过她很清楚，自己既不是“异常”中的顶点，也非“恶平等”中的一员，更没有能够克制球磨川的招数。即便外界尚有一部分妖怪称雄于各个地方，猯藏亦不是那些妖怪里强有力的存在。
佐渡岛……甚至于日本，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不算特别渺小，但说大也不大。
『那我就不明白了』
『除了找我吃喝以外，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用来谈判的材料』
『说到底我很不中用啦，做无本买卖都能蚀本的，全靠后辈君帮我撑场面』
说到这儿，球磨川竟然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没有谈判的材料？小哥你当然有的，可别妄自菲薄呀。”
倘若有妖怪或者能感受到妖怪气息的人途经此店，肯定会对店内当下发生的一幕感到十分惊奇。
猯藏的气势已然死死地将球磨川给锁住。
“外界的罐装咖啡、茶叶等日用品，你难道想说是和香霖堂那位店主一同在无缘冢捡到的吗？”
『那些是缴完上个月话费送的』
球磨川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周遭充溢着的逼人妖气，竟还补了一句。
『我可没有说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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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来最后那几句是想写成如下格式的
【问：外界日用品哪儿来的？答：充话费送的】
但想想日本好像不用“充话费”，所以就改成这样了emmmmm

沉没

【神无月（二）】
“我对你那所谓的‘话费’不感兴趣，亦不追问你的‘话费’是哪里来的了。”
猯藏悠哉的抽了一口烟：“我只知道你们那里出现的外界物资是实实在在的。至于真相，排除掉我料想过的几种可能……一言以蔽之，你有办法和外界交流，对吧？”
球磨川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出声。
“无论是‘被耍的感觉’，还是‘交完话费送的’，无一不是拙劣的谎言。我其实有点好奇，你一旦面对那群贤者，不得不交代外界道具的来路时，是不是依然能保持这副神情？”
负完全还是默然不语。
“你为什么不说话？”狸猫首领很快察觉到自己是在唱独角戏。
这回箱庭之主倒是开口了。
『二岩小姐你在我大发阔论的时候也没理会我，不是吗？』
『我仅仅是想让你体会一下没人理你的感觉罢了』
『那么，二岩小姐感觉如何？』
“……糟透了。”猯藏说。
『糟透了就好』
球磨川笑着给自己的杯子里倒起了白开水：『说起来，我以前认识一个家伙，她很喜欢跟我唠叨：‘有些事知道了也不要说出来’』
『所以我感觉很糟的时候』
『是从来不说自己心情很坏的』
猯藏看着那壶“被耍的感觉”，不由得回想起先前女店主对球磨川的态度。
『但我心情似乎一向都不坏，因此我刚才的话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只不过是说说啊……”
佐渡的二岩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因而根本没有把球磨川的话当作玩笑的想法。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球磨川，仿佛想从箱庭之主举止中的细微处窥探出什么。
然而负完全喝水的姿势十分平常。即便犬走椛在这里，估计也看不出个花来。
除了拿小小的酒杯来喝水这一点以外，再无其他异样。
『再这样下去，您保有的情报量快要超过规格了哦~』
令猯藏回过神来的，是球磨川险恶的笑声。
同样，除了当事者猯藏以外，再无他者能理解负完全言下之意。

狸猫妖怪的头领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以她的手腕，足以将至今得到的所有信息组合起来，把事件全貌还原出一个大概的模样。可是某些人、书刊对箱庭之主的描述……尤其是人间之里的居民有关球磨川的评论对猯藏的分析干扰着实不小，以至于她在当下这个相当麻烦的时间点陷入了困境。
言论半真半假不代表只会说谎。
一个人是疯子不代表他是傻子。
猯藏差点便搞不明白，究竟是她有求于球磨川，还是球磨川有求于她了。
“你都这样说了，看来我判断的没错。”
『我什么都没说』
『而且什么都不知道』
球磨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副轻佻的神情。
『我说过，二岩小姐你把书送过来，又感知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对此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若真的要追究那几本漫画带来的事，找我是没用的』
『因为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这是我无数的理由之一，就这么简单』
这个魂淡，猯藏如是想。

