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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Kalorn

[完结作品] 红魔-The Scarlet Devil(不定期更新,5.3更新尾声、后记,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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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5 15:01: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真的是太棒了,看了一个晚上没停过,大小姐的性格塑造,伙伴直接相遇的过程,细腻的心理描写,恰到好处的留白,真的是棒得无以复加,望楼主早日更新,追一辈子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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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5 15:05: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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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7 21:59:17 | 显示全部楼层
5.1
   

“这不是个好主意。”蕾米莉亚嘀咕道,边用余光瞄着不远处另一桌食客,后者已经朝她们这边投来第三次怒视。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帕秋莉会定在这个地方和“老朋友”见面。倒不是说蕾米莉亚对土豆有何不满,然而就她所知道的来看,在万恶的大英帝国压迫者刚刚被赶出波士顿的当口,带一个操着英格兰口音的人到一家生意红火的爱尔兰餐厅吃饭,怎么想也算不上明智之举。

芙兰朵露疑惑地看向她的姐姐:“什么不是个好主意?”

真希望帕秋莉有教她些比看星星更实用的东西,蕾米莉亚摇摇头,比如历史和政治,虽然这也都是人类鼓捣出来的烂东西。

“抱歉,帕秋莉小姐,爱丽丝小姐,”珍妮压低音量,“我想这里可能不太适合说话……”

餐厅的门又开了,夜里的冷风搅动餐厅里香喷喷的空气,几个民兵跨进来,从推门的力道和摇晃的脚步看,这几个人显然已经喝过至少一轮。饱经虐待的百叶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吃力地摆回原位,蕾米莉亚几乎能看到门轴不堪重负折断的那个瞬间。吸血鬼舀起一勺土豆泥送进嘴里,边继续用余光关注着那几个人,她是唯一一个正对着民兵的,帕秋莉的朋友继续用毫不掩饰的压迫者的口音问为什么这儿不适合说话。

老天爷啊,这个人,按帕秋莉的说法,虽然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但好歹也在这个世界呆了一个世纪以上,怎么就看不清人类是什么尿性呢?蕾米莉亚抿着嘴里的土豆泥。哦,换个角度想,如果这位也是跟帕秋莉那样,比起亲自去看更喜欢直接从书上去了解他人的类型,也就说得通了。

那几个民兵晃悠到店门右边的桌子旁,桌边原本坐着的三个男人中的一个冲蕾米莉亚她们所在的方向指了指,接着两伙男性交换了几句调笑。你甚至不需要特别的预见未来的技巧,蕾米莉亚想,只要视力正常,就能看出这帮人是来找麻烦的。

然而除了她之外,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件事,珍妮还在试图委婉地告诉那个玛格特罗伊德为什么这儿不适合说话,芙兰朵露继续搅局,而帕秋莉,则继续神游于这个世界之外。蕾米莉亚突然有种心很累的感觉,她吞回去一声叹息,揪起餐巾擦了擦嘴。

等民兵们靠得够近,芙兰朵露也注意到了他们,她睁大眼,看向蕾米莉亚,后者耸了耸肩。

“晚上好啊,小姐们,”打头的那个说,边抬手往背对着他们的玛格特罗伊德肩上搭去,“在聊什么呢?”

恍惚间,蕾米莉亚似乎看到了什么,她希望自己错了。

金发的魔女用眼角瞥了下民兵那只手——不是很脏,倒也算不上干净——然后朝另一边偏过头,瞟向逐渐围拢的男人们。珍妮和芙兰朵露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观其变,帕秋莉继续当做无事发生,至于蕾米莉亚,她实在不知道那几个白痴怎么还能挂着垂涎欲滴的表情。根据吸血鬼多年的经验,哪怕这位玛格特罗伊德只有帕秋莉一半的洁癖和傲慢,他们都得倒大霉。

那只手从爱丽丝肩上滑了下去,啪嗒一声掉在木地板上。蕾米莉亚不自觉地张开了嘴。连受害者本人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呆然瞪着血如泉涌的断肢,出于某些原因,没有哪一滴血落在魔女身上。

“他的手!他的手!”似乎过了很久,另一个民兵才惨叫出声。

他的叫声惊醒了其他人,惊恐的情绪迅速传播开来,像是夏天骤然席卷的暴雨。珍妮站起来想要帮助丢了手的家伙,芙兰朵露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些,始作俑者掸着先前被拍到的地方。一片混乱中,受害者的嚎叫显得格外清晰,有人试图夺门而逃,却被什么东西挡回来。

蕾米莉亚望向窗外,这么大动静外面肯定能听到,然而路上寥寥行人之中,没有谁对快闹翻天的餐厅投来半眼。她又看了看帕秋莉,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念念有词,在半空中比划什么。

蓝灰头发的吸血鬼猛然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你们他妈不是在逗我吧?”蕾米莉亚一屁股坐进沙发,狠狠揉了揉头发,之后倾身向前,够到酒瓶,给自己倒了两指。“现在我们到家了,能给我解释解释么,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搞这么一场闹剧,”她靠回去,晃晃杯子,“我连明天的新闻头条都给他们想好了,真的。”

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冲蕾米莉亚挑起一边眉毛,旋即看向帕秋莉。见她这幅样子,蕾米莉亚不禁下了个结论:所有魔女都跟某人一样没心没肺。而那个某人,命令她的仆役小恶魔把金发魔女带去图书馆,自己则不紧不慢的坐到蕾米莉亚对面。

珍妮和芙兰朵露也各自坐下,两双眼睛聚集在魔女身上,等着她的解释。蕾米莉亚喝下小半口白兰地,葡萄能够酿出来的东西里面,还是度数高的更讨人喜欢。

“让我想想从哪开始。”帕秋莉总算是对她们开了口。

蕾米莉亚耸耸肩,把嘴里的酒吞进去。要说她一点不意外那就是赤裸裸的欺骗,她很意外,尽管确信自己没有表露出来,帕秋莉·诺雷姬可从不是个说话吞吞吐吐的人,毕竟没人性,再毒的话她也会毫不顾忌地甩到人脸上。能够让这人都需要事先组织一下语言的解释,真叫人又好奇又不想听,虽然,也可能是事情太复杂的缘故。蕾米莉亚用手指轻叩酒杯,抬眼看着魔女,后者低垂眼眸,不知在研究什么。

“在罗马分别的时候,”帕秋莉开口道,“我是跟你们说,要去英国处理一些魔女之间的事,对吧?”

