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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les

[长篇] 爱丽丝梦游异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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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18 04:37: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5 23:32 编辑

最终,精疲力尽的爱丽丝还是睡着了。

过程称不上舒适。她被科里领着去了医务室,在服下医生开的稳定情绪的药物前,被要求先勉强吃下了一些早餐——几口燕麦粥和硬面包。

药物带来的睡眠沉重而无梦,像一块黑色的绒布将她紧紧包裹,隔绝了那些尖锐的记忆和恐惧。

而在她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一些安排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没有解释,但所有相关人员都清楚其必要性。因此,当爱丽丝从药物造成的漫长昏沉中挣扎着苏醒时,她首先感知到的是一种过度的寂静。

她周围的房间被清空了,原本的住户,包括亚尔,都被妥善地转移到了其他舱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严密的守护。科里和另一位开拓团成员住进了原本属于佩斯和亚尔的房间。

不是绝对的安静,而是“人”的痕迹被刻意稀释后的寂静。走廊里惯常的脚步声、隔壁舱室的低语、亚尔轮椅偶尔的滚动声——全都消失了。

她撑起还有些绵软的身体,目光扫过房间。一切陈设未变,除了……

她的视线定格在门边的阴影里。

佩斯在那里。

他没有打扰她,甚至没有坐在房间裏唯一的椅子上。他只是背靠着门边的墙壁,手拿着什么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哨兵。他依旧穿着那身开拓团制服,身形笔挺。当爱丽丝睁开眼,带着初醒的茫然与残存的惊恐看向他时,他只是平静地回望过来,眼神里没有任何探究或怜悯。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突兀而规律,不是砸,不是拍,是某种坚硬物体以绝对均匀的力道和间隔,叩击金属门板的声音。它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回音。

爱丽丝的呼吸瞬间屏住,目光死死锁住房门。

佩斯依旧靠着墙,只是微微偏头,将听觉聚焦。

敲门声不疾不徐地重复着。

在完整重复到第三轮时,佩斯动了。他直起身,走到门后,直接抬起左手,用指关节以完全相同的节奏和力度,在门板内侧回敲了三下。

咚。咚。咚。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再度降临,但这一次,寂静中充满了紧绷的张力。佩斯维持着倾听的姿态数秒,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舷窗。窗外是航行中深海的、吞噬一切的墨黑。

几乎就在同时,隔壁传来了声响——科里一声拉得很长的、带着睡意的哈欠,甚至能听到他含糊地抱怨了一句“……这见鬼的守夜……”。

声音如此之近,证明隔音并未好到能完全隔绝声响。

佩斯的眼神沉静如初,但爱丽丝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刚才那清晰到足以在走廊里产生回音的敲门声,以及佩斯同样清晰的回应……隔壁的科里,似乎完全没有听见。

有些“声音”,并不在所有人的收听频率之内。而有些“规则”,正在她周围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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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18 21:45: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0:06 编辑

在一阵死寂之后,门外的“东西”改变了策略。

伴随着一阵清晰的开门声,门口传来了佩斯那标志性的、缺乏起伏的冷静语调在门外响起,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一丝:

“爱丽丝小姐,舷窗出现异常,我们需要立刻撤离。”

爱丽丝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模仿不仅在声音,更在用词上逼近了真实。若非真正的佩斯就如磐石般静立在她面前,她几乎就要信了。

未等她喘息,第二个声音接踵而至——她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她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的、因极度恐惧而破碎的哭腔和剧烈喘息,惟妙惟肖地喊着:

“佩斯先生!外面……外面有东西过来了!科里先生!请帮帮我们!”

这精心编排的求救戏码,在死寂的走廊里反复回荡,精准地穿透了隔壁的墙壁。

隔壁科里的嘟囔声戛然而止。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传来了科里明显紧绷起来的声音,隔着墙壁显得有些沉闷:“佩斯?爱丽丝小姐?是你们吗?报告情况!”

“科里!我们被袭击了,需要支援。”门外的“佩斯”立刻回应。

“该死!”隔壁传来科里压低的、却充满力道的咒骂。

“坚持住!我们马上就来!”

不,那是陷阱! 爱丽丝在心中嘶吼,试图用意志穿透墙壁阻止他们。但这是徒劳的,他们听不见。

而房间里的佩斯,对门外这足以令任何人方寸大乱的求救戏码毫无反应。他甚至在此刻做出了更令人费解的举动——他猛地抬起双手,不是去拿武器,而是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他的视线,如同被焊死一般,死死锁定在舷窗外那片浓稠得仿佛有了质量的黑暗上。

几乎就在同时,门外传来了科里房门被猛地拉开的撞击声!

“佩斯?你们在哪儿——”科里的呼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掐住喉咙,硬生生掐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任何已知生物声带模拟的、仿佛无数湿滑脏器在金属板上摩擦的深渊嘶嚎。这嘶嚎瞬间被科里短促、扭曲到非人程度的惊骇尖叫覆盖,紧接着,便是那种令人牙根发酸、灵魂战栗的——血肉被蛮力撕开、骨骼在压力下断裂、肌腱被生生扯离的、粘稠而清脆的混合声响。

那声音如此真切,仿佛就发生在门板的另一侧,温热的血液几乎要透过门缝溅射进来。

就在这地狱交响达到最残忍的巅峰时,佩斯突然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双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捂住耳朵隔绝的,不是挚友被虐杀的惨叫,而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噪音。他手中那件奇特的武器不知何时已处于待击发状态,他迈开步伐,径直走向那扇舷窗。

(在看。)

一个冰冷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刺穿了爱丽丝被恐惧淹没的思绪。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

(黑暗……在动吗?不……是更深处……有个更黑的点……)