沉没

【神无月（三）】
妖怪狸骂他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些书毫无疑问的引发过一系列事件，而猯藏自己则和这些事件是有一定关联的。于是球磨川出手将猯藏与“事件”有关的那部分记忆消除——用他的“弥天大谎（All Fiction）”。
明白了这点，猯藏心中的疑惑固然是解开了，然而却激起了她内心更多的问题。
——那些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外界漫画书究竟蕴含着什么力量？
……以下可以省略无数问题。
想到这些的猯藏眯起了眼，球磨川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家伙，不仅通过自己的神态发觉出自己了解的情报太多，还把他身上的责任一股脑的推了个干净。结果弄得现在猯藏想追问下去都不得。
“除开这几本漫画的事与你无关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才说过呀~』
『我只知道‘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这个……对，你们幻想乡的事，我为什么要牵扯那么深？』
球磨川此时说话的口吻学足了猯藏不久前的架势，这在常人看来就是挑衅。
“你早已和幻想乡牵扯很深了，”猯藏却并不愠怒，“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根据见面时的那番对话，球磨川自称八云紫昨晚曾经去过他那里，虽然只是“拆门”。对于迷途之家与箱庭之间的交涉，妖怪狸的首领亦有所耳闻，她当然不能将负完全的话全当做戏言。
况且，消去幻想乡的人类、妖怪有关“那一系列事件”的记忆对球磨川而言并无必要。
然而，对博丽巫女和贤者一方来说……
与他们立场相异的人类“强者”引发异变这件事，真的能向乡内所有的存在公开吗？
佐渡的二岩没有回答。
因为与八云紫她们不同，猯藏无需考虑这种问题。像球磨川这等能在幻想乡造成暴乱的“问题人士”还是留给管理者伤脑筋吧，猯藏反倒更好奇这个箱庭之主为何到今日都没有被驱逐出去。
『是这样吗？唔……我没感觉啊』球磨川用筷子随便夹了几口小菜放到嘴里咀嚼起来，汤汁即使溅到那身黑色制服上，也很快就消失无踪，『不过和一个地方的村民结下羁绊，并为了保护村民而战，听起来很帅气』
他看向喝着闷酒的猯藏，贱贱的笑了。
『我要不要试着这么干呢？』
“如此帅气的故事似乎和你我都无关。”
『二岩小姐你说话不用这么伤人吧』
『虽然我既不强大，也不帅气，还不温柔，更遑论正确……』
“我说的话很伤人吗？”猯藏反问。
『一点也不』
『尽管我在你们眼里可能不是人』

酒又喝完了。
这回猯藏没有再让球磨川出手。
『二岩小姐，我请你喝酒不是白喝的』
『你好歹把怎么去永远亭告诉我吧』
被对方这么说了。
“告诉你是可以，”在重新点起了烟管里的烟草后，她嘟囔起来，“不过你这算是欠我一个人情啊。”
『欠人情什么的，没问题』
这个箱庭之主聆听别人的话时，做出的回答是不过脑子的么……
『但你不要和我说飞过去，我是弱小而普通的人类，不会飞』
闻得球磨川此语，猯藏情不自禁地瞪了他一眼。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是想说点什么，可最后猯藏还是以吸烟规避了言语。
『老烟枪，你不要在我面前抽烟啊』
『我和青春靓丽的小紫紫一样，是不喜欢吸烟的青少年』
猯藏选择无视掉球磨川的发言。
“你若是赶时间，就去村子里看看那位藤原妹红在不在，请她帮忙带你飞过去应该比较快。藤原不在的话，找上白泽慧音也可以。”
“你若是闲得有大把时光能浪费，那就在村子里观望一下妖怪之山，妖怪之山所处方位的反方向便是迷途竹林。那片竹林占地广阔，竹子成长得亦颇旺盛。想在那里迷一辈子的路都没问题，你放心吧。”
这完全不能放心吧？如果岁纳在这里，一定会这么吐槽。
『多谢啦』
球磨川似乎笑得非常开心：『二岩小姐你下次来箱庭，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正说之间，他便起身。
『只是这般麻烦你，我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猯藏都快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既然都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那么这次吃饭的账也请你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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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