“嗯嗯。”芙兰朵露代表吸血鬼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是爱丽丝有事找我帮忙,恰好相反,是我需要她的帮助。”魔女停了会,她向蕾米莉亚的眼睛看来:“关于维托里奥,我早有疑问,只不过直到他死去后这件事才真正让我觉得有必要深究。”

蕾米莉亚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垮了下去。“维托?他怎么了?又跟这个爱丽丝有什么关系?”她问道,也顾不上是不是咄咄逼人。

“维托里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怎么认识他的。”

蕾米莉亚摇摇头。

帕秋莉抬起右手,一缕黑烟似的裂隙飘在空中,“裂隙”猛然扩张,被她称作小恶魔的酒红头发的年轻女人出现在她们面前。显然,在这一百多年间,长了本事的并不只有芙兰朵露。“小恶魔,帮我泡壶茶,然后给爱丽丝准备咖啡送过去。”魔女吩咐道。小恶魔鞠了一躬,像出现时那样倏忽消失。

“我第一次见到维托里奥那会,他并不是以吸血鬼的身份登场的。”帕秋莉继续她的解释,“当然,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是个吸血鬼,但当时,我只认为他是个……踏足禁忌,而且没有为禁忌所吞噬的奇人。我以前说过,魔女之所以成为魔女,都有所献祭,与魔鬼交易的那个说法并不算错,如果诞生在魔界的生物应该叫做魔鬼的话。”

这可真是,越来越玄乎了,蕾米莉亚揉揉太阳穴:“我打个岔,魔界又是什么东西?”

“详细解释会很复杂,现在只需要理解为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就好,它也是,至少是我所知道的魔法的源头。”

蕾米莉亚勉强点了下头。

“魔界的构造和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即使现在的我,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不被撕碎的情况下进入魔界。但维托里奥,他甚至去那边面见过魔界神,这一点绝非虚言,他的图书馆里那些书,至少有四分之三是魔界典籍的翻制品,其中很多连爱丽丝都没读过。实际上,使役小恶魔的方法,我也是从这些书里学到的。”大概是因为三个吸血鬼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魔女补充说:“爱丽丝是魔界神的女儿,虽然理论上说,魔界的一切都是魔界神创造的,但只有爱丽丝被当做‘女儿’来对待。”

“那爱丽丝姐姐也是神?”这次,换芙兰朵露张大了嘴。

“关于这点,我无法替她回答。”魔女说。

“所以你找玛格特罗伊德就是为了求证这件事?可是听上去你不是早就知道维托里奥的能耐了么?”虽然我就一无所知,蕾米莉亚在心里补了句。

“凡事不能仅凭猜测。”帕秋莉冷脸道。伴随着另一缕裂隙,小恶魔再次出现,她略弯下腰,把锡制托盘里的茶具放到矮桌上,为魔女斟好茶后,她转向吸血鬼们。蕾米莉亚比了个不用的手势,芙兰朵露摇摇头,珍妮表示感谢,旋即推辞了对方的好意。帕秋莉最后吩咐几句,小恶魔鞠过躬,用正常的方式——也就是两条腿迈开步子——走出房间。

趁着帕秋莉喝茶的功夫,蕾米莉亚把酒杯放回桌上。“你为了求证维托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进出魔界,去找玛格特罗伊德,接下来呢?”

对刚刚知道的这些,蕾米莉亚倒并不是特别意外,那个家伙毕竟是维托里奥。她只是发现,原来在自己心目中,维托本来就该是无所不能的,只可惜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她并没有想着去了解更多。即使现在,她也还是觉得这么坐着说着并没有意义,就好像都跟她没关系。

后来,帕秋莉说,她在伦敦意外遇到了几个老熟人,非要说的话也许并非全然的意外,毕竟爱丽丝之所以会在那儿,也有她的原因。出于某些私人兴趣,爱丽丝一直在研究灵魂的本质,所以当她听说有个能从一具身体转移到另一具身体的家伙时,必然要去瞧一瞧。出于道义以及偿还人情的考虑,帕秋莉陪同朋友去会了会这个家伙,也正是在会面中,遇到了那些老熟人,那些曾经滋生在罗马郊外的洋馆里,围绕在维托里奥身边的“人”。

显然这帮吸血鬼另有了主人,他们的新主人也是个吸血鬼,不仅如此,她还有诸多头衔,其中不乏叫人耳熟的,比如“夜之王”,比如“暗月的救世主”,甚至还有“看破命运者”,以及,在看到帕秋莉手里的、原本属于维托里奥的书后,关于“维托里奥的血裔”的自称。

随着魔女的叙述,蕾米莉亚的眉头越皱越深,等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想,或者说,想点什么。“那个人会不会是在撒谎?”她听到珍妮的声音,“也许她只是听说了维托里奥大人的名头,然后打着大人的旗号……”

“确实不是没可能,不过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来看,至少‘看破命运’这条的真实性很高。”说到这,帕秋莉难得地变了表情,几乎是有那么点后怕地,她接着说:“我并不很想向你们描述当时的具体情况,概括来讲,那次会面结束得十分不愉快,很少有人能让我和爱丽丝那么狼狈。”

的确,维托里奥所生活漫长的时间里,要说蕾米莉亚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那是纯然的谎言。她当然猜测过,猜测维托里奥是否还有其他后裔,甚至猜测在这其他后裔中,还有其他人拥有她所拥有的能力。只不过,如果有这样的“前辈”——这差不多是必然的——的话,他们又去了哪呢?为什么维托里奥从未向她提起?不,也许有,也许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她古老又狡猾的血宗曾有所透露,只不过蕾米莉亚真的想不起来。事实是,她根本不乐意去想那些人怎么了,假装无论他们怎么了,自己都不会步上后尘。

然而被她回避掉的问题,在绕了这么一大圈后,依然找上了她。命运也许从来就不是什么巧合,也并非能够改变的,蕾米莉亚理应比任何其他人都明白。这就是命运啊,这毕竟是命运。

她感觉到身边的视线,除了魔女之外,另两个吸血鬼也在看着她。

蕾米莉亚重新拿起酒杯,将残留的琥珀色液体吞下。既然如此,她们现在会坐在这里,肯定也不只是因为新世界大冒险有多刺激,或者此地有多么适合经营酒庄、赚钱发财了。“我想想看,”她抬眼望向帕秋莉,但又好似穿过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那个神奇的篡位者现在就在这片土地上,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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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8 11: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可真棒,终于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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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9 07: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按照这个趋势的话下一次更新可能就要7月份了
不管如何小说写得很好,支持!
【认真的来说就是小说写的很好小说写的很好小说写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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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5: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5.2

结果,这些魔女所谓的计划,就只是搞出个大新闻然后指望对方自个送上门来罢了。且不论人家是否会上钩,单就是为了吸引注意便切下无辜者的手——那个玛格特罗伊德甚至连假装的歉疚都没有。

这是蕾米莉亚没想到的,她所知道的帕秋莉并不是个会把宝都压在“看破未来”的家伙会上门踢馆上的人,毕竟说到看破未来,有哪个真能看破未来的人会上这种当呢?退一步说,果真能看破未来,无论两个魔女在这主场准备了什么,也都只能是被一个个识破的结局罢了。