她的呼吸停滞了。在极度的惊骇与专注下,她的感知被扭曲、放大。那片原本均匀的黑暗,似乎真的在某个位置凝聚了起来,变得更加致密,更加……具有指向性。

(圆的……轮廓……是圆的……)

像一颗……嵌在无尽夜幕上的……黑色玻璃弹珠。

(它在……转过来……)

不,不是转动。是聚焦。那片凝聚的黑暗,获得了视线的属性。它“看见”了舱内,看见了僵立的佩斯,也看见了……瘫坐在床上、正与它对望的她。

(什么东西……是纯粹漆黑的……会紧紧压在窗上……轮廓圆润……却一动不动……)

(什么东西……会在你凝视黑暗时……也回以凝视……)

是眼珠。

一颗巨大、漆黑、毫无生命光泽,却正在“看”着你的——眼珠。

概念在她脑中成形的瞬间,仿佛一把钥匙,拧动了现实的某个隐藏开关。

舷窗外,那片被她的恐惧和无意识所“定义”的、凝聚的黑暗,骤然获得了形态与意义。

它占据了整个舷窗,冰冷的玻璃表面甚至因那无形的压力而发出细微的呻吟。没有眼白,没有血丝,只有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虚无,中央却清晰地倒映出舱内昏暗灯光扭曲的微光——以及她自己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惨白失神的脸。

它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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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19 00: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0:14 编辑

这基于经验的判断瞬间被扭曲的现实所认同,赋予了窗外怪物确切的形态。

就在那“眼珠”的轮廓彻底凝实,仿佛一颗巨大、漆黑、毫无生气的玻璃体死死贴在冰冷玻璃上的瞬间——

佩斯动了。

他手中那件奇特的、带有双管的武器早已端起,下方那根较粗的短管口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吸力!并非低沉的“嘶嘶”声,而是如同小型风暴眼生成般的剧烈呼啸!舱室内原本凝滞的空气瞬间被搅动,形成肉眼可见的涡流。

没有瞄准的迟疑,没有对破碎舷窗后果的担忧,只有纯粹的目的性。就在那“眼球”彻底凝实、成为“现实”一部分的刹那,佩斯扣动了扳机。

枪口在瞬间猛地炸出一声刺耳的“裂响”,空气被硬生生扒开,上方的长枪管前端因超音速激波而形成锥状水汽云雾。某种东西被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射出,在接触舷窗玻璃的瞬间,整片强化玻璃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化作无数晶莹的尘埃四散飞溅。

紧接着——

"噗嗤!"

一声湿腻的闷响。子弹精准命中漆黑眼球的中央,那坚硬的晶体状表面在子弹的冲击下不堪一击,瞬间破裂、向内塌陷,粘稠的黑色胶质混合着腐臭的半透明液体喷涌而出,溅满了残存的窗框和外侧船壁。眼球组织碎片在空中飞散,几条扭曲的黑色神经末梢还在不甘地抽搐。

几乎就在这雷霆一击的同一刻——

门外交织着的、科里持续被撕裂的恐怖声响,戛然而止。

不是渐弱,不是中断,是如同按下开关般的绝对停止。

走廊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邃的死寂。仿佛之前所有的惨叫、撕扯声都只是一段被突然掐断的录音。

紧接着,未等这死寂沉淀,一声撕裂般的汽笛警报轰然炸响!

"呜——!!!!"

警报声中,破碎的舷窗外,冰冷的海风裹挟着腥咸的水汽倒灌而入。那颗巨大的漆黑眼珠,连同其可能依附的“主体”,消失无踪。只剩下船体航行时激起的白色浪花,在远处微弱的天光映衬下,于黑暗中若隐若现。

佩斯保持着射击后的姿态,面无表情地开始重新装填。他从胸前的弹药袋中取出一枚新的子弹。装填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一击对他而言不过是日常训练。

少女看着佩斯那沉默的侧影,又转头看了看舷窗上残留的黑色黏液。最后她只是蜷缩在床角,脸色苍白的听着门外那令人不安的死寂。

长夜,似乎才刚刚开始。而回家的航路,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漫长,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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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0 02:25: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0:24 编辑

然而,危机并未随着那颗漆黑眼球的爆裂而终结。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破碎的舷窗外不断传来。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湿滑暗色鳞片、指端生着惨白利爪的怪手,猛地扒住了窗框上参差的玻璃碎片!黄绿色的、带着浓烈腐鱼腥味的血液,立刻从被割破的伤口渗出。

随后,一个扭曲的头颅硬生生挤了进来——那是一个比例失调的硕大鱼头,死白色的眼珠如同腐烂的卵,浑浊无光,鳃盖剧烈开合,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它那双弯曲如青蛙的后肢强健而畸形,虬结的肌肉绷紧,带着蹼状的宽大脚掌奋力蹬踩船体外壁,试图将整个布满粘液的身躯挤进这狭窄的窗口。

它的身体被锋利的玻璃边缘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黄绿色的血液泼洒在舱壁和金属地板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腾起刺鼻的白烟。但这些怪物仿佛没有痛觉,只是疯狂地、前仆后继地向内挤压。

“离开房间。”佩斯的声音依旧缺乏波澜,但语速明显加快。他手中那件奇特的武器再次发出咆哮,下方短管的吸啸与上方长管空气被撕裂的锐响几乎重叠。冲在最前面的鱼头怪物整个胸腔被轰得粉碎,碎肉和内脏向后喷溅,暂时堵塞了窗口。

但这阻挡仅是瞬息。更多的覆盖着鳞片的利爪扒住了窗沿,更多蠕动的鱼头在窗外浓稠的黑暗中浮现。

佩斯一把抓住爱丽丝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以为骨头会被捏碎。“走!”