【神无月（四）】
对于耍赖的球磨川，猯藏无言以对。
因为他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已然消去了身影。虽然猯藏无法判断箱庭之主究竟逃向何处，但球磨川的食言亦是符合“常理”的，是故她没有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快。
心境比一开始和负完全交流的时候似乎好了不少，妖怪狸想着。
并非是能忍受“过负荷”所带来的那种负面情感，而是能根据一定的规律来分析他们的言行，因而会对负完全的消失感到释然。
提到这个箱庭之主，猯藏便回想起昔日在外界听闻的一个都市传说。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不停转学并不断毁掉所转入的优秀高中的学生。

“所以说，球磨川先生的人生宛如一个传说吗？”幽幽子问。
“依据紫大人所言，那个球磨川禊既然都成可有可无的传说了，那他进入幻想乡好像也很合情合理。”
妖梦此语一出，妖怪贤者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请问……”
很明显，侍立在幽幽子身旁的白发庭师并不适应来自八云紫的视线，“……紫大人，在下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不妥之处？”
“没有，当然没有。”
隙间妖怪眼中的笑意没有任何改变。
不过在自己的挚友幽幽子看来，即使自己的笑容再怎么艳丽，也掩饰不了自己近日的焦虑。最近自己来白玉楼的次数颇多，任谁都能看出这想必和自己要解决的那些棘手问题有点联系吧。
箱庭众引发的骚乱大概只能算众多问题中的一个而已。
和箱庭那群过负荷相比，四季映姬才称得上“重量级人物”。哪怕那个说教狂魔仅仅是地狱诸多阎魔中的一个，她背后是非曲直厅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纵然球磨川禊只是一个空虚的传说，实力终究是有的。”紫吃吃的笑着，“妖梦你前一阵子吃过他的亏了吧？”
听到贤者话语的妖梦唯有低下头：“说来非常惭愧。”
“阿紫你不要欺负我家小妖梦啦。”
捧着茶杯的幽幽子有些嗔怪的望了紫一眼：“你这次来，还是和上次一样为的是调戏妖梦吗？”
“你希望我调戏你？”紫则是似笑非笑地做出回应。
“那倒不必。我更倾向于看阿紫你去逗四季大人玩呢。”
西行寺家的大小姐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八云紫立时想起了来白玉楼见幽幽子的绿发阎魔。
而此刻幽幽子的眼睛里写满的是“阿紫你真走运”。
确实走运。在八云紫刚要打开间隙去和她亲爱的幽幽子一起喝茶赏樱之际，四季映姬的声音令她中止了张开间隙现身于白玉楼的行动。尽管四季映姬只和幽幽子交代了努力收容幽灵之类的琐碎事务，然而幽幽子这位算是和说教魔打过多次交道的亡灵向之后出现的紫透露出了她的猜想。
“这算不算巧合呢？”紫也举起了茶杯。
这茶真好喝。
“箱庭的岁纳常世去了外界。球磨川禊去了永远亭。而四季映姬也有可能要暂时离开地狱。”
总怀疑这三件事内里有一定关联啊。