蕾米莉亚表达了自己的疑虑,但来自魔界的家伙坚持己见,仿佛她才是知晓命运的那个。帕秋莉当然支持她的朋友,不过论人数,蕾米莉亚这边有三票。吸血鬼不想把这事弄成什么愚蠢的站队投票,何况对魔女来说大概也不存在什么少数服从多数。尽管计划失败后尽情嘲讽魔女的前景十分令人向往,但是,不,蕾米莉亚还是希望她们能成功。既然那人号称认识维托里奥——而且认识的比她还要早——当然必须得见一见才成。那人最好不要仅仅是个打着旗号的神棍,否则也太叫人失望了。

还是应该继续追问那俩魔女才对,她们最好别以为靠闪烁其词就能糊弄过去。内心深处来说,蕾米莉亚还是不相信魔女们真准备守株待兔,她们必然有所打算,只是出于目前还不确定的原因,不愿意告诉她罢了。一定是这样,谁能没点小秘密呢,毕竟就连蕾米莉亚自己不也是么,但正因为她自己那点小问题的存在,才更应该尽可能把事情问清楚……

吸血鬼边考虑着这些烦心事,边从堆着各式烘培点心的盘子里挑出一块,烤得略焦的酥皮包裹着奶香四溢的、黏黏的夹心。不知何时开始,精贵的蔗糖成了足以大肆挥霍的调味剂。她把点心塞进嘴里,小心不让其中近乎液态的东西掉下来。

甜得要命,不过,蕾米莉亚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连喉咙都要被粘住的感觉,只是一时半会还不适应。她忍不住咳了几下,结果却把糖粉吸到气管里,伴随着更加剧烈的咳嗽,手里咬了一半的甜点掉在了羊毛地毯上。

活他妈见鬼。

最终,她以不死不休的气势,把呛进去的东西咳了出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抓过放凉的茶猛灌下肚。这些都做完了,蕾米莉亚用袖口擦着嘴边的茶水,直起腰。不行,她现在就得去把帕秋莉从书堆里刨出来,好好盘问一下,这次那个面瘫豆芽菜休想靠眼神阻止她。


维托里奥的图书馆蕾米莉亚只造访过那么一两次,她不太喜欢那个地方,庞大又压抑,像是个塞满书型木乃伊的坟墓。而这个帕秋莉,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图书馆整个搬了过来,看上去甚至比吸血鬼印象中还要大,层层书架排向远处的黑暗,没有温度的苍白魔焰挂在那些书架侧面,抖动着力不从心的光。

很好,现在它更像个坟墓了。

吸血鬼站在书架迷阵的入口。仆人们说帕秋莉和爱丽丝都在图书馆里,但要在这么大个地方找人,虽然也不是没有比较快的办法,比如说大吼一声。她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否定了那个不明智的念头,实际上也没有那么紧急,并不值得如此冒险。

于是她走进那排列整齐的迷阵里,穿行在排排书架之间,尽量不发出声音,免得错过她要找的人弄出的动静。然而并没有,以吸血鬼的听力,居然什么也听不到,只有空气流动的鸣响。过了一阵子,蕾米莉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发现居然瞧不见通往地面的阶梯,她可没觉得有走这么远。前,后,左,右,唯有书架不断延伸,毫无道理的担忧涌上心头,她担心是自己迷路了,永远出不去的那种迷路。

无稽之谈,无论这地方有多大,只要一直朝一个方向走必能抵达尽头,然后自然就能找到出去的路,她对自己说,可是另一个想法又浮现出来:万一那个尽头根本不存在呢?对此,吸血鬼报以冷笑,但没能摆脱那种感觉。

“……哦,去他的。”蕾米莉亚小声说道。她决定停止自己吓自己,且不说她有永恒的时间可以消磨,哪怕真的走投无路,只管放开嗓子嚎就是,只要嚎的够久够大声,总会有人来看看的。

她摇摇头,再次迈开脚步,边打量着距离较近的书架,里面理所当然的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手抄本和卷轴,有些看上去年代久远、残破不堪,而另一些则裹着抛光镀金,仿佛被拿在手上翻阅才是对它们最大的侮辱。蕾米莉亚曾经也很喜欢看书,尤其是那些记录民俗传说、妖魔鬼怪的类型,她想起自己也曾拥有过一个图书馆,虽然跟眼前这个比起来,恐怕连路边小贩的地摊也不如,可东西也并非越多就越好,就好像现在,看到这如山如海的书架,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帕秋莉真的能把它们读完吗?吸血鬼内心是不太相信的,哪怕拥有无穷的时间。兴许是终于走到了另一个区域,如果这地方有分区域的话,手抄本和卷轴已经从书架上消失了,只剩下积灰的厚壳书籍,被一根根锁链串起来,陈列在那,散发着陈腐的味道。蕾米莉亚清了清喉咙,加快步伐,希望快点离开这片不管哪方面都更似古坟的地方。

某种东西响了一下,像是不存在的手指擦过不存在的琴弦,余音逐渐淡去,却不肯彻底消失。那并不是什么“声音”,至少不是空气中共鸣的音波所产生的声音,蕾米莉亚驻足倾听,得出了这个结论。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理所当然的,只有瞧不见尽头的书架,以及依附在它们侧面的魔焰。

那会是帕秋莉她们弄出来的吗?吸血鬼暗自猜测,尽管已经知晓答案,她依然转身走向那边。与其说是凭着听觉,也许味觉还更靠谱一些,又或者脑袋里什么东西震动的频率,亦或是循着命运的缥缈纺丝,蕾米莉亚站到了“声源”处,确信无疑。

她抬起头,仔细瞧了瞧她的目标,忍不住皱起眉毛,看上去实在太普通了。它大概两寸厚,褐色封面,皮革的纹路里积着灰,除此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没有镶边,脊背上没有烫金的书名。蕾米莉亚把它从链子上解下来拍了拍灰尘,书的两面空空如也,任何文字或标记都找不到,看着更接近做工朴素的笔记本。她突然觉得自己搞错了,这东西何德何能吸引她的注意?