他放弃了固守,猛地将她拽向门口。在两人冲出房间的刹那,反手“砰”地一声将铁门重重关上。金属门框震颤着,合页发出沉闷的呻吟。

然后——

寂静降临。

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不是逐渐安静,而是像有一把无形的巨刃,在他们跨过门槛的瞬间,将整个世界从“有声”切入了“无声”。身后房间里怪物疯狂的嘶嚎、玻璃持续的碎裂声、他们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所有这些,在门扉合拢的最后一刻还清晰可闻,下一秒便荡然无存。


一种绝对的、具有物质感的寂静。它填充着走廊,厚重得像深海的海水,不仅吞没了来自外界的一切声响,甚至开始吸收他们自身制造的声音。爱丽丝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震动,能看见自己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口,但听不见心跳,也听不见呼吸。她想说话,声带振动,却没有一丝音节传入自己的耳朵。

门外,依旧是“开拓者号”那条熟悉的内部走廊。所有的陈设都未曾改变,除了——声音。

那刺穿耳膜的汽笛警报、乃至船体钢铁固有的呻吟与远方蒸汽机持续的低沉搏动……所有构成这艘船生命律动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这里,是死寂的领域。

佩斯立刻松开她的手腕,双手重新握紧武器。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前后,嘴唇似乎快速翕动了一下——可能是在下达指令或确认情况——但同样,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侧耳倾听,脖颈的肌肉因专注而微微绷紧,但显然,他也什么都听不到。

安静。

太过安静了。门板上没有传来预期的撞击声,没有刮擦,没有那些怪物试图破门而入的任何动静。仿佛门后不是刚刚那个被怪物涌入的房间,而是某个深不见底的虚空。

走廊两侧的舱门都紧闭着,完好无损。那些熟悉的标识、不远处的取餐窗口,都凝固在原地,像博物馆里的展品,失去了所有生命的痕迹。

佩斯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走廊两端,最终落回那扇刚刚被关上的舱门。他的视线在门把手和门框边缘停留片刻,似乎在寻找某种痕迹。然后,在爱丽丝惊愕的注视下,他再次伸出手,果断地拧动了把手。

爱丽丝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门后是那些疯狂涌入的鱼头怪物,打开它无异于自杀!

但佩斯的行动快过她的思绪。他用力一拧、一推——舱门顺畅地滑开,没有预想中的阻力,
也没有怪物嘶吼着扑出的骇人景象。连门轴转动应有的“嘎吱”声,都没有。

门内,一片死寂。

预想中的血腥战场消失了。没有泼洒的黄绿色腐蚀血液,没有碎裂的内脏,没有怪物残破的尸体。空气中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鱼腥味都未曾残留,只有金属舱壁固有的、冷冽的气味。

爱丽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房间内整洁得……诡异。那张她睡过的床,毯子依旧保持着之前略微凌乱的模样,仿佛她只是刚刚起身。而最令人脊背发寒的是——

那扇舷窗。

那扇本该被佩斯一枪轰碎、布满裂痕和怪物黏液、不断有爪牙试图涌入的舷窗,此刻竟然完好无损。厚实的玻璃清晰地映出舱内昏暗的灯光和他们两人惊疑的身影,窗外是深沉如墨的、航行中的夜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之前那场生死搏杀、那爆裂的眼球、那前仆后继的怪物……都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集体噩梦。

佩斯没有立刻进入,他持枪迅速扫视房内每一个角落,枪口随着视线移动。床下、天花板……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没有怪物,没有战斗痕迹,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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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0 03: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0:48 编辑

佩斯的目光停留在了那扇完好无损的舷窗上,数秒后,他决然退后,金属门扉在无声中闭合,将那个被强行“修复”的空间彻底隔绝。

他转向爱丽丝。语言在此地失去意义,唯有眼神与手势能够穿越这片死寂。他指尖轻点自己眼眶,旋即划向走廊深处。爱丽丝立刻颔首——探索,是此刻唯一的出路。

两人开始移动,脚步落在金属地板上,却被这寂静吸收得干干净净。佩斯在前,武器始终处于待击状态,每一步都谨慎而精准。爱丽丝紧随其后,努力不发出任何可能打破这片寂静的声响,尽管她知道,任何声音似乎都被这里吞噬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他们走向层甲板的食堂大厅。那扇双开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的光线与走廊一样昏黄。

佩斯用枪口边缘缓缓顶开一道缝隙,侧身向内观察。数秒后,他将门推开至足以通行的宽度。

时间,在此地失去了流动的资格。

食堂里坐满了人——开拓团制服、船员装、平民衣着,所有身影都保持着某个瞬间的姿态:举杯欲饮的臂膀悬在半空,张开的嘴唇凝结着未竟的话语,俯身系鞋带的手指僵在鞋带间。

每一张面孔都色彩鲜活,甚至能看见皮肤下的细微血管和睫毛投下的阴影。每道衣褶都自然垂坠,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但所有这一切,都浸泡在一种绝对的、拒绝改变的静止之中。这不是死亡,而是一种存在的状态——被剥离了“过程”,只保留了“瞬间”的存在。

这片由活人铸就的静默,比任何废墟都更令人窒息。

佩斯缓缓走入这片凝固的人群中,枪口谨慎地移动。爱丽丝跟随着,寒意顺着脊柱爬升。她认出了几张面孔——曾在甲板上与亚尔互相打趣的开拓团员。然后,她的目光定格了。

在那靠近中央的一张桌子旁,看到了科里。他侧对着他们,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正转过头似乎要对邻座的人说话,脸上带着他惯有的、那略带调侃的轻松表情。栩栩如生,却冰冷如石。