沉没

【神无月（五）】
只是……就算自己想的再多，能够用以判断的材料也还是不够。四季映姬作为是非曲直厅的阎魔，以幻想乡贤者的立场是没法从地狱那边套到更多和四季映姬行踪有关联的情报的。
八云紫想起了昨夜的电车站。
岁纳常世告别时说的话，贤者大人尚未忘却。
——“到我要去的地方。”
——“到你希望我去的地方。”
——“我连自己为什么到这里都不明白，我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可这不妨碍我继续走下去。”
与岁纳同行时，他所释放出的过剩的负面气息也令紫非常不适。在妖怪贤者看来，这类遮遮掩掩的行动未免太过刻意了。现在想想，岁纳常世这么做的理由大概和他所持有的那个拨浪鼓有关吧。
“是不是巧合我可不明白呢。”幽幽子银铃般的笑声好歹是将妖怪贤者的思绪唤回了白玉楼。
“但阿紫你近日天天都来我这里喝茶，应该不是巧合。”
“确实不是巧合。”紫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尽管幻想乡内的“贤者”不止自己一个，但到处“折腾”的估计也就自己一个了。从这个层面来说，自己遭受怨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要不是还有幽幽子这群好友作为精神支柱，估计早和其他贤者分道扬镳，回家吸猫去了。
当然，上面这些皆是玩笑。
隙间妖怪的精神不至于脆弱到连其他存在的怨恨都承受不了的地步。
与顽强到堪称“死皮赖脸”程度的八云紫相比，西行寺幽幽子看起来则一直都是那副没有城府、优哉游哉的“轻浮”态度。
起码亡灵姿态的幽幽子确实是如此。
“球磨川先生自称自己亦不清楚那位岁纳常世的目的地。这种话阿紫你信不信呢？”
“无论信不信，都没办法。那个负完全会说实话不错，但不代表他一定会对我说实话。”
“似乎在这一点上，阿紫你和他很有共鸣呀。”
幽幽子以天然的笑容说出这番话，紫总觉得嘲讽意味更浓了。
妖怪贤者唯有叹了口气：“对幽幽子你，我一定是会说实话的。那位阎魔我姑且是没有多少手段，但针对箱庭那两人……我有能够打开局面的切入点。”
紫的发言很快令西行寺家的大小姐有了兴致：“哦~具体说说？”
真像个无忧无虑、置身事外的聆听者啊，紫心想。
“我说过吧？球磨川禊这个人在外界便可以算作一个都市传说。”
幽幽子和为自家主人添茶的妖梦一时间没能领会紫炒冷饭的用意。
“不过呢——”紫笑吟吟的拉长了腔调，“我可没说过‘都市传说只有一个’这种话哟。”

沉没

【神无月（六）】
都市传说，以城市为舞台所发生的各种为人所流传的故事。
正如妖怪贤者所言，都市传说自然不只有一个。
因为故事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呢？
八云紫笑了笑。
笑容似是看透一切，似是嘲讽，似是惋惜。或许还有别的想法。
庭师随即偷偷看了自家大小姐一眼。
想到了，对面妖怪贤者用剑也斩不断的微笑。
“那是一个仅在小范围内流传着的诡异都市传说。”
贤者陈说的物语正式开始。

“以前有一所精英云集的学校，那里的学生会有着莫大的权力，决定着学校内的各项事务。没有人知道这座学校以及该校学生会背后的金主是谁，也没有多少人想去知道。”
“因为学校里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对于学生会的统治感到满足。”
在与行桥未造道别以后，雷鼓和最上夏石正在渐渐入夜的街道上徜徉。
她们貌似在不久之前的会话中很快打成了一片，因而即使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也没有停止两方之间的对话。
都市传说正是最上拿出的谈资之一。
另一边的雷鼓尽管知道自己可用的时间越来越少，却亦按捺不住好奇心，沉入最上所讲的故事中去。
“然后呢？”死皮赖脸跟着最上的雷鼓问。
“学生会是需要实行选举的，是故学校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够被选为学生会成员。而正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学生会的统治出现了崩坏。”
说到这儿，最上咂了咂嘴：“学生会副会长失踪，会长被暴力驱逐，书记无所作为，庶务对事态保持沉默，学校陷入一片混乱。”
“这不是完蛋了吗？”
“没有哦。接下来才是这个都市传说的重头戏。”
“愿闻其详！”
“学生会在会计的领导下重新建立起那座学校的秩序，学生及家长再次安定下来。与此同时，会计还从家长方筹集资金，主导了校园因混乱而出现的损毁处的修葺。”
“这般有能力的人，难怪可称得上‘都市传说’……”雷鼓显然还没完全理解“都市传说”的含义。
“这个故事被视作都市传说的原因不是这个啦！”
正值最上感到头疼之时，她不小心和某位想从她身旁经过的路人发生了碰擦。
“啊，真的不好意思。”纵使只是手臂之间的碰擦，最上还是躬身向路人道了歉。
总感觉和某人有点像，雷鼓心中生出了这个想法。
至于那位穿着风衣的路人，在听到最上的道歉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那位大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呢。”
最上苦笑着目送那个路人消失在某个拐角处。
“大姐？是女的吗？”由于天色已暗，外加那件带帽风衣将路人的身躯、容貌藏得严严实实，雷鼓是看不清那个路人的长相的。
对于雷鼓的疑问，最上很明确地给出答复。
“不知道，我猜的。”
“那么，我要不要猜猜看某个都市传说的下文？”
“堀川小姐你没事不要学岁纳讲一些不好笑的笑话好吗？都市传说我会继续讲的啦……”最上忽然有了一股想吃炸虾的冲动。
为扫去古怪的念头，她轻轻咳嗽了几声。
“言归正传。修缮工程以相当快的速度顺利结束，众人本以为骚乱的余波将会平息。然而……有学生察觉到会计将从家长方那里筹来的钱擅自拿走了一大部分，也就是贪污啦。”
“——！贪污！？”雷鼓的脸色微微变了。
“是呀，贪污。”最上深吸了一口气，“理所当然的，有如此劣迹的会计亦被学生们强行逐出了学校。虽然学生会失去三名成员，但学校依然勉强撑到了下一届的选举，校园恢复了和谐与稳定。”
“这是结局？”
“是个好的结局呢，可喜可贺。”最上自顾自的喝起彩来。
“后面呢？”
“已经落下帷幕，后面自是没了。”
这只不过是个众人眼中的谈资而已，最上说。