话又说回来,人不可貌相,书的价值更是不会取决于封面如何。蕾米莉亚随便挑了一页,将它翻开来看,结果,这玩意连里面也是一片空白,泛黄的纸张表面没落下任何东西。“什么鬼……”吸血鬼不禁嘀咕,她又翻了几面,只有空白、空白和空白。烦闷与愤怒聚集起来,蕾米莉亚捏紧了手中脆弱的纸制品,帕秋莉干嘛要把这么本当厕纸都嫌糙的东西留在这儿?!她非常非常想要咆哮着把它撕个稀巴烂,这种没用的东西,就算撕掉魔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它毕竟也许曾经属于维托里奥,心情糟糕的吸血鬼眯起眼睛,虽然维托里奥也不像是会屯留垃圾的人。她颤抖着呼吸了几次,把内容空空的破书合上,以后有机会再跟魔女抱怨好了。

在把它放回原位之前,蕾米莉亚最后看了眼这惹人生气的东西,她只是想瞪它一眼,却被接下来的展开惊得瞪大了眼。就在一分钟之前,封面上明明是什么也没有的,可现在,褐色皮革上,虫子般扭曲的字符构成了圈环相套的复杂图案。吸血鬼认得几十种不同语言体系下的文字,但这些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而且那些文字和图案还在不断浮动。她不由得把胳膊伸得远远的,只用拇指和中指夹住书脊,边认真考虑要不要干脆把它丢在地上——这东西仿佛随时都能张嘴咬人。

“你是在表演默剧吗?”

蕾米莉亚吓了一跳,差点真把书丢地上,她维持原来的姿势,尽力朝来人的方向转过头。当然了,就算没有看到那张臭脸,她也知道来者何人。帕秋莉冷着张脸,她旁边的爱丽丝则挑起一边眉毛,两个魔女来回打量吸血鬼和被吸血鬼当做毒蛇的书本。

“这本书有古怪。”蕾米莉亚辩解道。这话让爱丽丝的眉毛挑得更高了,说实话她这幅表情让吸血鬼有点想要往那漂亮的脸上来个一拳两脚。

“哦,”紫发魔女的音调中没多少上扬的成分,“它有什么古怪呢。”

“哦,”吸血鬼有样学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突然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图案。不过这不是重点。”说着,她抬手把书放回去。

但爱丽丝紧接着开口:“你是说你能看到上面的文字?”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文字。”

爱丽丝若有所思:“无论如何,能从这书上看到些东西,就算是稀奇。”

吸血鬼掂量掂量手里纸制品的分量,心想若是全力把它甩向金发魔女的脸,应该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我的意思是……”操着英格兰口音的家伙摆出副纡尊降贵的表情,似乎她才是被冒犯的人,不过她瞥了眼帕秋莉,又改了口,“算了,没关系。那么,请问你所指的重点是?”

蕾米莉亚确信自己刚刚发出了磨牙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暂时按捺下脾气。“重点是,对于那位打着‘夜之王’旗号的女士,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她停了会,又加重语气添了句,“别跟我说已经准备了万全的陷阱等她自个送上门,首先她凭什么非要来这里不可。”

金发魔女翻了个白眼,而帕秋莉,她看上去没有那么不耐烦,与吸血鬼对视了一阵子,转过身:“还是找地方坐下说吧。”


离原本的位置不太远的地方,隔得较远的几个书架间,摆了张方桌和几个高背椅,桌上桌边都堆着不少纸张书籍。蕾米莉亚很奇怪自己之前居然没有发现这地儿。

三人各自挑好位子坐下后,帕秋莉抛出个前后不搭的问题:“你觉得这座图书馆怎么样?”

还能怎样,吸血鬼本来想要挖苦几句,说这地儿看着和闻着都像塞满风干尸体的千年古坟,但某几样东西凑到一起,她觉得自己明白了。“这就是你们的陷阱。”消失的入口,引人查看的诱饵,“一个幻象……结界?你们觉得这东西会有用?”

“它至少骗过你了,你不是也能‘看到未来’么。”爱丽丝说。

蕾米莉亚冷冷道:“我在自己家里可不会有所警惕,除非有人给我需要警惕的理由。”

看爱丽丝那表情,她铁定是又在酝酿什么气人的发言,在那些字眼出口前,另一个魔女接过话头:“实际上,以这栋房子为中心五十码内的所有空间里都布满了结界的触发点,无论空中还是地下。”接着她解释了这个结界的特殊性,它的内部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一旦进来,没有人能看到未来,因为“未来”本身不复存在,蕾米莉亚之前拿起来的书则是结界的附着点,在被正确触发的时候,它会立刻消灭持有者。“吞噬”,用爱丽丝的话来说。“以我母亲的名义向你保证,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从它口下幸存。”她以确定无疑的口吻补充了一句。

听上去,那似乎是个活物,不过蕾米莉亚暂时还不想知道有关此事的细节。“即使这个结界天衣无缝,你们还是没有回答最初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她坚持道,“那人凭什么非来这儿不可呢。”

“她一定会来,这里有她不能拒绝的东西。”帕秋莉把目光从吸血鬼身上移开了。蕾米莉亚看看她,又看了看爱丽丝,后者也朝自己的朋友投去一瞥,动动嘴角,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吸血鬼觉得紫发魔女这样子是拒绝追究,可她还是非追究不可。“那么,不能拒绝的东西是什么呢?”她轻声发问。

紫色头发的魔女坚持不动不开口,而吸血鬼也坚持不动不放弃,只有爱丽丝,百无聊赖地转回脑袋,瞧着对面书架。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因为蕾米莉亚甚至觉得自己和帕秋莉已经原地风化成了石头。真要变成石头,什么都感觉不到,倒也不错。可惜并没有,无声的角力还在继续,谁也不肯退让。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交抱双手,叹息般呼出一口气。

帕秋莉的嘴唇动了下。蕾米莉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然后,就像是回忆起来了似的,她意识到对方刚刚说的是什么——“是你”。这次爱丽丝的叹息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我回避一下。”她单方面宣布,起身走远。

吸血鬼靠回椅背,她想了想,发现对被当做诱饵这回事,自己并不生气,不如说她更想知道是什么让帕秋莉觉得她就是那人非来不可的理由。她本想追问,但对方先开口解释了。“之前没有把全部的实情告诉你们,实际上直到现在,那个人还在追捕我们。我本来以为新大陆已经够远的,可她终究追了过来,急着叫你回来是我和爱丽丝都相信我们没法继续躲下去。”魔女冰冷的紫色眼睛看着蕾米莉亚,“那人是真的对维托里奥抱有异常的执念,正面对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一定会来,而我,并没有爱丽丝那般自信,如果所有这些准备都还不足以困住她,我和爱丽丝会尽力拖住她,真到了那一步,就要由你负责解决了。”

“能够对抗命运的,恐怕也只有命运。”帕秋莉再次移开视线。不过在那之前,她眼里闪过的是不甘吗?蕾米莉亚把飘向别处的思绪收回来,她审视眼下的情况,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老实说,在她五百多年的生命里,还从未碰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威胁,同拥有相近或更高力量的人对抗,也是毫无经验,真要打起来她怀疑自己不会比魔女强,何况,所谓命运,她还没有告诉帕秋莉自己的那点问题。