然后,她的视野边缘捕捉到了一个更令她血液冻结的身影。

另一个“爱丽丝”。

那个“爱丽丝”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正低着头,姿态优雅地用叉子小口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私人用餐的宁静时刻中,对周围的诡异静止毫无察觉。

而在另一张桌子旁,坐着另一个“佩斯”。

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手中拿着一个金属水杯,动作凝固在杯沿即将接触嘴唇的刹那。他的坐姿笔挺,眼神平淡地落在前方虚空,仿佛只是在执行“喝水”这个指令的中途,被按下了暂停键。

两个凝固的“他们”,构成了这庞大静默画卷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部分。

几乎在同一时刻,佩斯也看到了那幅景象。随即猛地转向真实的爱丽丝,眼神中透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和警示。

他迅速打了个手势:

食指竖直紧贴嘴唇。

手指点向那两个复制体。

指尖用力戳向自己的太阳穴。

最后摇了摇头。

爱丽丝怔住了。

(不要出声……指着它们……思考……不对?)

最初的困惑迅速被一段记忆冲散——那是在三号营地的夜晚,佩斯所说的那句话:

“……‘幻觉’被观察者主观认知并‘认同’其真实性时,它们便可能获得某种形式的‘现实存在性’。

看着眼前栩栩如生却冰冷如石的“自己”和“佩斯”,那句话突然拥有了冰冷而具体的重量。

紧接着,佩斯的视线扫过整个食堂大厅。他的目光快速移动,嘴唇无声地翕动,指节在腿侧有节奏地轻点——他在进行人数清点,并与记忆中的乘客船员名单进行比对。

随即,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清点结果显然出现了偏差。有不该在这里的人,或者……少了本该在这里的人。

他抬起头,先是指向脚下的甲板,作出舵轮平稳转动的动作,然后手指笔直上指,目光锐利地看向爱丽丝,传递出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动力仍在输出,航向保持稳定。那么,在这片万物凝固的寂静里……是谁在掌舵?

必须找到还在活动的人,或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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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0 04: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2:58 编辑

他们的探索,如同一场在巨大棺椁中进行的默剧。

下层机舱是第一个目标。这里本该是整艘船的心脏,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灼热的水蒸气与司炉工嘶哑的号子。但此刻,只有一片被高温烘焙过的、吸收了一切声响的死寂。巨大的复合式蒸汽活塞如同沉睡巨兽的肌腱,规律地、无声地往复运动,带动着连杆,将力量传递向无形的虚空。锅炉观火孔后,炉火依旧熊熊燃烧,橘红色的光晕映照着凝固的司炉工——他们保持着添煤、观察压力表的姿态,古铜色皮肤上的汗珠凝成一颗颗剔透的琥珀,将他们永恒地封印在劳动的一瞬。没有指挥,没有调整,这些庞大的机器兀自运转,精准、高效,却带着一种非人的、被设定好的空洞。

船员舱室弥漫着同样的诡异。水手们在吊床中僵卧,或围坐在桌边,手指悬在纸牌上方,嘴唇定格在某个无声的单词。没有挣扎,没有混乱,连最细微的惊愕表情都欠奉。时间并非停止,而是被彻底抽离,只留下姿态的完美空壳。

舰桥——船舶的神经中枢,是这默剧最令人不安的一幕。舵手双手如焊死般紧握着黄铜舵轮,眼珠凝固地“望”着前方吞噬一切的黑暗海域;旁边的大副手持望远镜,镜筒对准虚无,嘴角咧开一个即将发出指令的弧度;船长则站在海图桌前,指尖按压着某个早已无关紧要的坐标,仿佛化身为一座永恒的决策雕塑。唯有所有导航仪表的指针仍在微微颤动,冰冷地证明着船只仍在既定的航线上前行。但谁在操控?无人得知。

这里没有活人,也没有答案。

就在他们准备撤回相对“安全”的走廊,重新评估这绝望的处境时,爱丽丝的目光无意间掠过食堂虚掩的门缝。

她没有立刻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说,她的理智拒绝处理这个信息。

但她的血液理解了。

它在那一瞬间结成了冰碴。

那两个“他们”——“爱丽丝”和“佩斯”,正在动。

不再是完全的凝固。而是如同发条松弛、齿轮啮合处生了锈的人偶,开始重复着某个被截取、且正在被笨拙“校准”的片段。

最初的动作是生涩而破碎的,带着机械的卡顿和不合常理的停顿。“爱丽丝”用叉子叉起盘子里并不存在的食物,以僵硬的直角轨迹送往嘴边,却在半途陡然停滞,然后倒带般退回,再次重复这无意义的循环。“佩斯”则只是反复地、极其缓慢地将水杯抬起几厘米,放下,再抬起,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固定的点,对身旁另一个“自己”的诡异行径毫无反应。

但变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

他们的动作开始变得……流畅。关节运动的弧度趋于某种模仿来的“自然”,卡顿的间隔在缩短。“爱丽丝”不再只是机械地送叉,她的手腕开始有了细微的旋转,模仿着用餐时切割的动作,甚至开始模仿她本人曾经无意识做过的小动作——用并不存在的餐巾,极其轻微地沾拭了一下嘴角。“佩斯”也不再是简单的抬杯放杯,他的脖颈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动,空洞的眼神开始有了扫视周围环境的迹象,虽然那视线依然没有焦点。

它们在观察。

它们在模仿。

它们在学习
……在完善。

一种比寂静更深邃的寒意,顺着爱丽丝的脊椎爬升在她的后颈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这不再是静止的恐怖,而是动态的、具有明确指向性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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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0 22: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2:46 编辑