沉没

【神无月（七）】
所谓的谈资，仅仅是茶余饭后用以谈话的材料。
即便对谈话内容感兴趣，普通人亦少有去深究这种“材料”背后的故事的。或者说，他们没有必要去深究。聊天就只是聊天，聊完后不会留下什么东西。邻居家的事到底是邻居家的事，自己不可能横插一脚、越俎代庖。都市传说也是如此。
陪着最上一起走的雷鼓望见了在道路另一边谈笑着的学生们。
对那些学生们的制服，她还有点印象。
最上显然也看见了：“箱舟中学的人啊。”
“你认识？”雷鼓此刻想到了之前某位出租车司机对她和岁纳说的话。
“不认识，但听说过。”
至于听说过的程度，大概是都市传说级别。
街上的行人随着夜色的降临慢慢稀释，叽叽喳喳的国中生们便格外显眼。她们活泼、俏丽，在一天的谢幕之时无比养眼。虽然如此，处在平行线上的最上却对那些国中女生的话题提不起一点兴致。
与最上不同，雷鼓脸上现出的是认真的神情。
她好像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什么。
最上竟也由着雷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自己则轻快地踩着小碎步在松松垮垮的人行道上来回游走。
城市里的美好之物可称得上是琳琅满目，而最上这个掉队之人是追不上都市璀璨的目光的。在行人之间走来走去的她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美感，和雷鼓先前得到的那股惊艳迥然相异。
等到最上溜达了一圈回到“原点”以后，雷鼓依然杵在那边。
“站在那里沉思开心吗？”
雷鼓老实的回答了：“腿有点疼。”
“不过，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她补充道。
“有趣的东西？”
“是都市传说，有关京都的。”
“那我就不听了。”最上苦笑着摆了摆手，“还请饶了我。”
最上这么说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京都的居民大概已经受够“都市传说”了。

以前的京都曾经发生过连续拦路杀人案，虽说案子最终算是被解决了，但带来的影响貌似没有被消除——即京都近几年所诞生的各式各样的怪谈、都市传说。
市民们可不知道那个案件的凶手被迫与某个最强承包人“约法三章”的事。当然，居民中很少有人能去了解案件之后的发展，会去了解的只会更少。
而近日的杀人案件，便令市民们回忆起了昔日的恐怖。
然而，这只是谈资，仅仅是茶余饭后用以谈话的材料。
亦正如雷鼓从箱舟中学的那些女学生处所得知的一样。
“也就外来人会觉得这种事很好玩。”
同是外来人的最上说：“一旦命运之锤落到自己头上，变成肉饼就不是好玩的事了。”
当下的雷鼓无法真正的理解最上至今所有的言行。
“所以说，堀川小姐你还有时间担心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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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无月（八）】
“京都确实不太平呢。”
雷鼓捋了捋她那头赤色的短发：“不过多谢夏石酱的关心，接下来的日程我自有计划。”
“这样啊……”最上看着她，“话说我差点忘记问了，堀川小姐今晚有可以留宿的地方吗？我今晚不太想回清雅学姐那里。”
“清雅学姐？你说哪个？”
和太鼓的付丧神立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清雅学姐有很多个么？当然是橘清雅啊。”最上说。
一提这个名字，雷鼓心中陡然一惊。倘若周遭的人再多一点，光是“橘清雅”这三个字都有概率引发热议。
而付丧神想得更多的则是：
最上夏石是与橘清雅有关联的人士？她为何在那个广场？为何行桥没有看破她的谎言？她又为什么挑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身份？
难不成……
“嘛，建议堀川小姐你不要想太多。”可能是看穿了雷鼓内心的凌乱，最上小心翼翼的摆弄起她戴着的白手套，“我这次遇见你们，是我自己的想法，和清雅学姐关系不大。能碰上你们，纯属偶然，毕竟我属于运气一贯较差的过负荷来着。”
“运气更差的是，想找的人没跟我说上几句话便走了。”
就算雷鼓再不识相，都能明白最上这句话指的是岁纳。
“如果夏石酱想从我这里得知有关岁纳君的事，你可找错人了。”面对最上伸过来的手，雷鼓恢复了与最上、行桥初次见面时的冷峻。
然而过负荷少女只是甜甜一笑。
“咱不能聊一些愉快点的话题吗？”
就这样，雷鼓被最上单方面的牵行着，在街道上。