如果她失败了,如果失败了的话……

魔女会死吗,这个念头刺得吸血鬼脑仁发疼,是会的吧,也许不见得能被烧死,但肯定是能被杀死的,或者说她们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底牌呢。我应该让她知道,真是最坏的情况,但我应该让她知道,蕾米莉亚咬了咬牙。“为什么爱丽丝甘愿冒这种风险?她跟这件事可没什么关系吧。”

“这里有她想要的知识,作为交换,她留下来帮忙。”

这帮人是疯的。蕾米莉亚握紧左手,张嘴咬着食指的第一个指节。那你呢,她想问,你又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这是我的问题,丢给我不就好了吗?她想冲对方大叫,却只是更加用力地啃着自己的指节。

得告诉她,该告诉她,这里面存在的风险,自己并没有她相信的那么可靠。

“好吧,如果你们搞不定,我会搞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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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8 02: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更新了!沙发
所以帕秋莉小姐是为什么安排这一切呢w 嘴上不饶人实际却很照顾朋友嘛(该说是朋友还是单纯的命运共同体呢)
蕾米莉亚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不还是逞强了吗
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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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9 19:32:01 | 显示全部楼层
5.3

蕾米莉亚已经活过了半个千年,却发现等待依然是件极为漫长的事,数十年可以弹指而过,然而一旦需要等待什么,时间就突然把脚步放慢到叫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尤其是连最最大概的期限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一年后,而吸血鬼只能被动地时刻绷紧神经,没什么比这更折磨人了。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虽说,有了一个明确目标——且不论期限如何——倒也不完全是个坏事,上一次还是受人之托跑去那个什么东瀛。吸血鬼成功找到了狐狸千筹的狐狸朋友,但最终没能把消息转达到,毕竟对着一块石头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怪就怪天命吧,她已经尽力了。

至于眼下,当务之急是想法儿恢复“视力”,总不可能真的就那么两眼一抹黑对上能预见未来的敌人,尽管对于怎么恢复,蕾米莉亚一点头绪也没有。可以说是非常完美的事态了,她讽刺地笑笑,翻眼瞅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这雨就像那个讨人厌的不速之客,一个劲蓄着,就是不肯下来。它最好别下来,吸血鬼想起,芙兰朵露这会还没回,早些时候她说想去逛书店,而蕾米莉亚显然是不会陪她去的,所以让珍妮跟去了。

细算下来芙兰朵露也已经年逾三百,实际上也颇有长进,但蕾米莉亚始终没法放心让她单独去做些什么。万幸对于这样的“姐姐”,芙兰朵露也还没有产生逆反心理,蕾米莉亚实在觉得她是个比自己好太多的人,而这点总会唤起从未散去的负罪感。

吸血鬼按捺着叹气的欲望,把视线转向乌云下劳碌的人们。直到不久前,她还从未在意这座庄园里生活的普通人,在意也没什么用,他们只是人类,很快就会死去、被她忘记。何况,纵使认识了,知道了,蕾米莉亚也不能对他们说多少真话,这可算不上公平。至于他们做的事,感觉跟过去也没什么不同,人类的世界变化很大,然而到了农耕这块,仍旧千百年如一日。

她撑着下巴,漫无目的地游移着视线,那些人有着或棕或黑的肤色,不需要多么敏锐的洞察力也能看出,他们肯定不是从欧洲来的,或者至少,他们的祖辈并不生活在欧洲。在她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发生变化的远不止是大地的形状。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所有人都还在好好工作,支撑庄园的运转,保持盈利,打扫好卫生,做出好吃的食物,就足够了。虽说有那么一两次蕾米莉亚确实被融入夜色的家伙吓到,但只是这个还能忍受。

“我会搞定的”,极有可能无法兑现的承诺又浮现在吸血鬼耳边,她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护栏边离开,想找点能产生实际效果的事去做。

曾经用来囚禁芙兰朵露的地下室被清理出来,地面、墙壁和天花板用上了两个魔女所知的全部防御性法术的加固,蕾米莉亚不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她确实想试试到底能到什么程度,所以还是有备无患得好。

其实直到今天才付诸行动,连吸血鬼自己都觉得有些迟了,想来大概是以前并没有碰到非得武力解决不可的问题,或者即便碰到了,对方也不是能对她产生实质威胁的角色。不懂得未雨绸缪的结果,就是碰上了大麻烦,也只能临时抱佛脚,脆弱得像个第一次得知世间险恶的的宝宝。她环顾四周,十步见方的房间里除了用来照明的吊灯以外,什么都没有,曾经被砸得满是坑洼的墙壁已经修复完毕,粉上新漆。在此之前,这儿也只多放了张每隔几天就会报废的床而已。

芙兰朵露就在这里度过了十几年的时间,就在这里,扯下了蕾米莉亚的脑袋。

吸血鬼踱到其中一面墙前,猛然抡出拳头,闷响、冲击和些许的痛感并没能驱散心中的苦闷。砖墙岿然不动,这是自然,她还没有尽全力。说来从未有人给她解释过,为什么人类变成吸血鬼之后会拥有强悍数十倍的体质,很久以前蕾米莉亚问过维托,只得到“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无论如何,既然魔女们施加的防御性法术有在运作,她的实验应该进入正题。蕾米莉亚捏紧右手,指甲嵌入皮肉直至将其割裂,她张开五指,红黑的血涌出来,在吸血鬼的凝视下,蚯蚓般蠕动着。这一步是最耗时间的,如果要在实战中使用,必须提高效率,她皱紧眉毛,将别的念头推到一边,血流变细变长,在掌心上方交织延展。

偷师的东西还是欠火候,但她也没什么办法,即使维托里奥还在,恐怕也不会教她这些。他教她数学、历史、以及如何舞弄——对吸血鬼来说——过分脆弱的兵刃,但从来没教过她这些,也未曾解释他和她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些。

蕾米莉亚回忆着、迟疑着,她还不确定该让她的血变成怎样的东西,完全没有想法,只能干瞪着那团乱糟糟的线团。手中的伤口正在愈合,蕾米莉亚维持着血液的形状,感到自己的专注随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随便什么也好,先试试再说,一部分的她如此呼吁,但能做出行动的那部分却固执地不肯行动,除非从心里挖出真正想要的形态。真意外,蕾米莉亚头一次知道自己竟是个完美主义者,而且相信所谓的命中注定。然而天命是个怎样的东西啊,她想,那是夕阳投在白色盔甲的余晖,是玫瑰园上空明亮的弯月,是覆雪城镇中燃起的火焰,是窗帘间一束光里漂浮的尘土。