佩斯顺着爱丽丝惊恐的视线望去,透过门缝,他也看到了食堂内的景象——那两个模仿体正在从僵硬的复刻,向着某种更“自然”的状态演变。

没有片刻迟疑,他猛地推开食堂的双开门。

脚步声在死寂中敲出回音。他大步流星,穿过凝固的“人”群。

他首先在那个模仿用餐的“爱丽丝”面前站定。它似乎察觉到了,抬头的动作带着生涩的卡顿,面部肌肉扭曲着,试图堆砌出一个类似困惑的表情。

就在那虚伪的表情即将成型,嘴唇微启,仿佛要吐出某个熟悉音节的瞬间——

佩斯举枪,扣动扳机。

动作冷静、精准,没有一丝多余。子弹无声地没入“爱丽丝”模仿体的眉心。没有鲜血,只有蛛网般的龟裂在它额头急速蔓延。那未成型的表情彻底凝固,随后,整个躯体如同被抽去骨架的沙偶,软塌塌地向前栽倒,砸在桌面上。

紧接着,佩斯毫不停留,装填的动作在瞬息间完成,金属部件在他手中发出唯有触感能感知的细微咔哒声。枪口随即转向那个刚刚放下水杯的“自己”。

这个模仿体的反应更为迅捷,它甚至试图抬起手臂,模仿持枪反击的姿态。那双空洞的眼眸,精准复刻了他独有的、冰封般的审视感。

但这毫无意义。

又是一次无声的射击。第二发弹丸穿透了“佩斯”模仿体的胸膛。同样的碎裂感,同样的瘫倒。

随后,他利落地收起武器,从勘探外套的内袋里掏出金属火柴盒与一罐引火剂。

他熟练地将粘稠的助燃剂倾倒在两具不再动弹的躯壳上。

火柴在靴底划燃,跃动的火苗被他毫不犹豫地抛下。

烈焰骤然升腾,黑烟开始扭曲着弥漫。

尽管理智在尖叫着“那是怪物”,是幻觉的造物,但亲眼目睹一个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存在被如此干脆地“处决”、焚烧,一种源于存在本身的恐惧与恶心感,仍如冰水般浸透了爱丽丝的四肢百骸。佩斯的果决在此刻显得如此冷酷,近乎非人。他怎么能……如此毫不犹豫?

然而,佩斯并未像爱丽丝预期的那样,处理完后立刻示意离开。

他站在原地,目光低垂,紧盯着火焰舔舐的地板——确切地说,是紧盯着地板毫无变化的状态。

子弹撞击、重物砸落、烈火焚烧……任何理应留下的痕迹都没有出现。金属地板光洁如初,连一丝熏黑的迹象都无,仿佛火焰与冲击只是投射在它表面的幻影。唯独那两具模仿体的残骸,在火焰中真实地碳化、萎缩。

攻击行为本身(举枪、射击、点火)被允许发生,甚至产生了“摧毁模仿体”这一结果。但攻击行为对环境本身造成的一切附带影响——声音、弹痕、灼痕——却完全“不存在”。

这不是修复,这是否定。是这片静默领域的底层规则,在顽固地维持着“此处无外力破坏”的认知状态。它允许清除模仿体,却不允许承认清除过程会改变环境本身。

几个碎片信息瞬间在他脑中碰撞、咬合:

机舱活塞在动,锅炉在烧,灯光亮着,船在航行。这是一套正在运行却无人操控的复杂系统。但一套正在运行、功能完整的系统,必然包括……警报。

他的目光猛地从地板抬起,扫过整个食堂。那些凝固的身影,稳定的灯光,无声运转的通风口……一切都在“运行”,却没有任何“运行”应有的交互与反馈。

但一个功能完整的蒸汽轮船,其“运行状态”的终极、无可争议的证明之一,就是其警报系统能够,并且必须,在需要时发出声音。

佩斯转向爱丽丝,动作快而决绝。没有解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拉着她径直冲出食堂,目标明确——舰桥,汽笛拉索。

他们冲进舰桥。佩斯的目光瞬间锁定那根红色的粗绳。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一拉!

绳索绷紧,传动装置启动。

然而,无事发生。

不,并非无事发生。

理应响彻船舱的汽笛声,被规则死死扼住,化为一片更浓稠的寂静。

但规则已被暴力执行。一个“理应存在的声音”被强行召唤,却又被强行扼杀。

空间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被巨石砸碎。那片吞噬一切的寂静,仿佛变成了有形的、脆弱的玻璃,而现在,玻璃被彻底击穿了!

“————!!!”

一种无法形容的、超越了听觉范畴的尖锐“巨响”猛地炸开!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和意识的纯粹冲击波!

周围的景象开始像破碎的镜面般剥落、消散。凝固的“雕像”们身影急速模糊,食堂、走廊的轮廓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疯狂闪烁、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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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0 23: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2:56 编辑

佩斯猛地睁开眼。

第一个攫住他意识的并非影像,而是声音——低沉而持续的蒸汽机轰鸣,金属船体在浪涌中规律的呻吟,管道内流体输送的汩汩声,还有远处被舱壁阻隔后显得模糊的人声……所有构成“开拓者号”生命律动的熟悉声响,如同退潮后再次上涨的海水,汹涌地灌入此前被绝对死寂统治的感官。

他回来了。

身体的感知紧随其后精准回归。紧握在手中的双管武器传来沉甸甸的踏实触感,勘探外套的粗糙帆布摩擦着手臂内侧皮肤,金属地板透过衣物散发着稳定的凉意。

他正仰面躺在通往食堂的走廊地板上。视野里,天花板上那盏熟悉的灯罩随着船体的轻微摇晃而规律摆动,投下昏黄却令人心安的光晕。

没有片刻耽溺,他立刻侧头。

爱丽丝就倒卧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身体蜷缩,像一只受惊后力竭的小兽。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节奏虽然轻浅,但稳定。