明明周遭有着众人聚焦过来的目光，最上却依然大喇喇的走着，仿佛将行人们当做非人的存在一般。沐浴人造光芒的她，没有追逐闪耀的渴望，仅余不想放开雷鼓的稚气。
“我不知道你和岁纳、球磨川接触时是什么态度。”
“但我和他们不一样，堀川小姐你记住这点便好。”
最上如是说。
雷鼓自然没法像现今最上单方面拉自己手那样，自顾自的去赞同她的话。
“来到京都这么长时间，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们了。”付丧神唯有苦着脸。
“你担心什么，我清楚得很哩。”最上没有回头，“但我是在观察过你之后，才这么做的哦。”
这么做？雷鼓暂且按下心中的这份困惑，转而对捕捉到的细节提出了疑问。
“你说他们？”
几乎是同时，最上带着雷鼓折入一处路口。继而，灯红酒绿的城市景象不断闯进付丧神的视界之中，那是与白天的躁动完全不同的感受。
五感的冲击，无以言表。雷鼓只觉身躯内的激情渐渐地高昂起来。
她立马明白，这是“自己来到外界”这件事的源头。
“这么快就能理解真的是帮大忙啦~”最上对雷鼓的疑问好像感到十分开心的样子，“在清雅学姐那里逗留的时候，有幸听到你和岁纳的谈话了喔。”
“……然后？”得到答复后，雷鼓反倒冷静下来。
“然后，我们一道去你希望到达的地方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不知道。”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
最上回答时的语气充满着“天经地义”的味道。
雷鼓顿时为之气结：“那夏石酱知道些什么呢？”
“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她终于转过身来，顺势像跳芭蕾舞般转了个圈。
她们正站在一家居酒屋门口。
“并且，你可能需要这个。”过负荷少女指了指居酒屋。

分享Craig David的单曲《Insomnia》:http://music.163.com/song/16959121/?userid=18016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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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无月（九）】
说实话，雷鼓现今的确很想喝点酒。在离开幻想乡之前，她便在箱庭大块朵颐过一番，一夜间将球磨川存着的毛豆和啤酒一扫而空，看得旁观的岁纳等人两眼发直。
但问题重点不在这里！
“我还有很多事想知道……”
是的，付丧神内心还有很多疑团没得到解答。
“知道了有什么用啊？”与年龄不符的平静缠绕着最上的话语，“譬如那些都市传说，皆是已经发生过的故事。如今的我们即便得知，亦无力去做点什么。该发生的早晚要发生，要结束的，没等我们动手，恐怕就已然结束了。”
对于这番说辞，雷鼓显然并不赞同：“有时候，我们实际上是可以采取一些行动的。我宁可想办法去挽回事态，也不愿意事后故作高论。”
“不过这次例外。”最上说。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一个个都跑掉的话，我会很困扰。”
过负荷少女的手指封住了雷鼓欲张的唇。
“有个蠢货之前跑掉了。倘若你想说担心他之类的话语，那还是省省吧。”
然而，那一封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触。
雷鼓呆呆地看着她踏入居酒屋时的背影。
“用他的话来说，”
隐隐有着笑声，是无奈。
“真是麻烦，不是吗？”