血丝构成的混乱正在崩溃,几星几点落回蕾米莉亚掌中,她吸了口气,提起精神,仍无法阻止那些不受控制的记忆:擦肩而过、失却面目的茫茫众生,她得到的一切,和失去的一切。如果这些都是注定,那么命运可真是个残酷的混账东西。凡人应当庆幸他们的生命足够短暂,无需经历蕾米莉亚所目睹的全部,同时,她也该庆幸吸血鬼并非必须依靠他人而生存的凡人,因此绝不会沦落到他们所能沦落的、最深的地狱。

蕾米莉亚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只当一个游离物外的旁观者。她曾经以为维托里奥是,事实证明他不是,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又觉得千筹是,然而她也不是。人类与否,终究都没法脱离过去而存在。可悲,如果有一种智慧能够让人从中解脱,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譬如说,立刻马上挖出自己的眼珠子。

对,就是它。


结果直到这天的最后,雨也还是没有下起来,夜里反而放晴了,弯月斜扣在天上,蕾米莉亚坐在阁楼的窗下,望着月亮和洒满夜幕的群星。楼下传来脚步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放轻了步伐,不过对吸血鬼的听力来说,还远远不够。是芙兰朵露,蕾米莉亚算着时间和距离,在妹妹推门时,朝那边转过脑袋。

“啊。”芙兰朵露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很快又露出笑容,“姐姐,你在这呀?”

那个笑容和略显高昂的音调在蕾米莉亚看来有些刻意,她点点头,边站起来准备让出位子:“今天去城里有看中什么东西吗?”她这是明知故问,早些时候珍妮已经报告过了,并没有买回来什么东西,除了中途在市场因为人群拥挤而走散了一段时间外,没有其他值得提起的事发生。

金发吸血鬼摇了摇头,她低头摆弄手指,边往蕾米莉亚的方向蹭了几步,接着抬起头,露出那种,询问能不能多吃一份甜点时会露出的表情。“其实我有点事想问。”

所以,蕾米莉亚没猜错,她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在这,或者干脆是特意来找自己的。年长的吸血鬼偏了偏头:“什么事?”冥冥之中,她确信芙兰朵露想问的,跟蛋糕或者布丁之流没有任何关系。她看着自己的血亲,事到如今方才意识到对方早已不能算是孩子了。

芙兰朵露似乎很害怕自己要说的话,但还是说了出来,她说她一直在想,然而始终想不起来,在维托里奥不见之前,她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蕾米莉亚措手不及,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思绪疯狂转动,试图找出一个回复,把话题带到别的方向——没能成功,她不知道要怎么回避这个问题,而更让她担忧的,为什么芙兰朵露会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是终于到了该到的时候,还是有别的原因。不过,帕琪没有联系过她,珍妮在做报告的时候也没有提到这件事,说明芙兰朵露没问过她们两个,这给蕾米莉亚留下了更大的解释空间。

“还有维托里奥,他是血宗,”芙兰朵露继续说,“但我也想不起来,在他消失之前我们有什么交集,还有帕琪,还有珍妮,好像一开始就认识,却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姐……!”话到这里,她陡然停下,双唇半张,声音掐断在喉咙里。

若非极力克制,蕾米莉亚的表情恐怕也差不了太多,她确定自己能控制住嗓音,然后才开口:“这些问题,你想了多久了?”

芙兰朵露咬着下唇。“今天在书店里看到本小册子,里面说一百年前离这不远的的镇子里面出了女巫,她们被抓起来接受审判,然后被杀掉了。”她说,“我觉得自己知道类似的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发现了,我不记得自己的出身。”

有那么一会两个吸血鬼只是看着对方,过去的三个世纪里,她们也有过争吵,都是为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至少在蕾米莉亚看来,无关痛痒,或者说那种争吵,就像是发生在成年人和小孩子之间,说过就过,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是此时此地的芙兰朵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全天下也许只有蕾米莉亚还当她是。

总是要面对的,蕾米莉亚一直都知道,早该有觉悟。道理是这么讲没错。她突然很好奇,如果把真相全盘拖出,会发生什么。一缕风携带着窗外的凉意钻进阁楼,她的妹妹在等待回应。

蕾米莉亚最终没有那样选。“你病了,”年长的吸血鬼说,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病了很长时间,丧失心智,我们束手无策,只能把你关起来。后来维托里奥找到治愈你的办法,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做到了,从结果来看,你确实恢复了,以失去那之前的记忆为代价。”并非全部真相,却也没有半句谎言。

看上去,对方接受了这个解释,比蕾米莉亚预想的还要顺利。“那维托呢?”芙兰朵露追问。蕾米莉亚要做的,仅仅是不去掩饰,让情绪表现在脸上:“那天我们只找到恢复神智的你,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死了吗?”

“也许吧。”

芙兰朵露摇摇头。“听你们谈论里的他,明明那么无所不能。”她停了一会,抬手揉揉眼睛,“我希望他还在,那样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她指的大概是号称夜之王的那位。“我也希望他还在。”蕾米莉亚真心地说,虽然立刻又想起,如果维托里奥还在,她们多半根本不会前往远东,也就不会认识那边的妖怪们,这样想来颇为遗憾。

“对不起,姐姐,我不该提起这些难过的事。”

“是我应该早点跟你说。”蕾米莉亚安慰道,伸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胳膊,“今天也要记录星星?”

芙兰朵露又摇摇头:“不了,今天想早点休息。晚安,姐姐。”说完这些,金发吸血鬼抽身离开。蕾米莉亚收回手。“晚安,芙兰。”她冲对方的背影说道,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尽管自觉大概率不会奏效——汇聚起精力,“看”向芙兰朵露。

什么也没发生,并不令人意外,蕾米莉亚呼出口气,收回目光,就在那么一刹那间,剧痛席卷而来,它来得毫无征兆,消失得则更加突兀,吸血鬼甚至说不出源头在哪。房门开启又关闭,芙兰朵露出去了。成为吸血鬼的几百年来,蕾米莉亚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带着震惊和困惑,她旋身向窗外望了一眼,除了寂静的黑夜与沉默的星与月,什么都没有。也许,她想,应该跟其他人谈谈,但同时又觉得,在这件事上,没人帮得了她,说出去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况且,她该说的事远不止这一样。蕾米莉亚扯动嘴角,难看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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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21: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元旦快乐!
5.4

久而久之,蕾米莉亚习惯了这种没个底的等待,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当年红美铃对千筹的“见死不救”,那种明知一定会搞砸,却还是听之任之,只等待踏出坠落深渊的一步的感觉。新花样的训练还算有成效,但“视力”完全不见好转,因此那么点微小的进步可以忽略不计,她还是没跟周围任何人提起。