她还活着。

佩斯迅速起身,动作干净利落,同时完成了对自身状态的快速检视:四肢关节活动自如,躯干没有新增的痛楚或伤口,手中武器的重量与触感确认其状态正常。他的视线随即扫过走廊两侧。紧闭的舱门,清晰的标识,……一切陈设都维持着他们“离开”前的模样,仿佛那段在无声领域中与凝固仿制品和怪物的遭遇,只是一场侵入现实的、过于逼真的集体噩梦。

然而,有些东西无法被轻易抹去。他指尖探入勘探外套内袋。金属火柴盒的重量轻了些许,那罐引火剂的液面高度也明显下降。弹药袋中子弹的数量也存在着无法忽视的缺口。

这些实体的消耗,冰冷地锚定了那段经历的“真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走廊的平静,伴随着熟悉的、饱含焦虑的呼喊。

“佩斯!爱丽丝小姐!”

是科里的声音,真实,充满了活人的急切,与他记忆中那个在隔壁舱室被幻象撕碎的凄厉惨叫截然不同。

科里和另外两名开拓团成员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当看到佩斯和爱丽丝时,科里明显松了口气,快步冲过来单膝蹲下,目光快速扫过他全身。

“找到了!在这里!”他朝身后喊了一声,随即紧紧盯着佩斯,语气又快又急,“老天,你们俩怎么回事?我们找遍了整艘船,都没有找到你们!

佩斯的视线越过科里的肩膀,落在那两名跟随而来的开拓团成员身上。他们的表情是纯粹的担忧,呼吸急促,身上带着搜索后的轻微汗味,没有任何模仿体的僵硬或非人的“完美”。确认无误。

收回视线,佩斯看向科里,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丝毫刚刚经历了一场认知风暴的痕迹。

“幻觉成为了现实“,他言简意赅地定义了他们刚刚经历的一切。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仍未苏醒的爱丽丝。“另外,她需要休息。”

“明白了。”科里立刻点头,但脸上的焦急并未退去,“我先帮你们把她送去医务室。至于报告……”他看了一眼佩斯,又看了看昏迷的爱丽丝,叹了口气,“等你们缓过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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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0 23:45: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4:18 编辑

新大陆开拓团 - 异常事件报告

提交人: 佩斯·布德


事发时间: 新纪元XX年X月X日 - X月X日夜

事发地点: “开拓者号”蒸汽轮船

涉及人员: 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魔法使,高感知个体),佩斯·布德(报告人),科里·坦尼森(间接信息源)。


事件概述

于上述时间地点,发生一起由个体潜意识认知与集体安全条例交互触发,并逐步升级为区域性现实扭曲的异常事件。事件导致“开拓者号”部分区域陷入基于特定认知的“静默区”,最终通过主动制造认知悖论得以解除。


第一夜(X月X日)

科里·坦尼森于事前向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强调了安全条例:“汽笛响后,绝不开门,直至天明”。此条例为目标个体构建了“门外是危险的,“有怪物会引诱她开门,“白天就会安全了的认知。

夜晚,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受到门外模仿其友人(自称为“魔理沙”)的求救声侵扰。她严格遵守了安全条例,在汽笛响起后拒绝开门。此行为在逻辑上验证了“门外危险”的认知。

由于拒绝救助友人而产生的潜在负罪感与焦虑,与其“门外即危险”的认知结合,导致其感性层面创造了“魔理沙的倒挂头颅”出现在舷窗外的幻觉实体。该实体仅进行视觉恐吓,未尝试物理入侵,符合其“被拒绝于门外”后的象征性呈现,幻觉在第二天早上消失,并为其构建了第二个认知,窗外也是危险的。


第二夜(X月X日

基于前夜经历,“门外与窗外存在威胁”已成为稳固认知。

当敲门声再次响起而窗外无动静时,对于“窗外潜在威胁”的警惕,促使观察者将窗外纯粹的黑暗“认知”为一个静止的、监视性的“巨大眼珠”。

报告人佩斯·布德通过捂住耳朵的行为,测试门外声音来源,确认声音直达脑海,而非通过空气传播,判定门外为幻觉。随后,为消除明确威胁,使用武器摧毁了“眼珠”实体。

在“眼珠”被消灭后,门外状况未知。此时,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仍处于高度恐惧中,其潜意识对“门外安全与否”的不确定性进行了裁决:既然模仿性实体存在且危险,而此刻门外一片死寂,最合理的解释是“门外的人/事物无法发出声音/无法行动”。此认知被现实所认同。


报告人与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因鱼怪入侵不得不逃出舱室,这些鱼怪原本目标可能是甲板,但因报告人之前为消灭“眼珠”而击破的舷窗,转而将该舱室作为入侵点。此次入侵为独立物理事件,但与认知事件在时间上重叠,并促使报告人及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进入已被认知改变的“静默区”。

逃出舱室后发现整个走廊及公共区域(以食堂为代表)陷入绝对静默,且所有人员呈现凝固状态。此现象是“他们动不了”这一认知的大范围实体化体现。

在静默区内,由于来自第一夜的固有认知包含“门外实体会模仿”,静默区内的凝固实体(包括报告人及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的复制体)开始出现模仿二人行为的趋势,这是认知规则在生效范围内的自我完善与表现。报告人采取了净化措施。