无论是问题儿童，还是问题少年，甚或是问题成年人，他们都是会制造问题的存在。
当然，以上这些或许是废话。
雷鼓作为身处局中的存在，自是无法纵览全局的。尽管最上的表情表现出她很有可能掌握了所有情报，但过负荷的发言还是不要全信的好。
就像和太鼓的付丧神对于继续跟着最上这件事抱持疑问一样。
就像箱庭的从者强行耍赖、径自离开一样。
再怎么正常的过负荷，那也是过负荷；即使长大成人，问题人物亦有概率还是问题人物。
这正是橘清雅选择独自留在公寓里的原因之一。
“夜色真美。”
没有月。
靠在阳台栏杆上的橘家大小姐从来不是个忧郁的人。
不过，俯视下方几近乌黑一片的街区实在无法让橘小姐兴起某种“将世间万物踩在脚下”的傲慢感。
她连“感慨下方景物的渺小”都做不到。
劣等感充盈于身躯之中。
而孤独感则笼罩着整栋公寓楼。
自食其果，莫过于此。橘小姐如此想着。
自从国中时期和安心院小姐相遇以来，自己接触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后来更是变成了过负荷。当年自己也曾和五花八门的人合作过，乃至于为了橘氏商社的事联手对敌。尽管那些回忆不见得会使当事人之一的自己感到高兴，可那亦是自己的一份宝贵的伴手礼。
现在想想，岁纳、球磨川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而他们和自己之间的联系能延续至今这件事，简直是一个奇迹。
回忆到这里，公寓的主人终于察觉到自己当下的多愁善感。
当有“所有人”这个概念时，就已经很寂寞了。
当有“别人”这个概念时，只会更寂寞。
橘小姐更寂寞了。
人在被暗杀以前，都是这么寂寞的吗？

沉没

【霜月·间章】
暗杀橘清雅的计划应该有不少人都想过。
不说多，八九百个至少是有的。
但有胆量去设计相关方案的，大概占这些人里的十分之一。
而在剩下来的人当中，可能只有五分之一的人有实力去实行暗杀计划。
至于有办法能将橘清雅被杀之事的负面影响压到最低程度的，兴许就那寥寥数人。
在读报看电视的普通民众看来，“凶手”便可呼之欲出了。
这些事，橘清雅本人都是晓得的。然而她对暗杀自己的风声不过一笑置之，日常行程也没因此改变多少，那群略微探听到一点相关消息的人在白天照样能看见她去学校上学。
唯有一点与往常不同。
最上夏石的出现，并不在某些人的预料范围内。
倒不如说，谁都没想到会有不知内情的女高中生入住橘清雅所在的那栋公寓。
——当橘清雅眺望栏外之际，
——当最上和雷鼓一同踏入居酒屋之际，
某位以风衣伪饰自己的“人”，抬头，却是沉默。
这里不比幻想乡，没有谁能识别她阎魔的身份。
“看来掌握事件全貌的是我？”四季映姬·亚玛萨那度一改平日的唠叨，仅在心里默念着。
对幻想乡的审判长而言，在外界行事受到的束缚很大。就比如说，她不能像在幻想乡里那样手持炸虾……咳咳，手持悔悟棒来一番深入人心的说教，因为如果对外界那些不相信阎魔存在的人这么做，他们只会把自己当疯子处理。
她也不能在空中飞行，必须要利用双脚或交通工具往来于各地之间，因为在外界这么做只会惹麻烦上身，四季自问还不想被研究“异常”、“过负荷”之类的机构以及媒体记者给盯上。
不方便的地方其实不止这些。
四周矗立的高楼大厦，炫人眼目的灯光，以及沉醉于庸碌的普通民众。
绿发的阎魔将它们尽收眼中。
人、灯光、建筑物，这里有着她所知的一切，而这一切却又和她所熟悉的不同。
自己已有多少年没来过京都了呢？
一百年？两百年？
想得再长，却也不会比区区的三五年更短。
既然如此，记不清那群过负荷的事亦相当正常吧。
尽管自己只能记住他们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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