这种事属于纯然的不负责任,假如被帕秋莉她们知道了,一定会把她钉在十字架上,再往下面点一大团火,蕾米莉亚心知肚明,然而这不妨碍她继续木然下去。

又或者是这俩魔女错了。吸血鬼叉起盘子里切好的肉排送进嘴里,朝右手边瞥了一眼,紫色头发的那个照常只能算是列席,脑袋埋在书里,再远一点金色头发的那位正在切她的奶油千层酥。也许那位“夜之王”根本不像她们说的那样记仇,也并没有那么执着于维托里奥,所谓的追杀也只是想多了,至少在人类之间,奔赴美丽新世界也算得上一种潮流,即使活了百年千年,发现新大陆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她咽下食物,用餐巾擦擦嘴,招呼仆人把甜点换上来,顺便看了眼左手边的芙兰朵露和珍妮。那天晚上之后芙兰再没有提起过她问的东西,只是时不时会自顾自地发呆,似乎是考虑着什么,正如她此时的模样,盯着盘子里切成两半的小番茄出神。珍妮也在悄悄从眼角观察金发吸血鬼,她略微抬起视线,朝蕾米莉亚投来略带忧虑的目光,作为回应,蕾米莉亚以极微小的幅度耸了耸肩。

倒不是说她不关心芙兰朵露,只是,谁能没点不愿分享的心思呢,甚至无需回忆自己更“年轻”的时候,单说现在,蕾米莉亚就有足以让相关人士想要弄死她的小秘密。对比之下,芙兰的心事显然没那么要命。

成长的烦恼总会有,她已经接受孩子终究要长大的事实了。

女仆把她的甜点送了上来,边缘纹着金线的白瓷盘子里,一块撒了褐色巧克力粉末的乳白色的布丁在里面晃荡。蕾米莉亚拿起小勺,突然想到不知吸血鬼会不会蛀牙。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这个想法笑出来,并不陌生的剧痛陡然炸裂,不仅来势汹汹,还源源不绝。蕾米莉亚抬手扶住脑袋,餐厅里其他人听到银匙撞击盘子的声音,朝她这边看来,无一例外地变了神色。珍妮第一个站起来,餐椅摩擦的声音几乎戳烂了蕾米莉亚的耳膜,后者的目光绕过朝她走来的亚麻色头发的女子,投向餐厅侧面的出口。

双开门朝外打开,从蕾米莉亚的角度还看不到来者,不如说就算看得到也很难分神处理,愈演愈烈的痛苦撕咬着她的神经,拨弄着眼球后面的一根根筋腱。金色火焰凭空燃起,将红木大门连框吞没,同一时间,数十抹银光从中交错切过,燃烧的残骸四下纷飞,点燃了附近的挂画与地板上铺就的织物。蕾米莉亚身后的仆人发出一声尖叫,在她听来如同重锤凿击颅骨。

还没有结束,她知道,她也知道来者何人,无需提醒。那痛苦仿佛通晓她的心思,数十倍地膨胀开来,像是大象砰地踩中一只蚂蚁,她握紧拳头、狠咬牙关,直到冰冷血液随之溢出,又缠绕成尖锐的形状。她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凭直觉引它飞射而出。

猩红长矛刺入目标……折返回来,贯通蕾米莉亚的心口,钉入椅背,咳出的血沫星星点点落在盛放甜点的餐盘上。碾压式的折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锥心之痛,相比之下还算可以忍受。视野重新亮起来,蕾米莉亚看到珍妮被另一根血线钉在立柱上,正徒劳地抓挠那柔软却坚不可摧的武器。帕秋莉遭受了更加严酷的对待,一共三根,钻过双手与咽喉,她的面孔穷尽苍白冷漠之能,蕾米莉亚不能确定那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实、几分伪装。在紫色的魔女旁边,向爱丽丝的方向延伸的血液最为繁盛,不过里面也只有三缕是为她准备的,另外那些红弦的末端,串着一个个两掌大的人偶,若隐若现的银线连接着那些人偶和魔女手指上的套环。

蕾米莉亚的视线转回来,不是向着诸多红线的交汇处,而是向着她的妹妹。芙兰朵露坐在原处,低着头,要不是因为些许的颤抖,可能会让人以为她对周围发生的事浑然不觉。在蕾米莉亚斜后方,屋子里唯一的、可怜的人类低声啜泣,嘀咕着听不清的内容。

破裂的门框与织物脚垫还在燃烧,造成眼前景象的那一位步入厅内,如逃窜一般,火焰倒伏下去,倏忽间熄灭,只留下股股黑烟。来者只有一名,是穿着男式骑装的女人,浑身漆黑,只有丝质领结是血液的深红色。正如她银发下的那双眼睛,它们漠不关心地扫过两名魔女,往珍妮那边点了一下,最后落在蕾米莉亚脸上。

“所以这次它自称维托里奥。”那女人开口道,说的是拉丁语。尽管十分的不合时宜,蕾米莉亚却止不住地觉得那声音特别优美动听,乃至她的长相,五百年来蕾米莉亚算是见过世面了,要单说美貌,身边两个魔女也称得上人间罕有,但跟这位比起来确实相形见绌。还好此时此刻她们多半也没那工夫去干读心的事,她摇摇头,差点笑起来。

“你指谁?”苍蓝头发的吸血鬼反问,穿过心脏的东西猛然生出整圈尖刺,她嚎叫半声,眼看衬衣胸口的深色块又扩散了一轮。先前积聚的冷汗顺着鬓角和脖颈往下淌,蕾米莉亚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你要是跟维托里奥有仇,那可来得迟了点,他早就死了。”

黑衣服的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蕾米莉亚提前绷紧神经,准备承受下一次折磨,她只希望这美丽的王八蛋不要对另外三人下手,珍妮也许没问题,但那俩魔女,她不确定她们能承受何种程度的伤害而不至于死去。

芙兰朵露突然站起来,脸颊挂着泪痕,面向她们的敌人,身后“翅膀”上多彩的水晶叮铃乱晃。“你答应过我的!”她哑着嗓子说。无论那女人原本打算做什么,都确实没有继续,她安抚式地朝芙兰朵露笑了一下,接着重新看向蕾米莉亚,笑容甚至还灿烂了些许。只是在被盯着的吸血鬼看来,那表情实在是险恶非凡,用烂俗的比方来说,就像蛇盯着青蛙。她再也没法觉得这人好看了。

“你对这个小女孩撒谎,现在还想用同一个谎言来敷衍我。”银发女人说,边将一只手扶上芙兰朵露的肩膀,低头弯腰,伏到后者耳边说了些什么。金发吸血鬼轻轻地抽了一口气,蜷缩起来,挤出尖细的呜咽声。

蕾米莉亚感觉到自己脑袋下面一点的位置,某种碎裂的声音,世界朝诡异的方向转了好几圈,然后倾倒下来。她见自己的无头尸体从椅子上跌落,断口处能看到被扯断的气管和脊椎,深红似黑的血液喷了她满眼。一片血红中,她还看到她的项链自断裂的脖颈滑落,椭圆吊坠里的液体反射着光。