在完成对舰桥等关键区域的探索,确认静默区内无其他活跃生命体且船舶推进系统、基础照明等功能完全正常,但来自第一夜的“实体会模仿”认知仍在生效,食堂内的凝固实体,报告人及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的复制体开始出现模仿二人行为的趋势,这是认知规则在生效范围内的自我完善与表现。报告人采取了净化措施,攻击行为成功摧毁了目标,但火焰、子弹等未能在地板、墙壁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对船体的影响被规则完全“否定”。

报告人推测,静默区由两个核心且矛盾的认知共同维持,认知A可能是“声音被剥夺/不存在”,认知B为 “开拓者号”是一艘功能完整的船舶。

而一艘功能完整的“开拓者号”必然包含其警报系统。如果警报系统功能完整,那么它应该能够发出声音。这与认知A“声音被剥夺“产生了直接且不可调和的矛盾。维持这片异常区域存在的两个核心认知“船体功能完整”与“此处没有声音”发生了致命冲突。

于是报告人手动拉响了船只的汽笛。此行为并非简单地制造噪音,而是强行将“功能完整的船只”这一认知所必然包含的“可发声的警报系统”具现化。当这个理应存在、却被规则禁止的声音出现时,维持静默区的认知结构因无法解决此悖论而崩溃,导致整个异常空间瓦解。报告人及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随之在正常现实维度的走廊中恢复意识



结论

此次事件是一次由信息警示引发心理预期,进而通过个体感知与潜意识逻辑逐步构建并实体化幻觉的连锁反应。安全条例在提供保护的同时,也可能成为认知污染的锚定点。

主要受影响者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因其魔法使固有的高感知敏锐度,极易成为此类污染的“高敏感受体”与“潜在放大器”。针对她的安全条例宣导需极度谨慎,避免构建可能被其潜意识利用的负面认知框架。

基于此次事件中幻觉与恐惧的快速升级及实体化风险,建议在“开拓者号”及类似长期航行于高危区域的舰船上,增设功能完备的“镇静室”。该设施需具备物理隔离、感官屏蔽及快速镇静干预能力,用于在认知污染初期隔离并稳定受影响者,防止个体幻觉扩散为集体性或区域性现实扭曲事件。此类设施应与医疗舱隔离,其存在本身也应作为标准安全预案的一部分向全体乘员说明,以避免因未知而产生额外的恐惧联想。


报告人签字: 佩斯·布德

日期: 新纪元XX年X月X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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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2 04: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les 于 2025-12-6 04:04 编辑

时间: “开拓者号”事件后第三日
地点: “开拓者号”蒸汽轮船,爱丽丝的新舱室

事件结束后,爱丽丝顺从地接受了船医的检查,吞下了那些据说能“稳定神经”的药片。送来的餐食,她也机械地、一口一口地吃完。但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隔着一层粘稠的胶质,缓慢而滞涩,仿佛她的灵魂被从身体里抽离出来,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冷漠地旁观着这具躯壳执行生存指令。

她不再试图观察这艘船。目光像受惊的飞蛾,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房间里唯一的舷窗——尽管这已是重新安排的舱室,但在她视线的余光里,每一块玻璃后面,都仿佛烙印着一个由纯粹恶意凝结而成的、巨大眼球的虚影,正透过钢铁船壁,无声地凝视着她。

大部分时间,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角,或是更深地蜷缩进房间与墙壁形成的夹角里——一个能同时观察到门口动静,又远离所有舷窗的“安全”位置。

睡眠是奢侈品,更是刑具。任何细微的声响——走廊里遥远的脚步声、船体金属骨架发出的轻微呻吟、甚至只是她自己血液在耳中流动的嗡鸣——都足以将她从破碎的浅眠中猛地拽出,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浸湿额发,久久无法平息。

她的沉默,比之前的惊惧或恼怒更让周围的人感到不安。那不再是带有情绪的抵触,而是一种彻底的、向内坍缩的死寂。仿佛那个会因为突然的声响而惊叫、会因他人的评价而气恼的少女,已被永久地遗弃在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静默领域之中。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爱丽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弛下来。她没有立刻回应,沉默在舱室内蔓延了数秒,仿佛她在内心完成了一套复杂而迅速的校验流程。最终,一个干涩得几乎陌生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请进。”

佩斯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微咸而清冷的空气。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与声响。没有问候,没有过渡,他那缺乏起伏的目光直接落在蜷缩在角落的爱丽丝身上。

“你的精神状态正在恶化。”他陈述道,声音里没有评判,只有观察结论。“在抵达费尔温德之前,你就会疯掉。”

爱丽丝没有回应,只是将膝盖抱得更紧。

“你在进行无效的认知防御,”佩斯继续说,“试图通过停止感知来避免危险。但这行为本身,就是在‘定义’危险。你认定舷窗等于威胁,声响等于预警。你在用恐惧加固恐惧的牢笼。”

爱丽丝终于抬起头,眼中是深深的疲惫与一丝被刺痛的真实反应:“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对它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不。是获取信息,但不急于定义。”佩斯走到墙边,手指按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天花板上的灯光随之明暗变化,发出极轻微的“咔哒”声。

爱丽丝的肩膀应声猛地一耸。

“刚才,你听到了什么?”佩斯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

“……开关的声音。”

“它伤害你了吗?”

爱丽丝愣了一下,摇摇头。

“但它让你感到了威胁。”佩斯陈述道,“为什么?”

爱丽丝抿紧嘴唇,没有回答。为什么?因为声音让她联想到船上铁门打开的声音?联想到汽笛拉响的瞬间?她的大脑自动为那声“咔哒”编织了一个通往灾难的故事。

佩斯没有追问,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取出几样东西:一块表面粗糙的岩石,一片边缘光滑的金属片,一团蓬松的棉花。

他将岩石递到爱丽丝面前。“触摸它。”

爱丽丝迟疑地看着他,又看看石头,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尖快速而轻触了一下。

“描述触感。”

“……粗糙,凉,硬。”

“它携带‘危险’的信息吗?”

“……不。”

“它只是‘粗糙、凉、硬’。”佩斯重复了她的话,将岩石放下。然后,他拿起那片金属。

“现在,闭上眼睛。”

爱丽丝的身体瞬间僵硬,闭眼意味着失去视觉,意味着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未知中。“……不。”

“这是认知重塑训练的必要步骤。”佩斯的语气没有命令,只是陈述。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缓缓闭上了眼睛。视觉被剥夺后,听觉和触感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能感觉到空气拂过皮肤的微凉。

冰凉的金属片被放入她手中。

“描述。”

“……光滑,冷,边缘……锋利。”

“它割伤你了吗?”

“……没有。”

“它只是‘光滑、冷、边缘锋利’。”佩斯再次重复,“感官信息本身,不携带危险。”

接着,是那团棉花。轻柔的触感落在她手心。

“……柔软,轻,温暖。”

“它携带‘安全’的信息吗?”

爱丽丝沉默了。棉花本身并不代表安全,只是在当前语境下,它与之前的东西相比,显得无害。她的“故事”赋予了它“安全”的标签。

佩斯让她睁开了眼睛。

“你的感官——视觉、听觉、触觉——只是信息通道。”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它们接收数据:光波、声波、压力、温度。数据本身是中性的。”

他然后指向她的头:“危险,源于这里。源于你大脑自动、且快速为这些中性数据编织的‘故事’。开关声不危险,是你为它编织的‘灾难前兆’的故事触发了应激反应。阴影不危险,是你为它编织的‘怪物潜伏’的故事带来了惊悸。”

爱丽丝怔怔地听着。这个道理似乎很简单,但她从未如此清晰地将“感知”与“解读”分离开来。

“接下来的训练,”佩斯继续说道,“是学习观察‘数据’,延缓编写‘故事’。”

他再次按下那个按钮。

“咔哒。”

爱丽丝的身体依旧有瞬间的僵硬。

“描述你听到的,仅限物理属性。”佩斯的声音平稳地引导。

“……一个短促的、轻微的机械叩击声。”爱丽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很好。它只是那个声音。现在,观察你的身体反应。你感到了肌肉紧绷,心跳加速。观察这些生理反应,它们也只是数据,是身体古老的预警机制被激活。承认它们的存在,然后,看着它们如何随时间衰减。”

一次,两次,三次……佩斯重复着按下按钮的动作。每一次,他都引导爱丽丝仅仅描述声音的物理属性,观察身体的应激反应,而不去深入那个自动浮现的恐怖故事。

起初,爱丽丝依然会紧张。但随着重复,那“咔哒”声开始逐渐褪去它附带的恐怖色彩,慢慢回归其本身——一个中性的、简单的机械声。

几天后,训练升级了。佩斯带来了一盏可调光度的船用阅读灯。他会毫无预兆地调暗灯光。

“描述。”

“……环境光照度降低了约百分之七十。”

“观察你的反应。”

“……我……感到呼吸略微急促,试图看清黑暗中的细节。”

“光照只是减弱了。视觉信息输入减少是事实。‘试图看清’和‘急促呼吸’是你为这个故事写下的开头。现在,停在这里。不要继续书写‘黑暗中隐藏着什么’的后续情节。”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如同在意识的洪流中试图逆流而上。那些自动化的恐怖故事已经形成了坚固的神经通路,每一次阻断都需要耗费爱丽丝巨大的心力。她时而成功,时而失败,在失败时会陷入短暂的自我厌恶。

在一次训练间隙,她疲惫地问佩斯:“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你真的不会感到恐惧吗?”

佩斯看着她,沉默了几秒,这对他来说已是罕见的情绪流露。

“恐惧是存在的。”他最终回答,“它是一种高效的风险评估工具。但工具不应反过来控制使用者。我的训练,是让‘风险评估’的过程更快、更准确,并迅速导向‘应对方案’的生成与执行,而不是沉溺于‘恐惧故事’的情节渲染。”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静默区,我的应对方案是:分析现象模式、测试环境规则、寻找逻辑矛盾点、执行清除或利用规则。我的认知资源分配给了‘解决方案’,而非‘恐惧故事’的细节沉浸。”

爱丽丝若有所思。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一声洪亮而悠远的汽笛长鸣,穿透了船壁,回荡在舱室内。

“呜——!”

声音传来的瞬间,熟悉的生理反应再次攫住了爱丽丝:心脏猛地收缩,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窜升。

但这一次,在那熟悉的恐怖故事即将自动全屏播放之前,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混合着佩斯平板的语调和她自己的意志:

“一个来自外部、持续约三秒的低频声音。”

“心跳加速至约每分钟一百二十次。”

“不联想,不延伸,不编写剧情。这只是数据,和身体的古老反应。“

她只是观察着这些“数据”,像观察仪表盘上的读数。她感受着剧烈的心跳如何像退潮般逐渐缓和,感受着紧绷的肌肉如何一丝丝放松。那声汽笛,不再是她个人恐怖剧场的开幕钟声,它仅仅是一声……汽笛。

感官信息本身并不携带危险。危险源于她大脑自动为其编织的故事。

而现在,她第一次成功地,在故事刚刚起笔时,亲手按下了“停止键”。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带着一种久违的、细微的、却真实无比的轻松。她知道这远非胜利,那些幻觉根系深植于这个世界,不会轻易消失。但它们不再是无法抗拒、吞噬一切的洪流。她找到了第一块可以立足的礁石,掌握了第一件,属于她自己的,对抗这个疯狂世界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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