呜咽演化成凄厉尖啸,伴随玻璃碎裂的声音,火焰燎然升起,银器与瓷器摔落在地,一抹阴影挤压着光明,笼罩在她脸上,带来片刻的安宁。帷幕之外有人高声喊叫,又慢慢淡去。

她疲倦地闭上双眼,希望它们再也不要睁开。



水面在头顶上方,荡漾着银白月色,其中混入的黑色浮片投下阴影,将粼粼波光分割成更加细碎的斑纹。

蕾米莉亚在一具身体里,身体的主人捏着鼻子,屏住呼吸。她记得自己和朋友们被教训得很惨,也记得头颅飞离躯体的感觉。那个自称的夜之王,至少的确是比她厉害得多,很可能真如两位魔女所说,能够看到命运,尽管蕾米莉亚还不能理解,那人是怎么让她自己的武器反过来对付她的,她甚至都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水边出现一道人影,吸血鬼栖息的身体的双眼朝那边看去,并立刻认出了来者,名字浮现出来,夹带着飘忽的感觉,还有对此人的印象——“她”的导师、“母亲”以及所爱之人。这让蕾米莉亚感到些许罪恶,即使并非出于主观意愿,她确实在窥探某时某地、某个人的心意。奇怪的是虽然她拥有这幅身体一切知觉的共感,来者的名字却模糊不清。

这大概是那种久违的、她以为自己不再拥有的梦境。或许她确实不再拥有,既非出于主观意愿来到这里,在尝试之后,蕾米莉亚确定自己也没法主动离开。她被困在这某时某地、某个人的身体里了。

一种欲望,不是从蕾米莉亚栖身的躯体,而是从她不存在的胸腔里汩汩涌出,仿佛那里有个不曾弥合的洞口,而她连这洞口最初是什么是谁留下的也不知道。她想起“最后”的愿望,尽管“现在”睁着的不是她的眼睛,但那愿望显然没能实现。

与沉溺于自毁的期望中的蕾米莉亚正相反,“她”显得欢欣雀跃,在水边的身影呼唤“她”的名字之后,“她”停止闭气,伸展肢体浮出水面。

诺维露尼姆,那人这么叫“她”。

先前在水下看到的黑色浮片原来是玫瑰花瓣,而水体则是个大理石砌成的池子。池子对面有栋三层高的砖房,墙面粉刷成白色,最上面一层仅有露台,盖着木条交错拼凑而成的镂空方顶,某种藤类植物纠缠其上,又沿四角的方柱垂落下来。水池另一边是靠着围墙、与之同高的柱廊,顶上也搭着等间距的木条,盘绕着绿色藤蔓。

这建筑风格让蕾米莉亚疑心起她所处的年代。身体的主人沿水里的台阶走上岸,从熏香旁边的架子上取下浴巾裹住自己,赤着脚朝呼唤她的人奔去。而对方的衣着印证了吸血鬼的猜测,除了震惊,她一时间没有别的想法。

这里要么是古希腊,要么是古罗马,即便是还能主动观测的时候,蕾米莉亚也从没能实现如此大刻度的跨越。她充满疑惑,可恨的是除了老实待在“这儿”之外,什么也做不到,连让这幅躯体多眨两下眼睛也不行。

“你又跑去水池里了,这样湿淋淋的要怎么出门?”那女人伸手拨开沾在“她”脸上的发丝。此人眼眸淡蓝,一头黑发多数盘在脑后以发网固定,只有额前两缕弯弯绕绕地垂下,身穿蕾米莉亚只在书中见过的那种裙子,而且实物远比纸上的插画来得……暴露,以及松垮。另外,虽然眼下这事很难变得更诡异,不过这人竟有几分眼熟,不是长相,而是别的什么方面,让她觉得非常眼熟。

“我喜欢水嘛。”身体的主人,诺维露尼姆,以蕾米莉亚这辈子也难以企及的娇嗔口吻答道。哪怕是对上亲妈,她想,自己也没机会这样撒娇。

亲妈,这个词实在是太陌生了,蕾米莉亚甚至记不起她的模样。接着她意识到了一件事,对吸血鬼来说,只有星光月色作为照明自然已经足够,但对人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周围没有火盆火把,诺维露尼姆和那尚不知其名的女性似乎并不为之困扰。透过身体主人的双目,蕾米莉亚审视着黑发女性的脸,后者正无奈微笑着,撩起宽大的浴巾为诺维露尼姆擦拭头发。

蕾米莉亚瞧着那温柔的眉眼,使劲思索这人到底哪里让她觉得眼熟,或者说,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身体的主人眨眨眼,在那帘幕垂落又升起的片刻之间,一切都变了。视野之外,转瞬即逝的闪电映亮了背景中汹涌的黑色水面,以及女人的脸,那双片刻之前还温柔无比的淡蓝色眼睛里,折射出非人的漠然。蕾米莉亚感受到了熟悉的痛苦,如同她想要做的,身体的主人咳嗽了一下,她,她们,又变回了被大象踩住的蚂蚁。

“——”诺维露尼姆念了黑发女人的名字,它依然传不到蕾米莉亚的“耳朵”里,闷雷滚滚应和着第二道闪光,好似万钧之重的巨岩碾过头顶。在“她”周围,深色的、扭动着的细丝若隐若现,是受控制的血。

女人松开了手。

直到这一刻,蕾米莉亚才发现她之前掐着“她”的脖子,令“她”悬在半空。坠落,又一道闪电划过,诺维露尼姆朝对方伸出手,蝙蝠的翅膀——恶魔的翅膀,伸展在不知名的人的背后。

大海吞没她们,就像吞没一粒无关痛痒的砂尘。

头顶的微光迅速衰竭下去,海水严密地包裹着诺维露尼姆,正如她的躯壳包裹蕾米莉亚,后者感觉到温热液体溢出眼眶,被冰冷咸水卷走。小小的气泡离开她们向上浮去,又忽地静止下来,最终湮没于黑暗当中,于是蕾米莉亚意识到自己“出来”了。她转动已经不存在的身体,面朝下沉的方向,第一次“看”到诺维露尼姆,看到到她心碎的表情,红色的眼睛,以及银色的头发。

那双眼睛穿过不存在于此处的蕾米莉亚,望向不可视的什么。毫无预兆地,某样东西——或者是某种力量——勾住了蕾米莉亚,漆黑海水、还在下沉的吸血鬼,所有这些离她远去,留下的空虚为空虚所填补。

把她丢下来的女人到底像谁呢,蕾米莉亚还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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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田夏木 + 2 + 10 + 30 突然更新,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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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1 09:4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棒!一口气看完了,这种中世纪的风格好喜欢!期待更新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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